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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略停了一停,叹了一声:“这些人,这些事,全都淹没了,历史记载的,往往如此。”
我也感叹:“在大时代的动乱中,人和事能否备在历史记载之中,往往也靠机缘,难说得很。”
白素道:“当年,爹一定搜集到了不少资料,有兴趣的话,可以问问他。”
我吸了一口气:“专门到法国去找他老人家?要是这样,还不如先听听石亚玉有甚么新发现的好。”
白素知道我虽有好奇心,但还不至于对这种十划没有一撇的事穷追不舍,所以她一摆手:“那就等机会再说好了。”
世间事,巧起来,真是无话可说。我们正说到这里时,“呼”地一声,大门被打开,一阵劲风卷了进来。刹那之间,客厅之中,当真有风云色变之象,虽无九级地震之天崩地裂,但也俱七级台风之催枯物转。
一股黑影随着风势卷将进来,正是红绫的那头神鹰,看它的势子,直把卫家狭窄之客厅,当作了高峰上的苍穹一般,肆无忌惮之至。
这扁毛畜牲如此嚣张,当然是仗着它主人之势。鹰儿一现,红绫自然也立即会出现,我自然而然皱起了眉头,以便在她撞到了甚么家具陈设之后,立即表示不满之意。
却不料这一次我们的宝贝女儿并不是横冲直撞的杀将进来,而是斯斯文文的走进来,非但是一步接一步的走进来,而且,脚步还十分轻巧。
这一来,不但是我,连一向遇变镇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白素,也大是惊讶。但她毕竟胜我一筹,在我还未曾定过神来之际,她已经碰了我一下,那令我注意到了,红绫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她身边还有一个人在。
这个故事一开始,我就说过,家里一下子有两个人来访,一个是石亚玉,已经交待过了,另一个就是此时在红绫身边的那个人了。
这个人在故事之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所以,应该形容得详细一点。
这个人是和红绫手拉着手,一起走进来的。我第一眼是看到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两只都是女性的手,可是却截然不同,真叫人难以相信那同是地球女性的手,难以相信这两只手的主人会是同类。
红绫由于长期过着野人的生活,所以一双手,粗糙无比,其皮若柴,其指若铁。这时和她相握着的那只手,却是盈白如玉,看来柔若无骨,是一只真正的纤纤玉手。
我再一抬眼,就看到玉手的主人,那是一个不高不矮,窈窕柔弱,肤色赛雪,大眼黑发的小姑娘,看来大约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这少女的外表,是如此之文静,以致她看起来不像是个真人,而像是精工细瓷所制造出来的一样。
这样一个看来一口气就会吹化了的女娃,和红绫站在一起,对比强烈之至,令我和白素为之愕然,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红绫和小女娃已来到了我们近前,红绫道:“我爸,我妈。”
小女娃立时双手放在膝旁,向我和白素鞠躬,虽然她一口说的是中国话,但是她那种行礼的姿态,一看就知道是日本人。
她道:“伯伯,伯母。”
白素笑着,拉住了她的手,向红绫道:“你是甚么时候认识了那么可爱的一个小朋友的?”
红绫咧嘴在笑:“可爱之极了,是不是?她不是我的小朋友,她是来找爸的,爸和你都不在,我就带她出去玩一会儿。”
虽然小女娃已好好地回来,但是我们听得红绫这样说,还是大吃了一惊。小女娃极其聪明,答道:“红绫姐姐带我上了山,好玩得很。”
来找我的各色人等都有,但这样的一个小女娃却未曾有过,白素仍然握住了她的手,她道:“我叫山下官子,请多指教。”
这一句话,她是用日语说的,声音柔软动听,一如其人。虽然她的出现可算突兀,但人的外表在人际关系上,占了很重要的部份。以她的模样,可以说,在人际关系上,必然无往而不利。
白素已经在问:“官子,你来找我们有甚么事?”
官子接下来说的话,更令得我和白素目定口呆,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她道:“是白老先生吩咐我来找两位的。”
一时之间,我和白素都难以会过意来,不知道“白老先生”所指为何。红绫则已在一旁拍起手来,叫道:“官子是外公派来的!”
当然,这时,我也已想到“白老先生”者,白老大是也。
但是,我仍然难以想像这样柔弱的一个小姑娘,是如何会跟白老大这样的大豪杰扯在一起的。
这时,白素更是高兴:“你是如何见到我父亲的?他老人家可好?”
官子笑得妩媚之至:“他老人家好极了,壮健如神仙,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么可爱的老人家。”
我这时已经料到,官子和白老大之间,必然有相当不寻常的联系。但是不等我进一步发问,白素已道:“好,你有甚么事,只管说。”
官子美丽的脸庞上,忽然现出了为难的神色来,她道:“我确然有事相求,可是白老先生说,见了两位,先要把他的话带到。”
白素道:“你只管说,好久没有他老人家的音讯了。”
官子的神情更是为难,偏头向红绫望去,像是有难言之隐。
白素吃了一惊,失声道:“他老人家——”
红绫已笑了起来:“外公是老顽童,他要官子学他的口气和你们对话,官子不好意思那么做,所以感到很是为难。”
一听得红绫那样说,我和白素不禁失笑,心想白老大确然给了官子一个难题——日本人的尊卑长幼之序分得十分清楚,甚至在语言上,也是甚么样的身份,说甚么样的话,一点也错乱不得。
官子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只要是说日语,用的就是“敬礼”,就算说中国语,态度也属恭谨,完全是晚辈对长辈应有的礼数。
白老人却要求她以他的身份来和我们对话,这对于一个一向谦恭有礼的小姑娘来说,当真是大大为难之事。
幸好我和白素都不是拘小节的人,一听之下,反觉有趣,齐声道:“既然是老人家的吩咐,你照做就是,我们绝不见怪。”
官子神情感激,可是在开口之前,还是脸红了好一会,这才忽然神态一变,连声音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