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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有点啼笑皆非:“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大秘密的?”
  我又在“这个大秘密”这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以表示我的讥讽。可是时造仍然不觉,他答:“在我几乎被尾杉扼死之后。”
  我没有说什么,由得他讲下去,他又道:“我开始只是想:我那篇文章并没有说什么,何以尾杉先生会大怒?一般来说,文章揭露了他人的隐私,对方才会这样生气,可是我说了些什么:什么地方触及了尾杉先生不可告人的隐秘?”
  我忍不住大声道:“没有,你根本没有,只是尾杉三郎的神经不正常。”
  时造陡然一扬手:“不!有,我是揭露了他的隐私,他的秘密是:他真有能力知道他人在想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白素说的“关键人物”,是一个疯子,我算是白费时间了。
  我已经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但是时造还在说下去:“开始,我只不过这样想,我自己告诉自己:不可能,没有人可以知道另一个人在想什么,不可能。”
  我闷哼了一声,低声道:“你的病,倒是间歇性的。”
  时造没有听到我这句骂他的话,继续道:“可是,他为什么那么紧张,紧张到要杀我?我的文章之中,一定有某些地方,触怒了他,一定有的——”
  他说到这里,向我望来,问:“是不是?”
  我点头,表示同意,时造显得很高兴:“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其中的原因,反正我有空,所以我开始去调查。查到他有一个情妇,姓大黑,那是很普通的事。这时,尾杉在精神病院,我曾好几次,进入他的住所。”
  我插了一句:“非法的?”
  时造旨人吞了一口口水:“非法的,尾杉的住所很大,传统的和式房子,他十分有钱,那样舒适的大宅,真令人羡慕。我每当在他那所大房子中的时候,只想到:他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屋子中,不感到寂寞吗?他好像绝不喜欢有人接近这屋子,甚至没有雇人打扫,据我调查所得,连大黑小姐都没有到过这屋子。”
  我又插了一句口:“你的叙述最好简洁一点。”
  时造不以为然:“正因为这一点,使我更肯定尾杉的屋子之中,一定有什么秘密,所以我才一次一次地去进行搜查。”
  我不和他争辩下去,时造才又道:“到了第四次,我果然有了发现。”
  他讲到这里,神情变得十分紧张,我急问:“你发现了什么?”
  时造道:“有一间相当小的休息室,布置普通,谁也不会对这样的房间多望一眼,我进入过这间房间一次,当时就退了出来。实在因为找遍了屋子没有发现,令我很不甘心,所以又进入那房间,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时造说得十分详细,我只耐心听着:
  时造继续道:“那是一张按摩椅,电动的,就是有椅背上,有球状的硬物会上移动的那种一一”
  我忍不住道:“我懂,我懂,你不必详细介绍这种按摩椅的结构。”
  时造瞪了我一眼,自顾自道:“这种椅子,可以控制速度的快和慢,有九个按钮。当时是深夜,很静,大屋中只有我一个人,不会有人进来,而我又十分疲倦,所以,我就在这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享受一下,当我把速度调得快一点,发现在快、中、慢三种速度之外,那个掣钮,还可以向上移动一格,这一格是不应该有的,我试着向上移了一下——”
  他讲到这里,“嗖”地吸了一口气:“墙上突然现出一道暗门,我兴奋得难以形容:暗门开关,放在一张按摩椅的扶手下,这真是太巧妙了。”
  的确,这十分巧妙,我点头,表示同意。
  时造气息急促:“我跳了起来,向暗门冲去,同时着亮了电筒,当我看到里面那间密室中的情形,我呆住了。”
  我急道:“密室里有什么?”
  时造一面摇着头,一面神情极其懊丧地道:“全是各种各样精密的——看起来像是很精密的仪器,我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于是开始拍照——我带着小型照相机。一直把一卷软片全部拍完,我没有法子知道那些仪器,究竟有什么作用。”
  我听得屏住了气息:“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那些仪器有什么作用?”
  时造道:“我无法知道,在房间的中心,是一根四方的柱子,约有一公尺高,看来用硬度很高的金属铸成,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当时我想,很简单,这一定就是尾杉的秘密,只要把照片冲出来,找人问一问,总可以问出来的。”
  我陡地道:“照片呢?”
  时造刚才神情懊丧,直到此际,我才知道原因。他道:“我没有机会去冲洗照片,我回家后,匆匆睡了一会,准备夭一亮就去冲洗,但是一清旱,杂志社的总编辑就来找我,立逼我当日就离开日本。真没有道理好说,尾杉是大人物,我是小人物。当时我就告诉总编辑,我发现了尾杉的一个大秘密,只要公布出来,一定会轰动,可是他连听都不听,限我半小时收拾行李,押了我去了飞机场,我只好留下一张字条,请芳子去冲洗那卷软片。”
  我苦笑:“冲洗出来之后,你没有叫芳子把照片寄来给你?”
  时造道:“本来我是想这样的,可是在机上,我恰好坐在一个工程师的旁边,我把印象中那间密室中的情形告诉他,问他那是什么,他听我描述了几件仪器之后,肯定他说,那是一间音响实验室或者是声音实验室类似的地方,我感到很失望,就写信叫芳子保留着那些照片,先不忙寄给我。”
  “等我到了这里之后,我还是日想夜想,在想这个问题,那一天,我突然想到了,我去找尾杉的秘密之前,曾想到过,尾杉真有可能知道人家在想什么吗?这间实验室的装置,是不是就是使他有这种能力呢?”
  我不禁苦笑,心中觉得真不是滋味。在这里,我曾经做过一件傻事,一本正经地在一个疯子的手中,去看那只无形的蛾,现在,又一听另一个疯子,说他发现了有人可以知道他人在想些什么的大秘密。
  我的样子已经表现了极度的不耐烦,可是时造却神情越来越严肃,继续在说着:“于是我就开始研究尾杉,发现他在每一局棋赛的取胜过程,全然可以了解到对方的心意,他看了我的文章之后,如此生气,一定是怕我进一步揭露他的秘密。
  “有了这种肯定的结论,准备回日本去把他的秘密进一步写成文章,卫先生,这样的文章一发表,我就可以世界知名。”
  时造说到这里,才停了下来,兴奋地望着我。我也回望着他,心中很感到悲哀:时造旨人是一个三流小作家,像他这样的人,日思夜想的是如何挤身于一流大作家行列,结果就变成现在那样,异想天开得变成了神经错乱。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时造喘了好几口气,才又道:“就在我收拾行李,准备回日本去的时候,衣橱打开着,有一面穿衣镜,镶在衣橱门内,我收拾着衣服,每次经过镜子前,开始还没有太注意,只觉得镜子里好像少了一些什么,令我感到很不自在,我就站在镜子前想:究竟少了什么呢?”
《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