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梦的分析

为了探索潜意识心灵的奥秘,荣格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研究他自己和患者的梦。我们知道,对潜意识内容的揭示是荣格心理治疗的关键所在,而他对潜意识的认识大都来自他对梦的广泛研究和分析。在他看来,心理治疗几乎就是梦分析的同义词。尽管荣格不赞成弗洛伊德关于“梦是通往潜意识的捷径”的观点(他认为情结才是通往潜意识的捷径),但他认为梦对于心灵的研究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他说:“梦是诊断的无价之宝。”因此,在他的几乎所有的著作中都可以看到关于梦的分析的观点。

综观荣格的一生,我们完全可以说,荣格把发展自己的释梦理论作为自己毕生的工作,他一直都在对他的理论进行检验、修改、阐发和说明。但是,他却从不认为自己的研究结果是最后的结论,因此他也从未正式地把他自己的概念体系加以整理。我们在这里所论述的荣格关于梦的观点,很多都是笔者多年来根据有关资料所整理出来的一些研究,只能代表荣格的一部分关于梦的观点。

1.梦的起源

不论一个人是否能回忆起来,实际上每个人每天晚上都做梦,每夜要做好几次,而且在一夜之中后来的梦通常都比前面的长。现代科学研究已经发现,如果做梦的机会被剥夺,在以后的几个晚上就会做更多的梦,或在醒觉状态时仍沉浸于似梦的心理内容之中。如果长期被剥夺做梦,人的记忆、意识活动等就会出现紊乱,甚至会出现幻觉等神经症状。荣格在研究中很早就意识到,梦剥夺状态下的心理活动内容与梦有着相同的性质。因此,他认为自发的幻想以及清醒状态下的幻觉都可以用和梦同样的方法来解释。

和弗洛伊德一样,荣格也承认梦是潜意识心理活动的产物。虽然构成梦的意象的成分有不同的根源,但归结起来,不外乎外部环境和身体内部的刺激。例如,一只苍蝇围绕做梦者嗡嗡叫,可能会在做梦者的梦中以某种意象的形式表现出来。再比如,做梦者身体不适,如胃痛,也可以在梦中表现出来。梦的意象还可以来自对遥远过去的回忆和经验,这些回忆和经验在醒觉状态下不易出现。它们有的来自幼儿时期,有的受到了意识的压抑,有的虽未受到压抑,但因为不重要而没有被记住。于是,便以意象的形式在梦中表现出来。荣格发现,有些梦的意象甚至揭示了一些从未在意识中出现过的心理内容。

梦意象的一个重要来源是人的一生中的日常经验。荣格指出,狗往往梦见骨头,人往往梦见自己熟悉的东西(例如他们的工作或他们的亲戚朋友)。有的梦似乎与醒觉状态下发生的事一样;有的梦则产生于做梦的当天或前几天获得的没有被清楚意识到的活动;还有的梦含有创伤的内容,一些痛苦的经验过后不断地在脑海中重现。

荣格认为,梦的组成部分的来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具体的意象及其对梦者的心理意义。因此他说:“梦是一种具有预期性的东西”,它能“告诉我们有关内在生活的秘密,同时也告诉梦者有关其性格的不明显部分”[1]。此外,荣格也坚决反对弗洛伊德关于所有的梦和神经症都有因果联系的观点。他明确指出:“并非所有的神经症都可归入这一类,也并不一定都没有例外地归因于孩童时代的残酷经验。”[2]因此,荣格认为,梦中意象的一个主要来源是人生的现实经验,分析梦的内容及其对做梦者个人所具有的精神意义,应该成为梦的分析的一个基本任务。

2.梦的语言

在荣格看来,梦的内容是意象,因此意象就是梦的语言,其规则与醒觉状态有明显不同。梦的语言常常是比喻的、象征的或幻想式的。一个梦中的意象可以表达某种思想,但它所采取的形式却很少是直接的。

我们知道,弗洛伊德是当代西方梦的分析的开拓者,他的一些论点也同样反映在荣格的许多言论中。但是,荣格与弗洛伊德在梦的分析的一些重大问题上有分歧:(1)梦的语言是由显意内容还是隐意的内容构成?(2)梦的象征的本质是什么?

弗洛伊德认为,显意的内容不过是伪装而已,因而不能对它进行直接解释,解释者必须从其背后隐蔽着的思想着手解释。但是,荣格却对这种“揭示梦的工作”的必要性提出了质疑。他坚持梦不是伪装,而是表达它所要表达的意思。他认为,潜意识不会有意地隐藏其意义,就像云彩不会有意地遮住天空一样。我们若弄清了云彩出现的条件及云彩的功能,其意义也就一目了然了。对梦的理解也有一个类似的过程。

那么,究竟应该如何拨开迷雾见青天呢?荣格认为,我们不应该分析或揭示“梦的工作”,而是要“翻译梦的语言”。其实,这种说法和弗洛伊德的观点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关键在于两人的意见分歧,使他们对梦意象的作用形成了不同的看法。弗洛伊德认为,梦的象征具有固定的含义。确切地说,梦意象是以一对一的形式代表着潜意识的(常常是性的)冲突。相反,荣格则把梦意象看作一种象征,它是未知的、潜意识精神现实的最好的表达方式。由此,按照荣格的观点,如果不把梦的象征放大,我们就不能对其加以解释。

