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我来到贝宁之家第五个月的一天,伊瑟来:r。我那时正坐在 教室后的一块石头上。她一言不发地坐到我身边,手里拿着我的 歌词本。“我感觉活在世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低沉地说。

“我没有家,孤身一人。没有人会讲起我童年的事。”我抽泣 起来。

伊瑟双手搂着我,把我拉到她怀里。她摇晃着我,等我镇静下 来,她才说:“把我当成你的家人吧,当成你的姐姐。”

“可我本来也没有姐姐,”我回答说。

“那你现在有了。你看,建立新的家庭有多美啊。你可以有 不同的家庭成员。”她两眼盯着我,等着我开口。

“好吧,你可以做我姐姐——临时的。”我强调了一下最后 一个词。

“我同意。那你明天来看望你的临时姐姐,好吗?”她捂住 脸,好像我拒绝的话她会很伤心似的。

“好了,好了,没必要伤心,”我说。我俩都笑了。

伊瑟的笑脸总让我想起艾比盖尔,我在博城中学前两个学期 认识的一个女孩。有时我希望伊瑟就是艾比盖尔,这样我们就可 以谈论战争发生之前的昔日时光了。我希望我们能够全身心地长 时间开怀大笑,就像我和艾比盖尔在一起时那样无忧无虑,但却再 也不能够了。每次笑过,总有苦涩的感觉,无法逃避。

有时伊瑟忙于案头工作,我在一旁盯着她。她感觉到我的目 光在审视她的脸,就会扔过来一团纸,头都不用抬。我就笑一笑把 纸团放在口袋里,装作以为那团纸是她写给我的字条一样。

那天下午,伊瑟离开我坐的地方时,不停地回头跟我招手,直 到消失在大厅后面。我以笑回应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孤独。

第二天,伊瑟告诉我有宾客要到中心来。工作人员要求孩子 ‘们举办一次才艺表演。基本上是谁擅长什么就表演什么。

“你可以唱雷鬼歌,”伊瑟提议说。

“背段莎士比亚的独白,怎么样?”我问。

“好啊,但我还是觉得你搞音乐好。”她双手搂着我。我已 经非常喜欢伊瑟,但没表现出来。每次她拥抱我,我都会马上挣 脱。然而她每次离去,我都会注视着她走远。她走路的姿态很特 另IJ,很优美,仿佛在地面上飘然而去。每次上完课,我都会跑去看 她,给她讲这一天的生活。我的伙伴曼布和阿尔哈基取笑我。

“伊斯梅尔,你的女朋友来了。我只怕一下午都见不到你了吧?”

一天下午,欧洲委员会、联合国、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几个 非政府组织来宾的车队到达中心。他们西装革履,系着领带,互相 握手后才开始参观中心。有些孩子尾随其后。我和曼布坐在露台 上。宾客们笑容满面,时而整理一下领带,时而在纸簿上做记录。 有的人查看了我们的宿舍,还有人脱掉外套跟孩子掰手腕、拔 河。然后他们被请到餐厅,这里已经为才艺表演装饰一新。中心 主任卡马拉先生发表了简短的讲话,然后孩子们开始讲蜘蛛布拉 和怪兽的故事,表演部族舞蹈。我朗诵了一段《尤利乌斯?恺 撒》的独白,跳了一段嘻哈,内容是关于一个前童兵的救赎。这是 我在伊瑟的鼓励下写的。

这次活动以后,我在中心有了些名气。一天早晨,卡马拉先生 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你和你的朋友给来宾留下了非常深刻 的印象。他们现在确信,你们这些男孩子是能够改造好的。”我 只是对有机会在和平的日子里再次表演感到高兴。但卡马拉先生 情绪局昂。

“你愿不愿意做中心的发言人?”他问我。

“哎呀!我能做什么,能说什么呢?”我迟疑不决地问。我想 这件事已经被吹得过了火。

“噢,首先,如果有关于童兵问题的活动,我们会给你写个稿 子让你读。一旦你做熟了,你就可以自己写稿,或干你喜欢的事。”卡马拉先生表情严肃,他的话是当真的。没过一星期,我就 在弗里敦的集会上宣讲童兵问题以及如何杜绝。我现身说法,强 调“我们可以改造好”。我总会给人们讲,要相信孩子是有可塑 性的。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能走出所受的苦难。

在六个月末的时候,我幼时的朋友穆罕默德来到中心。我上 一次见到他是我和塔洛伊、朱尼尔离开莫格布维莫到马特卢章去 表演。那天他因为要帮父亲修厨房没能和我们一起走。我一直不 知道他怎么样了,但我从未想过会和他再次相见。那天晚上我从 圣爱德华中学集会回来,看到一个浅色皮肤的瘦男孩独自坐在台 阶上,看上去很面熟,但我不敢确定是不是认识他。我走上前去, 他跳起来。

