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已知道,一个人的一生,事无巨细,都在这堆命数之中,巨,可以到这个人忽然起了替代当朝皇帝之念,因而造反成了新皇帝。细,可以到这个人某年某月某日,想吃一顿红烧肉而不果,结果吃了一条红烧鱼。
一切都已设定,设定在这一堆数字之中,所以,这堆数字,就叫“命数”。
人类早就知道生命是由这样的一堆数字操纵,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找出数字所显示的答案来。在这一方面的努力,以中国人最为有成绩,中国人在古旧悠久的文明之中,有一科是专攻命数的。
这一科通过种种的计算方法,企图解开命数的奥秘,其成就在全人类中,首屈一指。
但虽说在人类之中已首屈一指,并不代表它的成就极大;相反,成就极少,几乎连命数的皮毛,都未能有所了解。
但已不能说研究完全无成绩,在这一方面的成就,西洋的占星术,只能说是幼儿园的低班,而中国的各种占算之术,虽不能说是登堂入室,已窥命数的奥秘,但也至少已有小学的程度了。
中国人在向命数这个神秘领域进攻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就已经蕴含了命数的秘密,因而进一步创造了“天干”、“地支”,六十年一个循环的计算方法,把人的出生年月日时,演变为一连串的数字——那就是我们熟悉的“八字”算命法了。
通过这种方法,确然可以把一个人一生中的大事,粗略地提前知道,但是准确的程度却并不高。在各家各派的术数之中,准确程度颇高的,是所谓“铁板神数”,据说传自宋代的邵康节。邵康节是一个术士,他留下了一部奇书,这部奇书,以数字和文字解合组成,数字在前,文字在后,而数字和文字,互相呼应。
据习此术数的术士称,世上芸芸众生,所有的命运,全在这部奇书之中,只要找到了与某一个人命数有关的数字,对照这个数字相应的文字,文字就展示了这某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这种情形,不是和计算机设定了资料,再去按键令之显示,十分相似吗?
那位传下奇书的邵康节,如果是地球人,相信他难以在生命密码上,会有这样的突破。那么,“奇书”自何而来,也就有了顺理成章的假设——那是外星人研究地球人生命密码的数据。
而据如今存世的“奇书”来看,那只不过是资料中极少的一部分,绝不是全部;如能看见全部,那么根据这些资料,早就可以解开全部生命密码之谜,不会像如今那样,只能通过术士的计算,而得知一部分事实。
如今存世的“奇书”,确然涉及生命密码的奥秘,通过计算所得的数字,可以知道一个人生命之中,已发生的许多事,早已设定了的许多事,和还未发生,但必然会发生的若干事。
这种奇妙的现象,只要用“生命密码决定人的一生”这个原则去解释,也就没有甚么神秘了——人的一生,是早已设定的程序,所谓“一生”,就是随着时间,把程序一一演绎出来!
也正是如此,人的一生,才是一生,如果早已什么都知道了,这一生怎么过?可是偏偏有那么多人,热中于“提前知道”!
也幸而如今通过术数,能使人提前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而且,也令人半信半疑,这才趣味盎然。
康维十七世说那一大堆数字,是一个人的生命密码,数字竟高达八千多位,那就算不是一个人的全部生命密码,也必然是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了。
也就是说,通过这堆数字,可以知道某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这位某君,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会发生某种里,都可以知道——那是一个人一生已经设定的程序,这个人的一生,都将依据这堆数字运作。
这堆数字,对其他人来说,意义不大,但是对这些当事人来说,却是头等的大事,那是他的一生!
所以,我自然而然问:“那是谁的生命密码?”
康维的回答是:“不知道。”
我心跳加剧,说:“据我所知,这堆数字,曾在一个女婴的襁褓之中被发现,而这个女婴,很可能就是穆秀珍。”
我并没有直说,那堆数字可能是穆秀珍的生命密码,但我这样说了,康维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他过了片刻才回答我:“你令我为难了。”
我忙道:“如果我们在讨论的事,和穆秀珍有关,请相信我,我们都是为了想帮助她!”
康维神情为难,他一面摇头,一面对我的话作出反应:“我可以告诉你,她曾要求我检查她的生命密码——”
我吃了一惊:“你竟掌握了这个技术?”
康维道:“我所掌握的,比人类所掌握的,只不过多一点点,譬如说,人类已经可以把遗传密码,计算分析到了八十位数字,我至多只不过能计算到一百位。至于上千位,甚至八千多位,那是难以想象的事——穆秀珍要我做的事,人类也可以做得到。”
我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伸手在胸口搓揉了几下道:“结果是——”
康维回答:“不是她的生命密码,可以肯定,那不是她的生命密码。”我皱着眉,康维接着又道:“我所能给她的帮助,也到此为止,所以她离去了。她曾要我答应,绝不能把这事告诉别人,你已经令我违背了承诺。”
我只得道:“你也知道我不是随随便便的‘别人’。”
康维的神情无可奈何,我却还未满足,我又问:“穆女士可有告诉你,她是从何处得到那堆数字的?”
康维的回答是:“没有。”
我又道:“据我所知,穆女士曾因此而感到困扰,是不是她感到了这堆数字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意义?”
康维有点恼怒地说:“卫斯理,你太过分了,穆女士是一位极可爱的女性,如果她觉得有些事不想公开的话,你若是硬要闹个天下皆知,那就卑鄙无耻!”
我冷笑一声:“你最近又增添了些什么新的资料?怎么居然懂得讲话押韵了?”
康维恼怒地说:“你这个人——”
我接上去:“我这个人,虽然样样不如你,但也可以向你提供帮助,像这堆数字,是人类的生命密码,你以前就不知道可以达到八千多位数,我相信你也正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我对你岂非大有帮助?”
康维有一分钟的沉默——我知道这几句话,是说中了他心底的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