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千惠惊讶地看着从树丛另一头绕出来的顾念,又是惊讶又是难堪。
老同事重逢,一个混得风生水起,一个却在这里做低伏小,还被后者看在眼里。
余千惠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杨敏皱皱眉头,对顾念这个不速之客表现出极度的不欢迎:“这位小姐,我们在这里说话,你偷听就算了,还随便插嘴,难道不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吗?”
这话说得很好,假如没有刚刚欺负余千惠的那一幕,顾念完全没有意见:“你是钟姐的助理吧,我见过你的,就在S市电影节的开幕式上。”
“开幕式我没参加。”杨敏越发觉得这人可疑,搞不好是来套近乎的。
顾念笑道:“对呀,你没下车,当时在钟姐车上吧,我看见你了。”
她主动伸出手:“我是M&J的Nina,跟你们钟姐也见过几回的。”
提到M&J,杨敏倒是有点印象,她迟疑地伸出手:“你好。”
顾念没有提刚刚的事情,又跟余千惠打招呼,语气比对杨敏亲密很多:“HI,Sunny,你最近怎样,上回咱们说好一起去逛街的,后来见你忙,我都没敢联系你了!”
余千惠心里轻轻松了口气,也露出笑容:“是啊,说好了的,我没忘,你哪天有空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她心里感谢顾念刚才帮她说话,却更希望对方没看见这一幕。
钟圆可能透过落地窗看见动静,也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她问杨敏。
又对顾念道:“Nina,怎么不去里面吃点东西,你上回说要我的签名,我还没给你呢!”
前后截然不同的语气,让杨敏心里忐忑起来。
钟圆人前和气,但混到这地位,谁没几分傲气,很少见她主动说要给谁签名的。
顾念从善如流:“刚看钟姐在跟Wendy说话,没好意思上前打扰,我特意带了本子过来的,您可得给我签上三份,我的朋友里您的粉丝太多了,我怕三份都存不住。”
钟圆乐了:“给你签五份行不行?”
没了刘玉珊在场,两人又有意亲近几分,氛围自然愉悦。
杨敏暗自庆幸顾念的打岔,让钟圆没顾得上追究刚刚的事情,她当然不会蠢得去插嘴。
余千惠还算有眼色,见状便道:“不用Nina去拿,我随身带着纸笔!”
说罢从包里拿出来递给钟圆,后者唰唰签了好几份签名给顾念。
杨敏暗暗瞪了她一眼,就你机灵!
顾念有意无意道:“Sunny先前跟我说从M&J跳槽,给一位很有名望的演员当助理,我还没想到是钟姐您呢!”
钟姐笑睇了余千惠一样:“Sunny挺好的,来我这边之后很快就适应了,不愧是M&J出来的。”
杨敏有点不自在,她刚刚才拿M&J奚落过余千惠,钟圆说这话好像在打她的脸。
但她不敢吱声,恨不得钟圆别问。
钟圆身边不止一个助理,杨敏算是头一号,余千惠则是第二助理,后者之前没有圈中的工作经验和人脉,来了这边等于从头开始,杨敏不乐意看见有人来跟自己竞争,肯定处处找机会排挤她。每一个人的工作,其实都是一部职场奋斗史,顾念如是,其他人亦如是。
顾念似乎知道余千惠矛盾的心情,并未多说,转而与钟圆聊起别的事情,钟圆对赵和新电影与M&J合作的项目赞不绝口,半真半假道:“Nina,下回我的新电影,不知有没有缘分和M&J合作?”
“钟姐要亲自执导了?还是当制片人?”顾念好奇道。
钟圆:“都不是,就是投资,也主演。”
顾念:“现代都市?”
钟圆:“对,讲爱情,也讲人性。”
顾念笑道:“其实赵先生这事不是我说了算,我只是提交了方案,还要上头拍板,钟姐要是不介意,回头可以先把影片资料发我邮箱,我看看有没有契合M&J的风格,回头再跟上边申请,您看怎么样?”
