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珊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浑浑噩噩,饭也吃,觉也睡,可具体吃了什么,梦见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丈夫失踪的事情深刻入脑海,从最初的悲痛欲绝,到现在慢慢接受现实,几乎麻木,她的内心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痛苦,感觉像是天塌下来一般,完全失去希望和依靠。
“太太,早上吃百合莲子粥好不好?莲子去心火的,百合也清润。”于婶端了一杯人参茶进来,柔声道。
刘玉珊点点头,虽然一觉到天亮,但精神依旧不是很好,眼睛下面浮现出两抹青黑。
于婶有点担心:“要不找刘医生过来看看?”
刘玉珊却问:“小凛回来没有?”
于婶:“还没,应该是明天。”
刘玉珊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面露失望:“这么说飞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于婶安慰道:“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了。”
这种安慰,刘玉珊这几天已经听了很多,此刻的内容竟掀不起一丝波澜,只是在抬头看见床头旧照时,难免痛苦。
接过于婶手中的茶杯,她喝了几口就喝不下去,起身推开房门往外走。
客厅一片明亮。
落地窗外,工人正在给几盆植物作移栽处理,顾念也在旁边帮忙。
刘玉珊走近一看,发现这些全是向日葵,之前花房里没见过,应该是新买的。
“你买的向日葵?”她问于婶。
于婶笑道:“不是,是顾小姐买的。”
刘玉珊:“她这两天白天也在,不用去上班吗?”
于婶:“小雍先生不放心您一个人在家,托顾小姐过来陪您。”
刘玉珊嘀咕:“我有你陪着还不行吗?”
于婶笑道:“那我可想不到要给太太买向日葵。”
两人正说着话,顾念拉开玻璃门走进来,笑吟吟道:“伯母,您醒了?”
刘玉珊不喜欢顾念,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这两天都在这里陪伴安慰,她也不能对人冷眼相待,尤其儿子还将人当成心尖上的宝贝。
想到这里,她轻轻嗯了一声,谈不上多友善,但也没再像前几回见面那样抵制。
顾念:“这段时间是向日葵的花期,我就从网上订了几盆过来,放花房里,您没事出去给它们浇浇水吧。”
刘玉珊微微不快,脱口而出:“你在指使我?”
于婶心里咯噔一声,这几天刘玉珊受了大刺激,虽然不至于精神完全崩溃,但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刺人的话实在太正常了,她在雍家那么久,被说一两句也没什么,顾念可不是来受气,年轻女孩子脸皮薄,哪里受得了这个?
但顾念没有发火,反是笑道:“哪能呢,我是拜托您,我听雍凛说,您平时就爱摆弄盆栽,以前伯父还让人从国外给您带种子回来,我没这本事,只好买几盆向日葵来献献殷勤了。”
提起雍子文,刘玉珊怒火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伤,她眼眶微微发红,没有再说话。
于婶朝顾念使了个眼色,转身去端粥,顾念会意,扶着刘玉珊在餐桌旁边坐下。
顾念:“伯母,您有没有想过回加拿大住一段时间?”
刘玉珊一怔。
顾念:“飞机上当时除了伯父之外,还有不少外国人,现在各国政府出面,都在打捞,阵仗很大,菲律宾不敢敷衍了事,现在网络发达,到哪儿都能立刻得到消息,雍凛的意思是,您继续在这儿住,难免会常常想起伯父,反而对身体不好,不如先过去那边休息一阵,如果这边有消息,他会马上告诉您的。”
刘玉珊不乐:“他为什么不亲自和我说?”
顾念:“他早上刚来的电话,怕吵醒您,就直接打给我了。”
刘玉珊沉默不语。
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加拿大有个姐姐,姐妹俩感情不错,雍家在加拿大也有几栋房产,其中一栋正好跟她姐姐靠得近,常年有人打扫,随时可以过去。
顾念暗暗一叹:“伯父出事之后,雍氏的股票受到震荡,许多股东都想找雍凛开会。”
刘玉珊对商业上的事情一窍不通:“让他出来主持大局?”
顾念摇摇头:“希望他出让手头的股份。”
刘玉珊惊诧莫名:“为什么?”
这话问得太天真,但顾念很耐心地解释道:“按照法律,股东资格是可以继承的,伯父出事,您或雍凛理应可以作为代理,但雍凛一天都没管过雍氏,又年轻,肯定不能服众,而且伯父现在只能算失踪,却又占着董事会主席的名头,群龙无首,雍氏现在最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人出来主事。”
刘玉珊皱眉:“那怎么办?”
顾念:“雍凛应该自有打算,但他不在,也许会有人来找您的。”
刘玉珊半信半疑:“我从来没有参与过雍氏的事务,对商业经济更是一窍不通,他们来找我也没用。”
顾念笑一笑:“也不一定是为了商业的事情而来。”
于婶正好将早餐端上桌,两人的谈话没再继续。
吃完饭,顾念有一个跟吴嘉文的视频会议要开,她跟刘玉珊打声招呼,就进了雍凛的书房。
刘玉珊将早上的对话说给于婶听,一边吐槽:“小凛现在都快把顾念当成宝贝捧着了,有什么话也不直接和我说,还通过顾念转达,长此以往还得了,这个家都不知道谁做主了!”
