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他没有皮,手臂,脖子,胸口,全都流着暗红的脓血,眼睑也没了,剩下两只看起来大的吓人的眼球,在眼眶里定定的注视我。一时间之间,我猜不出对方的身份来历,这道巨门本就神秘莫测,又阴森异常,门内这个没有皮的袭击者,会是善类脖子被掐,影响了呼吸,我心里愈发急躁,担心自己的命,更担心进入巨门的五叔。
我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只脚使劲蹬着面前的门,身体全力朝后挣脱。随着我的挣扎,袭击者的力道也加大了不止一倍,那两颗晃荡在眼眶里的眼球,冒出一片迫人的凶光,他的脸血肉模糊,烂哄哄的一团,可表情却异常的狰狞,咬牙切齿的,似乎要把我活活掐死才甘心。
当时脑子反应不过来太多,就觉得五叔可能陷在门里面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我得救他。带着这个念头,双手死命的用力,不顾一切的想先从恶鬼一样的袭击者手里挣脱出来再说。人被逼到死路上,完全是以命搏命,袭击者没想到我的潜力这么大,两个人隔着一道厚重的门,暂时僵持住了。
因为缺氧,我的脸和脑袋几乎都憋大了一圈儿,视线和意识也开始混乱,这是个很不好的征兆,我坚持的很困难,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我压根就不是袭击者的对手,只不过凭着一口气在硬撑。我的双手控制不住,毫无目标的乱抓一气,蹬着大门的脚也没了气力。
要死了吗我的脑子乱糟糟的,那种惧意突然就消失了,只剩下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无声无息的死在这种地方。
眼前的景物在飘忽,忽远忽近,那张恶鬼般的脸愈发狰狞,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手脚一起打着哆嗦。我看不到门缝里远处的情况,在脸前晃动的始终是袭击者那张令人发毛的脸。
骤然间,开始混乱的神经如同被电击了一样,让整个人也随之猛然清醒。因为我看到了“恶鬼”眼睛里的凶光中,好像夹杂着一种复杂的东西。
迷茫,彷徨,犹豫这种复杂的目光背后,骤然出现了一丝让我心惊胆战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甚至令我已经快要崩溃的意识猛的又清晰起来。
此时此刻,我隐约记得五叔曾经在闲聊时和我说过,他说,世间的事,沧海桑田,风云变幻,譬如一个人,因为种种境遇,或许变老了,变胖了,变受了,变的面貌全非,可唯一不会变的,是他的目光。
目光,收发由心,有时,连本人都控制不住目光的变化。
“恶鬼”此时的目光让我感觉毛骨悚然,不是因为我怕了,而是我察觉到他的目光,和五叔是那么的相似,相似到无法区分。
我彻底惊呆了,甚至把将死的危机都丢在脑后,在命悬一线的一瞬间,我确信我的感觉,这种目光,必然是五叔的。
这个想把我活活掐死的恶鬼,难道是五叔是我五叔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从他混在尸群进入巨门,前后时间不会太久,可整个人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全然没了人样。
“恶鬼”的目光在不断的变幻,手却一丝不松。跟五叔生活了那么多年,对于他,我是非常熟悉的,心里冒出那个念头之后,越看越觉得,“恶鬼”好像就是五叔。
“五五五叔”我连气都喘不上来,硬从牙缝里勉强喊了一声。我的声音断断续续,又含糊不清,可是声音传出的一瞬间,恶鬼的目光突然顿住了,那只紧紧掐着我脖子的手,也随之一松。
他眼睛里的凶光瞬间就消散了很多,那种迷茫彷徨的神色更重了,细微的变化让我进一步确定自己的想法,我大喘了两口气,扶着门缝的边儿,急切的望着“恶鬼”。我没有逃走的打算,心头的惧意也荡然无存,我只是感觉难受,无比的难受,恶鬼倘若真的就是五叔,那他该遭了多大的罪
