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五叔,这就是黄大炳他死了七年了,为什么没烂黄有良干嘛要吃他的肉还有”
轰隆轰隆
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就感觉头顶上的地面好像微微震动了一下,仿佛一个旱雷贴着地面炸响了,隆隆声不绝于耳,沉闷又沉重,压的人喘不过气。墙壁上那些倒挂的残尸随着震动左右打摆,细小的土屑从上面唰唰的掉落,整个菜窖几乎都要被震塌了。
就在我为这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惊恐莫名时,轰隆的声响之间,清晰的传来一声猎猎马鸣。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声马鸣时,我的思绪开始胡乱的跳跃,但跳跃之间,仿佛又有一条清晰的线在不断的闪现。
七年前,一百多个日本鬼子,黄大炳的讲述,惨死,还有那辆诡异的小马车。
第四章马车
我脑子里一连串回想起七年前那件悬案时,头顶的隆隆声仿佛不可阻挡一样,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在响,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石球从地面上缓缓的滚过。
这时候,猎猎的马鸣再一次隐约传来,五叔唰的抬起头,身子就和被雷劈过似的,筛糠般的抖了抖。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神里四溢出极度的不安,还有惊恐。不由自主的,我也开始跟着慌乱,五叔的脾气我很清楚,正当壮年,艺高胆大,就算被深山里的狼群围住,也不会有半分惧意。
然而现在,他怕的厉害,嘴唇不可控制般的轻轻颤抖,几颗黄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五叔上头是什么”我急匆匆的问道:“我好像听见马叫”
噌
我一句话没说完,五叔甩掉手里的狗头灯,三步并作两步跨着梯子冲了上去,我楞了一下,也跟着朝上跑。
菜窖所在的后院很小,等我钻出来的时候,五叔已经扒着墙头翻到了院外。院墙不高,蹬墙就能跳上墙头,我比五叔慢了一步,当我的身子探出墙头的同时,一眼就看到距离我们三四丈远的地方,有一辆马车。
我的身躯和精神一起被震撼了,直觉告诉我,这就是那辆传说中诡异的小马车。与此同时,我所目睹的一切终于证明,当年黄大炳没有说谎。
古腐的马车,分辨不出是何年何月的产物,好像刚从土里刨出来一样。拉车的是一匹和狗一般大的马,马身披着半尺长的毛,一半漆黑,一半雪白。马车离我们三丈多远,静立无声,我看见那匹小马微微晃着头,咧开嘴巴望向五叔,马嘴里有两颗雪亮的獠牙。
那个流传在石嘴沟附近好几年的传说,瞬间化为现实。看到这辆小马车的时候,我的双腿在剧烈的发抖,膝盖一弯,差点跪到地上。
我感觉到了危险,一种难以形容的危险,而且我的直觉非常清晰,这种危险不是来自那匹怪异的小马,而是来自马车上拉载的东西。;;;;;;;;;;;;;
那好像是一口箱子,被黑布蒙着,严丝合缝,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黑布下面的东西纹丝不动,但它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危险的气息,却压的人双腿发软。
“五叔”我癔症似的想要拉住五叔,因为这辆诡异的小马车所带来的压力太大了,我觉得只要再朝它靠近半步,就会万劫不复。
“出来”五叔甩开我的手,低喝了一声,我能感觉得到,五叔其实也很怕,低喝只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恐惧。
五叔的身子猛然一冲,朝着三丈外的小马车扑了过去。拉车的小马咧着嘴一声嘶鸣,转身就跑,那声马鸣仿佛充满了挑衅和嘲讽。五叔的腿脚相当快,但小马车更快,如同一道闪现在夜色中黑白相间的电光,眨眼的功夫就跑远了。
