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母饭韩信

“马胡子”主要依靠青纱帐作为掩护,等到青纱帐一倒,便无处藏身,加之随着严冬到来,室外寒风刺骨,大雪纷飞,“马胡子”们便会打扮成普通客人,扑到车店来猫冬住宿。车店几乎成了“胡子”的第二个家,他们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把车店作为抢劫目标。

在张作霖所遇到的好汉中,名头最响的为冯麟阁。冯麟阁是海城人,小时候家里很穷,食不果腹,但身高力大,且性情好动,放荡不羁。他十七岁就当了“胡子”,流窜各地,以强悍闻名乡里。

冯麟阁住店时并未暴露身份,但张作霖凭借自己的社会经验,还是判断出此人非寻常之辈,因此非常殷勤地帮他套车卸车、端茶送水。冯麟阁很高兴,就一边端着酒杯自斟自饮,一边当着小家伙的面,海阔天空地神吹了一番自己的经历。

在张作霖面前,一扇窗户逐渐被打开了,里面有一个隐秘的江湖。与身边这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循规蹈矩的人们相比,那里面的故事无疑要精彩得多,而好汉们“喝大碗酒,吃大片肉,分大把钱”的生活更对张作霖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那时的东北,即便在公开场合,“耍混钱”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你走在路上,往往不经意之间就会听到这样的问话:“哎,朋友,今晚上帮帮忙好吧?今晚要出去抢点儿。”何况这真称得上是一个不赖的活法,东北一首歌谣唱道:“当胡子,不发愁,吃大菜,住妓馆,花钱好似江水流,真比神仙还自由。”

当地有这么一个段子,说有一个地主家来了“胡子”,进了院门就一迭声地喊:“压连子!瓢洋子!翻张子!挑龙!”

这些“胡子”说的都是江湖黑话,“压连子”意谓放马,“瓢洋子”是下饺子,翻张子是烙饼,“挑龙”是下面条。那气势,那排场,把地主家的伙计们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胡子”们要吃啥,地主家就不能不做啥,酒菜摆了一大桌子。吃饱喝足,“胡子”们扔下半桌酒菜,一抹嘴走了。伙计们赶紧上前,边收拾边走,有人尚不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禁不住问:“他们是谁?吃得这么好!”

“他们是土匪,专吃好吃的。”

“咱们去当吧!”

没过多久,几个伙计真就上山当了“胡子”……

正当张作霖对绿林生涯心驰神往,想入非非的时候,倒霉的事发生了。有一天,“胡子”劫走了堡子里一家财主的马车,失主告官,说是张作霖拉的线。张作霖被以“通匪”罪名抓了起来,后来衙门审讯后查无实据,纯属诬告,才将其释放。

张作霖深感窝囊,他一天也不想在家乡待下去了,于是就跟着一位外出做买卖的商人来到了大高坎。初到异地,张作霖举目无亲,只能靠给人家干点零活、打点短工来维持生计。

高坎北面有个磙子泡村,村里有家姓孙的财主,雇着二三十个伙计,开了一个“饭堂”。张作霖常到“饭堂”找饭吃,一开始“饭堂”的伙计觉得他是小孩,也不太计较,只要他到“饭堂”来,就给免费管饱。可是张作霖去的次数实在太多,伙计们就不干了,常将他拒之门外。

这件事后来让孙家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是个寡妇,平时吃斋念佛,且喜欢积德行善。她可怜张作霖无依无靠,就让管事人把张作霖带到“饭堂”吃饭,还亲自为他缝补衣服和鞋子。

很多年后,张作霖听到一则故事。故事说韩信年轻落魄时,连饭都没得吃,整天忍饥挨饿。一个在河边漂洗丝絮的老太太很同情他,就把自己的饭菜拿出来给韩信吃,连着十几天都是这样,一直到棉絮漂洗完毕为止。这则故事深深打动了张作霖,他十分感慨地说:“孙老太太就是漂母啊!”

在“漂母饭韩信”这则故事中,终于能够吃饱饭的韩信发誓以后一定要重重报答“漂母”。未料“漂母”听后却生气地说:“大丈夫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实在是太可悲了),我是可怜你才给你饭吃,哪里会指望你来报答!”

就像“漂母”说的那样,大丈夫顶天立地,首先要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十六岁这一年,张作霖离开磙子泡,来到了十里以外的黄家店,给财主“孙鬼子”放马。可是都已经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在图河堡沾到过的那点霉运似乎仍然没有走远,由张作霖看管的一匹马走丢了,“孙鬼子”因此将他狠狠地毒打了一顿。

张作霖急怒攻心,生了重病,人躺在炕上,一连几天滴水不进。“孙鬼子”见他孤身一人,竟然天良泯灭,在一个风雪之夜,将他抬出屋,扔到了路边沟里。

第二天清晨,村里的樊老汉出来捡粪,发现后就把他救回了家。在樊家,张作霖吃了几服药,又养了一个多月,这才能够下地。

当初孙老太太给他饭吃,张作霖就拜老太太为干妈,自动给孙家放猪、扫院子,现在樊老汉搭救了他,他又选择了在樊家白干活,以报恩情。

《张作霖大传:一个乱世枭雄的崛起与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