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谁能自战争获益,那便是我们这些孩子们。我们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获得了大量可供浪漫想象的素材。除了大仲马和凡尔纳提供的那些普通儿童食粮外,我们还拥有一些男孩子们十分热衷的军事装备。我们尤其热衷这些装备,因为我们的国家赢得了战争。

但奇怪的是,较之于我们红军胜利者的装备,敌方的武器却引起了我们更大的兴致。德军飞机的名称,诸如“容克”、“斯图卡”、“梅塞施密特”和“福克沃尔夫”等,我们时常挂在嘴边。“施迈瑟式冲锋枪”、“虎式坦克”和“合成食品”等也是如此。大炮是克虏伯造的,炸弹是法本公司的奉献。孩子的耳朵对非同寻常的奇异声音总是很敏感。我相信,使我们的舌头和意识迷恋这些名称的并非真实的危险感受,而是某种听觉诱惑。尽管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去仇恨德国人,尽管国家的宣传也始终在强化这一立场,我们通常却不称德国人为“法西斯分子”或“希特勒分子”,而称他们为“德国鬼子”。这或许是因为,我们见到的德国人全都是战俘。

同样,在四十年代末于各地建起的战争博物馆里,我们也看到了大量德军装备。这是我们最好的游览项目,远胜过看马戏或看电影,若有我们退伍的父亲领我们前往(我们中间有些人的父亲还健在),则更是如此。奇怪的是,他们很不情愿领我们去,但他们会非常详尽地回答我们的提问,如各种德国机枪的火力或各种炸弹的炸药类型。他们之所以不太情愿,并非因为他们试图远离战争的恐惧以保持宁静的感受,也不是由于他们试图摆脱对死去友人的回忆,摆脱因为自己活了下来而有的负疚感。不,他们只不过看透了我们愚蠢的好奇心,不想对此加以鼓励。

《悲伤与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