我跟着五叔跑,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传说中的小马车,虽然没有遭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和创伤,但我的心始终颤抖不止。我很清楚,莫名其妙的恐惧来自马车上被黑布蒙着的东西,我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但小马车跑的太快了,车轮生风,风驰电掣。五叔已经尽了全力,却根本追不上,最终,诡异的小马车变成一个肉眼难见的点儿,消失于视野中。
五叔慢慢放缓脚步,站在原地,望着小马车消失的方向,不知所思。过了很久,他才转过头,夜间的山风凉飕飕的,但五叔满头都是冷汗,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又很复杂。
“他真的出世了”五叔呆呆的,嘴唇一动,含含糊糊的吐出一句话。
“五叔,你说什么谁真的出世了”我赶忙追问,五叔的话说的本就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他”,“她”,亦或是“它”。
五叔看看我,一个字都不答,转身就走,原路回到小岭坡。之前那阵隆隆声响惊动了小山村,这时天还没亮,有的家户已经亮起了油灯光。跑到黄有良家里的时候,米婆还是老老实实的守在棺材旁。
“老五兄弟,咋回事”
“根子就在这个人身上,把他料理了,村子会平安无事。”五叔拨开木桩上的墨线,跳了进去。在我的印象里,五叔虽然岁数不算很大,但一直很稳重,遇事不乱,然而此刻,五叔显然不淡定了,有些慌乱。他直接朝棺材里伸手,硬把黄有良的尸体拖出来,朝后院走。
“老五兄弟,就全拜托你了。”米婆深信五叔的本事和人品,没有半点怀疑,不断的道谢。
五叔很不客气,拖着黄有良到了后院,又下了地窖。他一把拨开木桌上黄大炳的半截残躯,把黄有良的尸体放到桌面上。我不知道五叔要干什么,在旁边举着灯照明。
“五叔,你要作甚”我举着灯,心里很忐忑,因为我发现五叔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平时根本看不到的狠劲儿。
铮
五叔抓住木桌上那把锋利的刀,二话不说,一刀捅进黄有良的胸口,一尺长的刀锋足足捅进去一半儿,紧接着,他握刀用力朝下一拉,黄有良的肚皮顿时被豁开了。一股刺鼻的恶臭夹杂血腥气,在狭窄的菜窖里飘荡着,肚皮一豁开,花花绿绿的肠子脏腑顿时凸出一片。我看的目瞪口呆,赶尸人常年接触尸体,但从来不作践尸首,五叔这么做,很反常。
“山宗,把灯拿近一点儿。”五叔放下刀子,直接伸手在黄有良的腹腔里扒拉,成串的肠子被翻的七零八落,从尸体身上一直垂到桌角下。
我已经看的快要吐了,五叔却真下得去手,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脏腑里揪出肚子胃,抓了把土,搓掉外面的粘液和血污,刀尖一挑,胃被划破了,残存在胃里的食物外加一些叫不出名的东西黏糊糊的流了一地。五叔弯下腰,在这滩黏糊糊的东西里寻找着什么,我一万个不情愿,却不得不跟着蹲下来,给五叔照明。
胃液散发着一股酸臭,跟我想的一样,黄有良吃人肉,一直到此刻,他的胃里还有一些尚未消化掉的皮肉骨渣。五叔慢慢的翻找,从里面捏出了半根人的手指。
“五叔,我快顶不住了”我全力压住翻江倒海的肠胃,脑子里却条件反射般的在思索。菜窖墙角堆积的尸体是完好的,而木桌上黄大炳的残尸被吃了一半,按照这个思路判断,黄有良肚子里这半根未被消化的手指,应该是黄大炳的。
但是我搞不明白,五叔划开黄有良的肚皮,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就是为了看看黄有良生前吃下去了什么东西
五叔捏着那半根手指,仔细的端详,他用布角擦掉残指上的污物,一直到这时候,我才隐隐约约看到,那半根手指上面,好像套着什么东西。我皱着眉头把腰身压的更低,灯光闪烁在我和五叔之间,这一下,我彻底看清楚了,那半根残缺的断指上,戴着一个扳指。
乌黑的扳指,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雕凿出来的,年代估计相当久远,扳指的边角磨的很光滑,原本刻在扳指上的花纹也黯淡不清,我全神贯注的看,也只能模模糊糊的分辨出,扳指上的图案,好像是一个兽首。
