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失败的学校教育

儿童们的生存和发展空间强烈地取决于他们所受教育的质量。经合组织成员国中教育体系表现最好的,是那些同时做到了高质量和平等两方面的国家。在这样的教育系统中,绝大多数学生都可以根据自己的能力和兴趣学到高水平的知识和技能,而不是基于自己的社会经济背景选择专业。对教育公平进行大力投资的收益超过了个人和社会的开销,如果这种投资是在早期进行的话尤其如此。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教育公平与质量》(Equity and Quality in Education)1

年轻人可能在学校里折戟沉沙。但是同时,学校体系也在他们面前铩羽而归。美国平均在每个学生身上花的钱要比大多数发达国家多得多2,但是投资收益却非常之低。现在众多的学校获取美国联邦政府和州政府资助的额度都跟考试成绩挂钩,于是老师们教学的目标都锁定在考试成绩上,而不是刺激学生们的好奇心或批判式思维,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学习做人的一般道理或者价值观。不仅是穷极无聊的学生们会慢慢变傻,经年持久的针对事实记忆的训练可能会让教师自己的智力水平也开始下降。

“几十年来教师的素质越来越差,但是人们都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我们需要寻找一个更强有力的方法来吸引那些最有前途的候选者们加入教师的队伍。”在2000年的时候纽约市公立学校的总理事哈罗德·利维(Harold O.Levy)曾经这样说3。的确还有很多非常出色的老师在辛勤耕耘,但是就总体状况而言,当今的教师们和他们的前辈相比较而言智力水平更低,他们的SAT成绩位居最低的三分之一4。

诚然,智商并非是否能做一名优秀教师的唯一预测因素,但是一个老师是强还是弱所造成的差异却是持续终生的。九岁的时候身边有个好老师的孩子们在十几岁就成为未成年父母的可能性更小,更有可能升入大学学习,并且平均在一生中多挣五万美元5。如果把这个研究中的研究对象换成其他年龄段的儿童,结果估计也会相差无几。

然而,因为成为一名专职老师的可见收益实在是寥寥无几(工资待遇差、社会地位低),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教育工作者渐渐失去了动力,不再殚精竭虑地试图让他们的学生在课堂上兴味盎然,或者让教学内容与生活息息相关。继而很多孩子也就在死记硬背、博取老师的认可和满足学校的成绩要求之中渐渐变得麻木不仁。与多数人对于教育的信念背道而驰,有太多的教学中缺乏问题聚焦或者解决方案的内容,跟现实世界的挑战也毫无干系。

学校体系的其他问题在哪里呢?太多无聊至极的作业,太多为工作精疲力竭或者根本就不在身边的父母,他们对孩子们的学业进展和遇到的问题毫不关心,只知道看成绩单。有太多的学校已经把体育课和自由活动时间排除在外,也就是说,学生们不再有时间和场所来发挥自己那些被压抑的精力,在休息的时候交朋友,或者开发自己的想象力了。财力上的约束让科学课没有了实验,一切能够激发创造力的课程也都被放弃,甚至把校外参观也限制在了诸如自然历史博物馆之类的地方。并且,因为孩子们在课堂上受到的挑战越来越少了,他们也就更禁不住诱惑要从网上冲浪上面找乐子了,而这些事情又把孩子们在课堂上的注意力吞噬殆尽。

过去孩子们曾有过的学校自由活动时间已经消失得一点儿不剩了。三十年前,小学里每天会有两次休息时间。现在很多美国学校每天只有一次休息,而大概有四万所学校完全取消了自由活动时间。少数那些仍然能走出教室的幸运儿却经常被告诫要放慢速度,最好是走路而非奔跑。他们也没机会了解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里,没机会在无人监督的环境中尽情玩耍,甚至连“无人监督”的错觉也成了奢望。于是,小男孩们那些无穷无尽的精力无处释放,只能释放在教室里,在课堂上。

课间休息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它使得孩子们在上课的时候更能够集中注意力6。研究显示,坚持不懈的有氧运动对于男孩和女孩们的记忆力、运动能力以及学业成绩都有着非常积极的影响7。年长的学校管理人员告诉我们,课间休息的自由活动对很多孩子的社交圈拓展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因为那是交朋友的时间,各种小群体也在那段时间里找机会互动。