钟圆也知道这不在她的权限范围内,但顾念肯答应帮忙申请,就是仁至义尽了。
打从赵和跟M&J的合作项目公开伊始,圈中许多人都似嗅到一块香气四溢的肥肉,可惜不是谁想合作就能合作,别说M&J在奢侈品界的咖位,你拍个小成本都市剧,总不能腆着脸去跟M&J谈合作吧,有那心也没那门路,古装剧就更扯淡了。
钟圆虽然不是M&J的品牌挚友,但她跟M&J关系不错,M&J也赞助过她几次活动,彼此合作愉快,顾念不能当面回绝了人家,反正成不成也不是她说了算。
多聊了几句,顾念低头看一看手表,抬头歉然道:“不好意思,我等会儿还有点事,可能得先失陪了。”
晚上商家小女儿成年宴,几天前雍凛就跟她说好了的。
钟圆没有觉得被怠慢了,反而还一脸理解:“那你快去吧,现在这个点容易塞车,早点出发免得迟早。”
杨敏几乎怀疑钟圆被鬼上身了,就她的了解,这位根本不是这么好脾性的人,有一回,同样是品牌合作方,对方因为对钟圆稍微怠慢了一点,就直接被她拉进黑名单,已经签订的意向合同也直接取消,逼得对方不得不上门道歉,换了个对接的人,才平息钟圆的火气。
顾念告辞离去,钟圆没了笑意,目光在杨敏和余千惠上来回走一圈:“你欺负Sunny了?”
杨敏心里一颤,忙道:“没有没有,她去买咖啡,我让她单独打包一份牛奶,她直接让店员给加咖啡里了,我说了她两句。”
钟圆蹙眉:“你们都是我的助理,工作就是帮我的忙,不是给我增添麻烦,小敏,你跟了我两年,应该明白这一点。”
杨敏低着头认错:“对不起钟姐,给你添麻烦了,我跟Sunny会好好沟通的!”
余千惠也道:“都是小事,钟姐别放心上,要不我重新再去买一份?”
钟圆:“不用了,我刚在里头喝了饮料,咖啡你们自己解决吧,下不为例。”
她转身回到里头,不一会儿便有杂志方的总编迎上来,钟圆与对方言笑晏晏,哪里看得出刚才半点冷然。
圈中人都有几副面孔,对待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态度。
有了刚才那一出,杨敏当然不敢再对余千惠发脾气了,但语气仍不免酸溜溜的,又带了一丝好奇:“你跟Nina以前是同事吗,我看她还蛮厉害的,钟姐对她态度好好。”
余千惠轻轻道:“Nina的确很出色。”
当初在门店,共事的同事那么多,其中也不乏海归,顾念还能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当然算得上出色。
她跟顾念等几个人都是同一批进去的,两三年下来,跳槽的跳槽,升职的升职,余千惠不甘心原地打转,又对娱乐圈跃跃欲试,刚好通过朋友渠道得知钟圆还想招个助理,就毅然舍弃M&J的工作跳过来。
绝大多数女人的野心不比男人大,就算在M&J工作,也不是人人都像顾念和卫玛等人一样,把工作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像男人一样追求工作上的成就感,不少人能力平平,眼看升职无望,干脆就结婚生子,等年纪大了,再跳槽到别的公司或企业,找一份简单的文职干着,可以兼顾家庭和孩子,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
余千惠曾经把顾念当成学习的榜样,觉得顾念能做到的,她应该也可以,但现在想想顾念,再想想刚刚杨敏的态度,她却忽然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这个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也许人生总要面临不同的抉择,譬如一段爱情,譬如一个决定,选对了,自然顺风顺水,选错了,就得把苦果咽下去。
娱乐圈是个五颜六色的大染缸,利益驱使,人事只会比M&J更复杂。
不会更简单,想想顾念从前遇到的那些麻烦,余千惠暗暗叹了口气,仿佛又从心里生出一点动力,鞭策自己不要轻易气馁萎靡。
“咖啡冷了,你还喝吗?我去买。”她问杨敏。
杨敏愣了一下:“钟姐不是说不用买了吗?”