于婶乐了:“小雍先生也是怕打扰您休息啊!”
刘玉珊撇嘴:“得了吧,他就是不想应付我,觉得烦。”
于婶叹了口气:“现在最为难的应该是小雍先生了,菲律宾那边一天没消息,他回来也不是,留着也不是,雍氏这边,顾小姐说得没错,先生下落不明,没了决策人,是挺难办的。”
刘玉珊:“偌大一个上市公司,总该有临时应变机制吧,没了子文,也有副手那些,以前子文在的时候,也不可能事事都过问的,小凛不是这么不负责任一走了之的人。”
于婶:“话虽如此,可总会有人心浮动吧。”
刘玉珊闲散了几十年,临到头来,碰到这种事情,除了干着急,完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想到顾念,忍不住抱怨道:“我是有心无力,束手无策,可她还能继续工作呢,也算铁石心肠了!”
于婶哭笑不得:“太太,您别埋怨我帮顾小姐说话,其实她一开始登门,我和您一样,也印象不好,可现在呢,慢慢接触,倒觉得她还不错,别的不说,就一点,够沉得住气,当时小雍先生急着出门,您又伤心过度,家里就缺个能稳住,有顾小姐在这里,小雍先生出去办事也放心。站在顾小姐的角度,她也难办,毕竟还不是雍家人,不能名正言顺帮小雍先生主持大局,反正住在这里,用电脑也能办公,又能照看您,一举两得,挺好的。”
提到这个,刘玉珊就来气:“我现在也不反对他们结婚了,可前几天,你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吗?她说现在男女平等,就算她跟雍凛结婚,也还是姓顾,不算雍家人,你听听,这像什么样子,还没进门就这么嚣张,进了门还得了!”
话音刚落,顾念就下楼了。
于婶忙站起来:“顾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念扬了扬手上的杯子:“喝完了,我去加点水。”
于婶:“我来,我来,你去坐着,要咖啡还是要茶,泡好之后我给你送过去!”
顾念笑道:“那麻烦您给我泡杯茶吧,什么都可以,不加糖。”
于婶含笑答应一声,拿着杯子去厨房了。
被听见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刘玉珊难掩尴尬,只能低头看着杯子,作沉思状。
顾念心里好笑,忍不住想逗逗她:“伯母。”
“啊?”刘玉珊做贼心虚,反射性抬头。
顾念:“M&J与赵和新近合作了一个项目,您知道吗?”
刘玉珊轻咳一声:“略有耳闻。”
顾念:“电影里需要为女配角和男主角挑选一些衣包,这部分将由我来负责,但我现在挑花眼了,您是M&J的高V,在穿着上又很出色,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
刘玉珊其实还真有点兴趣,但嘴上忍不住嫌弃:“你把我当成你的助手了?还是免费的!”
顾念笑道:“您也不缺那点儿钱,要不回头送您点M&J的纪念周边?”
M&J每年大小活动都会给高V送邀请函和礼品,刘玉珊虽然是M&J的拥趸之一,也根本不缺那点周边,她悻悻然起身,面露嫌弃,却还是跟着顾念上了楼。
当于婶端着茶上楼,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就瞧见刘玉珊戴着眼镜,正低头翻阅手上的M&J产品画册,旁边堆着厚厚的好几本,她看得非常专注,不时还拿着笔在旁边小本子上做个标记,连于婶进去都没察觉。
顾念在旁边对着电脑写文档,抬起头对于婶笑了一下,作了一个让她轻声的手势。
于婶会意点头,轻轻将茶水和水果放下,又悄然退了出去。
下楼时,她脸上还残留好几天都没挂着的笑意。
于婶不是心理医生,但她也明白,支撑刘玉珊的人生柱石轰然倒塌,却没有别的事情足够令她转移注意力,减轻悲伤,要是她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不能自拔,迟早要得心理疾病,甚至影响身体。
但明白归明白,于婶毕竟只是在雍家帮忙干活的人,眼界有限,也不知道该怎样帮助刘玉珊走出困境,显然这一点上,顾念比她有办法。
不过好景不长,平静的时光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就有客人上门来拜访。
雍家出事之后,打电话或上门来安慰的人络绎不绝,雍凛不想让那么多人来打扰母亲,就都一一拦下婉拒了,但这次的客人,于婶做不了主,只能请刘玉珊亲自出来接待。
刘玉珊看见来人也有点惊讶:“林姐,你不是在巴黎看秀吗?”
林蕾握住刘玉珊的手,面露心疼:“我听见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你瘦了好多。”
刘玉珊眼眶一红,强颜欢笑:“来,坐吧。小珩也来了,什么时候回美国?”
“伯母好。”孙珩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的模样与那天晚上给顾念挑刺的态度截然不同。
林蕾:“她下个月再回去,最近在准备毕业论文,时间多一些。”
刘玉珊唏嘘:“当年还是小不点儿,一眨眼都长这么高了。”
孙珩吐吐舌头:“我记得第一回跟着妈妈过来拜访的时候,不懂事胡闹,跟凛哥吵架,吵不过就哭,还是伯父哄我的。”
顾念看了她一眼。
孙珩一派天真,似乎只是顺口而为。
刘玉珊接过顾念递来的纸巾,按了按眼角。
林蕾忙道:“小珩在美国待久了,习惯了直来直往,你别在意,子文肯定会没事的!”
