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就在一群陆家老尸聚集到一团的时候,刚刚要发亮的天色,又猛然阴沉下来,头顶全是厚厚的铅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过来黑压压一大片黑老鸹,这是顶晦气的东西,平时山里人偶尔遇见一只,都要洗手烧香,如今,却像是整个太行山的老鸹全部集中到石嘴沟了。
无数黑老鸹,成群结队的慢慢朝西边飞走了,天还是阴的很,我急的不得了,陆家过去有一本问尸经,专门用来跟死人过话,但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学会,现在守着祖宗的尸体,干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簌簌
骤然间,一只足足有指甲盖那么长的黑蚂蚁,无声无息从祖父的耳朵里爬了出来。赶尸人经常在坟地里活动,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经验见识,都全部收集整理起来,一辈一辈的往下传。我认得出,这只黑的发亮的蚂蚁,是坟地里才有的“尸蚁”,吃腐肉长大的,别的地方见不到。
第一只尸蚁一爬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祖父的耳朵鼻子里,不停有黑蚂蚁朝外涌动。后面那些陆家老尸的耳鼻七窍里,也有尸蚁一只一只的爬出来。
尸蚁不计其数,数都数不清,密密麻麻的蚂蚁顺着祖宗们的身躯爬下来,在地面的草皮间蠕动着。我已经完全懵了,看着成千上万只尸蚁在草皮上聚成黑压压的一堆。
我抬头看看面前的祖父,祖父的尸身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灵智,可他说不出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睛,好像流动着一缕光。他的一条胳膊微微抬起来,尸体的关节都是僵的,胳膊肘和膝盖一样不能转弯,祖父的手臂抬了抬,朝着地上一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看,密密麻麻的尸蚁都在地上趴着不动,猛看上去,黑漆马虎的一片,但再看第二眼,这么多尸蚁好像在地面上聚起了几个字。
我顿时明白,祖父陆三元肯定有话要说,只是说不出来,就用这种另类的方式把要说的话传递给我。
我看看祖父,他的手一直朝地面指着,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再低头看看,黑压压的尸蚁聚拢出来的几个字,愈发清晰可辨。
“陆家的事,全靠你了。”
蚁群就显出这八个字,字面意思是很清楚的,可我一时间却理解不了。目光不断在字迹和祖父身上来回游弋,期望能够得到更多的讯息。但是一个已经死去十几年的人,能传递这八个字,已经很不容易。
铅云在翻滚,天空时明时暗,祖父陆三元的眼睛里,那缕灰色的光始终不灭,此时此刻,我似乎看见他的目光中,有一种渴求和希冀。
陆家的事,全靠你了
我的心完全沉浸在这八个字里,遭遇了这么多,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石嘴沟肯定遇大祸了,然而连五叔那样的本事,尚且解决不了,我又能做些什么
我一直在想,心情也像是被头顶的乌云压的死沉死沉的,等到再抬起头的时候,身前的祖父陆三元,连同后面的陆家祖宗们,已经迈动僵直的腿,从我身边穿过去,慢慢朝着远处走了。
他们已经被下葬了那么多年,而今从坟里爬出来,显然不止要给我传句话那么简单。但无法交流,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去干什么。所有的老尸沿着唯一的一条路一直走着,我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心说总要看个明白。
带着这个念头,胆气一壮,我马上掉头追上去,尾随在祖宗身后,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哪儿,要去做什么。
