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倪细妹
文档看到这里,我和大家看这个帖子的疑惑都一样,也在猜测细妹这个角色的具体身份。当然还有其他几个人的来历。甚至思考得比大家更多。
我忍不住在网上给马甲的马甲留言,向他询问,在后面的文档里,会不会有这些人物的身份说明。
马甲的马甲没有回答。
不过过了两天,我又收到了他的离线文件。他是在凌晨三四点钟给我发的。
我想,马甲的马甲,现在肯定也在不停的看他父亲留给他的文字。在间隙里,把文字打到网上,然后传给我。这些闲话,就不多说了,我继续把这些文档,用我的语言,整理出来吧: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仍旧没陆地的踪影。
淡水即将告罄,老杨和约瑟夫在指导方向,轮机室还有一个人在值守。其他的人都因为身体脱水,尽量的减少活动。各人坐在舱室里。
口渴的痛苦,是平常人无法想象的难熬。大家的嘴唇都枯裂,白色的残皮皴到嘴角。
大家都看着天空,希望海上来一次风暴,越大越好。这样,就有救命的淡水从天而降。
周姐是最先精神崩溃的人。她发现了老宋偷偷积攒的尿液。此时也顾不得肮脏,向老宋讨要。老宋拒绝了周姐的祈求。周姐的精神就顿时颓靡,然后一动不动。
半天后,周姐开始昏迷,生命的迹象渐渐从她身上消失。
旁人看不过去,艾伦卡林把自己水杯里最后一点水滴了两滴在周姐嘴唇上。曹沧和细妹也照做了,周姐得到了点水的滋润。眼睛才能勉强睁开。
曹沧走到船的后部甲板上,细妹也跟着过来。两人坐在一起。
“你还能支持多久?”细妹问曹沧。
曹沧虚弱的回答:“不知道,我没在缺水的环境下呆过。”
“我还能支持两天。”细妹慢慢地说:“我们家族,一直在海上生活,比一般人能适应。”
话说完之后,细妹盯着曹沧看。
曹参忽然想到:“自己说过曹家也是祖祖辈辈在海水讨生活的。是不是也应该比常人更耐渴。”
细妹仿佛能看穿曹参的心思。
“你给大家说谎了。”细妹说道:“你们家族根本就不是什么在南洋上作生意的船商。”
曹沧没有再编造理由,来圆谎。细妹既然能这么说,当然是很有把握。
细妹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参加这个实验吗?”
还没有等曹沧回答,细妹又问道:“还有,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家族的事情。”
曹沧说道:“你在那天,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为什么?”
“这个我暂时不能跟你说。”细妹苦笑一下,“如果我们真的要渴死在船上了,我会考虑告诉你我消失的事情。”
曹沧说道:“你还在希望,我们能支持下去吗?我们肯定要死了。”
“在海上。”细妹说道:“绝不要说肯定两个字。”
曹沧等着细妹往下说。
“我之所以知道你的家族不是来往于南洋的船商,是因为。我们家族,才是世世代代生活在海上——真正生活在海上。”
“你是疍民?”曹沧到现在,终于明白了细妹的来历。
“应该是疍族。”细妹答道:“我们和你们汉人,不是一个民族。”
曹沧没有和细妹争辩。这方面的知识对他来说是个空白,他在基地不可能把所有的历史和人文知识都学习。
“我姓倪。”细妹说的时候非常得意,“我奶奶,我父亲都是疍族的领袖。。。。。。现在是我。”
“怎么可能。”曹沧说道:“新中国成立后,是不可能承认你们非官方的首领的。”
细妹看着曹沧,不说话,神情鄙夷,“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是汉族,我们和你们并没有生活在一个地域。我们倪家一辈子都不能上岸。”
“可是你上岸了。”曹沧说道:“你来美国之前,是在北京上的飞机。”
“那是因为。。。。。。。”细妹说道:“情况特殊,北京的大官,许诺了我们家族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曹沧问道:“你参与到这实验,原来是一个交易。”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细妹说道:“不再强制我们的族人上岸生活,也不要再排挤我们。恢复我们的民族身份,我们是疍族,不是汉族。”
这个理由很平淡,但是越是平淡的理由,就越真实。曹沧相信了细妹。
“那你到底有什么能力,让政府安排你参加这个实验?”
“那我从头跟你说吧。”细妹不慌不忙的说道。
“我觉得你应该简短一点。”曹沧说道:“太长的话,也许你还说到一半,我就渴死了。”
“我们不会渴死的。”细妹志在必得。
“哼——”曹沧用鼻子抽了一下。
“我能闻到淡水的味道。”细妹说道:“也许马上就要有风暴来了,从船离开漩涡开始,我就能嗅到淡水,开始我闻不到,但是越来越明显,可以肯定,有很多的淡水。当携带淡水的风暴追上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有水喝了。很近了,非常近了。”
曹沧对细妹的话将信将疑。他和其他的人一样,在每天的清晨,在甲板的每个地方,收集晨露,但是收效甚微。而且这么多天,海上一直是晴朗的,那里有什么半点风暴的痕迹,天上连云都没有。
“之所以能参加这个实验,”细妹说道:“是因为我们有个家传的海图。”
“这个世界上的海洋,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被航海家把各个地方都探测无遗。”曹沧打断细妹的话,“国家怎么会稀罕你们的海图。”
“我们的海图,并不是用在普通的海洋之上。”细妹说道:“这个海图,一直都被我家里保藏,但是这个海图,从来就没有用过,因为上面绘制的海洋方位,和世界上所有的海图都不一样。”
“你们的海图,是用于人类还没有探知到的海洋?”曹沧想起了贴在自己身上的那块怀表。
“是的。”细妹说道:“我们家族保藏的海图,就是人类一直没有发现的海域。一片宽阔的海域。但是,我们的祖先,在很久以前,来过那片海域,并且记载下了那里的方位,画出了这个海图。”
“你们祖先为什么会找到那片海域,你的祖先的船只,不见得能够进行长时间的航海。”
“都说了,在海上,不要这么绝对。人在生死关头,能做出的事情,往往超出人的意料。”
曹沧说道:“你的祖先,是被赶到海上的?”