余千惠:“钟姐体贴,我不能自以为是,她每天下午都是要咖啡提神的,你喝什么口味的,我一起买过来。”
“……那就给我一杯冰美式吧。”杨敏有点不自在,毕竟刚刚才刁难过对方,但此刻的语气明显要好很多。
余千惠微微一笑:“好。”
灯火璀璨通明,几乎照亮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盛装打扮的女孩儿一手提着裙摆,踩着镶嵌水晶和宝石的定制高跟鞋,从回旋楼梯上一步步下来,面对众人的目光,露出甜甜笑容。
她就是商家的小女儿商茹,今夜成年宴的主角。
一群年纪相仿,同样穿着各式晚礼服的女孩簇拥着她走向最中间的蛋糕,蜡烛已经点起,商茹的父亲商浚将绑着绸带的刀递给她,商茹接过来,象征性地碰了一下,侍应生随即将蛋糕推走,切好之后才会重新端上来给众人享用。
商茹是主角,却不是唯一的主角,今天雍氏集团的大股东基本都来了,雍子文因公不能出席,也有其子代劳,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政商两界的知名人士,这些人顾念未必都能叫得上名号,但一张张面孔都是电视上经常看见的,非常具备辨识度。
成年归成年,商茹的圈子跟她父亲的圈子绝不可能重叠,雍凛同样是第二代,却已经慢慢接手独立,甚至干出一番事业,商浚羡慕得不行,特地过来跟雍凛打招呼,询问了他的现状,与雍凛聊起经济。
雍凛随口问道:“商叔,听说雍氏已经定好新名字了?”
商浚有点意外:“是啊,你不知道吗?”
雍凛:“雍氏的事情我很少干涉,毕竟我现在没在雍氏工作。”
商浚点头赞同:“这样挺好,父子分工明确,彼此自由,互不干涉,新名字是股东们投票定的,就叫‘明华’,易名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雍凛:“这名字寓意挺好。”
商浚哈哈一笑:“你父亲起的,你们父子俩眼光都一样!哎呀,我可真羡慕子文,虎父无犬子,小茹才刚成年,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接我的班!”
他的妻子于雪丹一直在旁边陪伴,闻言就嗔道:“小茹年纪过两年也大学毕业了,现在放假就可以让她去实习帮忙了,你自己宠女儿,还好说!”
商浚摸摸头发,笑了笑。
夫妻俩又跟雍凛和顾念寒暄了两句,这才转身去招呼其他人。
顾念有些好奇:“这位商叔结婚晚?”
雍凛知道她在问什么:“他是二婚,前边还有个前妻,生了两个女儿。”
顾念轻轻啊了一声:“那怎么提都不提?”
雍凛:“据说当年闹出不小的动静,我也不太清楚,得回去问问我妈,不过在他们面前就不要提他那两个女儿了,他这个后妻比较精明,不像我妈。”
这等于变相说自己的母亲傻白甜。
顾念哭笑不得:“当着别人的面编排自己的母亲,有你这样的?”
雍凛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别人。”
作为主角之一,雍凛他们的出现同样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对顾念的身份,雍凛并未以“女朋友”来称呼,而是直接称为“未婚妻”,让所有人都知道绯闻不仅仅是绯闻,雍家独子是真的要娶这位奢侈品门店店员出身的顾小姐。
许多当面祝贺的人,内心指不定怎么想,但雍凛并不在意,因为上帝也管不了别人的想法,只要他们明白顾念的身份,给予足够的尊重就可以了。
宴将过半,雍凛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他父亲的助手岳泳打来的。
雍子文有三个工作上的助手,这次去开会,两个跟着他一起,剩下一个留在公司处理事情,岳泳就是留在公司的这个。
“小雍先生。”
岳泳似乎竭力想要镇定下来,声音却忍不住泄露了一丝颤抖。
“什么事?”雍凛听对方语气,还以为雍氏那边出了什么事,他朝顾念作了个手势,独自走到露台外面。
“您现在方便听电话吗?”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声线却颤抖得更厉害。