孙珩捂住嘴巴,这才反应过来:“对不起伯母,我不是故意惹您伤心的,我只是忽然想起以前在这里玩的情形了!”
刘玉珊感伤笑道:“没关系。”
孙珩坐过来,拉着她的手:“伯母,您这样一直在家待着也不好,要不我们陪您出去走走吧,正好一起去吃个饭!”
刘玉珊摇摇头:“我不想出门,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她一时伤心,忘了介绍顾念,说到这话才想起自己疏忽,忙道:“还没给你们介绍,这是顾念,雍凛的女朋友。”
又给顾念介绍:“这是你林阿姨,和她女儿孙珩,孙珩父亲跟你伯父是老朋友了。”
顾念含笑:“前几天商茹的成年宴上,我们见过。”
孙珩却讶然:“顾小姐是凛哥的女朋友吗,为什么凛哥却说是未婚妻?”
林蕾嗔道:“小孩子懂什么,别乱说话!”
刘玉珊看顾念不顺眼,却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旁人看笑话:“他们还没举办订婚仪式,严格来说的确不能算未婚夫妻,但雍凛这孩子你也知道,跟他爸一样固执,他喜欢顾念,让他明天结婚他也愿意,雍凛出门,多亏了顾念过来陪我,她呀,又温柔又体贴又懂事,跟雍凛实在是天作之合。”
她一连用了三个“又”,快把顾念夸出一朵花来。
于婶瞪大了眼,几乎怀疑自家雇主鬼上身了。
顾念忍笑忍得眼角都快抽筋了,她知道刘玉珊不是鬼上身,只是被孙珩的话激起逆反心理罢了。
孙珩眨眨眼:“我也觉得顾小姐好漂亮,你跟凛哥是在英国认识的吗?”
这完全是明知故问,但顾念并没有避讳,坦然道:“在国内,他买东西,当时是我接待的,就认识了。”
孙珩故作讶异:“顾小姐是售货员?”
顾念笑眯眯点头:“对呀。”
孙珩:“我还以为以凛哥的条件,起码会找个留洋归来的女孩呢,起码有共同话题呀!”
林蕾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手:“两人看对了眼,哪有那么多讲究?”
刘玉珊语重心长:“小珩,你这种职业歧视可不行,售货员怎么了,照你说,房地产公司,广告公司那些,一个卖房子,一个卖点子,不都一样是售货员?你爸做木材生意,不也是卖木头的售货员?”
顾念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
孙珩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刘玉珊:“你还小,没有社会阅历,才会把人和事看得那样简单,觉得非黑即白,人的出身不能由自己选择,门当户对当然完美,可像顾念这样自己努力的女孩子我更喜欢。”
于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林蕾打圆场:“现在年轻人谈恋爱,自己喜欢就行,长辈管得太多,只会平白惹他们厌烦,小凛眼光高,他喜欢的女孩子一定不差。”
刘玉珊含笑:“林姐这话我爱听,赵和的新电影跟M&J有深度合作,那项目正是我家顾念负责的,回头新电影上映,你们可得去捧场呀!”
得,都成“我家顾念”,于婶彻底服气了。
林蕾忽而叹道:“雍氏现在乱作一团,股价一直在跌,股东们全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了。”
刘玉珊奇怪:“可雍凛临出门前还跟我说,雍氏有小杨他们坐镇,不会出大乱子的。”
林蕾:“小杨就是个挂名的副手,哪里比得上子文这根定海神针?老孙跟我说,雍凛要是再不回来,雍氏股价说不定要跌停了。”
刘玉珊骇笑:“太夸张了吧,雍凛他一天都没有掌管过雍氏,去了也不熟悉啊!”
林蕾:“他现在不也在做房地产行业,而且毕竟是子文的儿子,别人眼里雍氏的少东家。”
刘玉珊叹道:“其实我是不太希望小凛去雍氏的。子文在的时候,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那么大一个集团,费心劳力,天天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位置越高,虽说需要亲自动手的事情越少,想的却越多,他头上白头发一天天见长,反正雍凛现在也有自己的公司,雍氏那些股份,如果有人想要,卖出去一部分,他当个闲散股东,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林蕾陪着叹息:“可不是,天灾人祸,想挡也挡不住,还不如留些空闲出来多陪陪家人呢,我也是这么劝老孙的。”
刘玉珊苦笑:“是得多劝劝,我现在倒是后悔当初没有跟他一起去出差,起码可以多些相处的时间。”
林蕾又是好一通安慰。
等到母女俩告辞离去,于婶好容易忍住到嘴的“太太,您没事吧”,转而问:“太太,您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刘玉珊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突然帮顾念说话,昏头啦?”
于婶干笑。
刘玉珊:“我是不喜欢她,可不能让外人看笑话,现在子文出事,那些来拜访的人里,有真心的,当然也有很多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孙珩她爸爸跟子文是老朋友,但林蕾这个人我不太喜欢。”
于婶埋怨道:“可我看她们也不像是单单过来拜访安慰的,如果真是为您好,应该知道您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休息,而不是有人打扰。”
刘玉珊揉揉额头,她本来就不是脑子灵活的人,越想越糊涂,脑子一团浆糊。
顾念没继续待在书房。
她看见外面阳光好,就把电脑搬到花房旁边,有桌有椅有伞有茶,鼻间有花香,耳边有花声,工作效率噌噌往上涨。
刘玉珊拢了拢披肩,在她旁边坐下。
视线里多了几盆金灿灿的向日葵,心情好像也没那么低落了,刘玉珊问:“你觉得,是不是孙珩她爸爸有什么话不好说,才会让林蕾母女过来的?”