“嘿,伙计,还记得我吗?”他喊道,开始跳起“跑步者”,唱 起《汉莫来了》。

我和他一起跳起舞来。跳的是我们一起学习的专为这首歌编 的组舞中的一些动作。我们击手庆贺,然后拥抱在一起。他个子 还是比我高。我们坐在台阶上,讲起孩童时的一些恶作剧。“有 时候,我很想念在才艺展示会上跳舞,排练新舞蹈,踢足球玩到天 黑得看不见球的那些美好时光……好像那些事情已经非常非常遥 远。多奇怪啊,是吧,”他说,目光游移。

“是啊,是啊……”我说。

“那时候你是个调皮鬼,”他说。

‘‘是啊,是啊……”

我在改造中心的第七个月,莱斯利又来跟我谈话。我被叫到 医院里的一个房间,他在那儿等我。我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站起来 迎接我。他脸上有喜有忧。我问他怎么回事。

“你没亊吧?”

“有事。”他挠挠头皮,咕咕哝哝像是自言自语。“对不起, 我又提起这件事。我知道这会让你难过。但我不能不对你说实 话,”莱斯利说。他在房间踱来踱去,说:“我们找不到你的任何 直系亲属,只好在本市找一个收养家庭。希望你能同意。你完成 改造之后,我会去看望你,了解你的新生活。”他坐下来看看我, 继续说:“你有没有什么担心或者问题?”

“有,”我说。我告诉他战争发生前,父亲说过我有个叔叔住 在市里。我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更不要说他住在哪里了。

“他叫什么名字?”莱斯利问。

“他叫汤米,我父亲说他是个木匠,”我回答道。

莱斯利把我这个神秘叔叔的名字记在笔记本上。写完之后, 说:“我不能保证,但我会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我会很快回来 找你。”他停了一下,拍拍我的肩,接着说:“听说你表现很好,要 保持下去。”

他走出房间。我不指望在这么大的一个城市里能找到我叔 叔,何况我能提供的信息微乎其微。我走出房间,到楼的另一头去看伊瑟。她正忙着把刚运来的绷带和药品收拾到壁柜里。看到我 站在门口,笑了笑,但没停下手里的活。我坐下,等她忙完。

“跟莱斯利谈得怎么样?”她把最后一箱药品放好后问。我 把莱斯利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说对莱斯利能找到我叔叔表示怀 疑?她仔细听完之后说:“那可说不准。有可能找到的。”

一个星期六下午,我正在和伊瑟和穆罕默德聊天,莱斯利走了 进来,笑得合不拢嘴。我想他给我找到了领养家庭,我将“重返社 会” 一这个词的意思是让前童兵回到之前生活的社区中去。

“有什么好消息?”伊瑟说。莱斯利看看我好奇的脸,然后走 回去把门打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走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孩子般 真诚的笑。他的手臂很长,微笑着注视着我。他的皮肤不像我父 亲那样白。

“这就是你叔叔,”莱斯利自豪地宣布。

“你好,伊斯梅尔,”那人说。他走到我身边,弯下身来使劲 地拥抱我。我的双臂耷拉在身体两侧。

我想,会不会是有人假冒我叔叔呢?那人松开手臂,哭起来。 我这才相信他是我的家人,因为他哭得非常真挚,而在我们的文化 中,男人是很少哭的。

他蹲在我身边,说:“对不起,我这些年没来看过你。我多么 希望早就见过你。但我们无法回到过去,只能从现在开始。我很 抱歉,你受了那么多苦。莱斯利都跟我讲过了。”他感激地看看莱斯利,继续说,“这里结束之后,你可以来跟我住。你就是我的 儿子。我不富裕,但能给你吃,给你住,还能给你爱。”他双手搂 住我。

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叫我儿子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家好 像都在等待我的回答。我转向叔叔,笑着说:“谢谢您来看我。非 常感谢您愿意收留我。但我还不认识您昵?”我低下头去。

“我说了,我们无法回到过去,但可以重新开始。我是你的亲 人,这就足以让我们开始互相喜爱,”他说,摸着我的头笑了笑。

我站起来拥抱叔叔,他比第一次更用力地拥着我,又吻了我的 额头。我们沉默了一会扎,他又说:“我不能在这里多待,我另外 有些事情要做。但从现在开始,我每个周末都来看你。如果可以 的话,我希望你跟我回家去,看看我们家,见见我妻子和孩子—— 你的亲人。”我叔叔的嗓音哽咽了,他尽量忍住抽泣,一只手摸着 我的头,另一只手握着莱斯利的手。

