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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刚才那种声音,是有人在门后所弄出来的。那么,我一打开门.一推,门就会撞在那人的身上。那个发出爬搔声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果他被我一碰,就大叫起来,那么,我一定会被人发现。
  所以,我在推门进去之前,必需为我自己着想一下,先做一点准备工作。
  我的准备工作,说穿了极其简单,就是改用左手去开门,而右手握成了拳。
  转动门柄,慢慢推门,门才推开了几寸,我就可以肯定,门后面,果然有一个人站着,这个人,一定站得离门极近,因为我已遇到了阻力,无法再继续向前推。
  既然肯定了门后有人。我实在不能再犹豫了,我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推门,门向内撞过去,显然是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我推门的力道相当大,将那人撞得跌退了步,我已闪身而入,房门内的光线十分黑,我也来不及去分辨那人是什么人,右拳已经挥出,重重地打在那人的下颚之上,那人立时向后仰跌了出去,跌倒在一堆杂物之上。
  直到这时,我仍然未曾看清那人是什么人,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人捱了我这一拳之后,至少在半小时内,不会醒来。
  所以,我立时反手关上门,伸手在门旁,摸到了电灯开关,着亮了灯。
  灯光并不明亮,杂物储藏室根本就不需要太明亮的灯光。但也足以使我看清,那人在捱了一拳之后,身子是半转着扑向前的,这时,正背向上,扑在一堆床单之上。
  那人穿着一件看来十分滑稽的白布衣服,伏在那堆床单上,一动也不动。
  我走前几步,俯下身,来到那人的身边,将他的身子翻过来,面对着我。
  当我翻过了那人的身子之后,我立时看清了那人的脸面,也就在那一刹那间,我整个人,如同遭到雷击一样地呆住了。
  我看到的不是什么怪物,如果我看到的是一个怪物的话,哪怕它的脸上,长着八个鼻子,十六双眼睛,舌头三尺长,嘴巴一尺宽,我也不会那么震呆。
  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样子是很威严,正因为我的一拳而昏了过去。
  令得我震呆的是,这个人是我的熟人,而无论我如何设想,我也想不到这个人,会在这个地方捱了我一拳的。
  这个人是陶启泉!
  这个人,真的是陶启泉!
  我可以说,从来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慌乱,一时之间,我张大了口,像是离了水的鱼儿一样,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陶启泉,我在最初的那一刹那间,几乎已无暇去想及陶启泉何以会在这里出现这件事了。我所想到的只是:陶启泉是一个病情极严重的人,他患的是一种严重的心脏病。
  一个严重的心脏病患者,突然之间,捱了我重重的一拳,这一拳,力道只能令正常的人昏迷,但是却可以令陶启泉这样的病人丧生!我这一拳,令陶启泉死亡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当时我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我几乎是扑着向前去的,几乎也跌倒在那堆床单上。我立时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因为他的脸色,看来极其苍白,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去了。一直到我的手指,感到了他鼻孔中呼出来的气,我剧烈跳动的心才算渐渐回复了正常。
  陶启泉没有死,他只是被我的一拳,打得昏了过去,我立时又推开他的眼皮,他的瞳孔,看来也正常,我拉开他的领口,伸手去探他的心口,心跳也没有什么异常。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心想,陶启泉看来情形极好——
  我一想到这一点,又陡然怔了一怔,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头,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来。然而,这种迷惑,只是极短的时间,我立时想到是什么地方不对头了。
  陶启泉的情形很好,这就不对头。
  陶启泉的情形不应该好的,他是一个重病患者。生命没有多少天了,而如今他看来,健康状况,似乎比我还好得多,我和他分手没有多少天,他不会一下子就变得这样健康的。
  我在当时,也无暇去深究下去,只是用手指在陶启泉的太阳穴,和后脑的玉枕穴上,用力叩了几下,那有助于使受了重击而昏迷的人,清醒过来。
  在我叩了几下之后,陶启泉的眼皮,开始跳动,不多久,他就张开了眼来。当他张开眼之后,我看到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片茫然的神色来。
  一看到他醒了过来,我几乎要大叫起来,但就在这时,门外有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过来,我忙伸手按住了他的嘴,低声道:“轻点,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躲在杂物室中干什么?刚才那一拳,你居然受得了,真对不起。”
  我自顾自讲着,一直等到门外那阵脚步声远去,我才放开了按住他的口的手。
  我以为,只要我一松手,他一定会像我一样,发出一连串的问题来的。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我的手己完全离开,他已经完全可以自由讲话之际,他仍然只是怔怔地望着我,神色茫然。
  我呆了一呆,仍然压低着声音,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陶启泉挣扎了一下,我伸出手去,想去扶他坐起来。可是我的手才碰到他的身子,他却陡然震动了一下,身子向后一缩,缩开了一些。
  在那一刹那间,我真的呆住了!
  陶启泉这时的神情、动作,和我在湖边遇到的那个人,再像也没有了。
  我曾在湖边遇到的那个人,那个杜良医生,曾说他什么来?间歇性痴呆症患者?说是这种病症发作之际,人就像白痴一样。
  但是我知道陶启泉绝没有这样的病症。陶启泉所患的是最严重的心脏病,不是什么先天性痴呆症。
  我又伸出手去,这一次,陶启泉的反应,仍然和上次一样,缩着身子,想避开我的手。他的这种动作,绝不是反抗性的,看来是一种毫无反抗能力下的躲避。我在他身子一缩之际,已经将他的手臂抓住。我的这个动作,可能是粗鲁了一点,可是也绝不应该引起陶启泉那么大的惊恐,刹那之间,他的反应之强烈,令得我不知所措。
《后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