第十九章过话
一群陆家老尸都僵着腿在前面走,走的不快,我远远的尾随在后头。天本该大亮的,但依旧阴沉的如同黄昏。一路走了很久,远处就是已经塌掉的马牙山,走到这时,老尸行走的方向微微一变,我立即就看出来,他们是冲着马牙山而去的。
一看见他们去马牙山,我跟着兴奋起来,马牙山里头凶险莫名,我是被逼无奈才出来的,本来单枪匹马没把握再进去,但陆家这些老祖宗如果真的去马牙山,我就可以借他们的势走一趟,想办法去找找五叔。
我料想的不错,祖宗们果然靠近了马牙山。偌大的山体塌下去一半,面貌全非,当时山背后的横洞已经被堵死了。我有自己的打算,怕离的近了被发现后计划受阻,所以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老尸绕着山脚走,贴近了山背,山是塌了,但塌的还不算彻底,原本的横洞口旁边,留了一个大概一人高的口子。走在最前面的祖宗从入口跳了进去,后面的依次而行,我隐忍不动,想等到他们全部进去之后,再悄悄跟上。
片刻间,祖宗们有条不紊的从口子跳进去,原本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然而最后一具陆家老尸跳进口子,还不等我起身朝那边走,已经塌了一半的山体突然又剧烈的震动起来,吓的我顿时不动了。
轰隆
马牙山连同周围的地面都在晃,随着晃动的加剧,垮塌了一半的山体轰然再次塌落,这一次势头更猛,塌的也更彻底,所有的山间缝隙都被填死了,地面陷落很深,第一次坍塌,还留着半截山在上头,可这一次,整座山几乎都陷入地底。
路,一下子被堵死了。
我站在外围,眼睁睁看着马牙山塌成一片平地,却无计可施,五叔,陆家的祖宗,还有那道难以揣度的诡异巨门,完全被埋进了深深的地底,任谁也进不去。一切隐秘,也随之被深埋。
我站了很久,垮塌后的山地一片死寂,尽管我很不甘,却不能一直白守在这里。紧跟着,头顶的铅云散去了,日头已经老高。我想了想,五叔吩咐过要我离开石嘴沟,可是该去哪儿,该去做什么,他一个字也没说,对于前途,我没有任何打算。
米婆的尸首还在家里放着,无论如何我得把她送回小岭坡。我不甘心所有的秘密都随着五叔的离去而被掩盖,但我年纪虽然还不大,却懂得一个道理,有些时候,人是不能不面对现实的。
我顺着原路重新回到族坟,把祖宗们由内刨开的坟头全部填平,乱七八糟的收拾了一下,已经到了半晌。我不顾劳累,接着跑回家,弄了一辆平时用来拉粮食的独轮车,用车子拉着米婆,朝小岭坡而去。
这二十里山路,以往都走惯了,只不过推着米婆的尸体,脚步越来越沉重,我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事一路胡思乱想,把米婆送到小岭坡,我找到村里的村长,把米婆的死讯说了,本以为至少要被狠狠咒骂一顿的,没想到村长还有其他几个人都很随和,看了看米婆的尸首,叹了口气,说米婆年岁大了,生死有命,勉强不来的。
米婆无儿无女,不过在村子里人缘很好,我把人送回来,村里就开始张罗白事,山里头做白事,过程几乎都是一样的,在米婆家里搭了灵棚,尸体放过头七,然后入土。本来已经没有我的事了,可我总感念米婆是因为帮陆家的忙才死的,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恰好她没子女,我就戴孝亲自给她守灵。
灵要守七天,我只守了一天,就被村里的人硬劝住了,他们把我拉走,又换了一个平时跟米婆来往密切的老太婆去守灵。石嘴沟附近的山民对陆家始终有种隐隐的畏惧,宁可让我歇着,也不愿多事。我心想着守灵不守灵,其实也不要紧,诚意到了就行。所以就在村子里暂时安身,准备等头七一过,米婆下葬之后离开小岭坡。
村子里好吃好喝的招待我,我却食不知味,睡的黑白颠倒。白天别人下地干活,我蒙头睡觉,等别人入夜睡了,我一熬就是一宿。这样过了三四天,隐约又瘦了一圈。
第四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屋门外,把玩着“恶鬼”塞给我的那只兽首扳指。我觉得,在这场风波里,兽首扳指或多或少都是个因素,只不过左看右看,总是参不透扳指的玄机,就辨认出这是件无法判定年代的古物。
