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原来这屋子里住的便是钱鼠爷,他之所以留下被当贼捉住的邱大爷只因为他说自己从来还没被人如此近过身,要是个有本事的仇家怕是自己已经交代在这儿了。
就这样,邱大爷便跟了钱鼠爷,起先只是做个随从,也不分配具体工作,每日跟着那些人后面到处游走。这些人极少走官道,专挑山脊夜路的赶,像是在躲避什么人。三年后,邱大爷已经成了小伙,他们那行人也来到了现在的野人屯。
据邱大爷说,他刚来的时候这屯子里有四五户人家,有的锅里还冒着热气,但是放眼望去竟然找不到一个活人,起初他不曾怀疑。
钱鼠爷的手里有一张羊皮纸,半张桌子大小,像是一幅地图。邱大爷没有念过书,不识字自然也就看不懂,他只知道钱鼠爷经常指着图上标的一个红点说:“就是这儿!”,他记得,那些同样的红点在图上还有四处。
到了野人屯,那些人挑了一处住处,白天钱鼠爷就带着人在村里到处走,晚上则在院子里手上拿着星盘不停的比对。邱大爷是负责给这群人做饭洗衣的,他发现其中有两件褂子上有血迹,心里明白这屯子里的人怕是已经都糟了毒手。
那个年月,谁都顾不了谁,能活下去就是王道,半个月后,钱鼠爷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了那十八口水塘上。钱鼠爷这些人的手下里有一个人水性不错,而他本人则是个旱鸭子,屯子里当时有几头猪被他们一并宰了,取出那猪身上的尿泡。
这猪尿泡跟气球似得一吹就大很非常坚固,这人身上背着三个猪尿泡,又往在胸前抱了一块大石头就跳进了水塘里。三个猪尿泡拿来换气,可以让这人在水中坚持十分钟,几次上下过后还真叫他从塘里摸出一点东西,两枚金币。
这下子可把那些人给乐坏了,尤其是钱鼠爷,于是大手一挥,那个会水的再次下潜,可是这一回他再也没上来,当时邱大爷是跟我们这样描述的:
“那个人手特别长,手掌有我两个大,脚也很大,人很壮实,听说是个广西人。以前祖上是靠采珍珠为生的,到了水里那人比鱼还灵活,呼啦一下子就不见人影。我们当时都很兴奋,钱鼠爷一会儿用衣服擦擦那金疙瘩,一会儿又放在嘴里咬,给他乐的特地嘱咐我晚上弄桌好酒菜。
那个人下水前说底下很黑,看不见,全凭感觉,水也很深,他说自己上浮的时候觉得有东西在背后挠他,还把后背给我们看了。”
说着,邱大爷把自己的衣服给撩了起来,指着自己的后背冲我们比划道:“就是这儿,有四五道血痕子,感觉像是人挠的。那人其实是不肯再下去的,哪知钱鼠爷掏出手枪顶在他脑门上说不下去就打死他,那人没得法子,只好又下去了。我们跟那水塘边守着,二十几分钟后有一串红色的血慢慢往上浮,到了水面散开了,连个泡泡都没冒,那人就再也没上来。”
我听的有些出奇,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没得法子啊,那时候大山里哪有抽水机,这么深的潭子我们谁也下不去,有人用炸药炸个缺口,那水潭子是全是石头啊,一锤子敲下去只能留个白点点。当天晚上,那个钱鼠爷发了很大的脾气,说找了这么些年不能白干了,现在等于是守着个财宝却只能看不能拿,他们提议明天继续下水。
当时我还是个半大孩子,送菜进去的时候听到有人嘀咕我的名字,那天钱鼠爷破天荒的把我喊上了桌子,还给我夹菜。我也不傻,估摸着他们是打算第二天逼我下水,这些人杀人放火惯了,啥事做不出来,我只能应付,喝了几口酒假装醉倒了。
我寻思着跟着这群人当时是没法子得混口饭吃,现在打算要我的命了,我肯定不能久留。跟了钱鼠爷那么多年,我知道他有个习惯,睡觉前都会在屋子里布置警报线。当天夜里,我偷偷流进他的屋子,他们只知道我走路无声,但是却不知道我能在夜里看清东西。我打算偷点盘缠连夜走人,不想两枚金币只拿到了一枚,连夜就躲进了山里。
进了山,我也是一路逃,要是被他们抓住肯定是死路一条,不想逃的路上遇到了个姑娘。她说是屯子里的人,看到全村的人都被杀了,枪打的。她肩膀中了一枪,自己是逃出来的,窝在这山上已经好几天了。
我见她可怜,也实话相告她的亲人应该是被钱鼠爷所杀,那姑娘也是个有血性的人,我打算带她一起走她却不肯,说是一定要报仇。”
胖子听到这儿也跟着插嘴道:“那个钱鼠爷就是个畜生,你有没有帮那姑娘?”
邱大爷点头道:“帮了,当时其实我是不想的,逃命要紧,但是那姑娘告诉我,我一个人是出不了这片山的,当年的青丘国主在这片山上还有一支阴灵军队守护,只要有人动了屯子里的东西决计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查文斌问道:“你告诉她你拿了金币了?”
“是啊,没瞒她,我说我拿了当路费,她说只要沾过那些宝藏的人都不会活着走出去。”
胖子笑道:“这你也信,唬你的吧,让个丫头片子给蒙了。”
邱大爷看着胖子笑也不恼火,对我们说道:“当时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什么鬼啊神啊我从来不信,但是那姑娘却又让我不得不信。”
“那她是怎么说服你的?”
