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

当我看到一个人或生活中偶然浮现的片段景致,常有阅读的兴味,至少,我确定在形诸文字之前,一直以纯粹客观者的眼睛寻找事物与我之间的美感交集。这种不知不觉养成的搜索者习惯,使我在平淡且枯燥的现实生活脉络中另辟蹊径,秘密地享受多重变化之妙,而致命之处也在其中,有时会失去主体参与的强烈情感,事不关己,像观看别人家院子里两只鹅打架,忽略自己是伤痕累累的那只败鹅。

这可能不是好现象。

越来越像一个旁观者,在日与夜、有与无、生与死边缘游荡。当我写下自己名字,不可思议这三个字所指涉的具体内容与“我”有关,将捆绑“我”一辈子。几日前,安装姐托人带回的答录机,出门后,不确定它的功能是否正常,拨公共电话回家,听到一段录音:“您好!我是×××,很抱歉现在不方便接听,麻烦您在听到讯号声后,留下大名及电话号码,我会尽快跟您联系,谢谢!”

我听到“滴”声,顿时慌了,张口结舌,不知道谁是谁。好像我终于离开“维之”这两个字的捆绑,现在要跟她讲话。那么我应该是谁?什么名字?跟她讲什么话?我跟她又是什么关系?朋友吗?情人吗?姐妹吗?邻居吗?还是拨错电话的陌生人?……基于电话答录的礼貌约束,(很奇怪,我在当下竟然服膺这条制约!)我说话了:“是我……没事……晚上再说……”挂断。

晚上回家,听电话录音,在三两通可辨识的熟人俗事之后,冒出来:“是我……没事……晚上再说……”

我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虽然尚未仆倒,然而我知道往下是单行道,走到底就是悬崖。

《我为你洒下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