“陆家小爷”
正想的出神,冷不防有人在院子门外轻轻喊了一声。月光清亮,我一抬头,看见一个老太婆站在院外,伸头朝这边张望。我跟小岭坡的人不是特别熟,不过因为米婆的丧事,我认的这老太婆就是村子里指派给米婆守尸的人。我和这个守尸人没有交集,所以对于她的到来,有点诧异。
我起身走了几步,到院门边的篱笆前问她:“什么事”
“这个那个”守尸人跟米婆关系很好,米婆也教她做过几手法事,但山里人没见过世面,知道我是石嘴沟的人,心先慌了,站在外面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本来不怎么上心,可她这样子,倒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找我有什么事,尽管直说。”我知道她害怕石嘴沟的人,所以和颜悦色的道:“没关系,有话随便说。”
“不是,不是”守尸人又吭吭哧哧的结巴了半天,看见我很和善,渐渐的就不怎么慌了,咕咚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朝身后指了指,道:“不是我找你,是是米婆找你。”
“米婆”我激灵打了个冷战,慌忙问道:“她没死”
“怎么会没死,死透了。”守尸人摇摇头,道:“活不过来的。”
“那她怎么会找我”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守尸人带我朝米婆家那边走去,我心里很纳闷,米婆临死的时候,我问过她一些事情,她宁可死了也不说。但现如今人都咽气几天,却又找到我头上来,让人难以理解。但是静心想想,米婆生前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不敢对我明言什么,现在死了,反倒一了百了,再没什么可害怕的。
米婆家的院子很小,棺材放在正屋里。守尸人把我引到棺材前,自己转身拿了一只装了水的碗,放在棺材脚上。碗里都是清水,守尸人取了根筷子,小心翼翼的竖在碗里,低声道:“老姐姐,陆家小爷到了,你有什么话,赶紧跟他交代吧。”
说着,守尸人慢慢松开手,那根竖立在碗中的筷子并没有倒下,立的笔直。我知道,这是山里有人被脏东西附体之后,巫婆用来驱邪过话的小法事。筷子立在水碗里不倒,就说明屋子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筷子直立在碗中,碗里的清水围着筷子慢慢的转动,一晃一晃的打着圈儿。这时候,守尸人急匆匆对我道:“陆家小爷,你低头对着水碗,把眼睛闭上,千万不要睁开,切记,千万别睁开。”
我听了对方的话,面对水碗把眼睛给闭上了。按道理说,眼睛闭上就不可能再看到什么东西,然而很奇怪,我闭上眼睛,却仿佛依然能看到水碗在面前旋转,看的清清楚楚,一丝不爽。
碗在转动,越来越快,不多时,水面上渐渐浮出了米婆的脸。她巴巴的望着我,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只是法事带来的幻象,可米婆的脸那么清晰,跟活着一样。
“你是个好心人,肯担当,知善恶。”米婆开口道:“可命该如此,逃不过这一劫的”
阴阳相隔,活人是不能直接和死人对话的,所以米婆说着,我只能听。她觉得我年纪还小,心底却是极好的,正因为这样,才不忍心看我孤苦伶仃,死了托人来给我送话。
“别的,我也帮不了你,只能给你一句话。”米婆道:“藏好那只扳指,一路朝东走”
我心里很急,米婆是在给我指路,可是别的事情,比如五叔的事,她还是一个字不提。
“孩子,记着我的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我听着米婆像要结束谈话的意思,心里的急躁就按耐不住了,忍不住睁开眼睛,脱口叫道:“米婆等等”

棺材脚上的水碗在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一下裂的粉碎,米婆的薄皮棺材也轰的抖动了一下。
“陆家小爷”守尸人在旁边面无人色,看着地上粉碎的碗,哆哆嗦嗦道:“你可害死她了害死她了”
第二十章大病