“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第三十二章 野人屯的往事(二)
那个姑娘带着邱大爷又下了山,她左拐右拐的邱大爷竟然跟她下了山又回到了屯子里,这可把邱大爷给急坏了,他知道要是被钱鼠爷发现自己肯定是没命了,于是赖在屯子边上便不肯进去。
邱大爷一把拉住那姑娘的手臂道:“不能去,里边的人会杀了我们。”
不想那姑娘竟然冲他诡异的一笑,几乎没怎么用力就离开了邱大爷的身边,他在这里特地描述了:“她不是走的,我感觉她是飘过去的,哪有人走路会那么快的,一下子就在好丈外了。”
查文斌听到这儿才终于开了第一次口道:“你没跟着去?”
“没有,我哪里敢啊。”邱大爷继续说道,那姑娘儿走到半道,他又不敢出声,只好盯着看,因为他的眼睛有点特殊能够在黑夜里没有光也能看得清。
那个姑娘儿是朝着钱鼠爷的屋子去的,那屋子的门是从里面用茶杯粗的木头做榫头卡住的,他压根没看到那女子推门,就像是门没有关一般,她径直“飘”了进去,穿墙而过!
这是这么多年来,邱大爷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背后凉意阵阵,那头皮子一下接着一下的麻,他有点开始揣摩起那姑娘的话来了。
不多久,他看到那女人从屋子里出来了,又去了另外一间,那里住着的是钱鼠爷的手下。这回再进屋前,那女人特地看了一眼邱大爷这儿,还冲他笑了一下,这一笑可把邱大爷给吓坏了,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那女人再次穿墙而进,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他就像梦游一般摇摇晃晃的朝着屋外走,一直走到水潭边,“噗通”一声,当头栽下。接着,第二个男人也同样如此,钱鼠爷总计有五个手下,下午在潭里死了一个,还剩四个。这四个人就跟说好似得,一个接着一个先后跳进了水潭里。
再过了没多久,那个姑娘又返回来了,她来到邱大爷的身边对他说道:“你还算是个诚实的人,说了实话,也没有和他们一起作恶。但是你动了贪念,拿了属于这里的东西,所以我要你永远守住这个秘密。”说完这些,她就独自转身走了。
邱大爷当时心里也很害怕,这跟之前那位受伤的女子看起来完全不是同一个人,看着那位姑娘的背影,他问道:“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要带你来看一样东西的嘛。”
邱大爷说到这儿的时候,身子开始有些颤抖了,他说道:“那个女的,我看到她的头整个扭过来了,但是身子却是背对着我的!”接着他又用手对我比划了一下:“她的舌头有这么长!”
我目测了一下,如果按照邱大爷的比划,那是足足有半只手臂的长度,那还是人嘛!
“最后我听到那个女人跟我说要我一辈子都呆在野人屯不准出去,而且一辈子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她会来找我的。”邱大爷看了一眼我们道:“所以,孩子们,不是我不说,是我不能说。”
“那怎么又说了呢?”胖子问道。
“我老了,时间不多了,这几天胸口一直在痛,你们盯着那几口水塘,我想早晚是要出事的。看着你们品性都不坏,还是说给你们听,以后别去那几口水塘了,离远点。”
查文斌打住了胖子想要继续问的话,说道:“邱大爷,我有个事儿还想问您,您女儿……跟这事有多少关系?”
“说有自然是有,这就是对我的报应!我在这一直呆着没走,那个钱鼠爷没死,他跑了。我看到他从我面前跑的,嘴里一直嚷着有鬼。钱鼠爷是有点门道的,他身上挂着的是青城山里供着的‘天师道’护身符,据说是天师张道陵亲自开过光的,这世上不过也就一百零八件,他就有那么一件,可能是那东西救了他一命吧。
三一年,日本人打到东北了,逃难的人很多,都往林子里钻,野人屯也跑进来三户人家。我在这屯子里已经一个人呆了十几年,有人来做邻居自然是好事,分了两间屋子给他们。
兵荒马乱的,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这屯子偏僻但也安全。有户人家有个姑娘半年后就许给我做了媳妇儿。又过了一年,我俩生了个闺女也确实很高兴,那年头物资都很紧缺。有一户人家原本在外面干的是个银匠,我寻思着给孩子弄把长命锁,想着箱子底下还有块金币,就一狠心给取了出来。因为当时我是答应过那个人不出野人屯,但是并没有说不可以动这金子。
我那闺女带着长命锁倒也一直相安无事,我就更加没放在心上。晚上玉米地经常有野兽来糟蹋粮食,一般都要人守夜,她七岁那年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去了玉米地,就在对面那块小山坡,现在已经盖房子了。
那天月亮很圆,我在地里都打了盹,突然一下子有股冷风吹了起来,一个激灵就醒了。然后我就看到我家门外有个女人,她在那对我看着笑,我认得她,就是当年受伤的那个女人。我跑都来不及,没命似得往尽力跑,半道上,我看见我媳妇抱着我女儿,两个人一步一步的走向水潭。我喊,我叫,我拿石头砸,还有不到十米的路,我亲眼看见媳妇儿抱着女儿跳了下去……”说到这,邱大爷已经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