弗洛伊德在梦的隐意中所寻求的潜意识冲突的基础是愿望满足。由于潜意识的愿望和意识态度不相容,因而被意识自我压抑下去了。荣格也赞成这样的看法,即梦提供的是意识中所没有的观点,但他同时又把梦的概念看作对意识的广义的补偿,而不是对这一概念的狭义理解。因此,我们不能简单地去解释做梦者的愿望满足,而应尽可能多地了解做梦者的意识状态,从意识入手来了解潜意识。为此荣格指出:“要沟通梦的一切内涵,我们绝对不可将意识性格的真正价值加以破坏。要是一旦遭受摧毁或损伤,那就没什么可沟通了……因此,首先我们得注意于维护意识人格的完整,因为只有在意识人格肯合作的条件下,潜意识的补偿才能发挥其正当的效果。”[3]

荣格与弗洛伊德的另一个分歧在于对梦是做还原式的还是做构建式的解释。弗洛伊德只追究梦的原因,即梦是怎样产生的。所以,他的解释力求对梦的含义追根溯源,尤其是要追溯到童年时期的性创伤。荣格虽然承认还原式解释有时是可行的,但他认为梦常常是潜意识的一种积极的构建,这表现在它虽与某种原因无关,然而却推动梦者达到实现某些隐蔽的心理潜能的目的。

从当代西方心理治疗学家对梦的解释来看,荣格的见解似乎已开始占上风。越来越多的新弗洛伊德主义者,甚至一些既非弗洛伊德主义者也非荣格主义者的研究梦的专家,也开始采用荣格根据梦者的具体情况来分析梦的方法,而不是依照某一预先设计好的理论。甚至许多本来也是正统弗洛伊德主义者的精神分析学家也采纳了这种观点,但他们一般不知道这是荣格的观点。或许这是因为弗洛伊德是精神分析的开拓者,他的名气要比荣格大的缘故。

3.梦的结构及其前后关系

梦究竟有哪些基本成分,它是怎样构成的,这是许多研究梦的人所必须回答的一个问题。荣格认为大多数梦都有一个可辨认的结构,了解梦的结构有助于对梦的分析。荣格对梦的结构做了如下简述,梦的结构包括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一个基本的说明。说明包括对地点的提示(例如:我在一座大楼里,它好像是一家宾馆)、对主要角色的提示、梦者一开始所处情境的提示(例如:我与一位朋友在一起,我们碰见了Y太太等)、此外还有时间方面的提示(如什么时间,什么季节等)。

第二部分是叙述情节的发展。例如:"Y太太好像异常兴奋,急于想对我耳语些什么。我的朋友X则明显表示不愿意听到她的话。”在这个案例中做梦者所描绘的情况似乎变得复杂起来,气氛也明显地紧张起来,因为我们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第三部分是梦的高潮或突变。这时通常会发生一个有决定意义的事件或变化。"Y太太突然面如白纸,倒在地上。”

第四部分也即最后一部分是尾声。它描述的是最后的情景,描述事情的解决或提供事情的结局:“我们以为Y太太死了,但实际上她是由于头晕所致。”

通过对梦的这种结构的分析有助于将梦意象之间的关系搞清楚。另外,进行结构分析也可以帮助分析者防止忽略梦的细节,譬如由于急于考虑所发生的事件而忽略梦的环境。而且,只有注意梦的结构,分析者才能知道是否有遗漏的部分。例如,如果没有尾声部分,一个梦就会缺少结局,这是在梦的分析过程中必须特别注意的。

在了解了梦的基本结构之后,进行梦的分析的关键就是对梦的前后关系进行描述。这种描述包括对梦进行放大,分析做梦者的意识情境,以及这个梦和其他梦的关系,它在梦系列中的作用等。

(1)梦的放大

对梦进行放大首先要了解做梦者个人对梦中意象所做的联想。最初,荣格曾运用弗洛伊德的自由联想法(让梦的思想随意飘荡),但是,当他发现心理自由选择的东西常常与梦无关时,他便放弃了这种方法。这是因为,对梦中的意象进行自由联想通常会引发情结。无论怎样随意的意象或观念,进行自由联想都会引发情结。做梦者在描述梦的情境时时而非常迅速明白,时而犹豫不决,这是做梦者在对梦进行意识或潜意识的加工。荣格发现,那些与梦的组成部分有直接联系的联想,有助于梦的解释。对于梦所揭示的潜意识在情结方面讲了些什么,这些联想能够给予最大程度的放大。

基于这种观点,荣格主张运用“个人联想”,这是与梦中意象有直接关系的经验与事实。分析者要想唤起这种联想,可以询问梦者,某一梦意象使他想起了什么,这种意象在梦者生活中扮演什么角色,或直接说:“告诉我关于梦中的人(或其他形象)的事情。”从而提醒做梦者回想起过去曾提到过的一些事实和情感体验等。

