47. 兔子!

拉宾教授准备为过去从未发现的语言编词典,他们兴奋地憧憬着这项工作。拉宾最近才发现勒波里达失落的部落,现在开始记录他们的语言中不同词语的意义。
第一个要定义的词是“gavagai”。每次看到兔子,拉宾和助手就会听到这个词,因此,拉宾打算把它定义为兔子。不过他的助手反对。就他们所知,gavagai难道没有别的意思吗?比如“未分离的兔子身体”或“看!是兔子”。或许勒波里达人认为动物存在于四度空间中,超越时间与空间,而gavagai只是用来指称人们在观察的那一刻看到的兔子身体?又或者gavagai只是被看到的兔子,而未被看到的兔子有别的叫法?
这些可能性似乎是异想天开,但是拉宾不得不承认这些都与他们目前观察所得相符。但如何才能知道哪一种猜测是正确的?他们可以进行更多的观察,但是为了排除其他所有可能,他们必须或多或少地了解部落的每件事物,居民如何生活以及居民如何使用其他词。但这样的话,这部词典的编撰岂不是遥遥无期?
资料来源:W·V·O·蒯因,《语词和对象》,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1960。

凡是能说一种以上语言的人,都会意识到某些词无法轻松地被翻译成其他语言。例如,西班牙人提到城市或宴会的marcha,这与爱尔兰语中的craic类似,但并不完全一样,这两个词都很难准确地翻译成英语。最接近的对应说法可能是“嘈杂声”或“觉得愉快”,但是,要了解marcha或craic的意义,就必须深入学习西班牙语或爱尔兰语,从这些语言的文化中理解。

同样地,英语中的动词be在西班牙语中找不到对应的翻译。而西班牙语中有ser与estar,分别表示英语中动词be在不同情况下的变化,英语词汇则反映不出这一点。知道西班牙语的esposas是英语中“妻子”的意思还不算完全了解这个单词,还必须知道esposas也指“手铐”,这样才能意识到传统西班牙人的男子气概。

gavagai的故事让我们看到的是所有的词,如craic、marcha、ser与esposas,它们的含义都与文化实践及该语言中的其他词汇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无论何时,我们将一个单词翻译成其他语言,就失去了这些重要的语境。不过,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能避免这类问题:对我们来说,含义的类似性使我们能运用词汇,并且在说话者所在的社群中发挥其功能。因此,如果拉宾认为gavagai指兔子,他的说法可能没错,但是这两者在意义上存在细微差异。要想了解gavagai的真正意义,拉宾必须把重点放在这个词所属的语言与社群中,而不是他的母语英语的概念与实际应用上。

为什么这件事重要?我们倾向于将词汇当作概念或物品的标签,这种做法能让母语不同的人谈论同一件事,拥有相同的想法,就算使用不同的词语也能做到。在这种模式中,词语与意义以及词语与词语指称的事物之间都有一一对应的关系。

不过,如果我们严肃地看待gavagai的故事,就需要大幅度地改变这一情况。词语与事物及观念并不是一对一的关系,相反,词语与词语之间以及词语与说话者的应用之间是彼此关联的。意义是整体的,你永远不能孤立地理解一个单独的词语。

如果我们接受这种看法,所有奇怪的结果都会跟着出现。例如,陈述是否为真是什么意思?我们倾向于认为,如果有只兔子在垫子上,那么“兔子坐在垫子上”这个陈述便为真。真实就是句子与事实之间的对应。但是,如果句子的意义取决于句子所属的语言及文化,句子与事实的关系就不简单了,这种关系变成了事实、句子、外在语言与文化构成的复杂关系网。

这是否意味着真理与语言、文化之间存在相对性?这样下结论过于草率,但是从意义整体的角度出发,这个结论很可能会慢慢地凸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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