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生的简陋的病房里,酒鬼苦着一张脸看着他的儿子和弟弟。吊瓶里的液体不紧不慢地输入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的体内。酒鬼甚至能听见他的儿子和弟弟的血管像口渴了似的咕嘟咕嘟喝着吊瓶里的液体。
医生坐在酒鬼的旁边,两手撑着脸,呆呆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真是奇怪。如果说马中楚的新娘不值得怀疑的话,那他们俩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呢?”赤脚医生咂嘴自问道。
酒鬼在旁边呆成了一根木头。
医生叹口气,安慰酒鬼道:“我这点液输进去,至少能给他们退退烧。虽然不能治好他们的皮肤,但是你可以问问他们到底怎么了。”
酒鬼还是一动不动。
病房的门口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医生仰起头问道:“我叫你拿的药水找到了?”
门外怯怯地回答道:“是的。”声音是医生的妻子发出的。然后一只白嫩嫩的手从支开的门缝中伸了出来,手上拿着一瓶透明的药水。瓶中的水面微微荡漾,那个女人的手在颤抖。
医生喝道:“怕什么?他们又不是鬼!”
女人在外辩解道:“他们不是鬼,但是那样子比鬼还要吓人呢!”
医生嘟囔了一声,拖着脚步走到门口去接女人递进来的药水,然后回到床边换上,又挨着一声不吭的酒鬼坐下,默默地看着酒鬼的弟弟和儿子。
新换的药水不知对酒鬼的弟弟有没有起作用,但是明显对一旁的酒鬼起作用了。酒鬼蠕了蠕嘴,对着面前方虚无缥缈的空气道:“家里还是需要一个女人的。没有了女人,这个家就像没有钉子的椅子似的,稍微摆弄一下就稀烂垮散了。”
赤脚医生奇怪地问道:“这事跟你那个跑掉的女人有什么关系?”他知道酒鬼肯定是想起了以前那个买来的女人才说这番话的。与其两人无聊,还不如跟他扯点儿东西。
不知是新换的药水真有效果,还是因为“女人”这两个字,床上昏迷不醒的酒鬼的弟弟居然动了动身子,喃喃地说了几句话。
酒鬼一惊,像弹簧一样从原地蹦了起来,也不顾卫生不卫生,一把抓住他弟弟的手,惊喜道:“他醒了!他居然醒了!医生,你看!你过来看看!”
医生根本不去看酒鬼的弟弟眼睛是不是睁开,不去看他的嘴唇是不是恢复了健康的颜色,却只往他的腰间去看。
酒鬼见医生异常地冷静,反倒觉得不可思议。他抑制住极度的激动,缓缓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他这么久没有反应,现在终于动了一下,你不感到惊喜吗?”
医生站起来,摇摇头,道:“我看不是我的药水治好了他,而是因为他听到了我们说的话。”说完,医生伸手指着酒鬼的弟弟的腰间。
对于马传香来说,这是他生命中最为漫长的一天。据他后来回忆说,当时他像再次重生一般,正在一条曲折而幽暗的产道里蜗行摸索,像即将出世的婴儿一般,朝着前方微弱的光亮行进。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和干弟等人正在到处寻找他的踪迹。但是他确定,如果他死在了这条产道里,那么外面所有的人都会找不到他的尸体。
认识那个移植了一只狗眼的大胖子已经有好几年了,他对自己所从事的行业从陌生走向了熟悉,甚至游刃有余。虽然他只能在整个世界睡着了的时候活动,但是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他不怕那些幽灵,更不怕独身一人待在幽灵的居所。
但是……
但是当他发现幽灵住进了自己家里时,他的每个毛孔里都黏附上了恐惧的寒冷!当从窗边看见那具美丽的胴体在他小时候用过的木澡盆里沐浴时,他的体内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惊悚!那惊悚几乎产生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将他推倒在地!
就在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时,他突然感觉不对!
不对!这个木澡盆里的女人没有尾巴!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他认识的那个“女人”是长着一条丑陋的尾巴的!
尾巴呢?那条尾巴呢?那条尾巴到哪里去了?
细细回想刚才看见的那具胴体,那个部位明显没有任何畸形。浑圆与平滑的交接处,美丽而自然。
紧接着,多年未见的干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脑子里急速运转,猜测澡盆里的女人与干弟的关系,然后假装很热情地呼唤道:“哎呀,中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之前也不通知哥哥一声,好让哥哥给你准备点儿酒菜啊!”
老实憨厚的干弟自然轻易被他蒙混过关。
可是他的脑海里回回荡荡地飘着一个声音:“这个女人是谁?她是人,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幽灵?”
当见到那个女人充满诱惑力地从澡盆里走出来之后,他更加惊讶了!这个四百年前的幽灵,是怎么勾搭上干弟的?她要做什么?她要报复我吗?因为我凌辱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