有的梦起源于超越个人经验的潜意识原型,对于这类梦,辨别的方式是看梦者对梦中意象有没有个人联想,如果没有,就证明这是来自潜意识原型的梦。即使做梦者拼凑一个联想,这个联想可能也会远离做梦者的真实情感。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原型的放大常常比较合适。例如,一个人梦见自己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途中他回头朝后望去,可能是要看看自己的家。他醒了,感到十分恐惧。对这个梦的意象他没有任何联想,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分析者这时首先应该想到古希腊神话中关于俄尔甫斯的传说。他的妻子欧律狄斯死后进入地狱。地狱之神允许俄尔甫斯将妻子领回人间,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不允许他途中回头看妻子。在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结果欧律狄斯又被带回,并永远被禁锢在地狱里。另一种放大是关于《圣经》中洛特的妻子的故事。索多姆(罪恶之地)和高莫拉(罪恶城市)面临灭顶之灾,洛特带领全家逃离,途中有人警告他们不许向后面看,否则就会有灾难发生。但是,他的妻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变成了一根盐柱。这两种放大都揭示了做梦者由于在梦中回头而感到害怕的真正的原因在于确实存在着出现某种祸灾的危险。至于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做梦者的现实生活中构成了“向后看”的行为,只有通过对梦中其他意象的放大和对其意识状态的进一步分析才能决定。

尽管荣格十分注重对原型意象的研究和放大,但他还是警告说:“集体潜意识只是偶尔地影响我们的梦。”因此,为了准确地对梦进行分析,对个人联想进行细致的研究是至关重要的。即使当原型放大适当时,这种研究也是必要的。虽然大量临床资料表明,有些梦意象来自心理的原型层次,但为了慎重起见,还需要看它是否有足够数量的证据。最近,克鲁格对218名大学生和研究生的梦做了调查。他用问卷对三种类型的梦进行了测量:童年的梦、鲜明的梦(大多数是起源于原型的梦)和近期的梦(一般不是原型的)。对每个梦按四项度量标准计分:第一,是否存在与梦相似的神话故事;第二,情感的程度;第三,理性的程度;第四,与日常生活相似的程度。两名独立评判人之间评分的信度为:0.94~0.97.满足这四项度量标准中的三项的梦就被认为是原型的。结果发现,与近期的梦相比,在童年的梦和鲜明的梦中,来自原型的梦明显地多。克鲁格得出结论认为,原型的梦作为一种可测量的范畴是的确存在的,它与日常的梦是可以加以区别的。

除了对梦进行分类之外,对放大进行分类也是很重要的。荣格认为,放大的种类有许多,并不是每一种都适合于解释梦中的意象。对放大的合理选择必须建立在相互联系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建立在对梦的各组成部分进行放大的共同因素或主题的基础之上。例如,一个男子梦中出现了三个人:“一个青年女子,一个朋友和一个牧师。”对这三个形象,他的联想是:即将与女子结婚,朋友即将离婚,牧师主持了梦者的婚礼。尽管梦者对这三个人还有其他联想,但其中共同的因素或主题是婚姻,所以在对梦进行分析时要考虑到这位男子婚姻受挫的可能性。

(2)意识情境的分析

分析的第二个程序就是了解做梦者当时的意识情境。因为不论梦的范围有多大,如果只进行放大,梦的前后联系就不会完全搞清楚。分析者还需要了解有关梦者意识情境的信息,包括他在做梦前一两天的所见所闻,特别是那些使做梦者情绪激动的事、困扰做梦者的难题以及与放大及其相互联系有关的态度等。

荣格曾举过一个相当明确的例子来说明分析做梦者意识情境的重要性。一个商人梦见他的手和前臂被一些黑色的脏东西包着。在分析中发现,做梦前一天,有人对他许诺了一笔生意,这笔生意看起来没有任何破绽(后来他才发现,如果他接受这笔生意的话,他就会陷入一场会给他带来灾难的诈骗活动中)。做梦者当时看不出这个梦与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之间的联系,因为他不承认那笔生意正击中他的弱点,即他渴望做一笔赚钱的生意。荣格就那笔生意的许诺向做梦者提出警告,结果,做梦者因随即采取了防范措施而幸免中计。因此荣格说:“如果他一开始就考察了这种情境,他毫无疑问会感到良心愧疚,因为那样他就会十分清楚这是一笔‘肮脏的生意’。”[4]这是荣格通过梦的分析而对人们的社会生活提供帮助的一则成功的案例。

(3)梦的系列

我们知道,很多梦分析者都是对梦进行单个的分析,就是精神分析的大师弗洛伊德也是主要对单个的梦进行分析。而荣格除了分析单个的梦之外,他与其他梦分析者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对一系列的梦进行分析。在荣格看来,做梦者最近所做的其他的梦也是一个有前后联系的梦的一部分。他把这些在时间上或内容上互相联系的一组梦称为“梦的系列”。当某个单一的梦不易理解时,对一系列的梦进行分析就会发挥特别的作用。作为梦的系列一员的某个梦可能具有一定的意义,有时候仅仅分析一个单独的梦,可能无法把握梦中意象的全部内涵。如果把它和其他相关的梦结合起来进行分析,就会对单一的梦有新的了解。正如把一个词的所有字母的位置变动时,如果我们把这些字母重新排成一个词,这些字母就有了意义一样。