“怎么”我顿时吃了一惊,看看地上粉碎的碗,好似一个很不好的征兆。;;;;;;;;;;;;;;;我有些后悔,自己太毛糙了,守尸人之前郑重其事交代过,不能睁开眼睛,可我一时心急,还是犯了忌讳。
“老姐姐死是死了的,但她这样的人,生前跟仙家打交道打的多,跟一般人不一样,即便死了,以后能有什么机遇也说不定。”守尸人抹抹额头上的汗,踮着脚靠近棺材,伸头朝里看了看,当时两条腿就和打摆子一样,慢慢转身望着我,哭丧着脸,道:“老姐姐的魂散了”
在我们家乡,譬如黄鼠狼,狐狸这些野物都被人成为仙家,很多人都认为成精的狐狸是善仙。过去总听人说,某地的某某某生前救过一只垂死的狐仙,后来等自己阳寿尽了,残魂却始终不肯散掉,掉着等狐仙回来报恩,让他再延几年的命。
我跑过去看了看,米婆躺在棺材里,本来死后已经合上的双眼,此刻大睁着,眼角隐约渗出一丝血迹,守尸人把她慢慢扶起来,举着油灯在头顶一照。果然,米婆的尸体没有影子了。
我对山里的传说似信非信,可是看着米婆稀疏花白的头发,还有眼角渗出的一丝血迹,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铸成了大错。
我内疚的要死,不知觉间,双腿跪在棺材前。事情已经恶化成这样子,守尸人很难过,却又无可奈何,慢慢把米婆重新放回棺材。
“我一时心急,忘了你的嘱咐。”我想道歉,想认错,可心里焦躁,嘴巴又笨,说的颠三倒四。
守尸人望着我看了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颠着小脚把我扶起来:“罢了吧,总归是老姐姐命不好,碗都碎了,你跪在这里一年又有什么用”
守尸人语气里满是埋怨,我不敢回嘴,郑重在灵前拜了几拜。这边刚刚站起身,守尸人就叫我回去睡觉。我听的出,她替米婆可惜。我不相信人死可以复生,但的确是有愧,所以没说什么,退出屋子,回到自己的住处。
事情出了之后,守尸人并没有声张,村里别的人丝毫不知道这回事。我回到住处之后依旧睡不着,熬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骤然开始发烧。从小,我的身体就不怎么好,着凉发烧是常有的事,然而这一次,烧的非常厉害,短短半个时辰,脑子已经开始糊涂,头被烧晕了,浑身没力气,感觉像是被放进了一个火炉里炙烤。
村里的先生赶忙就来给我看病,说是先生,其实并非真正的大夫,只不过比旁人多一些经验,认识几味草药。先生看不出病因,觉得我就是半夜吹了风,然后发烧,所以退烧的草药一股脑熬了一锅。这时候,我已经无法动弹了,身子软的和面条一样,村里人喂我吃了两天药,丝毫都不见好,整个人烧的几乎奄奄一息。
“陆家小爷可别”看病的先生连同村长都傻脸了,看着我的病越来越重,都感觉心惊肉跳:“你要是在咱们村子有个有个闪失五爷过来问罪,咱们怎么担的起啊,陆家小爷,求求你,赶紧好起来吧,好起来吧”
小岭坡除了米婆,还没人知道五叔的死讯,这些人对陆家畏惧,都怕我病出个三长两短,五叔会过来找麻烦。我模模糊糊听着他们在床边哭天抹泪,本想安慰安慰他们,告诉他们五叔不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但身子实在太虚,连开口说话也很困难。
病情还在持续,除了浑身滚烫,倒没有别的症状。村里专门找了两个人,轮班在屋子里照顾我,我在高烧中时睡时醒,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听见两个人在旁边小声闲聊,有一个人嘀咕了句,明天是米婆下葬的日子。
这次发烧足发了几天,烧的糊涂了,脑子不好使。这人一说,我才想起来米婆的头七将到,明天是要入土为安了。
我拼命挣扎着,想跟他们说一声,米婆的丧事,我肯定是要参加的。但手脚不听使唤,半截身子还没坐起来,又噗通躺倒了。两个人听见响动,赶紧过来给我盖被子。
“陆家小爷,你安心养病,别的事情就先不要想了。”
我大口喘着气,生了病是很痛苦的事情,米婆是替陆家死的,可我却连送送她的机会都没有。
心里尽管不甘,但架不住眼皮子很沉,不一会儿又昏睡过去。那时候,烧的糊涂了,压根没有时间上的概念,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我。
