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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由于白天的气温实在太高,即使是用车子赶路,也会令人禁受不住,所以,遇上有必要的事,必要经越东方欧格沙漠之际,都是在晚上出发,太阳才一隐没,气温就急速下降。
  黄应驹那次的任务,是护送一批药物到雇佣兵的一个据点去,那据点中有两个人受了伤,需要送回总部去,和黄应驹同行的,不驶向那批沙上的人。
  那雇佣兵发怒了,象疯子一样,用力推开黄应驹,可是黄应驹这时,多少日子来压抑着的情绪也爆发了,他一拳打向那雇佣兵,两人争着驾驶盘,车子在两人的争夺之中,东歪西斜地向前冲,另外一个雇佣兵又惊又怒地叫起来:“喂,你们在干什么?”
  那雇佣兵才叫一声,两个人的争夺已经有了结果,吉普车陡然翻倒,四轮朝天,车轮还是在急速地转动,车上的三个人都被抛了出去,黄应驹和他争执对手,迅速跳了起来,那雇佣兵立即端起枪来,看他满面怒容的样子,真会毫不犹豫地立即扳动枪机,但也就在这时,另一个雇佣兵横过枪托,将对准了黄应驹的枪口抬高,喝道:“你疯了!”
  那雇佣兵叫道:“他不让我去辗那些杂种!”
  另一个向黄应驹苦笑了一下,道:“黄,你在干什么?满足你知识分子的良知?那些人是四天前放出来的,早已死了,车子辗过去,又有什么关系?”
  刚才还斗志昂场的黄应驹,在刹那间,变得垂头丧气到了极点,是的,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沙漠中过了四天而仍然活着的,那些人早就死了,他为什么要去阻止那雇佣兵?是为了良知?如果是为了良知的话,放那批人的时候,又为什么不阻止?
  他怔呆地站着,那两个雇佣兵已经合力去将翻转了的车子推好,将车上倒下来的东西,依次搬起来,黄应驹慢慢地向那一堆人走去。
  当他接近那堆人之际,看到那些人的身子,已经有一半埋在沙中,露在沙面的身子,看来象是坚硬的木头一样,那是肌肉在极度的缺水之后形成的一种现象,每一个人的口、眼,全都张得老大,缺水的肌肉收缩,令得他们的眼和口根本无法闭上。
  黄应驹苦笑一下,感到自己面部肌肉,开始抽搐,他面想转过头去,突然看到一个人,正面着他,在向他眨眼睛!
  那个人眨眼睛的动作虽然十分艰涩,但是黄应驹看得十分清楚,那个人在赂他眨眼睛,不但在眨眼睛,而且,干裂的口唇,还在颤动着!
  黄应驹在陡地震动了一下之后,尖声叫了起来:“天!有一个人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一面叫,一面奔过去,当他骑过了几个死人,来到那人身边时,那人陡地伸出手来,抓住了黄应驹的脚踝。
  黄应驹连忙解下身边的水壶来,旋开盖子,将水壶口对准了那个的口,水从那人的口中流进去,那人根本无法吞咽,水流满了那人的口后,溢了出来,但是渐渐地,看到那人喉部开始移动,水也顺着他的喉管,进入他的体内。
  原振侠感到十分震惊,甚而当他听到“那人抓住了足踝”之际,坐在他对面的黄娟,感到了他的震惊,停止了说话,望着他,道:“怎么了?”
  原振侠忙道:“从你的途述中,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过,请你继续讲下去,我想起的事,我会告诉你,也是关于一个人在绝无可能生存的情形之下,没有死亡的事。”
  原振侠所想起的,是他父亲当年在战场上,从一个炮弹坑中,将轻见博士掘出来的事。
  两件事之间,的确有着相同之处,两个人,一个缺氧,一个缺水,任何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都不可能活着的,但他们却没有死,这种情形,似乎不能用“生命力强”来解释!
  原振侠又道:“当时令尊乍发样?在那样残酷的战争中,那两个人和他一起的雇佣兵,一定不会允许他将那个未死的俘虏救转来!”
  黄娟道:“是的,但是父亲说,那时,他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了,他们之间,爆发了剧烈的争执,结果____”
  当水自喉管流入了那人的体内之后,他眼珠转动,已渐渐灵活起来,这时,那两人雇佣兵也奔过来,驾车的那个一看到还有人活着,立时抬起枪来,另一个喃呢地道:“真是奇迹,上帝,怎么可能有人在四天之后,仍然活着,真是奇迹!”
  黄应驹立时转身,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枪口,那持枪的雇佣兵喝道:“滚开!”
  黄应驹并没有让开,道:“你不觉得,这个人活着,是上帝的意思吗?”
  那雇佣兵怒道:“去他妈的上帝,我不信上帝!”
  黄应驹转过身来,盯着他,道:“你不信上帝,但是在你的心中,一定有某一个神,某一种 乎人类我能理解的力量的存在,你看看这个人,他在绝无可能的情形之下不死,你为什么不相信这种力量的存在,还在夺去他的生命!放过他吧,他一定是一个应该活下去的人!”
  随着黄应驹的话,那雇佣兵手中的枪渐渐向下,或许是由于他纵使不相信上帝,也相信某种冥冥中的力量之故,也或许是由于那人还活着这件事太奇特,也或许黄应驹的话,打动了他的必,他放下枪,看看那个人,那个显然是非常的土著,肤色黝黑,结实,眼神之中,有一股近乎恐怖的反叛。
  这时,他已停止喝水,雇佣兵用枪碰他的脸,喝:“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张大了口,发出的声音嘶哑而干涩,道:“卡……卡尔斯。”
  “卡尔斯!”原振侠陡地站了起来,伸手向黄娟指了一指,又坐了下来,象是想说什么,但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黄娟立时摇头,道:“如果你以为我父亲因为当年救过卡尔斯,所以这次就肯替他去医治头痛,那你就错了,我父亲绝不想去依附权贵!”
  原振侠忙道;“你误会了,黄小姐,我的意思是,你父亲不应该去!”
  黄娟的嘴唇合拢, 作了一个问号的口型。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道:“位置越高的人,越是不喜欢人家知道他过去不光彩的事,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例证,会导致卡尔斯的国度去——”
  原振侠讲到这里,做了一下手势,没有再计是去,刹那间,黄娟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好一会不出声,然后,才缓缓地道:“父亲的确是死在那里的——”
《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