荣格没有具体谈到一个梦的系列究竟由多少梦组成,但他曾概括地提到的梦系列中梦的数量各不相同,大约在10~100个之间。他一般把几组有联系的梦以及做梦者所有的含有同一主题的梦划归于一个系列。这些梦可以揭示某个特殊的共同主题,可以以不同的形式说明做梦者在近期的主要心理活动倾向。除此之外,在某段时间内所做的梦也可以算做一个梦的系列。这段时间可能是做梦者一生中一个变动的阶段。荣格曾以下面这个梦来说明这种倾向:

一个青年男子在一个很长的梦系列中做了两个梦。第一个梦是:“做梦者参加一次社交活动,离开时他错将一位陌生人的帽子戴到自己头上。”荣格对这个梦做了放大,但没能做出解释,因为这个梦的系列还有待于进一步发展。在第二个梦中,做梦者梦见“一个演员将他的帽子扔到墙上,那顶帽子在空中旋转着,它的边上有八个角,中间是一个有放射状线条的圆形图,圆心呈黑色”。根据荣格的解释,那顶帽子成为一种曼陀罗图形,即整体人格的象征,这个意象表明那顶帽子就是自性的象征,做梦者戴上陌生人的帽子,是希望自己的人格获得完整。做梦者在梦中扮演一个虚构的角色,自性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个陌生人。

梦系列中的一种特殊情况是梦的再现。所谓梦的再现就是一个梦反复在一系列的梦中出现。梦的再现可能是做梦者力图强调梦所传递信息的重要性。荣格在梦的分析过程中发现,一个梦得到恰当的解释后就不会再现。

比梦的再现更常见的是含有不同细节的同一主题的再现。就是说,梦的内容虽然有区别,但其中所表达的主题可能是一样的。荣格认为,通过对含有相同意象的几个梦的观察,释梦者就可以发现做梦者生活中正发生着什么事情,他还需要些什么。荣格曾举过自己所做的一连串的梦,在梦中他“发现”自己房子里有一个连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的地方。在这里放着一些令人感兴趣的古董家具,还有一个年代已久的图书室,里面的书他以前从未见过。在这个梦系列的最后一个梦中,他打开了其中的一本书,看到里面都是“精彩的”有象征意义的图画。后来荣格发现梦里所见到的这些图画都与炼金术有关(炼金术的心理学意义成为荣格的主要兴趣之一),在获得了这个发现后,荣格就不再做关于这所房子及其图书室的梦了。

总之,通过对梦的系列的分析,就可以发现做梦者生活中已经发生和可能要发生的一些重大变化,从而了解梦的真正含义。我们说,荣格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他对梦进行分析所取得的成就是和他渊博的学识有密切关系的。他在哲学、宗教、神话、炼金术、考古学、民间传说、伦理学、文化人类学、语言学以及医学等诸多领域都有很深的造诣,这使他在梦的分析中能够熟练地运用这些知识来解释梦的真实内涵。根据有关资料证明,荣格在一生中共分析过八万多个梦,这在古今中外的梦分析史上都堪称壮举。正是通过对梦的分析,荣格才看到了人类心灵深处的潜意识奥秘,才鼓舞着他更加执着地探索这个神秘而未知的精神世界。

(4)梦分析者的态度

尽管荣格在梦的分析中坚持认为,没有任何固定的原则(例如像弗洛伊德那样的愿望满足原则)可以适用于任何梦的解释,但作为对梦做出适当解释的“工具”,一些基本态度还是必要的。

第一种态度是,分析者对梦的意义不能做任何事先假设。换句话说,对梦的解释不应与预先的期望相同,如果出现了解释与期望雷同的现象,就应该引起分析者的警惕,因为这意味着分析者很可能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到梦的分析中去了,这样分析出来的结果就是值得怀疑的。

第二种态度是,梦并不是一种伪装(就像弗洛伊德所认为的那样),而是一系列可以与生理事实相对应的心理事实。分析者必须关注所有的事实及其相互联系,以利于对梦的理解。分析者必须记住,梦是属于做梦者本人的,必须根据做梦者本人的人格来分析梦。荣格强调说,万万不可设想做梦者与分析者有相似的心理。为了使梦的分析真实可靠,对梦的解释必须能够使做梦者接受。所以,分析者与做梦者的共同努力是必要的。荣格认为,为了理解梦所描绘的心理事实,分析者必须从人格类型中的全部四种功能入手。在他看来,直觉能为梦的分析提供一些可能性,但必须对每一种可能性进行分析(这就要运用思维),把可能性与梦中的意象事实进行比较(运用感觉),最后根据每一种可能性与做梦者意识情境的联系而对可能性做出评价(运用情感)。

第三种态度是,不能认为梦告诉了做梦者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对行动有指导意义的东西往往可以通过梦的分析推断出来,但是,梦主要是显示了做梦者在做梦时的潜意识状态,而不是发布行动指令,让做梦者按照指令去做。