顾念将电脑合上:“您怎么会这么想?”
刘玉珊:“因为你早上说,雍氏现在情况未明,可能会有人来找我。是不是孙珩她爸爸有什么话不好说,才派了林蕾母女上门来的?”
顾念:“孙珩爸爸跟伯父的交情怎样?”
刘玉珊:“还不错,几十年的老朋友了,雍氏刚起步的时候,他们俩还是合伙人,后来孙珩她爸爸才独立出去做别的生意的,但他在雍氏里的股份一直保留着,从未出售。”
顾念:“那他应该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上门来给您添堵的,这次可能只是林阿姨自作主张而已。”
刘玉珊:“她想做什么?”
顾念半开玩笑半认真:“也许是想趁热打铁,撮合两家联姻呢?”
刘玉珊一愣。
从两家情况来看,的确可以算得上门当户对,当初在给雍凛物色女朋友的时候,她不是没考虑过孙珩,但那时候孙珩远在美国,还未毕业,后来又有了更合适的姚殊也,刘玉珊便将这件事搁下了。
顾念:“您心动啦?”
刘玉珊回过神,斜了她一眼:“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顾念抿唇一笑:“孙家只有孙珩一个女儿吗?”
刘玉珊:“对,孙珩是独生女。”
顾念:“那孙珩爸爸有没有私生子的可能性?”
刘玉珊不悦:“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念:“能帮我猜出答案。”
刘玉珊想了想:“应该不会,我有几个朋友,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们就知道,但老孙一直没听说闹出什么绯闻来。”
顾念:“如果孙珩跟雍凛结婚,那将来到底是雍凛继承孙家的产业呢,还是孙家吞并雍氏?”
她摊手:“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吧?所以孙珩爸爸不会这么做的,他当年独立出去做生意,就说明他是有自己事业野心的人,不甘于在雍氏旗下默默无名,这样的人不会甘心把自己数十年经营出来的产业拱手改姓。如果没有私生子,以孙珩的表现,将来继承她父亲事业的可能性不大,要么她父亲会招个女婿上门,管理公司,公司继续姓孙,要么会干脆将公司交给经理人打理,让孙珩每年等着分红就行。”
刘玉珊:“这么说,林蕾上门的事情,老孙是不知情的?”
顾念点头:“我猜她过来,主要是想试探一下您,看雍凛到底回不回雍氏,带孙珩只是顺便之举。”
刘玉珊听得一愣一愣:“不回又怎样?老孙难道也想要雍氏?”
顾念:“雍氏一直以来在业界口碑良好,股价虽然受到影响一时下跌,也不会跌得太厉害,过一阵子风波平息了,自然能慢慢回复,雍凛现在手头握有雍氏份额最大的股份,他虽然有自己的公司,却一天也没有在雍氏做过管理层,现在突然空降,很难压得住人,前期肯定会有不少麻烦,所以现在很多人都在观望,想看看雍凛到底会不会选择出让手头的股份,如果会,谁都希望成为受益者。”
见刘玉珊望着她,顾念笑道:“您别误会,这些都是雍凛说的,我负责转述,要是我自己,同样两眼一抹黑。”
刘玉珊皱眉:“难怪你们要我出国。”
顾念点点头:“这些人跟伯父有交情,又是雍氏的元老,您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雍凛不希望您左右为难,留在国内也是徒增烦恼。”
刘玉珊没有说话,但她终于下定决心。
一周后,雍凛归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
雍凛空手而归,一无所获。
整架飞机在深海上空消失,不像在陆地上坠落,起码还能找到一点衣物作为念想,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家属千里迢迢去一趟,顶多只能听一听相关部门对事件的进展汇报。
但雍凛不能不去,因为他的父亲同样也是失踪者的一员,哪怕无功而返,他也不愿意放弃一点希望,可惜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刘玉珊看着面容憔悴的儿子,禁不住又痛哭一场,对方无须开口,她已经知道结果。
雍凛:“爸还在的话,也不想看见您这样伤心。”
刘玉珊哽咽:“我知道,其实这几天已经好很多了,你别担心。我想过了,再过几天,我就去加拿大找你姨妈。”
雍凛:“您决定了?”
刘玉珊叹道:“公司的事情我一窍不通,帮不上忙,留在国内只会给你拖后腿,前两天你不在,不少人来找我,话里话外,都想知道你对你爸的股份有什么想法,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雍凛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所以这几天他在国外滞留不归,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事情,也是为了能有几天清静,给自己留一个思考的缓冲时间。
这一周里,他想了许多。
“我想结束自己手头那个公司,然后回雍氏。”
刘玉珊微愣:“你决定了?”
雍凛点点头。
刘玉珊面露担忧:“在雍氏你没有根基,很容易被人排挤,而且那么累,现在你自己的公司发展得也不错,继续做下去不好吗?”