“先生,从现在起,我们会把这个小伙子的情况通报给你,” 莱斯利说。

“谢谢你,”叔叔回答。他拉着我的丰,朝他和莱斯利来时开 的那辆车走去。叔叔跟莱斯利上车之前,又拥抱了我,说:“你长 得像你爸。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他。希望你别像他脾气那么倔。” 他笑了,我也笑了。我和伊瑟、穆罕默德向他们挥手告别。

“他看起来是个好人,”面包车一走,伊瑟就说。

“祝贺你,老兄,你在市里有一个远离战乱的亲人,”穆罕默说

“我想是吧,”我说,但幸福降临,却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我 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因为我仍然相信,幸福总是易碎品。

“快乐点,老兄,不要消沉。”穆罕默德捏了一下我的耳朵, 他和伊瑟笑着把我抬着回到医院。在医院里,伊瑟把鲍勃?马莱 的磁带放进录音机,我们一起唱《三只小鸟》。“不要担心任何 事情,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天晚上我和曼布、阿尔哈基、穆罕默德坐在露台上,像平 常一样沉默无言。市里一辆救护车的笛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我 在想,叔叔这会儿在做什么呢。我想他会把家人叫到一起,给他们 讲关于我的事情。我似乎看到他边讲边流泪,他的家人也和他一 起哭。我有些希望他们在跟我见面之前哭个够,因为我对别人因 为我的经历而哭向来感到不舒服。我看看阿尔哈基和曼布,他们 正盯着黑夜。我想告诉他们我找到了叔叔,但又觉得内疚,因为他 们一个亲人也没找到。我也不想破坏救护车笛声消失之后的 寂静。

叔叔说到做到,每个周末都来看我。

“我叔叔来看我了,我看到他从芒果树旁的路上走过来,”我 告诉伊瑟,那是他首次造访之后的第一个周末。

你挺兴奋的嘛。”她放下钢笔。她看了看我的脸,接着说:“我告诉过你,他看上去像个好人。”.

叔叔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走进门来,拥抱我,又跟伊瑟打了 个招呼。我们一松开手,他就笑呵呵的,我已放松了,也笑起来。 他把包放在地板上,拿出一些饼干和一瓶冷姜啤。

“我想出去散步前,你需要先加点油,”他说着把礼物递给我。

“你们俩应该走那条石子路上山,”伊瑟提议。我和叔叔点 头同意。

“你们回来时我就不在这里了。很高兴见到你,先生,”她对 我叔叔说。又转过来对我说:“我们明天见。”

我和叔叔离开医院,沿着伊瑟提议的路走。一开始很沉默。 我能听见走在土路上的脚步声,能听见蜥蜴从路上穿过,爬上路边 的芒果树。我能感觉到叔叔的目光正看着我。

“过得怎么样?他们对你好吗?”我叔叔问。

“这里一切都好,”我回答。

“我希望你不要像你爸那样沉默寡言。”他檫擦额头,又问: “你爸说起过他的家吗?”

“有时说说,尽管谈得不像我希望的那么多。”我抬起头来, 与叔叔慈祥和悦的目光短暂地接触了一下,然后就躲开了。石子 路变得窄了,我们到了山下。我告诉叔叔,父亲每次讲到爱惹祸的 孩子,都要提到他。我告诉他,父亲讲过他们去树林里砍柴,不慎 碰到蜂窝。马蜂追来,一直追到村里。.因为父亲个子小,马蜂都集中到叔叔头上。他们跑到河边,跳进河里,但马蜂在水面上等他们 浮上来。他们要呼吸,只好露出水面,跑回村里,把马蜂也带回 了村。

tt是的,我记起来了。把村里人吓坏了,都很生气,因为马蜂 专叮跑不动的老人和小孩子。我和你爸关上门,躲在床下,对外面 的混乱幸灾乐祸。”笑过之后,他说:“哎,我和你爸惹过不少 祸。如果你像我们一样爱闯祸,我会对你宽容些,因为让我来斥责 你,不公平。”他用手臂搂着我的肩。

“我想,我调皮捣蛋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我哀叹说。

“哎,你还是个孩子,你还有时间调皮呐,”叔叔说。我们又 沉默下来。晚风飒飒吹过树林。

我喜欢跟叔叔散步。这给了我机会谈论我的童年,我需要谈 战争之前的好日子。但谈论父亲越多,我就越加想念母亲和弟 弟。我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我觉得自己失去了那个机会,永远 也无法弥补。这让我伤心。我跟叔叔讲这些,他只能听,因为他既 不认识我母亲,也不认识我弟弟。为了让我心理平衡,他让我讲我 家住在马特卢章的时候,那时父母还在一起。但那时候也没有多 少可说的,因为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手了。