四处闲逛或者白日做梦的时间甚至在幼儿园里就被斩草除根了,现在幼儿园里教授的是过去出现在小学一年级课堂上的东西。因为男孩的大脑发育过程和女孩的有所不同,他们没有能力接受现在幼儿园里要求的高强度阅读训练。一般来说,跟女孩相比较,学龄阶段的男孩在身体方面更加活跃,但是人际方面和语言方面的成熟要稍晚一些。由于男孩比女孩更加活泼好动,他们很难一动不动地坐着待上很久8。一个五岁男孩的语言能力大概与一个三岁半的女孩不相上下。而试图让他在这个年龄开始学习阅读,从发展心理学的角度而言是不合理的9。

不仅如此,小学课堂上的教学内容有五分之四是以语言为基础的10。如果一个男孩被迫学习超过自己大脑发育进度的内容,他就被无意中训练出了对这个任务的厌恶,而这些早期的消极体验会让他对学校和学习产生出普遍的反抗和怨恨。根据密歇根大学的一项研究,说自己不喜欢学校的男孩数量从1980年到现在增加了71%11。这种厌恶态度跟糟糕的学业成绩互为因果,恶性循环。这也就意味着学校必须照顾孩子们千差万别的学习风格,以及参差不齐的知识吸收能力,还有就是年龄和不同科目造成的巨大性别差异。男孩们倾向于在动手体验的学习过程中学到最多东西,而学校却不能提供足够的上手操作机会。雪上加霜的是,学校环境更加青睐日记或者第一人称叙事这些女孩更偏爱的写作风格,而不是男孩更喜欢的探险或者科幻这类主题12。

教育采用的单一模式无法适应所有的孩子,并且可能最终对男孩的“不适配”要超过女孩。新的证据揭示了一种老师们对于男生的偏见:当测验被匿名评分的时候,得分的性别差异缩小了三分之一13。就本质而言,这是女性教师对于男生的偏见,因为98%的幼儿园老师,绝大多数的小学老师、特殊教育老师以及初中教师,都是女性14。

当老师与自己性别相同的时候,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表现得更好。但是在科学、社会学和英语这些科目中,女性教师把女孩们的标准测验成绩平均提升了4%,同时也把男孩们的成绩降低了大致这么多,这就造成了8%的性别差异15。考虑到男孩们很可能在几乎所有科目中年复一年地跟着女老师学习,请想象一下这种混合效应的后果会是怎样。

另外一个问题可能就是多数老师教学的时候针对的是平均水平的学生,而男孩们的水平两极分化更严重:一部分很差,一部分非常好16。因而很多男孩因为在课堂上没有挑战而感觉无聊,而另一些男孩却听不懂,或者也许也不关心课上讲的到底是什么。

在我们的调研中,一位女老师意识到了这种不平衡现象:

我在美国的私立学校中教了18年的书。绝大多数的老师是女性,而且我发现学校的学习环境更加适合女生而不是男生,尤其是长时间保持正襟危坐,循规蹈矩,诸如此类的要求。男生被处方要求服用哌甲酯和其他药物的概率要远远高于女生,这大概就能让他们符合女权主义环境的要求了。性别是由社会建构的20,这一观念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真实的,但却只会让那种试图梳理当今美国男孩们莫可名状的生活的努力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在2012年进行的国际对比测验中,美国学生的数学能力排名全球第36位,阅读能力排名第24位;而英国学生的数学排名25,阅读是23,这恐怕就是最好的证据。英联邦国家的成绩是:加拿大分别排名第13和第8位,澳大利亚是第19和第13位,新西兰是第22和第14位17。欧洲排名最高的国家之一是芬兰,而那里的孩子们正式上学的年龄是7岁18,但是他们在家里面跟自己的家庭成员们学到了很多东西。当根据年龄和性别因材施教,并且正确选择所教授材料的时候,早期教育实际上益处良多。在蒙台梭利(Montessori)体系的幼儿园里,两三岁大的小孩子们都可以学到很多数学甚至是基本的科学原理,这也说明了触觉技能(亲手摆弄代表各种东西的物体,例如数字和事物的模型)无论对男孩或女孩们来说都一样,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儿童思维通道。

在这个年龄段,孩子们需要一个充满耐心并且经验丰富的成年人来引导,如同在我们的调研中,一位家里有一儿一女的中年母亲所观察到的:

对年纪非常幼小的孩子来说,最困难的事情就是集中注意力了。一旦孩子的专注能力到了极限,他们就开始坐立不安、手舞足蹈或者满地乱跑。除了好好坐着不动,他们什么都干。他们真的会从需要他们关注的活动上直接走开。他们的身体、思维和情感都会一起开小差。大脑发育得更成熟时,他们才能更长时间保持聚精会神地安静坐着。当我跟一个开始不由自主地坐立不安的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我本能地知道试图继续教他东西是徒劳的。如果我们强人所难,超过了某个限度的话,孩子们就会开始对学习活动本身感到厌恶。如果他们经常在自己无法专注时仍然被逼着学习,他们就会找任何能分心的东西来逃避。电子游戏就是个触手可得而且充满诱惑的消遣。不幸的是,它们也会让人麻木不仁,脱离社会。

存在证据支持,跟年轻的女性相比较,年轻的男性对于外部激励更敏感,但是同时却更少因为做一个好学生而得到褒奖19。对于年轻的男生和女生来说,跟学校和家长相比较,同伴的接纳和独立的感觉要有意义得多。但是跟男生不一样,女生仍旧还会“接受”在学校里勤奋学习。一个年轻男孩可能意识到了努力学习和成绩优秀的价值,但是他却会对家庭作业和学业成绩轻描淡写,为的是在其他男同学面前装酷。一些人甚至提出,对男孩来说,学业优秀的动机从小学阶段就已经开始消失20。

一旦学生们进入大学学习,他们还会面临更多的挑战。斯坦福大学杰出的传播学教授克利福德·纳斯(Clifford Nass)在晚年时关注到了无处不在的数字生活的后果:

环顾四周,你会看到人人都在一心多用。他们在打游戏,也在读邮件,也在刷朋友圈,还在做种种事情……在大学校园里,大多数孩子都是同时在做两件事情,也许是三件事情……几乎所有一心多用的人都认为自己是熟极而流的高手。你知道一个巨大的发现吗?其实大家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实际上一心多用的人们在每个任务上都非常笨拙,他们自始至终都在分神,记忆也会乱作一团。我们最近的研究工作指出,他们的分析推理能力一塌糊涂。我们在担忧这会催生一堆没有能力进行高质量思考和形成清晰思路的人。21

这对于世界上最才华横溢的一部分大学生来说是非常真实的写照,这1500名学生是从每年超过3万的申请人中精挑细选才被斯坦福大学录取的。如果连他们都不能一心多用,但是却自以为应付自如,那么那些资质平平的普通大学生又有多少可能会做得很好呢?一个简单干脆的答案就是——没戏。

我们所有人都会强迫自己的大脑瞒天过海自欺欺人。那种能在多个显示器上打开多个网络窗口的能力,跟我们关于自己可以一心多用的信念相结合,意味着我们拒绝了早先单一专注、聚精会神的智力运用传统,而恰恰是这样才会让我们减少需要记忆的内容。同时,当图书馆逐渐减少了开放时间22,传统意义上能够专心致志学习而不被打扰的地方也渐渐消失了。

心无旁骛更会成功

另外一个让年轻小伙子们感到灰心丧气的压力来源可能是良好职业道德的缺失,很多西方国家的父母们已经不再认为对孩子们进行职业道德的教育是当务之急了。在国际学生评估项目的测试中,来自中国上海的学生们取得了数学和阅读双项的第一名。东亚的其他地区,例如中国香港、新加坡、日本、中国台湾和韩国紧随其后23。中国的学生们对自己的学习成绩看得非常之重,学校和家长都目标坚定地为了孩子将来的成功做准备,有时甚至会走向极端,譬如前面说的“陪读妈妈”。越南的学生们在这个测试中数学名列第8,在那里有一半的家长成年累月保持和孩子老师的紧密联系,以便监督孩子们的进步24。

这种“只学习不玩乐”的哲学也是有代价的。在中国,15~34岁年轻人的死亡原因中排名第一的就是自杀25,大多数的原因都是年轻人感到难以承受的学业压力、愈演愈烈的社会不平等以及担心毕业之后无法找到工作26。过度上网和打游戏在中国和韩国也已经是众所周知的问题,针对这些成瘾者(大部分为年轻男性),有上百个治疗项目或者集训营模式的住院机构,大都采用规范睡眠饮食以及锻炼的方式来帮助他们摆脱自己的成瘾行为27。

显而易见的是,为了促进在学校和职业生涯中的更可靠的职业道德,父母和社会必须形成一套更平衡的方法,同时能让我们的儿童更加全面发展。给孩子施加高压让他们满足父母定下的过高标准,会彻底毁掉孩子们。与之相对的另一个极端,就像现在很多美国父母所采取的放任自流的方式,却很可能让孩子们长期处于成绩低下的状态,甚至无法完成学业,其影响不仅仅是在学校里,而且会让他们在未来一生之中的无数挑战面前一溃千里。