雍凛:“雍氏能有今天,爸花了很多心血,他肯定不乐意我就这样拱手送人,我也想试试。”
刘玉珊沉默片刻,忽然提起顾念:“顾念今天去公司了,可能要晚上才回来。”
提到顾念,雍凛紧绷的嘴角微微柔和一些:“我知道,她给我说了,这几天我托她在这里陪您,没惹您生气吧?”
刘玉珊斜了他一眼:“如果我说有呢?”
雍凛笑了:“那就是我的错。”
刘玉珊气得推了他一把:“人家是女生外向,你一个男的,怎么成天也胳膊肘往外拐!”
雍凛认真道:“顾念真的很好,您跟她处久了就知道。”
刘玉珊叹了口气:“今天顾念不在,有些话,我就坦白和你说吧。其实原先我以为你会选择放弃雍氏,出售你爸手头的一部分股权,重心还是继续放在自己的公司上,那样一来,你跟顾念结婚,倒也顺理成章,但是现在,你既然想去雍氏,情况又不一样了。”
雍凛:“怎么不一样?”
刘玉珊:“你在雍氏没根基,骤然拿着股份空降,人家也不会服气,要是联合起来反对你,你想做什么都不行。”
雍凛:“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玉珊:“顾念虽然很好,但她人单力薄,帮不了你什么,你要不要考虑……”
雍凛打断她:“我不需要用婚姻去换取什么支持。”
刘玉珊:“你先好好想想,跟顾念在一起,什么都要自己来,你爸那些老朋友,个个都是老狐狸,也许有些人会因为他们跟你爸的交情而帮你,可还有更多人会被利益所动,如果联姻,你以后的路可能会好走很多。”
雍凛冷笑:“假如有些人是因为姻亲关系才支持我,那么这些人的目的也就无须多言了,有朝一日更大的利益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同样会为了那些利益而背叛我,这样的联姻有什么意义?强强联合是锦上添花,那也得自己与对方的实力旗鼓相当,你想依靠别人来立足,也得想想别人是不是傻子,愿意给你依靠。”
刘玉珊被他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不由薄怒:“我也是为了你好!”
雍凛淡淡:“妈,这些事你不要多管了。”
刘玉珊气道:“行,不管就不管,我去加拿大找你姨妈,你求我我也不回来!”
雍凛:“好,有爸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刘玉珊见他要出门,顾不上生气,忙问:“你才刚回来,又去哪!”
雍凛:“去找孙叔他们,他们一直在等我回来,该见个面谈谈了。”
刘玉珊对着他的背影生闷气,向于婶数落道:“雍凛越来越像他爸了,你瞧瞧那德行,一言不合就不肯继续交流,连顾念都还比他好相处呢!”
于婶劝道:“小雍先生最讨厌别人干涉他跟顾小姐的事情,您又不是不知道。”
刘玉珊:“我也没非要反对,可我得提醒他,干嘛放着捷径不走,非要绕远路呢!”
于婶笑而不语。
刘玉珊皱眉:“你怎么也不说话了!”
于婶:“我说,可您别生气。”
刘玉珊没好气:“还不就是帮他说话,你一早就叛变了,我怎么不知道!”
于婶哭笑不得:“当年先生跟您结婚,不也自己一路奋斗过来的,再好的姻亲,哪里有自己的实力可靠?找个自己喜欢的,知心的,有什么事,可以互相扶持,要是因为利益结合,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在背后捅一刀呢,您说是不是?”
刘玉珊神色一动,怒色消退少许,仍不大服气:“子文那时候的情况跟现在不一样,他是抓住了时代潮流,跟上大势,雍氏是他一手创立,他在的时候,自然人人都服他,但现在,雍凛突然要回去,根本没有被子文指定接班过渡的时期,雍家虽然是最大股东,可要是其它大股东联合起来,照样能够压过雍凛的。”
于婶:“我没读过什么书,大道理讲不来,您说的这些,我也听不太懂,但我知道,您既然想到这些,小雍先生肯定也想到了,他既然决定了,就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温哥华那边现在晚上挺冷了,我给您收拾了一些东西,您看看合不合适?”
刘玉珊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你照以前出门那样收拾就行了,要不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你们觉得老板会不会去雍氏?”
东杨的福利不错,在这片寸金寸土的市中心区域,除了三层办公场地之外,还额外开辟了一层,作为员工的活动场所,其中就包括公司食堂,所以每天的中午休息时间,这里照例是公司员工聚集的八卦时间。
最近连着几天,各大媒体,网络平台,全都围绕着空难议论纷纷,那些乘客里头国籍众多,别的大家也不认识,雍子文却是公众人物,自然也以围绕在他身边的话题为最多。
雍凛公司同样不例外,他几天没出现,各种小道消息甚嚣尘上,人心浮动,各种纷纷扰扰,一些原本已经定下来的合作项目也出现些许变动,然而有陈庄坐镇,一切还算平静,大家顶多私下议论,不至于影响了工作效率。
“可以两边兼顾的吧,当了雍氏的CEO,也不是就不能继续管这边。”这话一听就是出自不懂公司管理的人之口。
大多数人对这种商业层面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兴趣,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媒体上成日报道的八卦。
“太惨了,飞机说失联就失联,到现在都还没消息,估计是凶多吉少了。老板都几天没来公司了,会不会打击过重病倒了?”许欢夹了一颗肉丸子送入口中,“程璧,你整天跟着林琳姐,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
坐在一起的几个女孩闻言,都望向穿黄色衣裙的同事。
程璧摇摇头:“应该不是,林琳姐说老板去菲律宾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丁宛咬着筷子刷手机:“新闻说以前有一架飞机在海上坠落,结果全部乘客都死了,一个两岁的女孩活着,说不定真有奇迹呢,老板虽然对我们总是冷冷的,但人其实还蛮不错,别的不说,咱们公司福利一点也不比大公司差,就冲这点,我也希望能有奇迹发生,不然要是影响了老板,进而影响公司,倒霉的还是我们。”
程璧低头去看手机里刚亮起的消息:“咦,下午三点开会,本来没这安排的。”
许欢凑过来看:“老板回来了?这种临时会议一般说什么,该不会要解散公司吧?”
