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简单的人往往都有一颗简单的心

1592年12月25日,风雪交加,黎明,明朝大军浩浩荡荡,如铁流一般蹚过鸭绿江。

岁末的朝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寒地冻。部队的急行军却进行得热气腾腾。马车装载着数百门佛郎机炮、虎蹲炮和灭虏炮,压得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绵延不断的队伍在冰天雪地中犹如一条巨大的长龙。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喘息声,伴随着积雪咯吱咯吱的声音,震颤着白茫茫的大地。

朝鲜备边司认认真真数着入朝作战的人数和马匹:一个人,一匹马;两个人,两匹马……最后的统计数字,一共48005人,马匹26700匹,千总以上的将领还没算在内。有零有整,够详细的,不过与明朝实际入朝的人马不符,多了几千人,看来不是每个人都识数。

明朝大军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四万多人,却汇聚了全国精锐:辽东铁骑一万人,宣府、大同精骑各八千人,蓟镇、保定精锐步兵各五千人,还有戚家军和川军近万人。

朝鲜国王李昖与大臣柳成龙、尹根寿、李德馨等一干人站在雪地里,亲自迎接,激动得热泪盈眶。这种情形很像在熊市中煎熬的股民,终于听见救市的声音,盼来主力资金。不过,已经赔得血本无归的股民一般都心有余悸,朝鲜大臣柳成龙就是这样,他弱弱地问:“就这么多人吗?后面还有没有?”

柳成龙不是龙,被吓成了一条虫。

他眼睛只盯着人数,看不见那些需要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才抬得动的火炮。当然,他更不明白,冷兵器的人海战术即将从历史舞台上消失,热兵器时代已然来临。

李如松和袁了凡等人没有回答柳成龙的问题,下马径直走到朝鲜国王李昖身边:“启禀大王,我大明皇帝请大王渡过鸭绿江,移驾辽东宽甸堡。”说完,便让亲兵呈上万历皇帝赏赐给李昖的两万两白银。

这意思是说,国王,我们马上就要开打了,这里不安全,血会溅你一身,还是到后边去吧。

两万两白银,说赏赐是为了好听,实际上就是安家费,困难补助。

明朝皇帝够意思,不过,李昖也很够意思,对明朝的能力毫不怀疑,不像柳成龙心里老犯嘀咕:就这么点儿人,能打赢吗?日军可是有二十多万啊!

李昖没有理睬柳成龙的嘀咕,他对明朝相当信任。

早在1592年9月,女真人努尔哈赤听说日本侵略朝鲜,心中狂喜,马上派使臣马三非来见李昖。

马三非,这是个什么名字啊,不三不四,非五非六,一看就是惹是生非的主儿。马三非对李昖说,我们有骑兵三四万,步兵四五万,全是亡命之徒,能征惯战,听说日本侵略朝鲜,因为咱们是邻居,唇齿相依,愿意出兵援朝。

听见马三非这样说,李昖想起一年前丰臣秀吉派来的使臣。

那一次,他把丰臣秀吉的话当成玩笑,不理不睬,继续看夕阳,结果导致今日国破山河在。

这一次,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真实意图,但经过仔细掂量,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努尔哈赤一定不怀好意。

最后,他做出明智的决定,拒绝了努尔哈赤,一心一意信赖大明。

……

雪越下越大,袁了凡穿着棉衣,骑着战马,迎着风雪,心潮澎湃。

作为文官能够跃马疆场,能文能武,该是何等的荣耀啊!

孔老先生算他读书考功名,最多只能在四川做三年县官,五十三岁就寿终正寝,可是今年他已经六十岁了,还能够远赴异国他乡,置身金戈铁马的战场,生命是何等的璀璨和辉煌。

经过多年的积善成德,袁了凡已经深深地感受到,生命不仅是一个时间概念,更是一个空间概念,你走过的地方越多,经历越丰富,你的人生就越有意义。

一个人在自己出生的山沟沟里,即使活上一百年,天天看那些山那些水,那些飞禽和走兽,有什么意思呢?正如电影《天堂电影院》中的台词:“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会以为这里就是世界。”

当然,也有人会说,袁了凡,你不是努力积善成德吗?跑到朝鲜去干什么?

杀人!

难道杀人也是积善成德吗?

对于这样的质问,袁了凡早就心如流水,一流而过。

他心里十分清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有时候,打人,杀人,也是行善。

想当年,吕文懿公为官清廉,从宰相的位置退下来后,家乡父老敬佩他,犹如群星环绕北斗,可是独独有一个二杆子喝醉了酒后,骂他:“你个老不死的,牛×什么!”

其他人听见后,都想上去教训一下这个人,可是吕文懿公度量大,不跟他计较,周围的人都称赞他心地善良。

谁知一年后,这个二杆子却因杀人入狱。

吕文懿公听说后,十分后悔,后悔当初没跟他计较,把他抓起来,送进派出所,拘留十天半月,让他明白骂人是要受到惩罚的,这样一来,他就会收敛自己的行为,不至于犯今日的死罪,也能拯救被他杀的无辜者的生命。

他感叹道:“我当时心存善念,没想到我的这一善念,却养成了他的大恶,这不正是善心做了恶事!”