“五叔,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我忍不住想哭,五叔的样子看着很可怜,我不知道他在门后遭遇了什么,落到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恶鬼”脸颊上那片脱落了表皮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神变的非常快,像一幕一幕掠过的光影,凶戾和犹豫相互交替。当他目光中的凶戾一闪而过的时候,我又有些犹豫,有些不踏实,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五叔流露过带着戾气的目光,这种犹豫又让我开始略略的怀疑,这个恶鬼,到底到底是不是五叔
轰隆
一阵沉闷的响动打断了我的思路,深在地底的横洞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影响,微微的震动着,我的视线重新凝聚到“恶鬼”身上,我想问,想寻找一个答案。
“五叔你是不是五叔”
我的话音还没落地,“恶鬼”一下抓住我的衣领,我没反抗,因为我知道,自己跟对方相差的太远。更重要的是,连我自己都迷糊了,我无法判断他的真实身份。
衣领子让抓着,我半截身子被拖到了门缝里,距离“恶鬼”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只有半尺远。我看到他的额头,脸颊,都在不断的抽动,好像冥思苦想的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你是谁是什么人”我豁出去了,面对面的问他。
“走”他的牙齿咬的咯嘣咯嘣乱响,猛然一推我,我被推出门缝的同时,他又强行朝我手里塞过来一件东西。
那东西带着血丝,触手的一刻,我心头的犹豫一扫而空,我清楚的看到,他塞来的,是一个扳指,兽首扳指。
“五叔”我捏着手里还带着血丝的猫头扳指,恨不得一头钻到门缝里:“五叔这是怎么回事你出来,出来”
我一边喊着,一边使劲朝门里挤,但身子刚一动,就被“恶鬼”用力拦住了。
“这门,进得容易,出去难。”恶鬼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一双没有眼睑包裹的眼睛缓缓的转着,啪嗒啪嗒朝下滴落带着血的泪,他的嗓音出奇的沙哑,就仿佛嗓子被吞下的炭块烧坏了,可我听着,总觉得是五叔的声音:“这里,不是你现在要来的地方,山要塌了,走”
“你告诉我,你是五叔,告诉我”
“记住”恶鬼的身子一动,那张脸几乎贴到我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为了石嘴沟,你要活着”
我一下子懵圈了,还没反应过来,“恶鬼”又用力一推,力气极大,我被推的后退了几步,踉跄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没等我翻身爬起来,厚重的大门轰隆紧闭,横洞晃动的更激烈了。我握着猫头扳指,跑到大门前。巨大的门,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缝隙,透过那道缝隙,我好像还能看见“恶鬼”呆呆的站在门里面,不知所思。
“五叔出来”我拼命拍着门,可横洞里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喘口气的功夫,从门两侧接连滚落下几块石头,伴随着飞扬的尘土,轰然落地。
我惊恐的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恶鬼”说的,马牙山要塌了。没有人想死,我也不想,周围滚落的石头渐渐多起来,好几块几乎是贴着身子落地的,逼的我不得不动。我转身朝来路跑,地洞像是炸了窝,一串一串的闷响如雷,这一跑就停不下来了,身后不断的落着石头,还有小面积的坍塌,看样子,山真的要塌了。
我只能拼命的跑,来躲避不断坍塌的地洞,一路狂奔,从大门一直跑到那座古桥边,地洞里的震动影响了桥下的河,河水像是疯了一样,咆哮奔涌,说实话,这条河让我心惊胆战,可完全没有别的退路可走,要是犹豫不决,很可能会被埋在横洞里。
第十七章面熟的人
我一步跨上古桥,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对岸跑,骤然间,一个大浪从脚下的河面涌到桥上,整座桥一下子垮了,我在桥中央的位置,进退维谷,脑子尚未转过弯,身体已经随着垮掉的石桥落进水中。
河水冰凉刺骨,流速很急,人一掉进去,就身不由己的随着水漂下去,没有一丝光亮,我的水性又不好,黑灯瞎火的一阵扑腾,感觉就算不被埋在洞里,也要淹死在这条汹涌又冰冷的暗河中。
就在我随波逐流的时候,远远的另一边,一点幽幽的火光逆流而来,在这片漆黑之中,那点光亮分外显眼,我努力踩着水,半截身子浮出水面,望向那点突如其来的火光。
