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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当我向前望去的时候,我只看到黑压压的一排房屋,一点亮光也没有,阴森得连我心头,也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来。
  我渐渐地接近那一排屋子,我不知道芭珠在其中的哪一间,我想了一想,便叫道:“芭珠!芭珠!”
  我叫了好几声,可是当我的声音静了下来之后,四周围实在静得出奇,我心中的寒意,也越来越甚,我大声咳嗽了几声,壮了壮胆,又道:“芭珠?你在么?是家敏叫我来的。”
  果然,我那句话才一出口,便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道:“你是谁?”
  那声音突如其来地自我身后传来,实是令我吓了老大一跳,我连忙转过身来。
  恰好在这时,乌云移动,月光露了出来,我看了芭珠,看到了在月光下的芭珠。
  当时,我实在无法知道我呆了多久,我是真正地呆住了,从看到她之后,一直到现在,我还未曾看到过比她更美的女子。
  她的美丽,是别具一格的,她显然穿着叶家敏的衣服,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看来像是一块白玉,她的脸型,如同梦境一样,使人看了之后,仿佛自己置身在梦幻之中,而可以将自己心头所蕴藏着的一切秘密,一切感情,向她倾吐。
  如果说我一见到了她,便对她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爱意,那也绝不为过。而且,我心中也不住地在骂着叶家祺,叶家祺是一个什么样的傻瓜!
  也就在这一刻起,我才知道我和叶家祺虽然如此投机,但是我们却有着根本上的不同。他可以忍心离开像芭珠那样的女郎,我自信为了芭珠,可以牺牲一切——如果芭珠对我的感情,如她对待叶家祺一样的话。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用几乎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道:“你,芭珠?”
  我从来也不是讲话这样细声细气的人,但是这时,似乎有一种十分神奇的力量,使我不能大声讲话。
  她也开了口,她的声音,美妙得使人难以形容,她道:“我,芭珠。”
  我几乎忘了我来见她是为什么的了,我本以为她可能是凶手,所以才赶来阻止她行凶的,但事实上,她却是这样仙子似的一个人!
  我又道:“我是叶家祺的好朋友。”
  一听到叶家祺的名字,她的眼睛中,立时现出了一种异样的光彩来。
  我不能断定她眼中的那种光彩,是由于她高兴,还是因为伤心而出现的泪光。
  我忙又道:“芭珠,别伤心。”
  我也不知道我何以忽然会讲出这样一句话来的,而那时,我实在变得十分笨拙,连讲出话来,也变得莫名其妙。
  经我一说,芭珠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我更显得手足无措,我想叫她不要哭,可是我却知道她为什么要哭,是以我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张大了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显然不想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哭泣,是以她急急地抹着眼泪,可是她虽然不断地抹着,泪水却还是一样地涌了出来。
  这时候,我又说了一句气得连我自己在一讲出口之后想打自己耳光的傻话,我竟道:“你别抹眼泪,我……我喜欢看你流泪。”
  可是,竟想不到的是,我的这句话,使得她奇怪地望着我,她的泪水渐渐止住了。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又问道:“你……家敏叫你来找我做什么?”
  她云南口音的汉语,说来还十分生硬,但是在我听了之后,只是摊了摊手,竟只是滑稽地笑了一下,事后我想起来,幸而芭珠没有看过马戏,不然,她一定会以为我是一个小丑。
  她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是不是家敏怕我一个人冷清,叫你来陪我的?”
  叫一个陌生男人去陪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这种事情自然情理所无。但这时芭珠已替我找到了我来看她的理由,我自然求之不得,大点其头。芭珠又呆了半晌,才慢慢地向外走开了两步,幽幽地道:“他……他的新娘美丽么?”
  我道:“新娘很美,可是比起你来,你却是……你却是……”
  我不是第一次面对一个美丽的女子,而我以往,在面对着一个美丽的女子之际,我总可以找到适当的形容词来称赞对方的美丽。
  但是这时,我却想不出适当的形容词,我脑中涌上来的那一堆词句,什么“天上的仙女”啊,“纯洁的百合花”啊,全都成了废物,仙女和百合花比得上芭珠么?不能,一千个不能!
  她等了我好一会儿,见我讲不出来,便接了上去:“可是我却被他忘了,可怜的新娘,我……不是有心要害她,而且,她有一个负心的丈夫,还是宁愿没有丈夫的好。”
  我尴尬地笑着:“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芭珠一字一顿地说着,奇怪的是,她的声音,竟是异常平静,她道:“因为明天太阳一升起,他,就要死了,因为他离开了我。”
  我感到一股极度的寒气,因为芭珠说得实在太认真了,而且,她在讲这句话的时候,她眼中的那种神色,令我毕生难忘。
  这种眼神,令得我心头震动,令得我也相信,她的确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惩罚叶家祺,而这种惩罚便是死亡!
  我呆了好一会儿:“他……一定要死么?”
  芭珠缓缓地道:“除非他抛下他的新娘,来到我的身边,但是,他会么?”
  这时,我才一见到芭珠时,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已然不再那么强烈了,我也想起了我来见她的目的,是为了叶家祺。
  而这时候,我又听得她如此说,是以我忙问道:“那么,你是说,你可以挽救他,令他不死?”
  然而,芭珠听了我的话之后,却又摇了摇头。
  这实在令我感到迷惑了,我忙道:“那么是怎么一回事?你对他下了蛊——?”
  “是的,”芭珠回答:“我下的是心蛊,只有他自己能救自己,当他的心向着我的时候,他绝不会有事,但是当他的心背弃了我,他就一定会死。”
  “那太荒谬!”我禁不住高声呼叫。
《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