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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我和温宝裕,到了那间少年芭蕾舞学校前的时候,居然还早了十五分钟,可是一马当先,站在门外的温妈妈,已在频频抹汗,精神十分焦急。
  温宝裕碰了我一下:“看,你要是不来,急也把她急死了。”
  在温妈妈身边身后的,是许多花红柳绿的女性,各种各样的语声,喧哗得叫人头昏脑胀,她们一涌而上,自顾自说着欢迎的话,我只好现出笑容,连连点头,曾上天入地的卫斯理,这时正在他毕生第一次这样的经历之中,看起来像是傻瓜。
  我看到温宝裕正努力咬着下唇,在忍住笑——他要是敢笑出来,我必然打破他的头。
  温妈妈把我领到办公室,各色女人又涌了进来,温妈妈大声对各人说:“我们家小宝真是能干,连卫先生这样的人都请得到。”
  她总算不叫我“卫什么”了,我坐了下来,问:“可以开始了吧。”
  温妈妈和一班女士,十分迷信“吉时”,所以又有七八个人齐声道:“还有十分钟。”
  我只好等着,也没有话可以说,女士们自顾自攀谈,在这种环境中,真是度日如年,如坐针球,比进了一群吃人部落中还不舒服。
  就在我的身后,我听到了两个女土的对话。一个道:“你家的安安也来了?不是听说她发高烧,昏迷不醒了好久吗?”
  这个虽说问候,可是语气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意。那一个也不甘示弱:“我们家从祖上起,就没有做过缺德事,自然吉人有天相,连瑞士来的专家都说没有希望,可是几天前,就醒了过来。她爸爸说,这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我听到这里,转头看了一下,一位女士立时对我道:“她一醒就要出院,而且一出院,就吵着要来见你,卫先生。”
  真的,我回头看一下,是无意识的行动,因为那时我无聊至于极点。
  我再也想不到,这两位女士的交谈,会和我有关系。
  我还未曾有反应,那位女士又道:“我和安安的爸爸,虽然都曾听过卫先生的大名,可是只当那是小孩子胡闹,所以没作理会。”
  直到这时,我才问了一句:“令嫒多大了?”
  那女士:“快五足岁了。”
  一听到了这样的回答,我一下子呼吸不畅顺,以致想出声,却发不出声音来,脑门中“嗡嗡”作响,真想站起来就走,一生的经历再丰富,也没有比这时更尴尬的了。
  口中虽然没有出声,可是在肚子里,还是骂了一句粗话:真倒霉,什么样的新鲜事,全叫在今天发生了。一个不足五成的小女孩,竟然吵着要见我。
  这女孩的母亲,还说得如此一本正经,这才更叫人啼笑皆非。
  我没有出声,脸色也肯定不会好看,可是那一大班女士,显然都不是很善于鉴貌辨色,尤其是那小女孩的母亲,满面笑容,热情之至:“这下可好了,等会卫先生剪完了彩,可以和我们安安见面,我们安安为了今天可以见到卫先生,兴奋得早餐都不肯吃,还打翻了一杯牛奶……”
  那位女士还在继续,我已下定决心,一剪完了彩,半秒钟也不会逗留,立刻离开——事实上,这时我对于自己竟然会上了这样的“贼船”,懊丧不已,要知道,我一向是做事绝不后悔的人。
  就在这时候,多半是吉时快到了,温门宋氏庞大的身躯,站了起来,眼前浮起了一片绿影——她特别喜欢穿鲜绿色的衣服。
  也就在那一刻,在我身后的那位女士,大叫一声:“卫先生,看,那就是我们的安安。”
  她一面说,一面向前指着,还唯恐我不向她所指的方向看,竟然肆无忌惮地来推我的头。
  我忍无可忍,正准备伸手在她的手背,随便拣一个穴道弹上一下,稍施惩戒。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间,我看到温宝裕,一手抱着一个小女孩,一手高举,而且人还在不住地向上跳。
  他一定还在不断叫着,但是由于制造噪音的女士实在太努力,而且成绩斐然,“人声鼎沸”字,不足以形容于万一,所以温宝裕的叫声,全被淹没。他可能已叫了我好久了。
  这时,引起了我注意的,是温宝裕的神情,极其迫切,他抱着一个小女孩,还要努力向上跳,挥手,来吸引我的注意,那是十分吃力的事,所以一看到我见到了他,高兴莫名,又张开了口,大叫一声,伸手,指着他所抱的那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看来和别的小女孩没有什么不同,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温宝裕这样子是甚么意思,身后的那女士又拉着我的衣袖:“看,温家少爷抱的,就是我们的安安。”
  我对于“她的安安”一点没有兴趣,所以一甩手,身子移动了一下。温妈妈已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下叫声:“吉时到了。”
  号令一下,我身不由主,被众多女士拥簇着,走向一条绸带,原来剪彩的不止我一个,只是以我为主。接下来的事,全然由人摆布,剪刀是怎么到我手中的,如何挥剪,都不记得了,因为又乱又闹,而且不耐烦至极,等到把剪刀放回盘子上,我已几乎窒息,虽然身边还是有很多人,我也不顾一切,横肘开路,挤了出去。
  在我挤出去的时候,听到那位女士和温妈妈同时在叫。那女士叫的是:“卫先生,等一等,我去找安安来见你。”
  温妈妈叫的是:“卫先生,等一等,我们学校的学生,要为你表演舞蹈。”
  我怎能停步,不顾一切,向外挤去,只当听不见。等到我发现自己终于到了校舍之外时,不是夸张,很有点再世为人的感觉。
  我迅速奔过马路,在对马路的一根灯柱之旁站定,调整了一下呼吸。
  一来,在经过刚才如斯可怕的经历之后,需要休息。二来,刚才温宝裕的动作相当古怪,一定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他应该看到我挤了出来,自然也会来找我,要等他一等。
《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