程璧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老板跟你一样草率?”
许欢挤眉弄眼,作了个鬼脸:“行了行了,知道你是老板头号迷妹,不用成天表明立场。”
丁宛也开玩笑:“我们家小程璧长得这么漂亮,老板又未婚,你以前好歹也总跟着林琳姐,常跟老板近距离接触的,难道就没擦出一点火花来?”
程璧有点窘迫:“当然没有,你们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再说老板有女朋友的!”
许欢:“知道知道,女朋友嘛,又不是老婆,只要没结婚,就不算定下来。”
丁宛:“我知道一个老板家的八卦,你们听不听?”
许欢:“快说!”
丁宛:“上回雍夫人不是去客串角色嘛,后来有个专访,里头她说过老板还没有女朋友的,但那时候我们都知道老板已经有女朋友了,这两边明显矛盾了,要么雍夫人不同意老板的女朋友进门,要么老板根本没把这个女朋友当回事。”
许欢深以为然,拍拍程璧的肩膀:“有道理,那小程璧又有机会了,快加油,我们这帮鸡犬等着你带我们升天呢!”
几个人都知道程璧对老板有些暗恋的意思,也知道两人之间可能性不大,所以都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程璧被他们说得脸红,直接埋头吃饭,不言语了。
用完午餐,几个女孩回到办公室,就瞧见每人办公桌上都放了一小篮子樱桃,硕大深红,诱人食欲。
许欢问其他同事:“谁放的?公司福利?”
大家都不知道,纷纷摇头。
林琳走过来,解答了他们的疑惑:“是顾小姐送的。”
程璧惊讶:“老板的女朋友?”
林琳点头:“这几天老板不在,大家顶住压力工作,都辛苦了,老板说这个月会根据绩效酌情多发些奖金的,这些樱桃是顾小姐自己买来送大家的,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许欢不解:“女朋友自作主张,出面送东西,老板能高兴呀?”
琳琳白了她一眼:“刚刚老板听说女朋友来了,亲自下楼把人给带上来,一路手挽着手,还让我把樱桃分好,你说他高不高兴?”
那就相当于正面承认女朋友的地位了。
许欢咋舌,忍不住看向程璧。
程璧低着头,一时没能让人看清表情。
被公司员工议论的八卦人物,此刻正坐在雍老板的办公室里剥桔子。
雍凛从堆积如山等着他处理的文件里偷空抬头,就看见顾念正认认真真地把桔子一瓣一瓣围成圆圈再叠起来,不一会儿就堆成一个硕大的“桔子塔”。
“完成!”顾念拍掉手上的桔丝,成就感满满,“好看不?”
雍凛蹙眉:“你说提前下班过来看我,就是过来剥桔子的?”
顾念无辜道:“你刚才工作那么专心,我不敢让你分神呀!”
父亲出事,对雍凛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他不愿将这种悲伤表露出来,让身边的人更加悲伤,所以最痛苦最困难的时刻,他选择了远离国内,在事发地度过。
顾念知他甚深,更不会雪上加霜,同样想表现出开心的一面,让他能够减缓悲伤。
她走到雍凛身后给他揉肩:“老爷,我按得好不好?”
雍凛毫无预警地伸手,将人一把抱住,顾念下意识啊了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躺在对方怀里,见雍凛低下头,她忙伸手挡住:“这是在办公室!”
雍凛不语,动作近乎粗暴。
顾念在最初的抗拒之后,似乎也察觉了他的心情,转而揽上他的脖颈,主动迎合。
两人几天未见,情到浓时,法式深吻之后,差点就在办公室里擦枪走火,顾念盯着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堪堪把持住意志力:“不能继续下去了,深呼吸,冷静!”
雍凛本来就没真打算进行下去,看见她苦苦抵抗诱惑的样子觉得可爱又好笑,扶着她坐起来,又帮对方拢好衣襟,抹平褶皱。
“这些天陪着我妈,辛苦你了。谢谢你,念念。”
刚刚一时的情绪失控消失不见,他抱住顾念,平静道。
顾念笑道,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辛苦,其实伯母还挺好玩的。”
雍凛:“……”
他从来没觉得他妈还能跟好玩这两个字挂钩。
顾念奇道:“那在你心目中,伯母是什么样的?”
雍凛蹙眉想了想:“耳根子软,容易听谗言,安逸太久,缺乏危机感,不够沉稳,会被轻易撩拨。”
顾念不由一乐:“没想到你对你妈还有这么多意见!”
