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巴罗洛

“会被喷,但是还是像个女人。”

当最后,被问到这酒如何形容,我沉吟良久,还是给了这个回答。

夜闯老蠹兄的工作室总会有好酒,这已成为圈内的共识。是在喝了一瓶实实在在的波尔多之后,又开了这瓶1969年份意大利的巴罗洛。

“天啊,比我还老!还能喝么?”

“老酒味很明显啊。”

“是的。”

“像酱油!”

“呵呵,总比像醋好。”

“像茅台。”

“那种酱香感?不一样的。你摇摇杯它会散开,闻,底层有果香出来;喝一口,你会发现它的酸度很清晰,很愉悦。”

很多意大利老酒到最后往往只剩下酸,筋骨毕露,尖酸刻薄,令人厌憎。这酒的酸被甜感、被酒体包裹得很好,坚实又柔软。当然,老酒嘛,味感元素在程度上会失去一些,但走处仍留,留下的要素足够维护着平衡,架构在,口香中果味也有。老酒要活,这是保持得非常好的一款酒。

老年份的酒,就是要在刚开瓶的混沌中寻找它的口感秩序和结构,如果依然存在,那么它的生命便仍在继续。慢慢喝,它会变化多端,一定会这样。

“很像勃艮第酒,其实老酒到最后都很相似,怎么说,殊途同归。”

“嗯,是会给人这样的印象,波尔多老年份、勃艮第老年份、意大利老年份,确有相似的地方,但这只是表面。其实每种酒都有鲜明的特性,如果能领会到差异点,一下子抓住,就很容易分辨。”

“你说的这个差异点在哪里?”

“得自己体会吧,很难说明。”

很多酒即使不喝,我们也能写出漂亮的酒评,产地特色再加点品种特征,修饰一下专业术语,进而给出一个口头或者书面的说明,跟着教科书走就好。但总有些酒让我们哑口无言,酒意陶然,想说想写,却寻不到一种可以和别人沟通的恰当表达。每写下一款酒,丧失感比得到感更强烈。

酒在压迫着你、给你很强烈的感受,你也知道它是好酒,但是,如何把个人的体验转换成可以和同好有效沟通的语言?如何通过描述、词语、比喻等,在个人感悟和大众理解之间建筑桥梁?这可能是酒评家还需要努力的地方,也是我个人的思考。

理解是为了我们自己,而说明确实向着他人。我们的味觉和感性能力并不纯粹,也远不够精准。

我的嘴和你的嘴不同,感官有不同的感受,也会有不同的私密联系。有些是视觉启发,有些是嗅觉暗示,有些是味觉引导,让你陷入在自身中相遇却表达不出来的东西,最后只能靠直觉、想象、情感和心灵的体验。

既然他们说葡萄酒是有生命的东西,我们当然可以把它想象成男人、女人;一瓶酒打开来只是一种相遇,喝了它才是一种构成,我们可以内在地建设它,用圆柱和绸缎,赋予结构、层次、肌肤之亲;她不是个苗条的女人,我设想她的骨骼宽大扎实、身材浑圆而柔软。

在一杯酒里你应喝到人生所有的悲欢离合,包括那些经历过的和那些还未曾发生的。

《风中有六百四十八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