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果飘香

不绝于耳的蝉鸣声将整座山脉从春季的温润推向夏季的热烈。

初夏时分,小院附近的杏园里杏子熟了。正对着我门口的便是一棵杏树,它是整片果林里的树王:它的枝干最粗壮、最高大,结的果子也个头最大、味道最甜,它是终南山特有的大麦杏。因为正对着门口的原因,即便坐在房间里,抬头也可以望见它,我看着它从冬季枯枝到春季花开,再到夏季花落结果。所以也对这一棵树多出一分情感出来,每次到这棵树果子成熟时,我便把它结的果子全部包了下来。选长得最好的,运到城里快递给父母和好友分享。

发快递这件小事,在这里却要花我大半天的时间,我得把它们运到村里的公交车站,坐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到市里,再转车到发快递处,来回的交通辗转,大半天的时间就这样花了进去,但一想到家人、好友可以和我一同品尝终南山的味道,再多的付出也都是喜悦的。

这杏子的口感备受家人朋友的赞叹,城市水果店里卖的根本没法跟它比。剩下的因风吹雨打长得不那么完美的,我就留着自己享用啦。大麦杏是我见过的杏子里个头最大的,成熟后微微偏橙黄色,有的皮可以剥开,果肉的脉络一清二楚地呈现。得益于终南山的灵气滋养,它们都水分饱满,看着就让人充满食欲。刚刚成熟的口感微绵,里面偏脆,有些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酸;而完全成熟的,则软绵香甜入口即化,一口下去,我被感动得简直想要落泪。

美好的食物,不只能温暖你的胃,更能安抚你的心啊!

小院后面还有一片杏园,大概有两亩地,是比大麦杏小一半的另一个品种,也很美味。可惜它的主人在城市忙碌,常年弃它于不顾,满树的果子成熟了也没人采摘,偶尔被路过的路人采几颗,然后彻底成熟后就被风吹落地上,被鸟儿啄下枝头。我的用量有限,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好好的果子沦落到地上,慢慢腐坏直至回归土地变成尘土。我想,或许今年我可以学习果的制作方法,把它们制作成果。

而夏季最常见的是灰灰菜,灰灰菜相对好认一些,叶子表面有一层银白色的颗粒,使它在众多植物中格外显眼。灰灰菜口感比荠荠菜柔和一些,有一丝发甜,如果是偏老的则会微微发涩。一起长出来的还有蒲公英,蒲公英有清热解毒等各种功效,但无论怎么做都去不掉它特有的苦味,所以大多人都食用不惯。

再接着,轮到野苋菜登场了。野苋菜的口感比荠荠菜更粗犷一些,它的好处就是采起来比较省心,特别是有的个头很大,在草丛里很明显就能看到它们,野苋菜只采每棵最嫩的尖儿就可以。我最喜欢用野苋菜煮汤面,面条快熟时提前两分钟放进去,然后加盐,再滴些许香油,其他任何调味料都不需再放,每次煮出来连面汤也会变成好看的淡绿色,它恰到好处的饱和度让我每次连面汤都喝得一口不剩。

夏季的炎热让很多的劳作都慢了下来,夏季最享受的劳作大概就是在小河里洗衣服了。流动的水里有些许水草在随着水波摆动,而这水草周边有小鱼儿在游来游去。去村里打水的工作则被放在清晨或傍晚进行,因为这是一天中阳光相对较弱的时刻,即便这样,每次打水回去都会出一些汗。

尤其是中午时分,到处的蝉鸣声为空气中增加了几分躁动,所有的植物都耷拉着枝叶,人们也纷纷躲进阴凉里。有些村里的小孩子跳进河里游泳,我则喜欢在树林里拉起秋千,一本书、一壶茶,任慵懒的时光慢慢流淌。

这时我种的西红柿、黄瓜、茄子等蔬菜都成熟了。西红柿的味道比超市卖的好多了,微红的是酸中带甜,红透的则是完全地甜。我一口气可以吃掉两三个。黄瓜更是清脆,城市买的总是缺少它本身的味道,而自己种的,即便吃完,嘴巴里也遗留着黄瓜特有的清香。我小院附近的另一个峪口,有一片几百亩的荷塘,从七月开始荷花便陆续地开了,这是我此生最爱的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内心都盈满喜悦。八月中旬终南山的荷花开到了最旺季,这片荷塘便成了我时常来的地方。有时跟着荷农一起进去采荷,满脚泥巴地踩进去,但是我从来不觉得泥巴是脏的,万物生长都来源于土地,每一个生命也终将回归大地。

我对荷花的挚爱,是少年时期便开始了的。

对荷花的第一印象是从初中时的课本中周敦颐的那篇《爱莲说》开始的: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那时的我虽然还未见到过真的荷花,却被这段文字深深地吸引,一次次把它摘抄于笔记本的一角。那个孤独沉默的少年,最快乐的事情之一,便是一遍遍默念着那段文字,独自沉浸在那份清远的意境里。周敦颐先生一定是真心深爱着荷花的,短短几十字便深邃贴切地写出荷的本质来。

成年后,那个少年时一直默默不语的我,依旧话很少,只是内心日益变得尖锐起来。不想再无力地任凭世俗安排,开始挣扎,想要从让人变得腐朽的世俗框架里冲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在整个对峙的过程中,荷花一直是我心中的力量源泉。我在网上搜集了很多张荷花的图片,保存起来。用到的所有的头像、图片,几乎都跟荷花有关。有时想要放弃的时候,一看到荷花,便又一次充满了力量。

21岁那年,索性直接去文身店把一朵荷花文到了身上。看着文身笔一针一针地刺进自己的皮肤,一朵荷花伴着渗出的血滴永远地呈现在我的身体上,感动得想哭。

以前,一直理解不了那些去做文身的人,那一刻,我懂了。

即将步入而立之年,已经完全依照自己内心安好生活着的我,依旧深爱着荷花。只是已经很少去抄《爱莲说》,也不再用荷花图案做头像了。因为,荷花的无限清静、高远、独立、美好,早已深深化进我的血液与灵魂,早已成为照亮我生命的、不可磨灭的光。

从荷农处买来的荷花。

有荷之处,便有清幽。

安静绽放,不问不争。

《把日子过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