走出校门了,现在能干什么

今天,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公立和私立的教育机构、医疗保健、社会部门28以及理工科技(也就是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领域,认为这些地方的就业机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有充分的保障。当前,中国和欧盟中获得工程和科学学位的学生人数几乎是美国的两倍,这就让美国的竞争力每况愈下。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对24岁的年轻人中第一学位是“硬科学”(Hard Science)的人数进行了统计,美国在24个工业化国家中排名第20位29。

同样的观点也被凯西研究每日快报(Casey Daily Research)所强调:不仅仅是在就业市场上,而且在整个国家经济发展的层面上,“智力资本”都将成为最为重要的因素。为了保持自己的竞争力,一个国家必须要把理工科技领域的研究作为高优先级的事业对待,譬如大量投资于计算机、微电子、生物科学、工程技术以及其他飞速发展的高科技领域,因为越来越多的职业需要高水平的技术和知识。本质上,现在人文学科的专业太多了!30同时还有太多受教育严重不足的人们,他们用劳动换取薪酬的梦想可能很快就会因为自动化的大规模实施而破灭31。

乔治城大学(Georgetown University)的一个研究列出了失业率最高的大学专业(与其流行程度作了交叉检验),临床心理学、艺术杂项(miscellaneous fine arts)、美国历史、图书馆学、军事技术以及教育心理学都榜上有名——这些专业的失业率都超过了10%。而理工科技专业的失业率在0~3%左右徘徊:天体物理学或天文学0%左右,地理和地质物理工程0%,自然科学2.5%,地球科学3.2%,数学和计算机科学3.5%。附带说明一下,身为心理学家,这些都是同我们自己息息相关的令人担忧的统计数字。

在理工科技领域工作的工资也更高。按照大学学位专业分类,职业生涯中期平均薪水最高的20个行业中不包含任何人文学科的职业。人文学科学位在研究生院里前景也不好。而这个气泡还在越吹越大。在2015学年,一共有超过一百万非美国公民注册进入美国大学学习32,美国的外国学生数居全球之首。在很多理工科技领域,外国学生获得的高等学位都超过了半数,让他们的美国同学们望尘莫及33。

所有在我们的调查中勾选了“跟其他第一世界国家相比,美国的年轻男性将会失去创造力和能力的优势”的人们可能都已经明察秋毫地发现了这种趋势,此时此刻霓虹灯下的耀眼光芒不能掩饰未来的危机。

大学校园里的阴盛阳衰

图9-1可能是对于本书主题的最强有力的视觉展示了——男性在学术水平上江河日下,而女性却蒸蒸日上,甚至比前一辈的女性还要更上一层楼。

图9-1 大学校园里的阴盛阳衰

资料来源:美国教育部(教育科学研究所),2009年。

性教育还是色情“教育”

性和亲密关系治疗师、躯体疗法创始人西莉斯特·赫希曼(Celeste Hirschman)说:“互联网上充斥着色情内容,加上性教育的缺失,就意味着很多年轻男孩对于自己所接触到的东西会让自己变成什么样一无所知。他们意识不到这些东西会在他们的性方面造成怎样的影响或者改变,因而将来他们在跟女性交往的时候会备受挑战。对他们而言,性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肉体刺激经验。我曾经跟这样的一些小伙子谈过话,他们甚至在跟自己的伴侣在一起的时候都需要对其进行性幻想,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身体跟另外一个身体的实际联系进行感知的能力。”34

性教育与色情片的关系就仿佛现实生活与幻想的关系一样。对年轻人而言,针对现实生活中的性的信息来源寥寥无几,触手可及的只有那些俯拾皆是的免费幻想素材。我们也不能说色情内容一无是处,但是如果年轻男性把它们视作一日三餐的例行公事,并且是在真正开始跟女性有性行为甚至是第一次亲吻一个女孩以前的话,我们就需要认真思考一下这究竟会怎样影响他们对亲密关系和性相关行为的基本观念了。几乎所有人都能回忆起自己所看到的第一张艳照,它就像一个闪光灯效应21一样永久地铭刻在我们的大脑里。奥吉·奥格斯和赛·格达木解释了色情线索可能会造成的一些长期影响:

很多男性的性成瘾(sexual obsession)似乎是在仅仅一次的性曝光之后就形成了。男性的几乎所有持续终生的性偏好都是在青春期开始形成的。临床治疗师们反映,对成年男性而言,对一个视觉对象产生新的性成瘾是极为罕见的。如果男性的欲望“软件”当真只受到条件反射原则的操纵,那么年龄段就不应该是个显著因素。与之相反,显然存在着一个可以形成视觉性偏好的时间窗——也就是神经科学家们所说的“关键期”。35

一个来自意大利的研究提出,当这个关键期被“劫持”,男性似乎就可能被一种叫作“性厌食症”(sexual anorexia)的现象所困扰,这种现象会发生在大量观看网络色情视频之后。在这个参与对象多达2.8万人的调查中,很多的男性从十四岁开始就“大量消费”色情网站,然后在他们二十多岁的时候,就会对“即便是最为暴虐的图像”也习以为常36。如果年轻男性的性欲发展过程同真实生活中的性亲密关系截然分开的话,情况就会更糟糕。在大量观看色情片之后,他们的生理反应会逐渐下降,于是力比多也就越来越少,继而就会无法勃起。从2005年到2013年,意大利青少年报告自己性欲减退的比例从1.7%飙升到了10%以上37。在我们自己进行的有两万人参与的调查研究中,也有很多年轻男性说色情片扭曲了他们对于性和亲密关系的观念,而且当他们在同真实的异性相接触的时候,脑海中总有色情片的“剧本”在持续播放着。然而很多女性都会拒绝这种剧本,尤其是在男性期望某种角色扮演而又没有跟她们提前沟通的时候。

诚然,如果有更高质量的性教育,或者跟男孩们更好地探讨一下在真实性关系中应该期望什么,这些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善。在我们的调研中,一位高中男生这样回应:

我觉得在我们的社会里,可以允许在公众电视网上堂而皇之地展现血肉横飞、脏器四溢的场景,同时却对一个若隐若现的乳头都会遮遮掩掩,这可能是受到了苟延残喘的清教徒思想的影响。我们其实应该对性更加习以为常并且更少以之为耻,尤其是考虑到跟对死亡和开膛破肚的司空见惯相比,性要平常和有用得多。

很多孩子在上初中的年纪就已经看过色情片了。而在非宗教性的公立学校里,性教育大多也在同样的年龄段开始进行,美国的性教育一般用以下两种方式之一进行:禁欲教育或者综合教育。禁欲教育提倡禁止任何婚前的性行为。综合教育也提倡禁欲,但是同时也告知学生们如何避孕,以及性传播疾病的预防。不论是禁欲教育还是综合教育,对于色情内容都只字不提。根据疾病预防控制中心2010年的报告,全美青少年几乎全部在18岁之前接受了正式的性教育,但是只有大约三分之二接受了生育控制方法的教育38。令人倍感惊讶的是,虽然有37个州要求学校提供禁欲的相关知识,却只有13个州规定这种指导必须从医学角度而言是正确的,有19个州规定了需要提供避孕措施和避孕套的信息39。

如我们所料,禁欲教育和综合教育都没办法有效达成自己的使命。人们结婚的年龄前所未有地推后了,美国的平均婚龄是男性28岁,女性26岁40。与此同时,88%的青少年承诺禁欲,而全美总体人口的90%都有过婚前性行为41。

显然,所有像美国这样在政治领域具有很强宗教取向的国家,都有全面降低性的地位的压力,他们把性看作是为婚姻所保留的东西,而且在任何有礼貌的公开对话中都应该避而不谈。

《美国对性的战争》(America's War on Sex)一书的作者马蒂·克莱因(Marty Klein)说,这种限制年轻人接触避孕手段的方法最终会自食其果。那些接受禁欲教育的孩子跟其他孩子对性的接触一样多,只不过他们更少采取保护措施。并且,尽管禁欲教育并不能影响孩子们的性行为本身,这种教育仍然影响了他们对于自己行为的看法。青少年受到的性教育越少,就越不理解性和自己的身体,也就更加不知道珍惜自己,并且更不愿意跟成年人开诚布公地讨论自己对性的感受和体验42。有现象显示,跟没有接受过任何性教育的年轻人相比,接受了综合教育的年轻人的性伴侣数量要少一些。性教育实际上并不能推迟青少年们开始进行性行为的时间,但是当性行为开始的时候,确实可以让他们更多地使用避孕套,更少意外怀孕,并且更少感染性传播疾病43。