那很像一条船,在湍急的水流中快速的朝这边驶来。
那条船越来越近,依稀能看到船上的驾船人,我已经挣扎的手忙脚乱,燃着火光的小船还没到跟前,我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全力扑腾着靠近船只,双手用力扒住船舷。
但是紧跟着,我的头皮就麻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我双手扒着小船的船舷,用力一撑,上半截身体一下浮出水面。小船上亮着一盏幽幽的灯,昏黄昏黄的,却足以把船上的情景映照的清清楚楚,在我出水的一瞬间,一眼就看到了小船上的驾船人。这个驾船人的身材很高大,破衣烂衫,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他一边僵直的握着一根船桨,一边抬起头冲着我咧嘴笑,硕大的嘴巴一咧就咧到耳朵根儿,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
黄有良
我压根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他,整个人顿时僵了,呆呆的不知所以。在我扒住小船之后,船只随后掉转方向,顺着汹涌的水流一路冲去。水花不住的飞溅到脸上,我抽出一只手抹掉水迹,警惕的盯着黄有良。这个人应该早就断气了,但他身上肯定隐藏着什么玄机,以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几次出现。
心头翻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石嘴沟的变故,就是从黄有良开始的。;;;;;;;;;;;;;;;如果不是他,五叔断然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怨黄有良,还是恨他,心情很不平静,慢慢伸手握住腰里插着的砍梁刀,就想一刀先劈翻他再说。
“喵”
我的手刚刚握住刀子,黄有良咧的有些吓人的嘴巴里,冒出一声清晰的猫叫。他的眼睛随即瞪的圆溜溜的,活像两只圆睁的猫眼。我马上紧张起来,不敢上船,扒着船舷撑住身体,黄有良一声猫叫,已经开始腐烂的身躯微微一晃,伸出一只手朝我慢慢抓过来。
我的神经本来就是紧绷着的,黄有良一动,我握着刀子,不由分说就猛砍过去。水流相当急,这一下动作太猛,仅凭一只手,难以在激流中牢固的扒稳船舷,刀子还没砍到黄有良身上,一个急浪直接把我甩了出去。
湍急的水流瞬间就把小船冲出去很远,我在水里转了几个圈,双手胡乱抓着,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危急之间,浑身上下好像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借这块石头的力,飞快的脱身爬上河岸。黄有良的小船还在水流中徘徊,我什么都不管了,转身就跑。
地洞里依然闷响不断,暗河两边接连坍塌,飞扬的尘土像一团浓雾,遮蔽视线。我看不清楚眼前的路,为了脱身,完全是凭记忆中的路线在跑,一路跌跌撞撞,跑到进入横洞的大坡脚下。
当我跑到这里的时候,仿佛彻底天塌地陷了,巨大的横洞开始成片的垮塌,连同整个马牙山,一起要倒塌成平地,轰隆声不绝于耳,我连滚带爬的爬上大坡,出了横洞仍然不敢停步,我一边跑,身后的马牙山一边剧烈的震动,如同一座高耸入云的楼宇塌陷了,在巨响和飞扬的尘土中,山头塌了大半截。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我至少在只剩下半截的马牙山前呆立了个把钟头,心里又苦又涩,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马牙山是什么地方五叔为什么诈死闯进那道神秘的大门石嘴沟的陆家早已经得知马牙山的秘密所以才把这里设为家族的禁地
说实话,我很不甘心,不甘心所有的秘密都随着六叔的离去而被掩盖,但我年纪虽然还不大,却懂得一个道理,有些时候,人是不能不面对现实的。
手里,只剩下那个“恶鬼”临危塞过来的兽首扳指,我擦掉扳指上残留的血迹,脑子混混沌沌,就好像一个流浪了许久的人,没有目的,茫然的转身,朝远处的山野走去。我不知道该不该再回石嘴沟,盲目的走了半天,心神恢复,我想起米婆的尸首还在家里。做事有始有终,她是我请来的,无论如何,我至少得把她送回去。
