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内蒙。
她离二连浩特越来越近了。
因为“找车之恩”再加一个“救命之恩”,小蔡在之后的几天,特地买了不少贵重的礼物,想专门给路晨送一趟。
小蔡短信来来去去的,归晓都会猜想是路炎晨……最后搞得她听到小蔡手机的动静,比对自己手机来电还敏感……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心脏肯定受不了,索性去跟另外三个同来的男人到处转。这里不大,挺特别,不少中蒙文字的商店。
随处能见蒙古人,民风淳朴。
归晓还跟着去了个中蒙俄商品展洽会,听不懂蒙古人说什么。
不过买了些东西,人家说是可以开车帮他们送到酒店,卖东西的老板车倒是和路炎晨的那辆车很像,都是归晓不认识的,俄罗斯产的车。送货的人随口说:“俄罗斯的车比较扛得住冬天气候,能装东西。”
归晓点点头,好不容易暂时忘记路炎晨,又再次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勾起了回忆。
晚上闲下来,她也会在酒店房间里坐在窗边,看二连浩特的夜景。
当初那场感情,表面上看伤了他比较深,可能只有她和路炎晨这两个当事人才清楚,那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分离。
她一直想再见他,毫不掩饰。
可路炎晨的态度也很明显,最好日后没瓜葛。
就这么熬到了离开的前两天。
小蔡突然抱着手机高兴起来:“我还以为他给我的是假号呢,一直没回音,当兵的可真不容易,三天前发的消息,今天才回过来。”
归晓不懂她说谁。
小蔡匆匆解释,是那天吃饭要了秦明宇的手机号。
没想到,发过去三天消息了,今天才回复。
“快,快,他们是今天好兄弟吃送别饭,一堆退伍兵都在二连浩特市区呢。”
归晓头皮发麻:“他们内部吃饭,我们去干什么?”
“你以为我这么不懂事啊。是人家路队点名让你去的,要见你,我这是为报答路队的恩情,一定要完成任务啊,”小蔡说着,翻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堆昂贵东西,“顺路,送礼。”
他要自己去?
归晓不太信,那晚,他态度很明显。
她犹豫着拒绝了,让小蔡自己去,小蔡很是郁闷,还想再劝,电话打来了。小蔡接起来喂了声后,马上将手机贴上归晓的脸。
“归晓阿姨,我爸和路叔叔都喝多了,你快来,大家都走了,我自己弄不了他们。”
归晓默了默。
怎么说他就算退伍了,也曾是个中队长,他那么多战友总不会真把他扔在那。
归晓直接揭穿:“阿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不编这种谎话了。”
秦小楠闷闷叹口气:“归晓阿姨,你是路叔叔的初恋吧?”
归晓……
秦小楠声音委屈:“路叔叔喝多了,好可怜。”
归晓想象不出这种画面。
秦小楠嘟嘟囔囔:“眼睛都红了,在和我爸讲你们过去的事。”
归晓态度软了不少,嘱咐:“你……看着点他们,这么晚了,我就不过去了。”
她话刚说完,电话旁有他的声音,不太清晰,模糊着叫了声“归晓”。
两个字,生生拽着她的心。
一路沉下去。
归晓把手机塞到小蔡手里:“你和他要个地址。”
小蔡看归晓拿上羽绒服外套,倒是很惊讶,那个小男孩还真是人小鬼大,怎么成功劝服的?不过小蔡挺高兴,合计着或许能给归晓和救命恩人搭个红线,也没多废话,拎上几袋子东西,问了地址,马上带归晓出去了。
一个小饭店,被秦明宇包场了,还特意布置过。
在门外有几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喝得烂醉,坐在台阶上哭,有的没哭出声的也抹了泪、红着眼。归晓想起小时候在大院里也见过这种阵仗,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能多少理解“战友情”是种很浓厚的感情。
推开玻璃门,里边显然是布置过。
最难能可贵的是找到地方竟然还有那种公放的KTV,有个男人在那儿唱着任贤齐的《兄弟》,特有年代感。
归晓在灯光偏暗的大门口,想从屋子里热闹的人群里,找到他。
秦明宇从角落冒出来:“来了啊。”
那晚秦明宇明显不认识归晓的样子,完全搞不清楚归晓和路炎晨的状况。可现在,此时此地,他看归晓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路队在里边,沿着右边一直往里走。”
归晓踌躇,可既然来了不就为了见他吗?
她将心一横,沿着右手侧,往里走。
身后,秦明宇拦住了想跟上去看热闹的小蔡。
小蔡后知后觉,悟了。
里边临着后门有大块的玻璃,对着后街,玻璃边上就挂着草草卷起来的暗红色的丝绒窗帘,有些脏了。
昏暗暗的一个角落。
围着小方桌坐着三个男人,路炎晨椅子向后仰抵着窗,在这一片分离前的最后欢闹中,抽着烟,手边烟灰缸堆满大小的烟头。路炎晨压根就没喝酒,在观赏外边的雪夜,琢磨着这一晚折腾完,明天要开车送谁先去火车站。
反正也是无业游民一个,挨个送也不错,火车站蹲几天,也都该送走了。
满室的怀旧金曲旋律里,还有人摸出口琴吹了起来。
归晓走近。
路炎晨身边两个男人看到出现个女人身影,起先挺惊讶,再定睛看到归晓的脸,争先恐后向后推开椅子:“路队,我们再去拿点儿酒。”
路炎晨察觉,偏头回望,脸上光影更深了层,那漆黑的眼将她上下巡睃了一遍。
归晓默了半晌,小声叫他:“路晨。”
这名字有十年没人叫过了。
那晚她这么喊,他都以为幻听。
路炎晨第一个动作是去摸桌上的烟盒,没成想动作仓促,撞翻了烟灰缸,估计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了,脾气一下冒出来:“又找我干什么?”
简直是冰天雪地一大桶冰碴子水,泼得毫不留情。
归晓被呛得说不出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路炎晨硬邦邦拍去手背上的烟灰。
她胸口发闷,忍着气说:“你不叫我,我也不会来。”
“我叫你?”他看笑话似的。
归晓气得眼睛发红,死命盯着他,眼前景象都被涌上来的水雾弄得渐渐模糊。
路炎晨看她这样子有点不对劲,蹙眉默了会儿,突然一声暴喝:“高海!”
“到!”
东南角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沿着开放的KTV圆台跑过来。也是喝了些酒,脸红红地好奇望了眼堵着气站在路炎晨桌前的归晓侧脸。
随后,他才看叫自己的正主:“咋了?路队?”
“来,”路炎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灰蒙光线,瞅他,“离我近点儿。”
“路队。”高海本能挪后半步,满面堆笑。
路炎晨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摸了烟盒到面前抖了下,没东西,空了。难免脾气又起来,声一沉:“道歉。”
……
高海在阵阵怀旧口琴声里,特羞涩地转脸看归晓,酝酿半天才小声说:“对不起归晓小姐,刚……是我,是我装的路队。我一直挺会学人声音的,和你、和你开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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