(5)梦意象的特点

为了弄清梦的含意,梦分析者必须把梦中意象的特点区分为主观与客观的。荣格认为,客观的特点是指“把梦意象与真实事物同等看待”。主观的特点则是“将梦中每一部分和每一角色都返回到做梦者自己身上”[5]。在这里,主观一词的含义和非实在的、个人的、带偏见的、某个人的意见等含义不同。其意思是,“梦中的一切人物形象都是做梦者自己人格特征的拟人化形象”[6]。或者说,是做梦者自己的潜意识心理投射在梦中的表现。

至于在梦的分析中具体使用哪种方法,荣格提出了下列原则性的建议:第一,当梦中出现的人与做梦者有着极为重要的利害关系时,一般使用客观的方法较合适;第二,当梦中出现的人在实际生活中对做梦者无关紧要时,进行主观特点的分析比客观的解释会更符合实际。

可能是为了纠正弗洛伊德主要进行客观解释的做法,荣格倾向于进行主观特点的分析。但他强调说,主观的方法不可滥用。如果对梦的各成分总是采用主观特点的分析,做梦者就会与现实相脱节,变得相当孤立。但是,客观特点的分析方法也不能滥用,否则会使人们回避内心深处的问题。即使在适合于进行客观分析时,分析者也必须认识到,梦中所出现的人物形象是做梦者对客体的意象,而不是客体本身。当然,在具体分析中究竟运用哪种方法,主要靠分析者个人的经验和他对梦中意象的理解。

(6)梦的补偿功能

现在,很多从事梦分析的人都认为,几乎所有的梦都具有补偿功能,它们参与心理的自我调节。实际上,这个假设也是荣格梦分析理论的要旨所在。因为梦的分析几乎毫无例外地要回答这样的问题:这个梦是如何对做梦者的意识情境进行补偿的?所以,梦的目的就是揭示“潜意识的真实状态”,并把这一状态与意识联系起来,为心理平衡提供所需要的东西,最后达到整体人格的实现。意识状态与梦的含义之所以出现不吻合,是因为做梦者心理上的片面性。

但是,梦的补偿并不是简单的心灵对抗。从肯定到对抗,都是梦对意识状态进行补偿的方式。尽管一个梦对意识状态完全肯定的情况较少发生,但荣格发现这样的情况仍然是存在的。在梦中最常见的是,做梦者对梦中某一具体情境不做任何评论,就表明这是一种对意识状态的肯定。有的梦是通过对做梦者意识态度加以夸大而进行补偿的,还有一些梦则与意识情境有一点不太一致的方面,因此只提议做少量的变动。还有些梦表达的观点与意识相反,这类梦一般在意识态度不适当或出现错误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虽然所有的梦都具有补偿功能,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有的梦是消极补偿,弗洛伊德所谓还原式的;有的梦则进行积极补偿,即荣格所谓构建式的。这两种补偿方式都具有一定的目的性,或有目标倾向性,都是为做梦者提供保持心理平衡所需要的东西。所以,荣格实际上也吸收了弗洛伊德的观点,并且把它与自己的梦分析观点相融合。

为了说明梦的分析也需要还原式的解释,荣格曾列举了一位54岁孀妇的梦为例。这位孀妇“在过去40年里什么也没有学到”。荣格把她描写成:“一个忠诚的孀妇,尽管丈夫不在了,她依然对婚姻忠心耿耿。”她的梦“很像是一系列快门镜头、一部播放着爱情歌曲的留声机。她自己则好像是一个刚订婚的年轻女子,她丈夫是一个医生等”[7]。荣格认为,她的梦表达的是她的“真实意图”,荣格称之为“本能事实”,这是她曾竭力进行压抑而造成的一个“心理真空”。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个真空逐渐被焦虑所填充,从而导致她向荣格咨询。荣格运用还原的方法做了解释,这就要重新考虑那些曾被压抑的、做梦者很不欢迎的事实。

在大多数情况下,荣格运用建构的方式大大多于还原的方式。例如他在火车上遇到一位老将军,这位老将军向他讲述了自己所做的梦。梦中有人要求这位将军说出“美丽”一词的定义,他无法回答,但一位年轻的少校给了一个相当令人满意的回答。荣格问将军那位年轻少校的相貌如何,将军回答说好像和他自己年轻时很相像。荣格说:“这么说,你好像是忘记或遗失了你作为一名年轻少校时所能做的某件事。”那位将军深思片刻,叫道:“对,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在我是一名年轻少校时,我对艺术很感兴趣,但后来由于忙于公务,这个兴趣也就中断了。”[8]荣格的这个评论就是运用建构的方法进行的分析,对做梦者自己在梦中所表现出来的某种可能性的看法进行了扩大。

从上面的说明,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对每个梦进行分析都应考虑还原法和建构法。如果滥用建构法,可能会导致错觉的夸大。反之,过分强调还原法,则可能瓦解甚至摧!做梦者基本的价值观念。有时两种方法都可运用于对整个梦进行分析,或者一部分用还原法,另一部分用建构法。

补偿功能的概念意味着意识与潜意识组成一个整体,其中任何一方并不比另一方高明,因而不能把梦看作绝对正确的神谕。荣格说:“承认潜意识并不是一种布尔什维克的实验,这种实验把处在最底层的东西放在最高层,并因此而重新确立它企图加以纠正的情境。我们必须设法使意识人格的价值不受损害,因为只有当它与一个完整的意识合作时,潜意识的补偿才能发挥作用。”[9]

