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爱尔兰

我一直认为爱尔兰属于英国,匆匆订了去爱尔兰的机票,以为不要签证。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半小时,心中总觉得不安,就打电话给在英国的爱尔兰大使馆,果然需要签证,我心里一沉,立刻跳上出租车直奔大使馆。签证官是一位非常和气的爱尔兰中年女性,在她的竭力帮忙下,让我们即刻拿到了通常七天才能得到的签证。一路使用特别通道,终于看到了翠绿的有着三叶草图案的爱尔兰航班,总算按时赶到了。在飞机上吃完点心,喝了茶,刚松了一口气,爱尔兰就已经在机翼下了。

刚刚从沙漠腹地的美国洛杉矶出来,一下子进入绿宝石般的翡翠之国,就像掉进了仙人洞。在机场办完租车手续,飞快地驶进首都都柏林。都柏林是一个古色古香的田园都市,看不到任何高大的建筑,一条利费伊河穿过中部,南岸有古堡式的古建筑群,圆形钟楼,又有著名的圣三一学院的尖顶的哥特式的建筑。站在桥上看着雾蒙蒙的利费伊河,感觉很像站在伦敦的泰晤士河边。但若仔细观察,这里没有伦敦的肃穆,这里著名的城隍街上建筑色彩艳丽,图案简约,充满激情和孩童般的天真气息。街上行走的爱尔兰姑娘肤色如雪,体形苗条,各色眼睛都发出宝石般的光泽。我首先注意到的是爱尔兰的国徽,蓝色的盾牌上一个金黄色的竖琴。竟然用乐器作为国徽,真是一个迷人的民族。街上的雕塑最令人瞩目的是高举着酒杯的人,墙上的壁画时常出现举杯畅饮的画面,真是一个敢于浪漫的国度。

爱尔兰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也是一个不断被入侵而饱受苦难的民族。历史上战争与饥馑不断,使这个善良的民族多了一份血与火的深沉。爱尔兰目前已成为发达国家之一,被称为欧洲的“硅谷”。爱尔兰人热爱音乐,喜欢饮酒,到处酒馆林立,首都都柏林有一条“醉街”,整条街全是酒馆,喝醉酒的人可以在这里尽现醉态,尽兴表演。

有酒就有诗,著名的诺贝尔诗歌得奖者威廉·叶芝就是爱尔兰人。我读着叶芝的诗句长大,今天才知道叶芝是爱尔兰人。

这里有最美的民歌,最有才情的戏剧,最有个性的音乐,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像爱尔兰一样有那么多的音乐节、舞蹈节。其《大河之舞》曾引燃全球的踢踏舞热潮。

正好车上的收音机里播出爱尔兰风笛曲《漫步神秘园》,这声音一下子勾住了我的魂,在这深沉悠扬的笛声里,你仿佛看到了爱尔兰特有的蓝绿的草原、白色的沙滩、惊涛拍岸的嶙峋海岸、溪流淙淙的山间小溪,还有那温润的土壤、安静的牛羊。

风笛因为在笛子上装了一个风袋,在换气时挤压风袋,声音就不会中断,这使风笛甜美的音色里多了一份沙哑和沧桑,更加的幽咽婉转,缠绵不尽,让人潸然泪下。曾风靡一时的《泰坦尼克》号的背景音乐就是爱尔兰风笛,让多少人为之痴迷。沉浸在风笛的遐思里,我完全忘记了回旅馆的路,迷失在飘满酒香的都柏林的夜色里。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打算去西海岸看“上帝之吻”的岩石,一出城就淹没在一望无际的绿色世界里。真是太绿了,绿中有一种蓝色,绿出很多层次。鲜绿的草地、油绿的麦田、墨绿的丛林,黄绿的是散落黄色三叶草花的牧场,锦绣似的绿被一人多高的灌木分割成一个个牧场,形状不一,有方有圆,有长的,有不规则的,这些灌木都开着白色的细密的小花,美得无法描述。如果一片片的牧场是一条散开的绿罗裙,那篱笆就是美丽的荷叶边,偶尔也有绯红的野蔷薇、黄色的金花槐,那就是裙子上的宝石胸针了。我去过内蒙古的大草原,那里蓝天白云下一望无际的草地上,风吹草低,牛羊点点,美得壮观,那里的牛羊难免有一种逐水而居的疲惫。我见过加州牧场里的牛,一个个挤在尺方的夹板内,如坐监牢。这里大片的牧场,宽阔的空间,一年四季水草丰美,栅栏内的牛羊悠闲地吃着草,有的站,有的卧,有的漫步,有的嬉戏,那样安然恬静,无忧无虑,我仿佛听到牛羊吃草的声音,就像自己品尝着那青草,看着大片丰美的草地,真想变成一头爱尔兰的牛,无忧无虑,不再为生计发愁。

