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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精灵”,本来就是和灵魂、鬼,是同一性质的存在,而陈长青却同时遭到了驱赶,那岂不是说,陈长青已不再是人,而是鬼魂了?
  温宝裕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好一阵“咯咯”发响之后,他才道:“不是……不是……是……是……”
  若说他平时喜欢语无伦次,那是冤枉了他,这时,他才是真正的语无伦次了。
  这时,陈长青的声音又响起:“小宝,你究竟在搞什么鬼,这一个大洞,里面是甚么?怎么会有轮回光彩,那是甚么?”
  这几句话,听得温宝裕目定口呆,甚么“大洞”、“轮回的光彩”等等,都令温宝裕莫名其妙,不知所指。他急得几乎哭了出来,叫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怎么啦?”
  陈长青却又重覆了那句话:“我回来了。”
  温宝裕大叫:“你回来了,你在哪里?为甚么我看不见你?你……你现在是人是鬼?”
  温宝裕的精神状态,那时处于极不正常的状况之下,所以他一时情急,就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我一听得他说到这里,就失声道:“你不应该用这样的话问他的。”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只是直觉才如此说的,说了之后,我才知道,我之所以如此说,是我也认定了陈长青已经是鬼而不是人。
  而且,情形还更可怕的是,陈长青极可能,并不知自己是鬼,他只知道自己回来了。
  人死在外面,灵魂自然也回家,这种情形,并不罕见。通常在这样的情形下,回家者并不知自己已经死了,若骤然问他是人还是鬼,提醒他其实已经死了,自然不是很好,所以我才直觉地说温宝裕不能这样问他。
  我一说,温宝裕的神情,比刚才我一进门看到他的时候,更加难看。
  他喃喃地道:“问了之后,我也感到不应该这样问,可是……可是……”
  我道:“你且说下去,后来怎样?”
  当下,温宝裕也觉得自己如此问,太突兀了些,他心中很是不安,等着陈长青的回答,同时,急速地思索着陈长青的话。
  陈长青说屋子里有一个“大洞”,温宝裕自然看不到,他只看到那盆水,水中的粉末,正在翻滚卷动,放出异样的色彩。于是,他又想到了陈长青说甚么“轮回的光彩”,是不是就是指这盆水?
  这盆水,可以起到把精灵召集来的作用,陈长青如今的存在状态,如果和精灵接近,那么,这盆“法水”,在他看来,自然便大具异相了!
  一想到这一点,温宝裕不由自主,发出了一阵呻吟声,连忙脱下了外衣,覆盖在那只盆上。
  他仍然未曾得到陈长青的回答,他又等了一会,才又道:“你……还在吗?你回来了,再好没有,再好没有,怎会有人赶你走,你……你……”
  他想不断地说话,以驱赶心中的恐惧感——那时,他心头真的感到了恐惧,因为他不知道陈长青究竟是人是鬼,究竟怎么样了。
  他又断续地说着,说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甚么,但求有声音发出来就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总算又听到了陈长青的声音。
  照温宝裕说,若是他听不到陈长青声音的话,他会一直不停地说下去,成为一个不断说话的疯子——温宝裕的说话虽然夸张,但若是陈长青不再出声,必然给他极大的打击,这一点殆无疑问,因为他认定陈长青已成了“鬼魂”一类,而被他的咒语以及降头术“赶走了”,他会因此而感到极度的不安。
  谢天谢地,陈长青的声音又传来了,说的竟然还是那一句话:“小宝,你在搞什么鬼?“
  温宝裕一听,高兴激动又生气,以致眼泪直流。他高兴激动,是因为再听到了陈长青的声音,而他生气,却是因为陈长青一个劲儿在追问他“搞甚么鬼”,却又不说他自己是在搞甚么鬼。
  温宝裕一急之下,忍不住大声叫:“你在搞甚么鬼啊,你人在哪里,是学会了隔身法,还是神游到此?我是个凡夫俗子,你要对我说明才好!”
  他不敢再问陈长青“是人是鬼”这样问法,在当时的情形下,已经可以算是最佳措词了。他问了之后,又是好一会儿,陈长青才有了回答。陈长青的回答,令温宝裕在肚子里,骂了几十声“混蛋”。可是温宝裕虽然没有骂出声,陈长青却也知道,他竟然道:“你先别骂我。”
  温宝裕吃了一惊,也坦承不讳:“我是在骂你,你也该骂,你刚才给我的,是甚么回答。”
  刚才,陈长青的回答是:“你先别管,和你说,也说不明白,我回来了,你只要明白这个事实就好了!”
  陈长青的这个回答,实在有点不像话,这难怪温宝裕会“腹诽”。
  温宝裕本来还想追问下去,问他若不是鬼,何以会有被咒语赶出去的感觉,但是,一转念间,他并没有问,因为,他想到陈长青此际的处境如何,自己虽不知道,但多半已不是人。
  如果他真是鬼,再问下去,他一怒离去,自己上哪儿找他去?还是哑忍的为是。
  而接下来,陈长青所说的话,却又令他很是感动。陈长青道:“小宝,你又在做甚么?这人鬼殊途,可不是乱玩得的,其中有太多情形,人类一无所知,出了差错,还不知差错在哪里。”
《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