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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让他再说下去,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别说了,等你回到家中之后,好好休息一下,就不同了。”
  我几乎是扶著卜连昌向前走去的,我们停在“g”座的门前,在那扇门旁边的白墙中,也漆著“中医师包存忠”的字样。
  卜连昌呆了一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按门铃。门先打开了一道缝,还有一道铁链连著,一个胖女人在那缝中,向外张望著。
  卜连昌还没有说话,那胖女人道:“包医师还没有开始看症,你们先到街上去转一转再来吧!”
  卜连昌在那时候,身子幌了一幌,几乎跌倒,我连忙扶住了他。
  他用近乎呻吟的声音道:“包大太,我是阿卜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那胖女人面上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卜连昌却突然暴躁了起来,道:“快开门!老婆呢?她应该知道我今天回来的,为甚么下来接我?”
  胖女人脸上的神情更疑惑了,她道:“你老婆?先生,你究竟是甚么人?”
  卜连昌口唇抖动著,但是他却已无法讲得出话来,我忙道:“他是你的房客,住在你们这的,他叫卜连昌,是你的房客!”
  胖女人摇著头,道:“你们找错人家了,我们倒是有两间房租出去,但不是租给他的,是租给一对夫妇,和两们小孩!”
  就在这时,一阵小孩的喧哗声,传了出来,我看到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和一个六七岁的女孩,追逐著,从一间房间中,奔了出来。
  卜连昌自然也看到了他们,卜连昌立时叫道:“亚牛,亚珠!”
  那两个孩子正在奔逐,卜连昌一叫,他们便突然停了下来,卜连昌又道:“亚牛,亚珠,阿爸回来了,你阿妈呢?快开门给我。”
  那两们孩子来到了门口,仰起头,向卜连昌望来,卜连昌的脸上,本来已现出十分亲切的笑容来,可是当他看到那两个们孩子的神态时,他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那两们小孩望著他,那女女问道:“阿哥,这个人,是甚么人?”
  男孩摇著头,道:“我不知道。”
  我连忙推开了卜连昌,蹲下身子来,道:“小弟弟,你叫甚么名字?”
  男孩道:“我?我叫卜锦生。”
  我忙又道:“你爸爸叫甚么名字?”
  男孩眨著眼,道:“叫卜连昌!”
  我直起了身子来,那男孩的父亲叫卜连昌!
  而在我身边的人就是卜连昌,那男孩子却不认识他!
  卜连昌在我站了起来之后,立时又蹲到了门缝前,急急地问:“你看看清楚,亚牛,我就是你的爸爸,你……你……”
  亚牛摇著头,卜连昌急了起来,道:“亚牛,我买给你的那一套西游记泥挂娃,你还记得么?”
  亚牛睁大了眼睛,现出很奇怪的神情来,一吮著手指,一面道:“咦,你怎么知道?”
  卜连昌几乎哭了起来,道:“那是我买给你的啊!”
  亚牛大摇其头,道:“不是,不是你买给我的,是我爸爸买给我的!”
  我已经感到事情十分严重了,那位胖妇人,似乎不想这事再继续下去,她用力在推著门,想将门关上,可是这时,卜连昌就像发了疯一样,突然用力一撞,撞在大门上。
  我也不知道卜连昌会有那么大的力道,他一撞之下,“蓬”地一声响音,那条扣祝号的铁链,已被他撞断,他也冲进了屋中。
  那胖妇人吓得尖声叫了起来,天下实在再也没有比胖妇人尖叫更可怕的事了,是以我连忙走了进去,道:“别怕,千万别怕,他是没有恶意的!”
  卜连昌撞开门,冲进去,再加上胖妇人的尖叫声,和我的声音,实在已十分惊人,我看到屋中其他的人,也都走了出来。有一个身形相当高的中年人,他可能就是那个姓包的中医师,他一出来,就对著卜连昌喝道:“你是甚么人,乱闯做甚么?”
  另一间房间中,走出一个看来很瘦弱,满面悲容的女人来,那女人一走出来,亚牛和亚珠两个孩子,连忙奔到了她的身边,叫道:“妈!妈!”
  卜连昌冲进屋子来之后,一直都只是呆呆地站著,在发著抖。
  直到那女人走了出来,他才用充满了希望的馨音叫道:“彩珍,我回来了!”
  那女人吃了一惊,道:“你是谁?”
  卜连昌的身子摇幌著,几乎跌倒。
  我忙走过去,问那女人道:“阿嫂,你不认识他,他是卜连昌啊!”
  那女人吃了一惊,道:“卜连昌?他倒和我的先生同名同姓!”
  卜连昌的嘴唇在发著抖,发不出声音来,我知道,他出声的话,一定是说“我就是你的先生”。
  我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急于开口。
  因为我觉得,事情已快到水落石出的阶段了,因为,确有卜连昌其人,而且,卜连昌也有妻,有子女,那情形,和我身边的卜连昌所说一样,只不过忽然之间,大家都变得不认得他而已。
  是以我问道:“卜太太,那么,你的先生呢,在甚么地方?”
  卜太太脸上的神情,更是忧戚,她先向身边的两个孩子,望了一眼,然后拍著他们的头,道:“小孩子,快进房间去!”
  亚牛和亚珠听话地走进了房间中,卜太太才叹了一声道:“先生,我先生他……死了,我一直不敢对孩子说,她们的爸爸已不在人世了!”
  我吃了一惊,在刹那间,我忽然想起了“借尸还魂”这一类的事情来。
  我忙又问道:“你先生的职业是——”
《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