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久

朋友聚会,席间有新世界酒、旧世界酒,最后还是一款波尔多列级庄和一瓶意大利佳酿最得大家欢心。

“唯可惜的是波尔多持久力还是不行啊,没有意大利酒持久,你看这酒从开瓶到现在才半个钟头就已经走下坡路了,这意大利酒我们都喝一个多快两小时了,香气、口感依然保持得很好。惊讶啊!难怪现在都没人喝波尔多酒了,都转向勃艮第酒、意大利酒了!”

“持久力只是好酒的其中一个标准,不能仅以此论高下。是的,今天这瓶波尔多确实只有半个小时的灿烂,但是如果放个十年之后我们再喝此酒,它依然会给我们半小时的精彩,二十年后也是如此,它的持久力在于瓶中陈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仍能保证给我们开瓶之后半小时生命的绽放。”

“可是这瓶意大利酒同样精彩,在杯中更有持久力,我想你也否认不了在瓶中它的陈年能力,这样比较的话它还是比波尔多好多了啊!有朋友做过实验,这酒可以连续喝十几天,仍没有过度氧化!厉害吧!”

“用十几天来喝一瓶酒,有病啊,葡萄酒是要来分享的好不。我们拿今晚的菜来说吧,你喝汤要不要求持久力?肯定趁热喝对吧。牛排呢?也要趁热,多汁香口配着酒赶紧吃掉。你会不会要求持久力?端上来这样,半小时后还这样,再过一个小时还是这样,那是烤焦的牛排!菜和酒都有时间性,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去享用它,所以葡萄酒又叫餐酒,需要持久力的是饭后的烈酒。”

烟花的美丽在于一刹那的璀璨,制成假花可以长久保持,但失去了在场的那种震撼和激发人心的力量。今晚的意大利酒固然佳矣,但是在杯中的保持并无更多变化,香气、口感是不错,却单一,没有起伏转折,只给出了一个结果:是的,它是一款好酒,止于此。波尔多酒却演奏了从封闭到开放然后高潮的过程,而不是在杯中僵硬。

一杯酒在这里,我们喝着,感觉着,它既充满作为一种物的性质,酸、甜、酒体如何,丹宁、酒精、余味怎样;又充满价值特性,令人愉快还是不快、讨人喜欢还是不喜欢、风格品质表现如何……

品尝葡萄酒是一种发生的过程,不是静态的,而是喝着、说着、干着、变幻着,我们感受着它、描述着它、判断着它,跟着它的脚步,不可预测、不可预期才好,而不是遥遥无期。插根棍子在地下够持久,但是开得了花结得出果么?没有生命,没有变幻,有何意义?红颜易老、烟花易逝皆没有关系,美丽过,只要爆发了然后有个干脆利落的结束,就值得回味。不是么?

大家现在厌烦波尔多酒是因为熟悉,喝得多了,不开瓶已经知道味道如何,开了瓶:果然!没有喜悦了。慢慢你会明白,也终会感觉到,无论一个晚上喝了多少种酒,勃艮第也好,意大利也罢,甚至西班牙酒王,最后还是来一款波尔多酒最舒服。不信?我敢打赌,你终会经历如此情绪,到达彼岸。

熟悉、惦记、久违感,就像一个老朋友啊,真正能够持久的东西。

《酒恶时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