雍凛摇摇头:“其实这些放在平时也没什么,反正天塌下来有我爸顶着,但现在我爸出事,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变数,她肯定应付不来。”
顾念:“俗话说刚柔并济,正因为伯母在某些方面比较单纯柔弱,才能跟伯父如此感情融洽吧。”
换而言之,以雍子文那样精明强势的性格,如果妻子同样精明强势,两人必然不可能长久。
雍凛:“她会去加拿大住一段时间。”
顾念:“伯母决定了?”
雍凛微微点头:“林蕾母女上门的事情让她下定决心的。”
顾念迟疑:“那雍氏你打算如何?”
雍凛:“我会继承我爸的股东资格,但可能会暂时选择转让手中一小部分股份。”
顾念不解:“为什么?”
雍凛:“今天早上,我跟几个股东见了面,他们言下之意,并不支持我直接空降雍氏。”
顾念:“觉得你没有上市公司的管理经验?”
雍凛:“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自己也想要入主雍氏。”
顾念似懂非懂:“如果你不转让,会怎么样?”
雍凛:“我爸手中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是雍氏最大股东,但其他绝大多数董事会成员加起来,还是可以超过百分之三十的份额。也就是说,如果我坚持己见,想要入主雍氏,就必须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可,他们如果联合起来反对,我就不可能任职,顶多只能当个大股东,去反对反对我的人,这样就只会是两败俱伤,受损的还是雍氏。”
顾念迷茫:“我好像记得,持股在百分之五十以上,就能掌握公司的绝对话语权,既然雍氏是伯父一手创立的,当初他为什么不持股过半数呢?”
雍凛:“因为权力辖制。一个人如果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人反对,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顾念点点头:“那么伯父以前管理公司,遇到重大事件,如果被其他大股东否决,他要怎么办呢?”
她正襟危坐认真听讲的样子有点乖,雍凛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
雍凛:“一般会私下先跟其他几个重要股东商量好,达成意见一致,再直接在会上表决,孙康、何晴这些人,都是我爸的一致行动人,我爸一般都能说服他们,他们也愿意相信我爸,共同进退,这样既能听取他人意见,同样也保持最大股东的权威性。”
顾念明白了:“但他们觉得你太年轻,不肯成为你的一致行动人。”
雍凛嗯了一声:“这样僵持下去没有结果,我可能会将股份分别出让一些给孙康跟何晴他们,这些年雍氏一直是他们在参与决策,很多事情上会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进。”
顾念:“那现在东杨这边,你也不打算结束了吧?”
雍凛:“不了,原先分身乏术,才需要做优先选择,这里有我的烙印,我不想轻易放弃它。”
顾念:“陈庄会很高兴的,我想与其选择跟你去雍氏,他一定更想继续留在这里。”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敲门声响起,在雍凛许可之后,陈庄推门进来。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雍凛旁边的顾念身上,目光一顿,表情略有一点古怪,随后很快收敛,朝顾念点头致意。
“老板,关于上回那块地的招标会详情,有文件下来了,您有空先看看。”
雍凛微微颔首,示意他把文件放下。
陈庄很快离开,顾念奇怪道:“陈庄刚才看我的表情好像有点奇怪,你知道为什么吗?”
雍凛轻咳一声:“可能是因为你的头发有点乱吧。”
顾念下意识摸向头发,她今天扎了个马尾,但刚刚两人接吻的时候,不可避免在对方怀里弄乱了发型,顾念整理好衣服却忘了头发,不由大窘:“他一定看出什么来了!”
雍凛不以为意:“陈庄不是多话的人,而且从你刚才满公司送樱桃起,谁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被对方戳破小心思,顾念吐了吐舌头。
她的确是有借着送东西向雍凛公司上下昭告自己身份的想法,因为顾念知道,像雍凛这样的条件,以前大男人性格特别明显的时候,都会有一大堆女孩子喜欢,更不用说脱胎换骨之后的雍凛,平常成熟冷峻的男人一旦温柔体贴起来,估计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住。
顾念相信雍凛,却也要做些事情,宣示自己的主权,主动挡掉潜在的麻烦。
“那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呀?”她笑眯眯地问雍凛。
雍凛抬头看了她一眼,在文件结尾处飞龙凤舞签下自己的名字:“明天再让人订一批水果来发,说是你送的?”
顾念作了个鬼脸:“雍先生,你怎么就这么善解人意呐?”