我顺着来路走,心里琢磨着五叔在家里住了那么多年,或许会留下一点有用的线索供我查找,所以步伐愈发快了。
我是昨天黄昏时跟着脚印进了马牙山的,在里面折腾了有四个时辰,出山时天还没有完全亮。马牙山到石嘴沟只有一条路,走到临近族坟的时候,我就想把五叔的空坟填好,以免有人经过时看到空坟,会说三道四。
然而,还未真正靠近族坟,我突然就看到族坟边上,一个挨一个的站了很多人。这时候正巧是黎明之前,天色说黑不黑,说白不白,灰扑扑的,没有远照的光,族坟那边的情景看的不怎么清爽。隐约看到那群人至少有好几十个,一动不动的站着,无形中堵住了那条归家的路。
接连遇到变故,让我的警惕性很高,模模糊糊看到路口那些人影,我随即就放慢脚步,眯着眼睛看。可距离还远,凝神也看不清楚,眼下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意图。我只是觉得奇怪,石嘴沟附近人稀,很少会成群结队的跑到陆家的地头来。
我想把对方看的更清楚一点,一边想,一边试探着慢慢朝那边走。我猜测着,这会不会是小岭坡的人,因为米婆的事情才结队赶到石嘴沟。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米婆离家不过两天时间,死讯还未传回,小岭坡的人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跑到这儿来。
走着走着,视线清楚了些,我看出那群人都是男人,有高有低,有老有少,一动不动站着,就好像几十根木头矗在原地。
“是谁”我总觉得不对劲儿,接着就不敢走了,停下来朝那边问了一句。同时也做好了退走的打算,如果形势真的不妙,我抽身就能逃跑。
几十个人寂静无声,没人搭腔。不过我的话音一喊过去,人群最前头的一个人,慢慢朝前走了几步,看样子,好像是领头的。
但是这个人的脚步一动,我心头的不妙就更加强烈,因为我能看出对方的双腿是僵的,腿上似乎打着夹板,膝盖转不过弯,走路的样子既难看又诡异。
“什么人”我心里全是警惕,把手里的松明子举高了些。
那人依旧不搭腔,僵着腿慢慢的朝我这边走,他走一步,我就退半步,双方的距离拉近了点儿,而且天色也再渐亮。事情很异常,我没了五叔照应,孤身一人,应付不了大变,所以打定主意,先跑了再说。
但是就在我拔脚想走的一刻,对面那人恰恰走进了视线可及的范围中,我一下子呆了,觉得这个人,好像有些面熟。
我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脑子车轮般的飞速转动,在记忆中仔细回想着。我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面熟,这种感觉莫名其妙,想了半天,仍旧想不起来,只是觉得面熟。
片刻间,那人又僵僵的走了几步,在离我还有三丈远的地方站定了,他一言不发,跟我对视着。赶尸人的先天预感一般都比较强,我也在努力的感应,起码到现在为止,我感觉不出他有什么恶意。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可那种诡异的面熟感让我一想就停不下来了,有些走神。
“你是谁”我想的头晕脑胀,忍不住就开口去问。
可对方始终不说一个字,仿佛有意让我去猜,让我去琢磨。
啪
手里的松明子将要燃尽,啪的炸响一个火花,火花迸出的一刹那间,脑海里猛然一动,我隐约想起这个面熟的人是谁了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第十八章蚁字
心里一霎转过成百上千个念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面前这个一声不响的人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五官长相其实很端正,但面庞上总是蒙着一层灰扑扑的气息。看着对方,我的眼神直直的,已经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震惊,还是畏惧,甚或其它。
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看着他,会觉得莫名其妙的眼熟。
我们石嘴沟陆家破败之后,家里就剩我和五叔两个人,说到底,五叔既是我的长辈,同时又是我年少时的玩伴,带我走山,跟我讲些山里和家门的故事。我记不得到底是哪一年了,五叔给我看过一个相册子。对于那时的山里人来说,这绝对是很稀奇的东西。相册子里的照片不多,有一张是我祖父的故照,五叔跟我讲过。