“五叔,这是什么”
五叔丢掉半截断指,把兽首扳指放在眼前慢慢的看,他仿佛出神了,眼神有点呆滞,好像完全听不到我的话。他不回话,我也没法再问,举着灯不知所措。
足足过了五六分钟时间,五叔还在出神,我不敢出声惊扰他,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单手举着灯,胳膊困顿发麻,就在我想换换手的时候,一种相当不详的感觉贴着后脊背迅速蹿到了顶门。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随即惊呆了,差点就把手里的油灯给甩出去,我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已经被开膛破肚的黄有良,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从木桌上坐了起来,那双没有半丝生气的眼睛冒着血光,死死盯着五叔。他的嘴巴慢慢的张开,越张越大,张合的程度相当夸张,几乎一下咧到了耳朵根儿,大的足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第五章惊变
黄有良这样无声无息的从染满血污的桌子上坐起来,顿时让菜窖里充斥着浓浓的阴森鬼气。我压根就没有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变化,脑子转不过弯儿,五叔明显失神了,毫无察觉。
咯咯咯咯
我听见黄有良怒张的嘴巴里传来一阵轻微却很渗人的咯咯声,好像一只垂死的老母鸡在呻吟。我曾经听过五叔讲起很多赶尸时遇见的邪事怪事,却从来没有目睹过如此诡异的场面,黄有良已经死了,而且被开膛破肚,但他在桌子上坐的端端正正,嗓子咯咯作响,从腹腔里耷拉下来的肠子还在打晃。
我举着灯的手一哆嗦,还没来得及张嘴出声,黄有良的嗓音骤然一变,周围本就阴沉沉的气氛随即如同结了冰般的怪异。
喵
黄有良的嘴巴里清晰的传出一声尖尖的又阴柔的声响,那声音仿佛什么野物在叫,又好像荒地里的野猫叫春。五大三粗的黄有良拖着肠子内脏这么一叫,我身上的汗毛全都直立起来。
“五叔”我失口一喊,左脚退了一步,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这一嗓子终于把五叔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回头的一瞬间,黄有良翻身从桌子上跳了下来,随手把拖拉在地上的肠子塞进肚子里。五叔回过神,反应就快如闪电,抢步上前,从黄有良的胳膊下面弯腰闪过去,眨眼间就站到了对方背后。
五叔一只手按住黄有良的头,另只手攥着一把紫黑色的砍梁刀。这把刀子同样是有说头的,刀子很钝,拿来砍瓜切菜都不合用,但这同样是我们石嘴沟祖传的镇尸利器。这种刀子用行话说,叫做“砍梁”,不是用金铁打造出来的,制作工艺很独特,外人难以想到。正宗的“砍梁”,用米仓里的陈糯米,蒸熟以后捣成泥,添公驴血,公鸡血,外加鸡蛋清,搅和均匀以后捏成坯,印上石嘴沟独有的符录,糯米浆加上鸡蛋清,等到坯子干透,硬的和铁一样,再把干坯放磨刀石上打磨成型,就是一把镇尸的“砍梁”。;;;;;;;;狗头灯,砍梁刀,都是赶尸人做活时必不可少的物件。
异变的尸首很难打倒,刀枪都没什么用,因为原本就是个死人,而我们赶尸人最清楚其中的奥秘,想要制服诈尸,只有一个办法:拆龙。这里说的龙,其实就是人体那根贯通上下的脊椎骨,拆龙,也就是打断尸首的脊椎。赶尸家族里的小辈刚刚上路的时候,因为缺乏经验,只知道诈尸要拆龙,却不知道该怎么拆,往往都是拎着棍子劈头盖脸一通猛砸。但五叔叔这样的老把式,自然不会那么做。