雍凛慢慢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方便,说。”
岳泳:“是这样的,您听完之后要冷静一些,我刚刚从机场得到消息,雍先生的航班,本该在两小时前抵达墨尔本机场的,但是现在地面跟飞机完全失去联系。”
“失去联系是什么意思?”雍凛的眼前似乎出现片刻的晕眩,但他的声音仍旧很稳。
岳泳:“就是……飞机要么偏离了航线,在别的地方着陆,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小,最有可能是,被劫持了,或者,已经遭遇不测。”
顾念正在跟几个过来主动找她搭讪的小姑娘说话。
说是小姑娘,因为她们的年纪跟商茹差不多,家境跟商茹也差不多,都是典型的白富美。
雍凛在她们这一辈里,算是远远抛开其他人的领跑者,雍凛打从中学起就在国外过了很多年才回来,说是同一辈,其实商茹她们几个小姑娘对雍凛,还没有对柴向阳等人来得熟悉,年纪相差几岁,彼此就有些距离感,平时又总在父母那里听见雍凛如何如何能干之类的话,加上雍凛那张脸那个气场的确撑得起来,几个小姑娘隐隐约约把他当半个偶像了。
在一般人的理解里,条件这样好的雍凛,那肯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哪怕雍家不需要什么强强联姻,门户稍微低一点的,见识经历局限在那里,雍凛也看不上,不能强求一个在国外贵族公学上学,回来又开公司的富家子弟,跟普通职业的女孩子聊今天超市什么水果折价出售,龙配龙,凤配凤,这不单是势利的问题,而是很现实的差距问题。
但雍凛偏偏就谈了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跟他爹当年一样。
他爹当时的情况又跟他不太一样,雍子文那会儿,雍家已经没落,许多事情得从头开始,雍子文精明能干,正好赶上了改革开放那一波潮流,就顺势乘风而起了,娶刘玉珊,在当时那会儿也算不了什么轰动性的新闻,只不过这些年女星嫁入豪门的风气越发流行,大家忍不住一一盘点,回头看看,刘玉珊的确是好运气。
今时不同往日,所以雍凛还会找个普通门第的女朋友,才让人觉得很意外。
听说他的女朋友叫顾念,听说这人在M&J上班,正好接待了去买东西的雍凛,两人就看对眼了。
那不就是一出狗血的灰姑娘戏码么?
这种戏码打从多少年前就不流行了,十个人里面起码有一半以上觉得顾念这姑娘肯定是冲着人家有钱人去的,偏生手段了得,居然还能拴住一只前途无量的金龟婿,比当年的刘玉珊还要厉害。
起码孙珩跟何梦都是这么认为的。
孙珩的父亲,跟何梦的母亲,都是雍氏董事会里的成员之一,他们不仅持股雍氏,同时也有其它生意,譬如孙珩的父亲就是做实木建筑的,跟雍氏的房地产行业正好搭边,而何梦的母亲则是电商行业,父亲从政。
换而言之,孙珩与何梦都是成功家庭出身的小孩儿,本着对圈外人的排斥,不大瞧得上顾念这种“外来人士”,话里话外,都是若有似无的敌意。
刚刚在雍凛面前还好好的,雍凛一走开,立马炮火全开,二对一,字字句句,似不经意,又足够令人难堪。
而且像她们这样的小姑娘,性格还不够老练成熟,眼光却已经很高,一眼就看出顾念身上小到手镯戒指的牌子。
一个惊奇道:“顾小姐,你身上穿的不是M&J去年的款式么,雍哥连当季的高定都不给你买吗?”
另一个惋惜道:“雍哥以前跟Ysabel在一起的时候,可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买,不过Ysabel也很漂亮,金发雪肤,撑得起来。”
孙珩眨眨眼:“顾小姐,你该不会不知道Ysabel吗?”
她们可劲儿地刺着顾念,巴不得她恼羞成怒,又或者去跟雍凛告状,正好看她的笑话。
顾念心里一清二楚,她看惯了职场上的老狐狸,这两个小姑娘的道行简直称得上稚嫩。
“知道啊,”她笑了笑,露出软甜的酒窝。“Ysabel的确很漂亮,我们经常联系,你们也认识她吗,要不要跟她聊两句?不过最近她在准备论文,未必挂在网上。”
这情节怎么不按套路来,对方不应该是恼羞成怒眼含热泪忍气吞声吗?