“是的。”细妹紧盯着曹沧看,“就是你们,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我的祖先就只能永远在海上逃避。在海上生活了几百年后,这个海图就被绘制出来。当你们汉族的皇帝,知道我们拥有这个海图之后,就又一次又一次的胁迫我们。逼我们交出海图。。。。。。。”
“你们没有交出来,于是永远生活在海上。”曹沧问道:“到底是什么海图?”
细妹说道:“水路薄。你听说过吗?”
“没有。”曹沧说道,“你现在带在身上吗?”
“当然不会,我把它记在心里了,如果我们交出《水路薄》,我可以肯定,不仅我没机会参加这个实验,我们的民族,也面临灭顶之灾。”
“根本就没什么电磁力的屏蔽。”曹沧说道:“老罗的推测是错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费城实验,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一片人类从来没有涉足的海域!”
“你们没来过,不等于我的祖先没来过。”细妹说道:“现在我相信了,真的有这片海域存在。因为,它就在我们身边。”
曹沧慢慢支起身体,手扶在甲板的栏杆上,仔细的看着这个海洋。诡异的海洋。
原来细妹参与这个实验的身份,是一个领航人。
可是细妹并没有指导老杨,船只航行的方向,她在等什么?
“现在,该谈谈你参加这个实验的身份了。”细妹说道:“你和我不一样,是美国人指定,必须要你参加的。你们的家族,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秘密?”
曹沧现在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胸口的那块怀表,非常清晰。美国人指定曹家的后人参加这个实验,当然是经过了很详尽的调查。夏家的兄弟,就是为了这个在国内潜伏多年,才找出曹沧。
可是这块怀表的秘密,自己和国家一样,完全一无所知。也许美国人也不知道。
曹沧正在思考,该怎么说出一个合理解释。
“我在想一个可能。”细妹说道:“也许很久以前,你们曹家和我们的民族有很深关联。”
曹沧说道:“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在等,但是等到今天,我们连在等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曾经听人说过,是美国籍的华人,说过,我的祖先,也去过海上未知的海域。。。。。。但我没有什么海图。。。。。。。”
“看来,你和我的身份差不多。。。。。。”
细妹的话还没说完,船上又传来了一阵惊呼。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濒临渴死的人如此惊慌。
曹沧拉起细妹,往声音的来源跑去。
艾伦、卡林、乔伊、老宋正站在船舷,看着海面之下。
曹沧和细妹也看下去,看到老罗正在海水里挣扎,可是老罗没有惊慌的呼救,他在狂笑。大口大口的海水灌入老罗的嘴里。
“不要慌,呆着别动。”乔伊拿来软梯,放下去。
可是艾伦和卡林连翻过船舷栏杆的力气都没有。
曹沧爬到软梯上,一步一步攀下去。攀到软梯的底部,距离老罗只有不到一米远。曹沧把手伸向老罗,“抓住我。”
老罗一点都不惊慌,他会游泳。他的表情很欣喜。他边在水里踩水,边大口喝着海水。是他主动在喝海水。
曹沧明白了,肯定 是老罗,在渴的无法忍受的情况下,抑制不住冲动,跳进海水,顾不上海水是不能饮用的常识,大口吞咽海水。让自己死的更快。
海水中的盐分,超过了人体组织的盐分。所以当人喝下海水,就需要更多的淡水来中和海水中的盐分。所以肌体缺水的人,若是喝下海水,只能有一个后果——加快死亡的速度。
“能喝,能喝。”老罗狂笑着对曹沧喊道:“这水能喝。”
曹沧知道老罗已经精神失常。对着老罗喊道:“快抓住我的手。”
老罗把手递给曹沧,曹沧准备把老罗提起来。
曹沧在把老罗从海水里往上提的时候,看到了海面下的一个东西。隔着海水,晃荡的海水让,曹沧无法看清海面下到底是什么,可是曹沧看到了一些闪亮的东西,海水也无法掩盖住着东西的光芒。
“快上来。”曹沧喊道。他现在能够确定,那闪亮的东西,是牙齿。
老罗现在真的在狂呼,在呼救。并且越喊越凄惨。
曹沧发狠把老罗提起来。可是老罗的身体,腹部以下,已经什么都没有。血淋淋的模糊一片。鲜血染红了这片海水。
曹沧忍住呕吐,仔细看去。看见两三条一米左右的海鱼,不是鲨鱼,形状绝不是鲨鱼,而是淡水鱼,是鲇鱼。
长着锋利牙齿的鲶鱼,有两条,正在拉扯老罗腹腔里还没有脱落的肠子和内脏。老罗已感觉不到疼痛。曹沧隐约看到海水深处,还有一条鲶鱼,在吞咬老罗的下半身,两个人腿被鲇鱼疯狂的往嘴里吞。
“至少比渴死强。”老罗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眼睛看着曹沧,满脸都是绝望。
曹沧放弃了,松开老罗的手。转身向上爬,一条鲇鱼猛的从海水跃起,曹沧闪了闪,那条鲇鱼咬到曹沧的裤子,撕扯了一块布料落入水中。
当鲇鱼再一次跃起,曹沧看准了,用脚狠狠踢在鲇鱼的头顶。
船舷上的艾伦和卡林用尽全力拉扯软梯。曹沧调整好姿势,爬上船舷。
众人无话,看着海面下的凶猛鱼类,撕扯老罗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