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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操纵着电梯,使我奇怪的是,电梯不向下,却向上升去。
  我勉力维持镇定:“我和人有约,如果你们的邀请,不必太多时间,我乐于接受!”
  那两个人并不出声,而电梯这时已停在廿四楼。
  电梯停在廿四楼,这不禁令我一震。
  我的公司在这所高达三十四层的大厦之中,虽然不常来,但是我总也知道二十四楼是甚么所在。二十四楼,全由一间贸易公司占有,这间贸易公司的性质,和别的公司有所不同,因为它专和一个地区发生贸易关系,这个地区,为了行文方便,不妨称之为A区。由于这间贸易公司有这种特殊的关系,所以它实际上可以说是一个半官方机构。
  而A区十分具有侵略野心,这间“五洋贸易公司”被视为是一个神秘的所在,也很自然,绝非秘密。
  是以当电梯停在二十四楼,打开门,那两人押我出去时,我心头震动。A区以特务渗透闻名于世,而我对间谍特务,一向抱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才一跨出电梯,那两人态度嚣张,公然扬着枪指着我,在走廊中的人,无不横眉怒目,如果想知道那些人的样子,只要看看通辑犯的照片,就可以思之过半。著名的脸相学家坚持说相貌可以表示这个人心中的犯罪倾向,很有道理。
  来到走廊最末端的一扇门前,那两人推开了门,押着我进去,那里面看来完全是一家贸易行,职员正在忙碌地工作。
  我才一进去,职员都停下工作来望我,其中的一个,望了我一眼之后,连忙转身,在他面前的打字机上,快速地打了十几下。
  一个人推开一只大文件柜,现出一道暗门,那两个人沉声道:“从这扇门进去。”
  我笑了笑:“里面是甚么,一头会喷火的九头龙?”
  那两人脸一沉,这使得他们肿起的嘴唇更加突出。
  这次,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等他们再说甚么,伸手去推那暗门,应手而开,里面是一间华丽的办公室。
  办公室正中,是一张巨大的写字台,写字台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高约七呎的人像,那是A区的终身主席,世界上最具侵略野心的独裁者之一。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个子十分矮小的人。那么矮小的一个人,坐在如此巨大的写字台和高背真皮旋转椅之上,给人的感觉,应该十分滑稽。
  但当时却没有这样感觉,我只觉得十分阴森,因为那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有着一双极其阴森、炯炯有光的眼睛。
  这一对出色的眼睛,不但改变了他本来猥琐的容貌,也使人不注意他那可笑的矮个子,而感到他有一股异常的震慑力量,使得你站在他的前面,会感到一种被压逼感。
  一眼间,我肯定那是一个极有来头,非同小可的人物,他那锐利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扫了一遍,才道:“请坐,对不起,我们必须请你来谈谈。”
  我心中想,我必须不被他吓倒,他一定很知道自己的长处,知道那双厉害的眼睛可以给人以压逼感,使得人不由自主地退缩。
  我偏偏不退缩,挺起了胸,直走过去,一直来到了他的写字台前面,然后,我双手撑着桌面:“你有甚么话只管说,我还有约会。”
  那人道:“是的,我知道,和奥斯教授的约会。”
  我愣了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和奥斯的约会,我没有通知过任何人!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别忘记,卫先生,我们地区最出名的是特务统治,而且在国外的特务工作也出名!”
  他在讲到“特务工作”时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态,证明他是一个特务,他向后斜靠着身子:“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甚么人,但是他一定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我摇着头,表示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却道:“大人物?”
  那人有点自傲地笑了笑,人喜欢奉承,他将手放到了桌上:“你或许听过我的代号:‘SOUL’,你应该听到过,我喜欢这个英文字的代号,它表明了我真正的身份。”
  我呆了半晌。
  我绝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好感而假装发呆的,我是真正呆住了。
  古人常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如今,我一听到他的名字,确然有如雷贯耳的感觉,我像是劈头有一人雷打下来一样地呆住了。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我才吁了一口气:“久仰大名,真的。”
  那人又笑了笑:“请坐,请坐。”
  我一面坐下,一面道:“今天能够见到你,而且,你还立即向我表露了身份,荣幸之至。”
  我一向很少心中想一套,口中讲一套的。
  如今,我口是心非,心中正在骂:遇到了你这脏灵魂,只怕要倒霉了。
  “肮脏的灵魂”,在A区炙手可热,权倾朝野。他没有实际职务,在一个民主国家中,简直不可思议,但在一个独裁地区中,却顺理成章。
  灵魂是他的代号,因为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那个代号的意思是:他是主席的灵魂,而我在心中称他为“肮脏的灵魂”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所做的,全是脏事。
  死在“灵魂”签署秘密文件之下的人,因为“灵魂”的手令而下狱的人,上七位数字总有的。
  “灵魂”是这样的一个人!
《换头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