孙珩跟何梦面面相觑,有点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
Ysabel是雍凛在国外上学时交的女朋友,后来雍凛回国,Ysabel继续念书,交了新的男朋友,两人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因为同是大学校友,还保持着正常通讯。不是每对分手的情侣都要死去活来反面成仇,谈感情的时候认真谈,谈不下去了大家一拍两散,你好我也好,国外离了婚的夫妇各自组建家庭之后,也不乏继续保持联系的。
对方现在博士在读,跟着男朋友在非洲研究动物,每天晒太阳晒得不亦乐乎,顾念偶然之下与她相识,两人一拍即合,倒是成了好朋友,经常会在网上联系,Ysabel本科和硕士时也在法国的奢侈品店兼职过,有时还能给顾念提供一些灵感和建议。
两个小姑娘以为顾念受不了雍凛有前任,又或者肯定被蒙在鼓里,那才是真正幼稚。像雍凛这种条件的男人,那么长一段时间都在国外待着,如果一个女朋友都找不到,顾念反而要怀疑他是不是Gay了。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着两个小姑娘,一边关注露台的方向。
雍凛这个电话打的时间有点长,直觉令她感到一丝不对劲。
“不好意思,我去上个洗手间,你们先聊。”顾念找了个借口,打算去看看雍凛。
孙珩故意道:“你该不会是不放心雍哥在外头吧?”
何梦:“对呀,顾小姐,对男人不能盯得这么紧的,只会起到反效果。”
顾念眨眨眼:“可我就是想他了,没办法,谁让我俩就是这么黏乎呢?”
两个小姑娘被她的“不要脸”镇住,半晌说不出话。
顾念没再理会她们,直接就往外面走去。
隔着纱帘,雍凛的身影映入视线。
对方没等顾念靠近,就转过身,似乎带着一丝警醒。
“是我。”她轻声道。
几乎是瞬间,顾念能感觉到对方的紧绷略略放松了一点。
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顾念心想,走过去碰了一下他的手。
入手冰凉,她心下一惊。
“怎么了?”
“我爸的航班,到现在还联系不上。”雍凛的声音有点暗哑,“刚才我联系了些人,让他们时刻留意动向,我得先回去安抚我妈。”
顾念想也不想:“好,我与你一起!”
这么大一件事,肯定压不住,就算他们不说,新闻很快也会播报,雍凛不想留在这里被人围观。
两人手挽手跟主人家告别,雍凛只说有事,没说什么事,商浚有点惊讶,却没多问,反是于雪丹有点不高兴。
雍凛他们走了之后,于雪丹就道:“这小孩儿仗着他爸,骨子里有股傲气,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商浚笑了笑:“他有那个本钱,能干的年轻人么,总是傲一点的,咱们女儿倒是个无害的,可你看她以后能接我的班吗,少不得我还得找个经理人了。”
于雪丹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就知道不能!”
回江边大宅的路上,雍凛打了五六通电话,有些是打给有关部门的熟人,让他们帮忙留意的,有些是打给助理,让他们直接去距离飞机出事地最近的管辖国家打前站的。
雍子文去马来是为了开一个国际商务会议,国内商界去了不少人,还是政府官员带队,当时是在国内包机出发的,但在马来开了几天会议之后,雍子文并没有跟随大部队回国,而是又从马来出发飞往马尼拉,应邀出席市政厅的一个活动,因为雍子文早年曾跟马尼拉的华商有过生意往来,这次的活动又是老朋友在筹划,他自然要过去捧捧场。
就在后天,澳洲那边将会举办一个澳亚的经济论坛,雍子文早就接到邀请函,他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但后来在马尼拉,心想反正人也出来了,就顺道过去看看,于是让助理临时订了今天的航班,没想到好巧不巧,就出事了。
人有旦夕祸福,走在路上也有可能突然从上边砸下一花盆然后呜呼哀哉,只是在意外没有发生之前,所有人都会抱着这个世界风平浪静,自己很安全的错觉。
实际上不是。
雍凛表面上还能定住,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任谁毫无心理准备被砸上这么一个消息,都不可能若无其事。
两人都不怎么说话,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合适,“一定会没事的”这种话糊弄糊弄刘玉珊可以,对雍凛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顾念知道,所以她只是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没松开。
手机上已经开始有突发新闻滚动播报了,无非是说飞机失踪,现在还没能联系上,飞机的机型,载客量多少,乘客的国籍分布等等,官方媒体的速度很快,包括大使馆的电话在内,也都一一公布出来。
顾念看了一眼,又匆匆关掉,这些信息目前没什么用处。
她担心的是雍凛的母亲也能看见这些新闻。
果不其然,等两人回到雍家,就看见于婶一脸担忧地迎上来问:“新闻里说的那个航班,是不是先生乘坐的航班?太太担心得很。”
雍凛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于婶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喃喃念叨:“不会吧,怎么会这样,太太肯定受不住……”
刘玉珊正在客厅看新闻,见了儿子就立刻问:“你爸的电话我打不通,昨天听他说要飞澳洲,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吧?”
