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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扬起了双臂:“我已经够谨慎了,你难道看不到么?费沙族长使得他的族人,在贫穷困苦中打滚!”
费沙族长发出了一声怪吼,陡地拔出了他腰际的佩刀,如一头猛虎也似,向我冲了过来,我后退,再后退,又后退。
费沙族长向我连连发了七八刀,刀光闪耀,刀风如电,但我只是后退。
费沙站住了身子,大声喝道:“还手,懦夫,还手!”
我冷冷地道:“尤普多呢?我要会见最好的刀手!”
我是故意如此说的,因为我要费沙觉悟到他一点也没有甚么了不起,时代不同了,他绝不是阿拉伯人在世界上叱吒风云时的一个族长,而只是缩在一个古城中等死的一个族长,他若是肯抛弃他顽固的想法,那么他和他的族人,才能有救。
所以我便竭力刺激他,使他觉得他自己,并不伟大。艾泊显然不知道我的用意,因而他吓得面上变色。费沙族长的弯刀,劈到了一半,突然停住:“你要立即和尤普多会面么?”
我笑了一下道:“最后的一餐已被取消了么,也好,请你宣召尤普多来和我见面吧。”
费沙族长向他身旁的一个阿拉伯人大声叫嚷了几句,那阿拉伯人便奔了出去,庙堂中静了下来,谁也不出声,只有费沙族长在不断冷笑。十分钟后,刚才跑开去的阿拉伯人,首先奔了进来,他的面色,十分兴奋。在他的后面,一个人——他是除了费沙族长和女人们之外,唯一穿著上衣的阿拉伯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费沙族长的面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张开双臂,迎了上去,那人也张开了手臂,他们两人到了近前,相互拍击著对方的肩头。
艾泊向我接近了一步:“那就是尤普多了。”
我早也知道,能得到费沙族长这样隆重欢迎的人,一定就是他们族中最佳的刀手尤普多了。
我保持著镇定,向尤普多看去,只见他的身子十分高,比我高出大半个头。他的手臂也十分长,长得看来有些异相。
他腰际悬著一柄弯刀,刀鞘上镶著宝石,那刀鞘之华贵,和他衣衫之褴楼,绝不相称。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十分自傲,十分高贵,远在那柄刀鞘之上。他有著鹰一样的眼和鹰一样的鼻,我只看了几眼,便看出他绝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
我在打量他时,费沙族长正在急不及待地对他讲著话,讲的当然是我,因为尤普多也向我望来。我们两人对视著,约有半分钟,他突然绕过了费沙族长,向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我挺了挺身子,他迳自来到我的面前,以十分生硬而发音不准的法语道:“你要和我比刀,是不是?”
我点头道:“不错。”
尤普多道:“我从来不轻视我的敌手,但是我却也从来不使敌手认为他输得不值”
在我还未曾明白尤普多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间,尤普多的手臂,陡地一震。唉!我竟没有发觉他在讲话的时候,手已渐渐地接近刀柄。但是事后我想了一想,就算我发觉他会有所动作,我仍是来不及应付的,因为他的出刀之快,正如艾泊所说,犹如闪电一样!
当时,他手臂一震间,我只听得“锵”地一声,眼前突然精光大作,头顶上陡地凉了一凉,接著,又是“锵”地一声响,尤普多已恢复了原来的姿势,仍然站在我的面前。
这一切,至多只不过是一秒钟内所发生的事。
艾泊的语音中,竟带著哭音,他叫道:“卫斯理,噢,卫斯理!”
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回过头去问道:“作甚么?艾泊,你作甚么?”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只有两个人不笑,一个是艾泊,一个是尤普多。
艾泊望著我,悲哀地摇了摇头:“摸摸你自己的头顶,卫斯理!”