田埂和路边长满了金黄的毛茛花、紫色的夏枯草,红色的罂粟散落在碧绿的麦田里,野草莓像一粒粒珍珠隐藏在野苎麻叶子里。我情不自禁地去摘一颗草莓,立刻被野苎麻刺满了手指,火烧一样疼。这就是安徒生童话里写到的野苎麻,第一次亲眼看到。我走进栅栏想拍一张照,惊飞了一只云雀,它箭一样直冲蓝天,很快消失在淡淡的云层里。这时我看到天与地的交汇处,起伏的平滑的山丘像踱步的羊群,小溪如歌,湖水如镜,远处的城堡露出古穆的面庞,隐约的教堂的尖塔响起钟声,我们仿佛误入时光的隧道,进入了欧洲的中古世纪。

在童话般的乡村牧歌里漫游,一边贪婪地看风景。车是非常不习惯地靠右行驶,道路的交叉口没有停车标志,只有一个圆形的转盘作为缓冲,我和朋友阿芳轮流开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到海边本来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整整开了六个小时还不见海的踪影,才知道彻底迷路了,干脆把不顶用的导航仪拔掉,自我放逐在迷人的乡间。我们误入一座座古堡、一片片树林,在开满紫色薰衣草花的原野拍照,在稠密的小树林里追鸟,在幽静的湖边看人钓鱼,隔着栅栏数牛羊,直到天黑,才开进了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镇,点了爱尔兰最传统的“炖羊肉”,那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美味的羊肉,店主告诉我们是刚从牧场上捉来的羊。黑啤酒是第一次喝,一股原汁原味的麦香,不知不觉喝多了,同伴阿芳要喝威士忌,就让她喝吧,反正隔壁就是旅馆。

阿芳是我的好朋友,一个农场迷,正准备在中国老家南宁租地种果树,拉我一起种。我也钟情于土地,对植物很感兴趣,被她说得蠢蠢欲动。正巧这家庭式的酒店的桌子上有隔天的报纸,她翻了几下,刚好有牧场出售,有一处有房子的1100英亩的土地,要价45万欧元,她马上两眼发光地说,这比南宁的果园大多了,我还是开牧场吧,借助酒力,她两眼迷醉,对我喊道:“苏菲,快看,这有1100英亩的上等土地,还有你喜欢的爬满常春藤的白房子,粉红色的三角梅,还有鱼塘呢,我们买下吧,一人一半,你种果树,我开牧场,养纯种的荷兰黑白花奶牛、新西兰白毛羊,让它们像白色的三叶草花一样散满草地。

我骑漂亮的白马,戴西班牙宽边牛仔帽,皮鞭一甩,牛羊像千军万马一样任我调遣。”

做梦是不要成本的,在这个无人知道的岛国,做梦的权利是有的,我也就索性和她梦游起来。我说“爱尔兰是悠闲的,骑马破坏情调,我们应该骑牛。”

“是的,骑牛,”她马上改口,“坐在牛背上,吹一支横笛。”

“是风笛,这是爱尔兰。”我一边喝威士忌,一边纠正她。

“对,一支风笛,在暮色里一吹,夕阳在我的笛声中悠悠落下。”

“爱尔兰那么多雨,应该是对彩云一吹,雨就落下来了。”

我不由自主地配合她。

“下雨了吗,给我撑一把油纸伞。”

“油纸伞,你掉进戴望舒的雨巷里了。”我笑得前仰后合。

“我掉进徐志摩的康河里了,我就是那康河里的一棵水草。”

阿芳神游着,看样子醉了。

“康河里太冷了,这是爱尔兰,不是南宁,我们走吧。”我拉阿芳离开。

阿芳手捧报纸执意不走,喃喃地说:“我没有醉,我当然知道这是爱尔兰,叶芝也是爱尔兰的,你知道吧,叶芝他老人家会带我到他的火炉边的,叶芝他老人家说,许多人爱你青春美妙的时辰,假意的或者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可是这个人在哪里?我找不到这个人。”

她完全把叶芝的诗句糟蹋了,看着阿芳那并不年轻的眼角细碎的泪光,我知道她真的醉了,我肯定也醉了,我们一起醉在爱尔兰迷人的暮色里,醉在谁也不愿醒的梦里。

《天外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