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一种基础的职业|

芬兰的义务教育是一个奇迹。从2000年开始,芬兰总是在“国际学生评量计划”里头名列前茅;更令人吃惊、艳羡甚至恐惧的,是他们的学生还在不断进步,评分一年比一年高。且不说其他项目,光看阅读;据统计,41%的芬兰中学生最常干的休闲活动是阅读。这些孩子的阅读能力又怎能不高呢?为什么芬兰的教育这么厉害?

这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谜题,所以每年都有专家学者络绎不绝地从世界各地涌至芬兰取经。然后他们发现,原来芬兰的秘诀之一在于教师。芬兰教师的社会地位之高,是其他地区难以想象的,据当地媒体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年轻人最向往的职业是中小学的老师,一般普通小学老师受敬重的程度尤胜于国家元首。而且他们的老师都像学者,几乎全部拥有硕士以上的学历,暑假的时候还要上大学继续进修。

如果一个老师干了几年就辞职,他多半是跑去念博士了。由于老师自己就是喜好学习并且擅长学习的人,所以他们才能教出世界上最优秀的学生。当然,也有不少老师后来进了企业,变身成为高薪人士。芬兰的大公司最喜欢聘请教师,理由是能当老师的年轻人一定是这个国家最顶尖的人才。

如果一个总是对世界充满好奇心,总是奋发学习的人,就是未来知识时代最需要的精英,那么中国一定是个很有希望的国家,因为我们也有一大批好学之士。和注重基础教育的芬兰模式不同,“中国模式”强调“学习型官僚”。你现在去各大专院校的研究所点名,会发现登记簿里没有几个中小学老师,倒是有不少在职官员,他们全都很踊跃地攻读着硕士博士,颇有学政合一的古风。

芬兰教育以国际视野闻名,小学开始学英语,中学再加一门第二外语。他们还把全球的信息与知识自然地融入课程,例如在小学的数学课里要孩子计算各国摩天大楼的高度,在初中社会科学的课堂上请孩子模拟演出联合国的工作情况,使他们懂得从不同国家的视角了解世界局势。除此之外,他们的教育部有种特别补助,尽量让年轻人有出国游学的机会。当地一位官员解释,其实“在北欧,你已经找不到没出过国的中学生了”。相对地,在我们的“中国模式”底下,你则很难找到没出过国的官员。1999年,“两会”代表开始关注中国干部公费出国何以花了2000亿元人民币;到了2007年,“两会”代表持续关注干部出国的总开支怎么会渐渐跳到3000亿元。财政部的数字显示,2007年中国政府的教育经费大约是6000多亿人民币,占了GDP的2.7%。世界平均水平是7%,一般经济欠发达国家也有4.1%。我手上一时没有2007年中国公务员吃喝、公车和出国的开销统计,但我知道在2004年的时候,这笔钱的总数就已经达到了7000亿元人民币。如果把这个账目也看成是种教育开支,那么我们的学习风气就算赢不过芬兰,至少也叫做各擅胜场。

不少地方的教师都在抱怨自己的薪水太低,不只低到一个丧失尊严的地步,甚至连糊口也很困难。本来依照义务教育法的规定,义务教育阶段教师的平均工资水平应该不低于当地公务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愤怒的教师一个月却只有一千甚至几百元的收入,难道这就是当地公务员的薪资水平吗?抑或这是学习型社会之“中国模式”的另一个例证呢?

老师不受重视,一般而言,就意味着孩子的教育不受重视,更意味着我们并不太担心我们的未来。很奇怪,虽然大家都说中国实行一胎政策,人人都拿孩子当宝,但为什么今年各个事件都显示出了相反的讯息呢?先有一场震垮太多学校的地震,接着是一堆让婴儿患上肾结石的奶粉;莫非我们的希望不在下一代,而在我们自己的长生不老?我突然想起西洋传说中的那条“衔尾蛇”(ouroboros),它太过饥饿,不惜从尾端开始吞吃自己;嘴巴叼着尾巴,形成了一个圆圈,乃西方秘学的著名符号。这个符号有很多层意思,其中一层是:贪婪是种吞没自己的可怕欲望。

原题为“一条吞掉自己的大蛇”,发于“牛博网”2008年11月01日

《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