是了,刚才尤普多似乎向我发了一刀,而我的头顶,也曾经凉了一凉,一定有甚么不妥了。我连忙伸手向头上摸去。
我的手才摸到我自己的头顶,便僵在那里没有法子再移动了。我的头顶上,头发已不见了一大片,头发被削去的地方,简直和用剃刀剃去,没有多少分别,摸上去光滑之极。
好一会,我的手才缓缓移动,我才觉出我的头发被削去的,不是一片,而是两时宽的一条,从左耳到右耳,一根头发也不剩。
我相信那时候,我的面色一定难看得很,虽然我眼前没有镜子,但是我看到费沙族长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我这时才知道,艾泊对尤普多的形容,是绝无夸张之处的。他的那柄腰刀,自然是锋利之极,而他那样快疾的一刀中,竟然一点不伤及我的头皮,而只是将我的头发剃去,这是何等身手?只要他多用一分力道的话,我两只耳朵之中,必有一只,早已落地了,而他竟能将力道算得丝毫不差,这又是何等神通?
就算我有著手枪的话,当他出其不意地向我一刀砍来之际,我想要拔枪,只怕也是来不及的!
又过了好一会,我的手才放了下来。
尤普多道:“我不以为你还要和我比刀了!”
他话一说完,便转身向费沙族长走去。我等他走出了两步,才叫道:“尤普多,你停一停。”尤普多站定了身子,我才慢慢地道:“你太肯定了,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尤普多倏地转过身来,在高声大笑的阿拉伯人,也张大了口,出不了声。
艾泊咕噜著道:“一点也不勇敢,那绝不勇敢。”
我不理会他们,只是向尤普多道:“刚才,我看到了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快的刀法,但是我却并不准备打消和你比试的念头。”
我一面说,一面慷慨地向他走去,我绝不让他看出我逼近去的目的,所以我将手中的弯刀,放在背后,而且不断他讲话,道:“我十分佩服你出刀之快,但并不是说我已经被你吓住了!”
我这一句话才讲完,手中的弯刀,已经抖起,我手中握的虽是阿拉伯弯刀,但这时我所使的,却是中国五台刀法的一式“周而复始”。我手中的弯刀,抖出一个圆圈,刀尖直指尤普多的胸前。还未曾明白发生甚么事情之际,我已经收刀后退了!
这一次,庙堂之中的所有人,都没有笑出声来,却只有尤普多一人,在低头一看,看到他胸前的衣眼,已因为我这一刀,而被削出了一个径可尺许的圆洞,那块圆布片就落在他脚下的时候,他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可以和我动手的,不错,你是可以和我动手的!”
费沙族长以几乎不能相信的神色望著我,又和尤普多讲了几句话。
艾泊走到我的身边:“费沙是在问尤普多可有必胜的把握,尤普多说没有。”
我忙道:“那么,他们可会另出诡计?”
艾泊道:“你只管放心,他们高傲,但是绝不卑劣。”我道:“那就行了。”艾泊望了我一会,但是却并没有说甚么。
那时,在古城中,已经响起了一阵阵奇怪的号角之声,也隐隐地可以听得喧哗的人声。费沙族长的面色,绝不像刚才尤普多削去我头发时那样地得意了。他只是转过头来,冷冷地对我道:“比试就要开始了。”我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我才走出了庙堂,尤普多便赶了过来,和我并肩向前走去。我们两人并不说话,他连看也不看我,只是严肃无比地向前走著。
我向他望了几眼,面上的神情,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那不仅是因为我将和尤普多作生死争斗,而且是因为沿途所遇到的人,不论是大人小孩,没有一个不是神情庄严地望著我们之故!
我是在向他们民族的荣誉挑战!一想到这一点,我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我们一直走到那个石坪之上站定,那古怪的号角声,也骤然停了下来。这时,在空地的四周围,围满了人,我相信这一族中,凡是能够走动的人,都已经出来观看我和尤普多的比试了。
但是,人虽然多,却是静得出奇。
这时,正是天色微明时分,灰蒙蒙的天色,照著这个奇异而神秘的古城,强悍而自傲的民族,而我则面临著严重的挑战。我的心境,十分难以形容。
费沙族长缓缓地向我们两人走来,他先对我道:“你有权选择一柄好刀的。”
我向我自己手中的弯刀望了一眼:“谢谢你,我觉得这柄就很不错。”
费沙族长道:“那么,平举你的武器。”
我平平地举起了我的弯刀,尤普多站在我的对面,也将他的弯刀,平平举起,两柄刀的刀尖相踫,两柄弯刀的刀尖凑在一起,使得两柄刀,成了一个奇异的“S”形状。
费沙族长向后退了出去,我只当他退出之后,一定要下令比试开始了,所以我的心情,更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