在美国,15~24岁年龄组构成了性活跃人口的四分之一,然而他们却占去新感染性传播疾病人数的将近一半44。2012年,15~19岁年龄段的女孩每千人的怀孕人数是29.4名,这个比例高出其他任何一个发达国家45。据估算,2008年人工流产的女性中有84%是未婚的46。尽管青少年怀孕生孩子的整体趋势正在下降,美国的少女妈妈里面有六分之五都是未婚的,而在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这一比例只有六分之一47。

根据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提供的数据,青少年未婚生子每年会造成美国大概30亿美元的公共开支和60亿美元的税务流失48。另外,美国每年15~24岁年龄段人群由于性传播疾病所造成的直接医疗费用估计还有65亿美元49。与此同时,进行禁欲教育所需的全部费用,防止怀孕、性传播疾病、艾滋病的项目及相关的教育项目,以及计划生育服务所需的全部费用,加在一起也就是区区的8.74亿美元50。如果觉得问题还不够显而易见的话,这些数字本身就显示了让相关的项目更有效果是当务之急。

学生们也希望有更行之有效的性教育项目,然而不幸的是,他们对学校给他们提供什么样的信息并无发言权。在几乎没有任何公共资源和父母的一点点支持的情况下,互联网变成了回答问题和满足好奇心的最简便易行的手段。唾手可得的色情片成了性教育的来源,同时也是各种性需求浮现之时的“梦幻天堂”。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格中的时间观念在性决策中助纣为虐,尤其是当今的青少年大都属于享乐主义的现在时间导向。对于大多数成年人而言,及时行乐和未来计划之间还会有个平衡,包括了设定未来长期目标、制订规划和整合过去的经验感受。而这些现时享乐主义者主要寻求的是持续的刺激、新奇和快感,并且竭力避免任何会让人很快厌烦的重复的东西。

在斯坦福大学的沃尔特·米舍尔(Walter Mischel)很多年前所进行的一个经典研究里,托儿所年龄段的幼儿在游戏获胜之后会被奖励一个棉花糖。实验为参与者提供了两个选择,立刻吃掉这个棉花糖,或者如果他们能够在实验者走出屋子的时间里抵抗住诱惑不吃这个棉花糖,就能在实验者回来之后额外得到另一个棉花糖。孩子们当然都想要两个棉花糖,但是只有一部分孩子能坚持等待。这个简单的测试实际上是对于意志力和自我控制能力的测试。当多年以后,实验者再次考察参与者们现今的状况时,他们发现当年能等的孩子们和不能等的孩子们之间的生活有令人惊讶的差异:能够延迟享受的孩子们长大后在学业、社交、事业和家庭生活中都要成功许多。米舍尔在2014年将他的这个发现出版成书,即《棉花糖测试》(The Marshmallow Test)22。

我们可以对此进行讨论:那些更能够抗拒诱惑的孩子更加偏向于未来时间导向,能够意识到迟一点得到两个棉花糖要比立刻吞掉桌上的一个棉花糖更合算。而那些不能抵抗眼前棉花糖诱惑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更狭窄的享乐主义的时区里,他们不仅看不到将来,甚至想都想不到!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就是那些年轻的或者年纪更大的游戏或性成瘾者的主要思维方式。事实上,最近的一些研究认为,网络色情片所提供的奖赏会造成普遍的延迟享受能力的降低。在持续观看了几个星期色情片之后,用户们就会更倾向于选择较小但是来得较快的报偿,而不是选择迟一点获得更大的奖励51。

很多年轻人冲动行事不顾后果,先行后思。他们同时也充满好奇,这是本性使然。无论通过何种途径,年轻人总能学到性知识,各种高科技也挥之不去,这就为家长们出了难题:你是愿意自己对孩子进行性教育呢,还是把这项任务交给产业链,譬如色情网站或者其他媒体?当你放手不管的时候,它们就会乘虚而入,成为孩子们主要的性教育来源。“不许做”或者“注意安全”算不上是性教育。尽管避孕套比禁欲誓言要牢靠,孩子们仍然需要更多能跟自己谈话的大人,以及当他们有问题或者困惑的时候可以就近获取的资源。父母们最迟要在孩子10~11岁之前开始跟他们讨论这些敏感问题。

提要

以语言为基础的学校教育更适于女生的发展,大量女教师也会不自觉地给女生评分更高。

当性教育敷衍了事不切实际,色情片就会成为学习性知识的首选途径。

《雄性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