这种事瞒也瞒不住,雍凛道:“妈,你先冷静点,听我慢慢说。”
刘玉珊大约料到他要说什么了,腿一软,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就瘫在沙发上。
于婶扑过去,赶紧给喂水喂速效救心丸,顾念反应也很快,帮着搀扶,掐人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刘玉珊扶着额头,整个人感觉天旋地转,根本没有心思计较顾念的存在了。
雍凛沉声道:“消息还在核实,现在只说失踪,没有更多的坏消息,您别瞎想了,先去休息吧。”
刘玉珊焦灼道:“你爸没消息,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年纪轻轻就嫁给雍子文,上面没有公婆,丈夫的兄弟姐妹更分散在世界各地,外面的事业有雍子文去操心,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名义上是管家族慈善基金会,实际上基金会也有专门的人员在打理,除了一些出风头的慈善宴会,基本不需要她过问,刘玉珊的心思远比同龄人简单很多。
这样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现在家里出了大事,她却手足无措,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儿子当成救命的稻草。
但雍凛要考虑的更多,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必须撑起这个家。
顾念柔声道:“伯母,现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您得留点精力明天起来听更好的消息,雍凛还要忙着联系人帮忙,要是您也倒下了,他肯定撑不下去。”
刘玉珊抿着唇没说话,她的脑子乱哄哄的,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固执地坐在沙发上不肯动弹。
雍凛将于婶叫道一边:“你现在打电话去刘医生那里,让他的助手带点安神助眠的药过来,她本来身体就不好,不能这么熬下去。”
于婶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对太太的身体不好?”
雍凛:“不会,刘医生一直负责我们家的体检,他知道我妈的身体状况,会对症开药的。”
于婶答应一下,马上去打电话。
顾念则坐在刘玉珊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我刚看过资料,菲律宾航空打从成立以来,就出过两回事故,上一回还是九四年的事情了,现在十几二十年里没出过空难,伯父不可能有事的,飞机一时联系不上,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曾经也有过飞机失联几天的事情,几天后发现它偏离航线,降落在别的地方了。”
刘玉珊心头一动,听进去了,半信半疑:“你说的是真的?”
顾念肯定地点点头:“当然,我有个朋友在航空公司工作,她告诉我的,所以您别担心了,说不定明天一早醒来,飞机就联系上了呢。”
飞机失联几天又安全联系上的事情,的确是有,但顾念没有说的是,这种奇迹是发生在几十年前,雷达覆盖还不够完善的时候,到了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今日,失联超过两个小时,几乎就是凶多吉少了。
但刘玉珊不是一个能够承受晴天霹雳的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相信雍子文不会出事,时间一久,悲痛也会随着慢慢减轻,到时候再接受事实,就不会反应那么大了。
顾念的安慰明显起了作用,刘玉珊的神情稍微安定下来,再加上于婶那杯放了一点安眠药的牛奶,她很快沉沉睡了过去,被家里佣人扶到房间里去。
为了不打扰雍凛,于婶让几名佣人都回房休息了,客厅里就剩顾念和雍凛两人,后者眉头深锁,脸色凝重。
顾念道:“你还有公司的事情要忙,我这几天请假在家陪你妈妈吧。”
雍凛几乎凝固了的神情微微一动,侧头看她:“那你的工作呢?”
没有人比雍凛更明白顾念对工作的热忱。
顾念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也是在总部上班的人了,不需要像以前在门店那样亲自去接待客人,可以申请在家办公的。”
雍凛将她拥入怀,下巴抵住她的脑袋。
“让你跟着受累了。”
顾念:“我没关系,但你是不是要亲自去一趟菲律宾,还有雍氏那边……”
雍凛嗯了一声:“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这句话里包含了很多层意思。
顾念听了有点心疼。
但事情总要去面对,谁也无法逃避。
而暴风雨,即将来临。
翌日,毫不意外,雍子文在失联客机上的消息一经发布,雍氏的股价开始下跌。
雍凛在准备前往菲律宾的同时,也接到了起码三通雍氏股东的电话,想与他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