我睁不开眼,觉得很难受,如同被鬼上身了一样,扭来扭去,全身都是大汗,却动不了身。
“陆家小爷”
这四个字清晰的钻进耳朵里,我顿时一惊,虽然眼睛睁不开,可我却能听得出,那好像是米婆的声音。
“陆家小爷,不需担心,你心底是好的,天会庇佑你。”米婆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过来:“任谁都会死,有的人有机遇,也只不过多活几年而已,生死有命,不用替老婆子再难过。”
“米婆”我扭的很痛苦,总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嗓子眼像是堵了东西,说出的话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陆家小爷,你是有大造化的人,把苦难熬过去,一定会出头的。”米婆的声音飘飘忽忽,但是好像越来越飘渺,越来越遥远:“我走了,你安心养病,不出两天就会好的,老五兄弟不在了,你好生照顾自己”
我听着米婆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却无力阻拦什么。身上的被子几乎被汗水浸透了,眼睛依然睁不开,苦苦煎熬了片刻,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再次睡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村子里人少,米婆出丧,大半人都去了,照顾我的两个人也去了一个。山里的丧事一般比较简单,大早上出殡,到半下午就完事。丧事过后,村里摆了席,出丧的那人带了些吃的回来,我还是开不了口,听他们两个交谈。出丧的人说,米婆的丧事办的很顺,没有任何意外。
米婆终究是下葬了,我躺在床上,听两个人的交谈,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和米婆接触不多,而且差了她那么多岁,但大大小小的事都让我觉得,这是个心善又心软的好人。
当时病着,也没有余地去想太多。说起来真的很奇怪,病了这几天,一点不见好,但就在米婆下葬的第二天,高烧退了一半,能睁眼开口说话。村长和先生都很高兴,我的病痊愈,他们就可以少吃挂落。先生又给熬了草药,结结实实喂了我两碗,蒙着被子一通猛睡,到了第二天后半晌,烧全退了,又躺了两三个时辰,天黑的时候,已经能下床走路。
“陆家小爷,现在觉得怎么样”村长和先生一起来看我,嘘寒问暖,说了一大堆。我觉得自己真的是无碍了,对他们道谢,感谢这几天的关照。
“说的都是什么话,乡里乡亲,这都是份内的事。陆家小爷,你看啊,现在病也好了,这个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就不要跟五爷说了吧”
我心里又苦又涩,五叔被埋在马牙山下,这时是死是活都说不准,我哪里还有机会再跟他说什么。
村长和先生都回去睡觉了,身子一康复,我就想到米婆的坟上去拜拜。她出葬时我没能赶上,现在病好了,绝对不能偷懒。我和两个照看我的人谈了谈,问清楚米婆的坟在什么地方。村里刚办过白事,还有没用完的香烛纸钱,我托人取来一点,然后让他们回家去休息。
“陆家小爷,上坟都选在白天,晚上阴气重,去坟地总是不好。”对方临走的时候好言相劝。我敷衍着答应,把他们打发走了。
其实,我不想在小岭坡呆下去了,因为我有一种预感,石嘴沟出了事,不仅五叔被搭进去,就连那些死了多少年的祖宗们也不得安生。我预感到,祸难迟早会落到我头上,小岭坡都是普通山民,我不想牵连他们。所以我打算拜了米婆之后,就离开小岭坡。
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以后的事,只能慢慢计划了。
我带着香烛从村里出来,村里的坟地是在东头,前后多少年,埋了不少人,坟场不大也不小。我是第一次到小岭坡的坟地,路头有些不熟,所以走的慢。米婆的坟在坟地北边,我绕着坟场的边缘朝那边走。米婆的坟是新挖的,坟上还插着纸幡,远远的一眼就望到了。
《最后一个赶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