祖父生于前清,相册子里的老照片,是他当年远行到湖南的时候,一个当地朋友托人照的。祖父叫陆三元,是上一任陆家的家主,我出生的那一年,祖父恰巧就过世了,我没见过他。
五叔当时跟我说老相册的时候,我年岁不大,他说什么,我就听着,似懂非懂,小孩儿心性,前脚听到些话,后脚就给忘的干干净净。然而,我对这张照片留有印象,因为从陆家的历史来说,陆三元这个人,或者说他主持陆家的那段时期,是石嘴沟陆家彻底由盛转衰的重要转折点。
祖父陆三元有六个儿子,个顶个的本事,那应该是近百年中,陆家最兴旺的时期。但就在祖父手里,陆家衰败了,而且死了人。我不知道叔伯们是怎么死的,曾经问过五叔,他含糊答过。我不明就里,不过暗自猜测,叔伯们死的很惨,因为每每问到往事,五叔的表情和眼神里,总有一种消退不掉的哀伤。我怕他难过,以后就不敢再问。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那张老照片里的祖父陆三元,此时正站在我面前不足三丈远的地方。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神和心神同时僵住了,意外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这个很似祖父陆三元的人从始至终都不说一句话,就那么定定的站着。当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家门的水好深,五叔刚出了事情,去世十几年的祖父陆三元又突然出现了。我甚至想过,难道祖父和五叔一样,都是诈死
可再一转眼,我一下子看见面前那个人的身上全是土,头发上顶着细碎的土屑,那样子,好像刚从土里钻出来似的。
我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随即瞟到族坟那边,天色正在慢慢发亮,尽管不如青天白日里看的清楚,可我仍然隐隐约约的看到,陆家族坟的坟包,好像被挖开了几十处,坟地里到处都是有深有浅的坑。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管我信不信,事情已经摆在面前。
面前的祖父陆三元,还有他身后那几十个木然站着的人,都是刚从陆家族坟里爬出来的陆家族坟葬的都是陆家人,从祖父,再到曾祖高祖太祖,前前后后无数年间,族坟下葬的家主,估计全在这儿了。
这一幕,是足以把人吓瘫的。我瞠目结舌,整个人完全呆若木鸡,总觉得不可思议。一群陆家的老尸,前后间隔的年代长远的不可追溯,按照正常情况,死人下葬,三年化尸,意思就是至多三年,尸首会腐烂的只剩下白骨。但面前这一大群刚刚从族坟里爬出来的陆家先人,尽管破衣烂衫,尘土满身,可他们的身躯,却是完好的,宛如不腐的金刚佛陀,肉身永固。
我说不出话,也不敢乱动,面前的祖父陆三元慢慢挪动脚步,双腿直直的又朝前颠了颠,他一动,身后的尸群也跟着移动着,几十个人,聚拢到一堆,已经站到了我跟前。
唰
祖父陆三元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他的眼睛很浑浊,眼白眼球混成了一团,泛着死灰的暗光。我的双腿发软,情不自禁的想跑,可脚掌好像长在了地里,动都难动。
任谁遇见这样的事,都不可能不怕,我额头上,脊背上,都是冷汗,不知不觉间上下叩齿。但哆嗦了半天,猛然转念,这些都是陆家的先人,无论他们的尸身如何诡异,我是陆家的子孙,祖宗们总不会害我。
“我是陆家人”我不知道这样说话,能否跟这些祖宗们沟通,却急着表明身份,五叔出事,紧跟着族坟又大变,这让我意识到,或许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发生了:“我是陆家人”
祖父僵直的腿又开始动,朝我走了半丈远,双方的距离更近了,我能看见他的灰眼睛,还有一身阴土。做赶尸的,感官很强,我的嗅觉尤其灵敏,五叔诈死,时间太短,尸首不及放置就下葬了,我嗅不出,但祖父身上一股很重的坟土味,还有死了多年的人特有的阴腐气,这些特征无法作伪,祖父必然是过世了,不可能诈死的。
一大群从坟里爬出来的祖宗都不说话,死人是开不了口的。我又呆了,这个样子,断然不可能沟通交流,他们为什么从坟里爬出来,爬出来要做甚,我无从知晓。
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