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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问道:“那么,你去调查的时候,在他的屋子中,可曾发现一个满头金发,十分美丽的少妇?她就是——”
我的话只问到了一半,便突然住了口,没有再问下去,我之所以没有再问下去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我的问题,是十分不合逻辑的。因为丁科长到基度的家中去调查,那已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在十年前,姬娜只不过是两三岁的小孩子。而姬娜对我说,米伦太太看来不过是二十六七岁,那么,十年前,她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而已。
那时候,她可能根本还未曾嫁入,也不会孤独地住在基度的家中,丁科长当然也不会见过她的。我的问题,只问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以致令得丁科长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望定了我,我苦笑了一下,道:“忘了我刚才讲的话吧,我思绪太混乱了!”
丁科长却笑了起来,道:“怪不得你看来有点恍恍惚惚,原来是有一个美丽的金发少妇在作怪,卫斯理,你已经有了妻室,我看,还是算了吧!”
丁科长的“好意”,令我啼笑皆非!
我忙转开了话题,道:“那么,你说说当时去调查的情形。”
“很简单,”丁科长继续道:“我问他,为什么他要申请长期居留,并且我也提及,在这里长期居留,他将无法再继续他的职业了,因为这里根本没有火山。但是他说不要紧,因为他得了一笔遗产。”
我皱起了眉听着,丁科长摊了摊手,道:“他当时拿出一本银行存折给我看,存款的数字十分大,只要申请人的生活有保障,我们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我忙问道:“你难道不怀疑他这笔巨款的由来么?”
“当然,我们循例是要作调查的,我们曾和墨西哥政府联络,证明基度是墨西哥极南,接近危地马拉,一个小镇上的居民,他绝没有犯罪的纪录——”
我忙道:“等一等,他住的那个小镇,叫什么名称?”
丁科长呆了一呆,道:“这个……实在抱歉得很,事情隔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记不起那个地名来了,好象是……什么桥。”
“是青色桥?那个小镇,叫古星镇,是不是?”我问。
丁科长直跳了起来,道:“是啊,古星镇,青色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并没有回答丁科长的问题,因为在我的心中,正生出了许多新的问题来。基度·马天奴,原来也是那个小镇的人!
对于那个叫做“古星”的小镇,我可以说一无所知,我到过的地方虽多,但也未曾到过墨西哥和危地马拉的边界,但是如今,我至少知道,这个古星镇有一座青色桥,在那桥的附近,有一座教堂,这个教堂,是由一位叫作尊埃牧师在主持着的。
而米伦太太和这个古星镇,一定有着十分重大的关系,因为她生前,也是住在古星镇来的基度的家中,而她死后,又有一封信是寄给古星镇的尊埃牧师的。
那样看来,好象我对米伦太太身份的追查,已然有了一定的眉目,但实际上却一点也不,我只是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而已,因为我无法获得米伦太太的资料,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如何死亡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伸手摸了摸袋中的那封信。
在那一剎间,我的心中,忽然起了一阵奇异之感。
我忽然想到,基度是如此的粗卤,而基度的妻子,又那样可怕,而孤独的米伦太太,寄居在他们的家中,是不是米伦太太的死亡,是遭到了他们的谋害呢?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又自然而然,想到了基度和他的妻子许多可疑的地方来。例如我一提及米伦太太,基度便神经质地发起怒来,这不是太可疑了么?
而也由于我想到了这一点,我的心中,对整件事,也已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概念,我假设:基度用完了那笔遗产,而他又觊觎米伦太太的美色,米伦太太还可能很有钱,那么,基度夫妇谋害米伦太太的可能性更高了。
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竟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件谋杀案?
我又将一切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我的推论,十分有理。基度可能知道米伦太太的入境,未经过登记,那也就是说,米伦太太在纪录上,是并不存在的,他谋杀了米伦太太,甚至不必负法律上的责任!
我站了起来,双眉深锁,丁科长望着我,道:“你还要什么帮助?”
我摇了摇头,心中暗忖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我所需要的,是警方谋杀调查科人员的帮助了,我向丁科长告别后,走出了那幢宏大的办公大楼。
我应该怎么办呢?是向警方投诉么?
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我向警方投诉的话,警方至多只能派一个警官去了解一下,甚至不能逮捕基度,因为在法律上而言,根本没有米伦太太这个人!而既然“没有”米伦太太这个人,那么,谋杀米伦太太的罪名,自然也是绝对不成立的了。
这件事,不能由警方来办,还是由我自己,慢慢来调查的好。我应该从哪里着手呢?是直截去问基度,关于米伦太太的死因?还是去找姬娜,在侧面了解,还是……
我突然想到,姬娜曾说她的父亲是深爱着米伦太太的,一个人在杀了他心爱的人之后,他的潜意识之中,一定十分痛苦和深自后悔的,这可能是基度变成酒鬼的原因。而那样的人,神经一定是非常脆弱,要那样的人口吐真言,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我已然有了行动方针,所以,我回到家中,先洗了一个澡,然后将所有的事情,归纳了一下,看看自己的结论,是不是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然后,我将自己化装成为一个潦倒的海员,因为我料到,基度一定不会在高尚的酒吧去买醉,他去的一定是下等的酒吧,而潦倒的海员,正是下等酒吧最好的顾客。然后,我又临时抱佛脚,学了一首西班牙情歌,那首歌,是关于一个金发女郎的。
一切准备妥当,我来到基度住所的那条街,倚着电灯柱站着。那时,天已黑了,我耐心等着。我并没有白等,在晚上九时半左右,基度走了出来。
他看来已经有了醉意,他摇摇幌幌地向前走着,我跟在他的后面,走过了好几条街,来到了下等酒吧汇集的所在,脸上搽得五颜六色的吧女,在向每一个人拋着媚眼,我看到基度推开了一扇十分破烂的门,走进了一间整条街上最破烂的酒吧。我也立时跟了进去。
基度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他直走到一个角落处,坐了下来,“叭叭”地拍着桌子,立时有侍者将一瓶劣等威士忌,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倒进杯中,一口气喝了两杯,才抹着嘴角,透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