雍凛气定神闲:“过奖过奖。”
飞机一直失联,人只能算意外失踪,一天没有官方确认全部遇难,就不能当死亡来办,除非满足法定意义上的两年期限。
有一线希望总比完全绝望好,时间总会治愈一切,包括伤痛,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将日子过下去。刘玉珊带着于婶去了加拿大,那栋江边别墅彻底没了主人,雍凛让花房的园丁夫妇住在那里看房子,定期让人过去打扫,免得蒙尘,他自己则依旧住在原来的公寓里,暂时未有换房子的打算。
雍氏的兵荒马乱,并未给顾念的工作带来太大影响。赵和的新电影如期筹备起来,她准备了完善的合作方案,一方面是赞助电影角色的衣包,另一方面也是借电影为品牌打一次高端广告,合作很顺利,现在就等着电影杀青。
离年底越来越近,顾念他们却已经开始要为隔年上半年的计划操心。
由于国内的网络购物越来越发达,传统行业很难绕开这一个平台,许多大牌乃至奢侈品牌也纷纷开设属于自己的官方网络购物渠道,要么直接在自己的官方网站上开设,要么依托别的购物平台实现,M&J高层同样有这个想法,但内部意见却不统一。
有人觉得M&J这种高端牌子去开网购,实在太Low,也有人觉得现在全民网购,M&J没理由放着钱不去赚,在持续开了无数会,做了无数市场调研之后,依旧无法得到通过,提议暂时被搁置下来。
最初提起这个方案的人是麦琪琪,为此她付出了不少努力,亲自做调研,各方协调,但最终结果并不美好,反而使得自己的个人分数在内部高层中有所降低,还被当成吴嘉文用来教育顾念的反面教材。
顾念对麦琪琪印象不错,忍不住帮她说了好话:“其实我们的国情与国外不同,中国市场庞大,奢侈品网购这一块,迟早是要做起来的,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固然有风险,但吃得好了,同样可以带来巨大的收益。”
吴嘉文:“M&J的定位在那里,网购并不能为品牌带来太大的效益,反倒会令品牌贬值,你知道很多人买奢侈品,他们其实未必是喜欢那件东西的款式或颜色,他们更享受的是去实体店,感受那种被人追捧的feel。”
顾念咬着手指:“虚荣感。”
吴嘉文:“不错。网购市场庞大,一个原因是快捷方便,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容易被人忽略,就是价格优势,很多人喜欢去实体店货比三家,而网购让他们省去这些烦恼,可以直接在网络上比较价格,奢侈品并不在这个范围内。”
顾念:“但你不能否认,中产阶级正在兴起,许多人未必能成为M&J的高V客户,但他们却可以偶尔买上一个M&J的包,一条M&J的披肩,当他们没有空去实体店的时候,网购不失为一个选择。”
顾念很尊敬吴嘉文,但并不代表事事唯命是从,他们私底下讨论时经常会有不同意见,再正常不过,吴嘉文也不需要一个唯唯诺诺的搭档。
吴嘉文:“也许你的话是对的,但这个群体目前还很小,不值得M&J冒着品牌贬值的危险去做,Gigi太心急了,她提出方案的时间点不对,所以根本没有通过的可能,再迟两三年,也许可以。”
顾念:“她也想竞争总监之位,你跟Emma的实力都很强,她不剑出偏锋,根本没有机会。”
吴嘉文耸肩:“谋定而后动,自乱阵脚只会给人可趁之机,所以你看见了,会议上她被Emma问得无言以对,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口,机会是自己把握的,怪不了别人。”
顾念挑眉:“我听说Emma最近在牵头,要将本市第三间M&J的分店,开在一栋有百年历史的建筑里。”
吴嘉文点点头:“上面已经点头了,都很看好她这次的方案。”
这种奢侈品与历史建筑的合作,M&J并非首创。
顾念坏笑:“那你可要加油了。”
吴嘉文:“不用担心我,你自己那边最近怎么样了?”
顾念不解:“什么怎么样?”
吴嘉文:“雍氏,我本来是不想问的,但上回你请了好几天的假,雍凛那边还好吗?”
顾念:“还好,没什么事了,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吴嘉文:“那就好,如果没有意外,最近可能会有职位调动。”
顾念一愣:“公关部?谁的调动?”
看见对方意味深长的表情,她随即恍然:“Gary的?他终于要调走了?那会是谁接任总监?”
吴嘉文:“我也不知道,上面将消息藏得很严实,但如果没有意外,这几天应该就会找人去谈话了。”
顾念双手合十:“上帝保佑你能当上总监,这样我就能鸡犬升天,跟着吴总监吃香喝辣了!”
吴嘉文摇头失笑。
快下班的时候,顾念给雍凛打了个电话。
顾念:“亲爱的小凛同学,你在哪儿?”
听见对方轻快的语调,雍凛不由笑了:“我等会要回我爸妈那儿,去拿点东西,你晚上别等我了。”
顾念俏皮道:“本来也没想等你,今晚部门聚餐,你自个儿搞定吧!”
雍凛笑了一下,将桌上的戒指盒放入衣袋里。
戒指是前几天他特意去买的,准备找个机会跟对方说订婚的事情。
仪式场地,随时都可以订到最好的,对雍凛而言根本不是问题,他母亲也随时可以从国外飞回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雍凛下了楼,司机小张早早地驱车过来,尽职尽责等在那儿。
“回老宅。”他道。
小张答应一声,发动车子,他从后视镜里看见雍凛的表情,开玩笑道:“您今天心情不错啊!”
雍凛也笑:“还成,今天周末,你等会儿要去跟女朋友约会了吧?”
小张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退伍之后在雍家当了好几年的司机,雍凛不喜欢雇保镖,小张就兼任保镖职务,算是一举两得。
当然,薪金也不是普通的司机水平。
毫不意外,车子进入中心城区,就开始漫长的塞车模式。
小张摸了摸眼皮,忍不住抱怨一声:“打从今儿起,我的眼皮就一直跳,您说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啊?”
雍凛继续看文件,头也不抬:“你这是睡眠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