五叔按着黄有良的头,一条膝盖用力顶住尸首的后腰,右手里的“砍梁”贴着黄有良的脖子,闪电般的下移了四寸,这个位置,正是两截脊椎骨之间的缝隙,砍梁刀的刀尖捅穿皮肉,嵌在骨节里,五叔的胳膊跟着一动,咔擦一声轻响,黄有良的脊骨已经被撬断了。砍梁刀不是寻常的刀,诈尸的尸首被拆了龙,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五叔在黄有良背后,我则正对着黄有良,脊椎骨被拗断的一瞬间,我看见黄有良一头幽绿的头发好像根根钢针,血红的眼珠子凸的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的嘴巴依然张的很大,但骨节断裂的同时,他嘴巴里那阵尖细又阴柔的叫声戛然而止,如同一只低鸣的狗被人砍断了脖子。
黄有良粗壮的身躯一弯,烂泥般轰然倒地。五叔松了手,慢慢收回砍梁刀,菜窖里很阴凉,但他的额头上都是黄豆大的汗珠,目光显得有些呆滞,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五叔,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我看见黄有良颓然倒地,心才落进肚子里,问五叔:“都被开膛了,还能作怪”
“他不是一般人,不是一般人”五叔的言语和行为都有点反常,嘟囔了一句,动手把黄有良的尸体塞进裹尸袋,也不等我再多嘴,拖着袋子就朝菜窖上面走。
这时候,我就预感到事情很邪,至少五叔的举动已经不正常了。可他什么都不说,我难猜端详,菜窖里都是腥味和臭味,让人浑身不自在,赶紧迈步踩着梯子,跟五叔离开了菜窖。
天色蒙蒙亮了,我们出来的时候,米婆还守在棺材旁边。五叔的脚步沉重又疲惫,拖着尸袋,丢到米婆跟前。
“老五兄弟,怎么样”
“没事了,黄大炳和黄有良都染了些脏东西,现在已无大碍,把他家后院的菜窖填上。”五叔估计不想让米婆看出什么,强打精神:“天亮之前,把尸首埋了,埋远一些”
“好,好。”米婆对五叔很是信任,五叔这么一说,她就连连点头。
“我要回石嘴沟,你带着人去埋尸吧。”五叔一个字都不多说,转身就走,疑问把我憋的很难受,现在却不是问话的时候,不得不收拾东西,跟上五叔的脚步。
“老五兄弟,这就走了”米婆赶紧在后面叫道:“带点柴米回去”
“不用了。”五叔摇摇头,将要走到院门时,他突然又停下来,扭头对米婆道:“米婆,我们陆家多少算是给小岭坡帮过一些忙的,你还记得吧”
“这个我记得,记得”米婆跟五叔很熟,自然也察觉出五叔的异常,又不知该怎么问。大山里的穷乡僻壤,什么事都得乡里乡亲的相互照应,这么多年以来,小岭坡但凡有事求到陆家,陆家从来就没推脱过。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五叔慢慢念叨着,抬腿走出院门,一出院子,他的步伐就快了,我全力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五叔的脸阴晴不定,闷头赶路,平日里的沉稳都不见了,脚步发虚,好像一个喝醉酒了的人在山路上踉跄,几次险些摔倒,但他一步不肯停,似乎急着赶回家,我的心情可想而知,疑惑又忐忑,老想找五叔问个明白,可话到嘴边,一看见他的样子,又不知不觉的咽了回去。
二十里山路,我们叔侄俩走的很快,回到家的时候,五叔好像撑不住了,扶着门框,身子一阵摇晃,我赶紧去扶他,但五叔不肯,他很硬气,又很固执。
“五叔”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能不能跟我说说,黄有良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辆小马车”
“一夜没睡,困了吧睡觉去。”五叔不理我的茬,摇摇晃晃走进自己的卧房,反手关上房门。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五叔的脾气,我清楚,他不想说的话,我再问也是白问,自己又在外面站了会儿,转身走进小屋。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七上八下,我一直在想,可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没有任何先兆,想来想去也理不出半点头绪。那时候岁数还小,没心没肺的,再加上来回几十里山路,跑的累了,独自琢磨了片刻,琢磨不出个所以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心里有事,睡的不踏实,大概有两个时辰,我就醒了。看看窗外的天色,刚到正午,起身到院子里打水洗了脸,五叔的卧房里还没动静。接着,我又做了午饭,等到乱七八糟的杂事都料理完,我喊五叔吃饭。连着喊了几声,他的卧房仍然悄无声息,做赶尸这一行的人,胆子要大,同时也要心细,五叔练了那么多年,情况正常的话,即便一点最轻微的响动也会及时察觉。我这样在院子里喊,他都没反应,事情就不对头了。