在荣格去世之后,很多人曾试图用实验来检验梦的补偿功能,但迄今为止仍未找到切实可行的方法。当然,他们所做的一些实验研究对我们还是有一定启示意义的。现在我们就来看看这些有关的实验研究。

霍尔及其合作者运用内容分析法对一些人的梦进行了深入研究。他们设想,如果存在梦的补偿功能,那么,梦中的行为将与醒觉行为形成鲜明对照。但是,这一设想似乎并未得到证实。相反,事实似乎表明一个人梦中的行为很少与其醒觉行为有根本区别。

多米诺(Domino)的一项研究得出了类似的结果,其研究对象是62名大学三、四年级的男性白人学生。多米诺随机选用了每个学生的三个梦,由经过训练的评价人员对每个梦的人格特征做出评价,然后用爱德伍慈人格倾向量表和形容词检查表对每个学生进行测验。他发现:“梦中发生的事情与意识思维并没有根本差别。”

那么,这些实验没有证明梦的补偿功能,是否就能推翻荣格关于梦的补偿理论了呢?我们显然不能这样简单地下结论,因为还有些研究者提出了另外的看法。例如,贝科尔(Becker)和霍尔认为,梦中表现出来的攻击行为反映了醒觉状态下的攻击性。但是,有时这种攻击性在醒觉状态并不表现为外显行为,而是表现在私下的幻想和思维中。另外,醒觉行为的反映与梦的补偿功能是并行不悖的。无论做梦者是否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还是行为正处于自我的控制之下,醒觉行为却并非总是有意识的。再者,补偿只是一种功能,而不是内容。有的梦几乎原原本本地重现醒觉生活的情境。尽管如此,它们仍然是在补偿,通过选择和(或)改变在醒觉状态下的某些行为细节,以便引起做梦者对这种状态的注意。

贝科尔把人格类型和梦的研究联系起来,他发现,外倾者做内倾的梦较多,而内倾者做外倾的梦较多。他的被试是12名研修人格评定的咨询心理学课程的研究生。根据梅-布类型指标测验的结果,属内倾型和外倾型者各6名。在两个半月的时间里,被试对自己的梦做了记录。他采用五种方法区分了外倾型的梦和内倾型的梦:《亲密程度量表》;《社会相互作用量表》;情绪;环境压力;其他人/自我(但原文摘要未就如何对外倾型的梦和内倾型的梦加以区别提供进一步的信息)。结果发现,在外倾-内倾指标的15项内容中,两个组只在其中一项有显著性差异(p=0.05)。对组内差异的分析表明,外倾者所做的梦中,15项内容里有4项是内倾的,而内倾者的梦在15项中只有一项是外倾的。当某种偏爱被发现后,这些研究结果表明了以下结论:第一,做梦的过程是一种内倾的过程,在本质上是主观的和个人的;第二,如果像荣格建议的那样,梦以补偿的方式来发挥作用,以补偿意识态度的片面性,那么,补偿性的组成和范围将不同于这个研究所识别出的特性的组成和范围。这项研究揭示了主观性质的梦比客观性质的梦更占主导地位。

当达雷特(Durrett)检验补偿理论时,与其他实验者不同,她采用的假设是建立在对这个理论的更精确理解基础之上的。她的假设是:(1)在感觉变得单调之后,梦感觉的丰富性就会加强;(2)与社会疏离会使梦中出现的人和社会相互作用的次数增加,而社会负担过重则会减少这种相互作用;(3)受到环境约束时,梦见室外环境的情况会增加;(4)补偿的梦对环境的反应程度,与对环境所表达的消极反应程度的变化成反比;(5)梦情绪的变化与表达的消极情绪的变化成反比。她把20名被试分别安置在感觉单调、与社会疏离、强迫社会交际的环境及控制条件下,各训练8小时。这些条件是随机排列的,其时间间隔为五天。在训练结束之后进行两项简单测验来测量被试所表达的对环境的消极反应。然后要求被试在类似家庭环境的房间里不受干扰地睡觉,第二天早晨将梦记录下来。为了使大家处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被试要把参加实验前十天在家中做的梦记录下来。实验结束时,用梅-布类型指标对他们进行测验。采用不对号计分的方法,根据梦的长度及其与起跑线平均分的差异分数加以调整。结果,就被试作为一个整体而言,方差分析的结果没有支持任何一种假设。当采用更多的梦的变量及根据不同人格类型(梅-布类型指标)对数据进行分别分析时,获得了一系列有争议的发现:

第一,对全体被试来说,梦中感觉的丰富、人物的数量、社会相互作用及室外环境在条件上是相同的,也和实验者的总体印象一致。实验条件下的梦仍然主要反映个人长期关注的事情。