几次散步之后,我对叔叔已经非常熟悉了,开始热切地盼望他 周末到来。他总会给我带一样礼物,跟我讲他一周的情况。他说 给房屋修的屋顶,第二天要拋光的漂亮桌子,我的堂兄妹们在学校的学习情况。他代婶婶向我问好。轮到我,我会告诉他我那周参 加过的足球比赛和乒乓球赛,我们给来宾表演的节目。我们在那 条石子路上走了不知多少回,我闭着眼睛也不会撞到路上的大 石块。

一个周末,叔叔带我去见他的家人。那是个星期六,阳光很 强,地上都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他家住在新英格兰维尔,在弗里敦 西部山上。叔叔到贝宁之家来接我,他那天比平常来得早。我和 叔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因为坐在我们旁边的两个男 人在争论哪一种棕榈酒好喝,是从活的棕榈树上采来的,还是从伐 倒的棕榈树上采来的。我们下车的时候,两人还在吵。我们慢慢 地朝叔叔家走,他用手搂着我。跟叔叔走在一起,我感到很幸福, 但不知道他家人能否接纳我,能否像他一样,不问我参战那几年的 事情。

我们走上山,离叔叔家越来越近。他把我拉到一边,说,“我 只告诉我妻子你以前当兵的经历,没有告诉孩子。怕他们还不能 像我和妻子一样理解你。我希望你同意我的做法。”我点点头, 感到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我们继续往前走。

拐过一个弯,又上了一段石子路,就到了叔叔家。他家可以俯 瞰全市,从露台上能望见海湾里的船舶。这里的市景很美,这里将 成为我的家。屋里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厨房独立在屋外,是用 镀锌铁皮搭建的。离院子几米之外的芒果树下是茅房和露天淋浴 喷头。这让我想起了马特卢章。

我们走上露台,婶婶出来了。她的脸上光闪闪的,好像擦洗了 一辈子一般。她站在门口,系好长袍,才走过来紧紧地拥抱我。我 的鼻子和嘴唇差点都被她的胳膊挤扁了。她松开我,又捏了捏我 的脸颊。

“欢迎你,儿子,”她说。她个子不高,深黑色的皮肤,颧骨高 高的,眼睛很明亮。叔叔自己没有孩子,领养了亲属的孩子。一共 有四个,最大的叫阿里,下面是玛蒂尔达和科纳,桑波最小,只有六 岁。他们都停下手中的家务活,到露台上来跟“兄弟”拥抱,叔叔 介绍了我跟他们的关系。

“家里又多一个男孩是件好事,”阿里拥抱我之后说。他和 叔叔大笑,我也笑了。那天下午我很安静。介绍完之后,大家各忙 各的事去了。我和叔叔婶婶一起坐在露台上。我非常喜欢这里的 风景,一直盯着市里看。我每次转身看叔叔,他都在咧着嘴笑。婶 婶不停地往外端一盘盘的米饭、鱼、汤和大蕉。她给我吃得太 多,肚子都胀圆了。吃完饭,叔叔给我看他的木工工具和工作台。 工作台在屋外,占了大半个院子。

‘‘如果你对木工活有兴趣,我很愿意收你当徒弟。但我了解 你爸,我想你可能想去上学,”叔叔说。我笑了笑没说话。阿里回 来问叔叔让我跟他去看当地的足球赛,好不好。叔叔说只要我愿 意就行。我和阿里下山来到一个叫布鲁克菲尔兹的地方。

“我很高兴你来和我们一起住,我俩可以住一个房间,”等待 球赛开始的时候,阿里说。他年纪比我大,中学已经毕业了。他性格开朗,做事严谨。这从他的行为就可以看出来。他说话有条有 理,一语中的。比赛开始前,一个女孩在球场对面跟我们招手。她 笑得非常甜,又特别爱笑。我刚要问她是谁,阿里说:“她是我们 的堂妹,但她跟养父母住在街对面。她叫阿米娜塔。你会认识她 的。”阿米娜塔是我父亲的异母兄弟的女儿。后来我跟她和阿里 比跟新家里其他孩子走得更近些。

在我和叔叔多次散步中,我得知我的爷爷有多房妻室,有些兄 弟我父亲提都没提过。我父亲是他母亲唯一的孩子。

观看足球比赛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找到了这个以前以 为不曾存在的家庭。我很髙兴,但我已习惯于遇事不露声色。阿 里自始至终都在笑,而我连一下也笑不出来。我们回到家时,叔叔 在露台上,等着送我回中心。他拉着我的手走到汽车站。路上我 一直沉默着,只是在叔叔给我车费,让我自己去他家时用的时候才 开口道谢。在中心门口,叔叔拥抱我,分手后他又回过头来说: “孩子,我过几天来看你。”

《长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