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要么就是“La Comparsita”[16],这是我心目中本世纪最伟大的音乐作品。在听了这段探戈之后,无论是你的国家的凯旋曲还是你个人的凯旋曲,全都失去了意义。我一直没学会跳舞,因为我既有些害羞又的确笨手笨脚,然而我却能一连数小时听着这些拨弦乐,身边没人时,我还会动起来。如同许多民间乐调,“La Comparsita”也是一种悲歌,在战争快结束时,悲歌旋律听起来要比非洲舞乐更为贴切一些。没人愿意加速,人人渴望节制。因为人人都能朦胧地感觉到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你可以将这样一个事实归咎于我们休眠的爱欲天性,即我们十分渴求那些尚未成为流线型的东西,如残存下来的德国宝马车和欧宝车的黑漆挡板,同样锃亮的美国帕卡德车以及像熊一样的斯图贝克车,后者的挡风玻璃像眯缝着的眼睛,配有双后轮,这是底特律对我们国家能吞噬一切的泥泞作出的回答。孩子总想超越自己的实际年龄,既然你已无法把自己想象成一位祖国的捍卫者,因为真正的捍卫者身边到处都是,那么,你就会想象自己飘进一段莫名其妙的外国历史,降落在一辆仪表盘上布满各种珐琅按钮的宽大的黑色林肯车上,身边是一位铂金级的金发女郎,你探向她那套着丝袜、沉入漆皮坐垫的双膝。其实,只要一个膝盖或许就够了。有时,只要摸一摸光滑的挡板就够了。对你们说这话的人,他是这样一个群体中的一员,他们的出生地曾遭到德国空军的狂轰滥炸,差点儿被从地球上抹去,他们在八岁时才第一次吃到白面包(如果这种说法在你们听来太具外国腔,那么就可以说,他们在三十二岁时才第一次喝到可口可乐)。因此,请把这归咎于那休眠的爱欲,并请在黄页电话簿上查明给白痴颁发证书的处所。

《悲伤与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