第二,在一些“不寻常地高度介入的被试”身上明显地证明了梦的补偿作用,但并不总是表现为对环境做出简单的补偿反应。

第三,在感觉单调和与社会疏离状态下,梦报告的长度增加。这一发现对内倾者较为有意义,但对外倾者则无意义,也只适合于直觉型与感觉型而不适合于思维型与情感型。

第四,在社会条件下全体被试梦中的情绪性降低。在辅助分析中这一趋势对于外倾者是特别明显的,但对内倾者则不明显。

第五,与情感反应温和的被试相比,对感觉单调有强烈情感反应的被试,在感觉单调情况下更多梦见社会相互作用,在其他条件下只引发中度的情感,与控制条件下并无差别。

第六,在感觉单调条件下,优势功能为直觉的被试梦中的感觉丰富程度降低,而在过量社会交际之后丰富程度增强。

第七,尽管它们与其他主题相比要少一些,但在合适的条件下,与有关条件有联系的梦的主题增加,而补偿这种条件的梦却没有增加。与条件有关的主题和直接涉及此研究的情况多在内倾者梦中发生,而极少在外倾者梦中发生。

第八,在进行实验之前的起跑线时期,环境没有发生系统的变化,这时内倾者的梦中有较多的室外环境,而外倾者的梦中则相对较少室外环境。

显然,这是一个影响比较大的研究,研究的结果出乎人们的预料。这项研究是在20世纪70年代做的,后来为了对它进行重复验证,很多人对其可靠性进行了考察。从考察的结果看,梦的内容并没有对环境发生简单的、自动的补偿反应,尽管做梦的数量可能确实是环境中感觉多样化的一种补偿功能。我们必须把补偿的概念与简单的补充区别开来。要想从理论上清楚地理解这些结果,还需要更深刻地理解复杂的补偿原理本身。这种复杂性包括了解做梦者的人格、确定具体的环境对于他的重要性等。很多实际的研究发现,如果具体环境在做梦者看来是重要的,那么,被补偿的内容可能部分地是做梦者在该具体环境中的薄弱环节。

(7)非补偿性的梦

虽然梦具有补偿功能,但并非所有的梦都是补偿性的。有很多梦是非补偿性的,这种类型的梦可以分为预期的、创伤性的、超感性的或预言性的。

我们先来看看预期的梦。所谓预期的梦,是指能使意识态度指向一种与过去不同的而且更好的方向。荣格认为,这样的梦不是因为做梦者个人有某种神秘的本领或超人的洞察力,而是因为有一些尚未进入意识的梦者的知觉、思维及情感混合在一起,引发了对未来的某种潜在的预见。荣格认为,预期的梦“只不过是可能性的预期组合,这些可能性可以和现实情况下的行为相吻合,但不一定每个细节都一致”[10]。

为了说明什么样的梦可以解释为预期的,荣格引用了一位年轻妇女的梦为例。她在接受荣格咨询之前曾求助于另一位分析者,在接受那位分析者治疗的初期,她做了一个这样的梦:“我必须越过边界,但夜间漆黑一团,我找不到海关办公室。摸索了好长时间,我才看见很远的地方有一丝微弱的灯光,我想边界就在那儿。但是要走到那里,我必须穿过一道山谷和一片漆黑的树林,走着走着我又迷路了。这时我发现附近有人,突然这个人疯了似的死死抱住我,我给吓醒了。”①由于第一位分析者在潜意识中把自己与病人相认同,结果治疗进行了几周后便中断了,双方都搞得狼狈不堪。荣格并没有解释这个梦,但是,他指出,这个梦提供了一幅反映当时情境的清晰的图画,这种情境是可以预料的,而且在对那一位分析者的分析中也确实发生了。

另一种非补偿的梦是创伤性的,在这种梦中会经常出现一种情绪极度紧张的实际体验。例如,一次曾使做梦者受重伤的汽车事故。这种梦往往在围绕创伤事件产生的情绪基本消失后才会再现。这些梦是无法解释的,因为梦的意义就在现实的创伤之中。

还有一种非补偿性的梦表达超感官知觉。这类梦可以是心灵感应也可以是远距离洞察,例如在某一事件发生的同时或事后得到信息或“看见”这一事件。这类梦也可以是先知的(预言性的)。荣格曾列举了几个心灵感应的梦,例如,梦见死去不久的死者,这种心灵感应的信息可能是来自某一个曾与死者在一起的人。有人曾报告了一个可能属于远距离洞察的梦:“我似乎站在高地上——在山的斜坡上……我认识到这个地方是一个岛……一触即发的火山威胁着整个岛屿。接着我看到从地上腾起滚滚烟雾。我惊恐地叫道:‘天啊,这哪里是岛啊!我的天,整个岛就要爆炸了!’”梦中出现的火山爆发的情景几天以后被报纸上的消息证实了。

荣格只提供了一个预言性的梦例,根据他所提出的一致性定义,这个梦与后来发生的事件在细节上完全一致。遗憾的是,这个例子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位即将赴西班牙旅行的年轻人,在梦中参观了一个城市广场,后来他果然在旅行中亲身经历了这件事。

梦是否具有预见性,在目前仍然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虽然一个以超感官知觉为基础的梦常常有可以解释的象征意义,但梦中的超感官成分只有在将来才能加以验证。

在心理治疗中进行梦的分析对治疗工作显然是有益的,因为所有的梦几乎都与治疗过程有关,对某些梦来说更是如此。一些荣格学派的分析心理学家发现,有一种“最初的”梦,产生于做梦者刚开始进入治疗的阶段。这类梦常常能对做梦者的心理问题进行大体描述,并提供关于治疗过程的一些看法。在少数情况下,从最初的梦中甚至可以做出器质性的诊断,即发现做梦者的身体器官在哪些部位发生了病变。

