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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白素,在一起那么么,完全可以从对方的一个小动作之中,揣知对方的心意,几乎已经和用语言沟通一样,两个人之间,能够这样,自然十分难得,她也显然想到了这一点,是以我们两人同时心满意足地微笑。
这一切,都叫古九非看在眼中,他突然在温宝裕的肩头上拍了一下:“看到没有,小伙子,眉来眼去,就是那么一回事,嗯,那天在游乐场的一对双生女,有一个是你女朋友?”
少年人一被问及这样的问题,没有不脸红的,他忙道:“不,不,那两个……那两个……”
支吾了半天,“那两个”究竟怎么样,还是没能说得上来,惹得我们三人大笑,温宝裕尴尬着。
温宝裕伸手抓起那块玻璃,也不及将之放回盒中,就那样握在手里,一溜烟奔了出去,到门口,才叫了一声:“我去研究,有结果就告诉你们。”
他打开了门,又叫:“说不定玻璃里面,有一个隐形的娇魔,见风就长,见人就吞——”
叫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一个隐形的魔,若是吞人入肚的话,情状一定怪异之极,是以“嗖”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走了。
经过了那一曲小事,气氛自然轻松了许多,再加上那块,真的十分普通,看来只是为了表现玻璃工艺的小玩意,也不值得太引人关心。
所以,在温宝裕走了之后,我们闲谈了几句,我就单刀直入问古九非:“古先生要来见我,是不是有什么奇特的目的?”
一问到这一问题,古九非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缓缓转动酒杯,呷了一口酒,才道:“我早已退出扒手的行业,近二十年来,我一直在马来半岛的槟城住,做点小生意,我有点积蓄,日子过得极舒服。”
我“嗯”地一声:“是,槟城是一个退休人士居住的好地方,在那里闲闲散散地住着,可以做到真正的与世无争。”
古九非现出微笑,表示对他过去二十年生活的满意,可是接着,他又面色阴晴不定,我和白素没有催他,只是看他的手指,在下意识地不住伸、屈、展动,柔软灵活得出奇,有时眼一个发花,竟有那不是十只手指,而是长短不一的十条蛇一样的感觉。那可能是他几十年成功扒手的主要条件。
他先现出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一个人住,有两个很忠心的仆人,住所又在郊外的海边上,十分清静,我的生活也不受人打扰,几乎不和他人来往,这样的生活,两件事最主要,一件是看书——”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所以我知道了你的许多经历,也知道尊夫人是白老大的女儿,白老大可还好?大家都老了。”
白素礼貌地回答着。
古九非道:“另一件事,我仍然坚持扒手技巧的训练,有一间密室,密室中有特制的、悬挂在半空的木头人,我每天至少要练习四、五个小时,以免手指硬了不灵活……说起来很可笑,或许是由于虚荣心,虽然我决定不再当扒手,但仍然要维持自己的本事。”
我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似的声音:“请别分析自己的心理,快说故事吧。”
古九非瞪大了眼:“不是应该用心理描写来表达故事的文学性吗?”
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文学性?只怕是催眠性吧。”
古九非也笑:“事情相当怪,长话短说不是不可以,总不免漏去了什么,还是详细点说的好,对了,我还养雀鸟,养了很多,养雀鸟十分有趣,联带雀笼、养雀的用具,也成了专门学问,相互之间观摩,交换意见,互相炫耀一下自己亲自得到的珍品,也就乐趣无穷。”
我和白素,都点头表示明白。
古九非的故事,也应该就从这里开始——要是他不养雀,他必然不会经常到这个地方来,要是他不来,就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地方,是一幅大约四百平方公尺的树林,林木不是很密,稀疏有致,地上的碧绿的青草,树在栽种时,显然就曾经过精心的选择,全是些不但树形好看,而且都有人伸手可及处的横枝,以便悬挂鸟笼,而且,大多数树,都会结一些大小不同的果子,雀笼挂在枝叶繁茂处时,即使雀鸟在庞中,也可以啄食这些果子。
这树林是一个很大的私人花园的一部分,不远处是一幢式样古老的大洋房。大洋房的第一代主人,酷嗜饲养雀鸟,所以栽种了这样一片林子,供养鸟之用——那自然是多年以前的事,不过后代不管还养不养鸟,祖训是这一片林子,只要是带着雀鸟的人,都可以自由进出,不得阻拦,所以,自然而然,成为雀鸟饲养者的聚集处,自早到晚,尤其是早上,托着鸟笼前来的人,少说也有一两百,十分热闹。
那一天早上,古九非托着新到手的一只名贵雀笼,洋洋得意,以为他那只全用紫檀木的木心,剖成细条制成的雀笼,一定可以成为所有雀友的话题了。可是他一到,就发现林子间,雀笼悬挂的情形如常,可是人聚集有情形,却十分反常——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颗树下,在外层的人,踮起脚向上,向前看着。
古九非也立时发现,众人目光,聚中在一只雀上,笼里面,是一只八哥。
八哥这种鸟,虽然体毛没有绚丽的色彩,但是体型俊俏,而且智力相当高,善于模拟各种声音,甚至人言,所以一直是养鸟界的宠物。
八哥由于体形较大,所以鸟笼,也相应增大,古九非看到那笼里一只八哥在跳来跳去,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他对这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不知道何以吸引了那么多人注意。
当他托着鸟笼,也向人丛中挤进去的时候,他扒手的本能,使他感到,那是扒手的最佳机会,因为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八哥身上。
当然,他没有出手,只是问身边一个人:“这八哥怎么啦?有什么好看。”
那人并不转过头来,仍然盯着那八哥,声音激动得有点发颤:“它说话,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