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郭道:“这还不算奇,奇怪的事,还在后面。不单不知道谋杀案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而且,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我“嘿嘿”冷笑了两声,道:“十分有趣!”
  “十分有趣”的意思,就是一点也没有趣。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任何谋杀案,时间、地点全是不可或缺的线索,如果连这点线索都没有,又怎么知道会有这样的一件谋杀案?
  小郭忙道:“你听我说下去,托我查案的,只知道案中死者和凶手的名字。甚至那还不能算是名字,只是一种称呼。”
  我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听他讲下去。小郭道:“那件谋杀案中的死者,叫作‘小展’。”
  我一听到这里,整个人都震动了起来,忙叫道:“你等一等。”
  小郭给我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吓了一大跳,道:“你怎么了?”
  我笑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想猜一猜凶手的名字,如果你一说出来,我就不能猜了。”
  小郭“哈哈”大笑,道:“别开玩笑了,你怎么猜得到凶手的名字?”
  我道:“如果我猜到了,怎么说?”
  听得我这样讲,小郭倒也真精乖伶俐,知道我神通广大,不敢小瞧我,忙道:“猜到就猜到,没有怎么样。”
  我叹了一声,道:“好吧。本来,至少可以赢你一箱好酒,那个凶手,是个女人,叫翠莲,对不对?”
  我的话一出口,就听到小郭在电话中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但是随即他就道:“你认识那个委托人?”
  我笑了起来,道:“对,一戳穿,就一点也不稀奇。你接受了没有?”
  小郭道:“他能提供的线索,只是时间大约在三十多年前,地点是中国北方,山东、江苏交界处的一个农村中,凶案发生的地方,是一座油坊。在凶案地点的附近,有一条通路,两旁全是白杨树,还有一座贞节牌坊。”
  我一听到“小展”两字,就知道这件怪案的委托人,一定是杨立群,所以小郭向我讲到这些时,我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我只是道:“小郭,很难根据这点线索找到地方的,你该知道,近三十多年来,这个地方,经历了多少战争?经历了多少动乱?什么油坊、牌坊,一定早已不存在了。”小郭叹了一声,道:“我也这样说,可是这位杨先生,一定要我们派人去查一查。”
  我“呵呵”笑道:“生意上门,你随便派一个人去走一遭,就可以收钱,何乐而不为?”
  小郭道:“可是这件事十分古怪,你想,杨先生为什么要查这件案子?”
  我知道小郭这样问,一定是杨立群未曾向他说过自己的梦,所以小郭也觉得莫名其妙。我想了一想,道:“谁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小郭感到很失望,因为他的反应很冷谈。他又讲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我在放下电话之后,呆了半响,心中想,杨立群原来真是这样认真。
  他如果是这样认真,我倒有必要去见一见他。但是我立时又想到,如果他这样认真的话,我去看他,他向我逼问另一个人是谁时,我也不易应付,所以还是不要多找麻烦的好。
  我既然决定不再替自己找麻烦,自然也将这件事搁过一边,只是略对白素提了提就算了。
  自接到小郭的电话之后,又过了大半年。那天早上,我正准备出去,才到门口,门铃就响了起来,我顺手打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我问道:“请问找谁?”
  那“陌生人”却立时开口,道:“卫先生,是我,我是杨立群。”
  他这样一说,我真吓了一大跳。本来,我认人的本领是极其高超的,可是要不是他说自己是杨立群,我真的认不出他来。
  他变得又黑、又瘦,满面倦容,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看来像是生意失败,流落街头已有好几个月之久一样。我忙道:“啊,是你,你……”
  杨立群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变了么?最近半年来,我完全改变了生活,那地方的日子真不好过,生活程度低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我十分好奇道:“你到哪里去了?刚果?”
  杨立群道:“当然不是。我在一个叫‘多义沟’的小地方,今天才回来,没回家,就来看你。”
  我一面让他进去,一面道:“多义沟?那是什么鬼地方?我没听说过!”
  杨立群道:“多义沟是一个镇,一个小镇,离台儿庄大约有六十公里,在台儿庄以西。”
  我一听到“台儿庄”三字,几乎直跳了起来,盯着杨立群。杨立群看我盯着他,又出现了那种近乎狡猾的笑容来。我不禁叫道:“你……去了?真的去了?”
  杨立群道:“是的,我早说过,我极认真。”
  我无意义地挥着手,道:“你……找到了?”
  杨立群的神情更狡狯,狡狯中,还带着一份异样的洋洋自得的神态。不必等他回答,我已经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道:“你真的找到了!那……油坊……居然还在?”
  杨立群道:“是,在落后地区,就是有这个好处,几十年的时间,外面世界天翻地覆,日新月异,可是落后闭塞的地方,几十年全是一样的,我先给你看这些照片,再向你讲经过!”
  这时,我们已经进了客厅,一起坐了下来,我这才注意他的手中,提者一双扁平的公文包,取出一只纸袋来。然后,打开纸袋,抽出了十来张照片来。
  照片是黑白照片,放得相当大,但是放大的黑房技术十分差。不过,也足可以看清楚照片上的形象。那是一条小路,小路两旁,全是白杨树,白杨树都十分粗大,比杨立群叙述他梦境时所形容的大得多。
  我一面看着照片的小径,杨立群伸手,指着照片上的小径,道:“我的梦一开始,就是走在这样的小径上。虽然事情隔了很多年,两旁的白杨树粗大了不少,但是我一看到这条小径,就立时可以肯定,那是你我梦中小径,因为我对这条小径,实在太熟悉了!你看,这里有一块大石,一半埋在土中,一半露再外面,这是我在梦中见过千百次的情形!”
《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