同样,分析者对自己的梦进行分析有助于了解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荣格曾声称他对自己的梦的理解丝毫不比一个没有释梦知识的人高明。这也说明梦的分析常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不管怎么说,对自己的梦进行研究是有益的,因为自己能提供更多的联想。当然,也有这样的可能,如果一个梦触及分析者精神生活中最敏感的区域,那么,世界上最伟大的释梦者恐怕也无法理解它的意义。

梦的分析和解释是对做梦者及其生活情境的心理学说明。对此,荣格曾做过一些形象的比喻。首先,他把发现梦的意义比做翻译一门外语。梦中的每个意象就是一个“词”,可以通过放大及其相互联系来发现其意义。和语言学家相似,释梦者考察一个“词”的各种用法,以便确定它在这门外语中的意义。当发现一种可能的译文后,便依照梦的事实对它进行检验。

其次,对梦的意义的说明被看作一种假设,分析者必须根据需要加以核实和修改。荣格提出了几条核实的标准。一条标准是做梦者的反应。如果解释看起来与做梦者“一拍即合”,这种解释可能基本上是正确的。但是,做梦者拒绝接受某种解释并非意味着解释一定是错误的,拒绝接受可能意味着不太妥当,或者做梦者尚未达到接受这种解释的程度。

第二条标准是看什么能对做梦者发生作用,一个梦可以通过使人的态度产生变化而对做梦者发挥作用。例如,那位商人的梦(他的手被黑色的脏东西覆盖着)使他改变了态度。做这个梦之前他一直否认那笔交易中有诈骗行为,而做梦之后他不再持否认态度了。

有的解释被后来的梦所证实,但更多的则是被纠正。例如,一位分析者对某女士的一个梦的解释是,她必须结束自己与某人的十分珍视的关系。在咨洵期间和咨询后,这位女士经常梦见自己做人工流产手术。那位分析者认识到人工流产的含义是一种萌生的心理内容被扼杀了,于是他立即重新考虑了对第一个梦的分析。

有的解释则是被后来发生的事件(而不是梦)所证实。例如,一位患高山病的男子梦见火车出轨。荣格将这个梦及做梦者的症状解释为这个人在人生的前途上走得太快,爬得太高。做梦者仍继续追求事业上的成功,结果,就像荣格说的那样,他最终落了个“身败名裂”。

荣格关于梦的分析的理论和实践是当代梦研究的宝贵财富。可以说,荣格是继弗洛伊德之后又一位伟大的梦分析专家。尽管荣格自己并未做过系统的理论阐述,但从他的有关梦分析的著作中可以归纳出一系列步骤。当然,不遵循这些步骤也可以对梦做出解释,但这样的解释可能会因为没有考虑到梦的所有事实而有失全面。所以,在进行梦的分析之前,认真地考虑一下荣格关于梦的分析的具体步骤是有益的。下面就是荣格关于梦的分析的主要步骤:

第一,根据梦的结构说出梦的内容,并考察其完整性。

第二,找出梦的前后联系,梦赖以发生的背景材料。这些前后联系由下列几方面组成:

①梦意象的放大,它可以包括:个人的联想;原型中相似的东西。

②与放大相互联系的主题;

③做梦者当时的和长期的意识情境;

④这个梦发生时所在的梦系列。

第三,检查进行梦的分析所要采取的适当前提:

①对于梦的意义和具体意象不能做任何假设;

②梦不是伪装而是一级心理事实;

③梦和释梦者的人格特点必须考虑在内;

④梦可能不会告诉做梦者去做些什么。

第四,区分梦意象的特点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

第五,考虑梦的补偿功能:

①确定与梦有关的问题或情结;

②弄清做梦者的有关意识状况;

③考虑梦意象和做梦者的心理发展是要求进行还原的还是建构的特征分析;

④考虑梦是不是非补偿性的:预期的、创伤性的、超感官的或预言性的。

第六,通过参考做梦者的有关意识状况,翻译梦的语言来假设一种解释,依据梦的事实,对这种解释进行检验,并根据需要加以修改。

第七,通过做梦者的即刻反应或以后发生的事件对解释进行核实。

以上的步骤只是根据荣格及其追随者们在长期的实践中得出的经验总结。但是,梦的分析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不仅要通过刻苦的实践和精心的总结,还要吸取古今中外各种有关的文化传统,具有广博的学识。在这一点上,荣格是一个伟大的榜样。


【注释】

[1] 荣格著,黄奇铭译,《现代灵魂的自我拯救》,工人出版社1987年版,第37页。

[2] 同上书,第23页。

[3] 荣格著,黄奇铭译,《现代灵魂的自我拯救》,工人出版社1987年版,第44页。

[4]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10卷,第826页。

[5]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7卷,第130页。

[6]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8卷,第509页。

[7]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17卷,第185页。

[8]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17卷,第187页。

[9]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16卷,第338页。

[10] 《荣格全集》英文版,第8卷,第493页。

《神秘的荣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