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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蔡在温宝裕说的时候,又摸他的头,又拍他的背,看来同情之极,同时,又向我怒目而视。
  等温宝裕说完,老蔡斜睨着我,连声冷笑:“小把戏,是什么事,老蔡替你去办,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闯,辣块妈妈,皱眉头的是王八蛋。”
  温实裕哭丧着脸:“不成啊,这事,还只有他一个人做得成。”
  老蔡转过头数落我:“怎么啦,多少不相干的人的闲事,你都没少管,自家小把戏的事,你倒不管了。”
  老蔡要夹缠起来,世上没有人可以弄得他明白。我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挥拳把这一老一少两人,一起打昏过去,然后离开。等他们醒过来时,什么芭蕾舞学校开幕吉时也早已过了,我绝不信会有什么人因我不到场剪彩而死于非命。
  我不单是这样想,而且真准备这样做。
  我把这一段经过,写得如此之详尽,是由于想说明,我本来确然不愿去剪什么劳什子的彩的,但是后来,事情有了变化,也正因为有了变化,所以才使这个故事,有了突破性的发展。
  偶然的一个决定,一念之差,可以使许多事起改变。
  温实裕十分乖觉,他可能看穿了我的心意,所以不等我挥拳,先后退了几步来,他说我当时一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表情,目露凶光云云。
  老蔡还在仗义发言:“小把戏再不好——也是自家人,就不肯帮他一把?”
  就在这时,楼上书房中,电话声响起。
  那电话知者甚少,没有人打来则已,一有人打来,就一定是关系密切的人。
  所以我闷哼一声,转身向楼梯上窜了上去,温宝裕接着跟了上来,我用力关上了书房的门,将他屏诸门外,不理会他在门外发出了一下又一下的惨叫声。
  按下电话掣,出乎意料之外,我竟然听到了白素的声音,她十分兴奋地告诉我:“我发现,那直升机上的通讯设备,性能绝佳,可以和二百公里外的无线电台联系,接通国际长途电话,现在我在蓝家峒,可以和你通话,清楚不清楚?”
  有了这样的方便,我也十分高兴:“清楚,不但可以听到你的话,还可以听到猴子叫。”
  白素又叫:“红绫,过来,你爸爸和你讲话。”
  过了几秒钟,才听到红绫不情不愿地叫了我一声,还不等我说话,她发出了一下猴子叫,声音已分明远了开去,接着,便是白素的一下责备声:“这孩子。”
  我想起这些日子来所想到的,杂乱的一些事,想趁机对白素说,可是事情又十分复杂,不是电话里所能说得明白的,所以我只是说了一句:“别太勉强地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白素这时有了反应,而且十分强烈:“那怎么行?她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白素在这样说了之后,又迟疑了一阵,这才长叹了一声,可知她在这方面,遇到了不少困难,这正是我担心的情形。我只好再次道:“不要太勉强她了。”
  白素的声音中十分无可奈何:“只听说慈母严父,我们怎么调转来了?”
  她竟然这样说,我更是吃惊,忙道:“万万严不得,别忘了不久之前,她还是野人。”
  白素又叹了一声,忽然问:“你那里有什么怪声?”
  我道:“温宝裕在书房门外惨叫,他要我为他妈妈开办的少年芭蕾舞学校去剪彩,我没答应他。”
  白素听了,也骇然失笑:“怎么给他想得出来的,不过,还是去一次吧,没有他,我们找不回女儿来。”
  这时,门外的温宝裕又是一下嗥叫,听来的确也颇为感人。
  我叹了一声:“好,我去一次。素,记得,别太勉强红绫,我有事到德国去几天,直接来找你——是不是通过陈耳,可以找到你?”
  白素道:“是,德国方面——”
  我大声道:“去看我少年时的一个同学——”
  白素也时时听得我说起少年时的情形,她立时说出了几个人名来,等她说到“铁蛋”的时候,我道:“对了,就是铁大将军。”
  铁大将军的名头,当真是非同小可,连白素在那么还听到了,也不禁“嗖”地吸了一口气。
  我又道:“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见面详谈,这就要出门了。”
  白素又叹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欲言又止。我知道那一定是由于红绫抗命,不肯听从她编排的“学习日程”之故,所以,又重复了一下那句话。
  白素道:“这孩子,聪明才智,真是上上之选,一定可以出人头地,可以的。”
  我提高了声音:“我倒宁愿她笨一点,生儿愚且鲁,两代上下都幸福。”
  白素再叹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就是不想自己的孩子不如人。”
  我大叫起来:“红绫哪样不如人了?她比任何女孩子可爱。”
  白素连声道:“好了,你去剪彩吧。”
  我答应着,放下了电话,走过去打开门,却看到温宝裕已摆出了一个双膝下跪的姿势——看来,他摆这个姿势很久了,虽然明知他不会真的下跪,我还是一把拉起了他:“去吧,去剪彩。”
  温宝裕一见我答应,大叫一声,跃上了楼梯的扶手,一面呼啸着,一面向下滑去——这是老蔡最讨厌的动作,所以他立时骂:“这小把戏,不成体统。”
《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