“五叔,五叔”我放下手里的饭菜,推开五叔的房门。
房间的门窗都紧闭着,光线不亮,眼前模模糊糊的一团,等到眼睛适应了暗光之后,我的心猛然一抽,直直的呆住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
那一瞬间,我茫然,恐惧,恍惚,脑子登时乱成了一锅粥。五叔躺在床榻上,可是此时此刻,我甚至分辨不清楚,床上躺着的,到底是五叔,还是还是一个鬼。
第六章亡故
我无法形容,五叔变成了什么样子。
昏暗的卧房里,五叔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静的和一具死去的尸体一样。从我们回石嘴沟到现在,充其量两个来时辰的时间,可就在这两个时辰之间,五叔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他浑身上下的精气神如同被什么东西活活吸走了,瘦的皮包骨头,原本黝黑的头发至少白了一半,黑白夹杂的乱发下,是一张双颊深陷的脸。
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眼眶里全是眼白,嘴角流着一点涎水。他使劲翻着眼睛,似乎想把隐藏在眼白中的黑眼珠给翻过来。
眼前这个一张枯皮裹着瘦骨的人,是五叔吗
我彻底慌乱了,他好像一个饿死鬼,在人间和地狱之间徘徊。说实话,如果不是他身上带着让我极为熟悉的气息,我几乎不敢认他了。
我不愿相信看到的一切,那一刻,我曾经尝试着说服自己:这不是五叔,不是可我和五叔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的气息,让我想骗自己都不可能。
“五叔”短暂的呆滞之后,我惊醒了,一步冲到床铺前,使劲抓着五叔的手,他的手瘦骨嶙峋,凉的像一块冰:“五叔你怎么了怎么了”
“山山宗”五叔的眼皮子动了动,从充斥眼眶的眼白里翻出一半黑眼球,他奄奄一息,往日那个龙精虎猛的汉子,而今像是垂死了一般,用尽全力才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声如蚊蝇,我压下身子,耳朵几乎贴到他嘴边,才勉强听到他的话。
“五叔,你这是怎么了,五叔”我使劲抓着他的手,眼泪不知不觉就顺着脸颊淌下来,我想不出一个人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的人不人鬼不鬼,那时的我,年少无知,可我心里很清楚,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
“山宗莫问了这都是命”五叔微微喘着气,声音愈发的小:“石嘴沟不能住了你走今天收拾明天就走”
“五叔,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五叔的样子,心如刀绞,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必然和昨晚在小岭坡的经历有关,这一刻,我感觉天突然塌了,万斤的重力完全落在双肩上,沉重不堪。
“莫问走走”
“五叔”我再也忍不住了,哇的哭出了声,与我而言,五叔不但是亲人,更是主心骨:“我走到哪儿去我能到哪儿去”
“天下之大何处何处不是家”五叔用力吸了口气,挤出一丝苦笑:“山宗,你听好我走之后今夜可能会不太平你到小岭坡,请米婆来守一夜记住明天把我葬了你立刻走,离开石嘴沟”
“五叔我不是不中用”我心里一急,哭的稀里哗啦,哭着对五叔道:“天大的事,咱们叔侄儿两个都能扛过去”
“莫哭陆家儿郎,流血不流泪”五叔颤抖着抬起手,想要和平时那样摸摸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