在《了凡四训》中,袁了凡还讲了一件事情,有一年闹灾荒,一些人乘机作乱,大白天到处抢劫粮食,弄得老百姓提心吊胆,社会治安相当的混乱。

由于县官对这种犯罪行为不理不睬,抢劫之风愈演愈烈。

这时一个人站了出来,他联络左邻右舍,把抢劫的人抓了起来,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很快,社会就安定了。

袁了凡说,有时候打人杀人看起来是恶,实际上却是善。

袁了凡对于善与恶的认识,深刻影响了后来的曾国藩。

曾国藩对《了凡四训》推崇备至,不仅作为自己的人生指南,还要求儿子们牢记书中的金玉良言。

后来,曾国藩成为湘军统帅,杀了不少人,人们给他取了个绰号——“曾剃头”,意思是他杀人不眨眼,就像理发师剃头一样。

为此,他闷闷不乐,心想我这是在做孽呢,还是在行善?

在曾国藩的人生道路上,似乎每一次遇到困难,《了凡四训》都能帮助他。

第一次,当他对命运感到绝望的时候,是《了凡四训》告诉他,命运可以靠自己改变,于是取名“曾涤生”。

这一次,当他对自己的行为深感不安时,又翻开《了凡四训》。当他读到袁了凡关于善与恶的深刻分析时,心中豁然开朗,坚信自己是在行善,不是作恶。

后来,有人把他的行为总结为:用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

实际上,这句话最早出自《了凡四训》中的:“以恶心而行善事。”

……

袁了凡骑在马背上,看见沿途无数被日军烧毁的房屋,一群接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难民,以及随处可见还没被积雪覆盖的尸体,心中悲愤交加。

日本侵略者犯下滔天大罪,惩罚犯罪是最大的善;纵容犯罪,是最大的恶;杀杀人的人,是善;对杀人的人视而不见,是恶。

六十岁的袁了凡作为一个文官,跻身在彪悍的将军行列中,看起来是那么干瘪瘦小,但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心中却激荡起万丈雄心:

要想获得和平,必须了解战争。

人类只有蹚过战争的血路,才可能有朝一日通向和平。

李如松策马在前面疾驰。

袁了凡扬鞭紧随其后。

看着李如松虎背熊腰的身材,袁了凡感叹,这个人不愧是当朝第一名将。

名将往往都很有个性,古往今来,名将千千万,个性都一样:骄横,目中无人!

巴顿将军是“二战”时的名将,可是巴顿的骄横世界闻名。什么吹牛说大话呀,粗口骂人呀,打士兵耳光呀,狂妄叫嚣向苏联发动进攻呀,全是他干的,连欧洲盟军最高司令艾森豪威尔也拿他没辙。

没办法,谁让人家能打呢?

李如松很像巴顿,对于这一点,袁了凡深有体会。

记得几天前,抗日援朝总指挥宋应昌在丹东主持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

宋应昌是万历皇帝钦点的“经略”——“经”,是组织策划,“略”是战略方针。“经略”组合起来的意思是管大事的决策者,任何重要的决策必须由“经略”拍板。

宋应昌是经略,李如松是提督。“提”是提调,“督”是督查,“提督”是军事主官,专门负责打仗。

经略管战略,提督管战术。

经略负责决策,提督负责执行。

说得通俗点,经略是一把手,提督是二把手,二把手必须听一把手的。如同总经理必须听董事长的一样。

虽然李如松很能打,不过,他现在只是一棵挺拔的松树,还不能像他爹李成梁那样成为栋梁,独立撑起一片天,当一把手。

在宁夏之役中,李如松也是二把手,一把手是叶梦熊。

叶梦熊虽然出身文官,却并没有染上官僚集团的腐朽气,不仅清廉正直,还足智多谋,精通军事。

实际上他的这些品质和才能,早就隐含在他的名字中。

“叶梦熊”这个名字来源于成语“熊罴叶梦”,《诗经》中有“维熊维罴,男子之祥。”意思是母亲怀他的时候,梦见了一头熊。熊是一种猛兽,具有阳刚之气,预示着所怀的孩子是个男孩,将来十分勇敢,能够统帅一支雄师劲旅,非常吉祥。

虽然李如松出生在辽东,是一只东北虎,但在“叶梦熊”这只熊的面前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叶梦熊说:“李如松,去,把哱拜绑了!”李如松只能下级服从上级,一切行动听指挥。

叶梦熊说:“李如松,明天早上九点开会,不许迟到!”李如松尽管心里不服,但只能忍着,乖乖地准时到达。

可是,到了东北,回到老家,李如松却不想再忍了。

宋应昌召开军事会议,按理说,下级第一次见上级,必须整装进见,主动行礼。但李如松姗姗来迟不说,还故意穿了一件便装,就像别人参加你的婚礼,故意穿了件晨跑时的运动鞋和帽衫。这还不说,身穿戎装的各级将领看见穿帽衫的李如松走进会场,心里都在猜测,李总司令这是要干吗?还没等大家想明白,李总司令又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宋应昌的身边,对远处那个自己应该坐的位子视而不见。

袁了凡是精通读心术的,对李如松的肢体语言一目了然,这不是要与宋应昌平起平坐吗?

袁了凡看见宋应昌的脸色微微沉了一下,正替他捏一把汗,宋兄,淡定呀,淡定,小不忍则乱大谋。会场的空气凝固了一般。

不过,袁了凡的担心是多余的,部长毕竟是部长,久经考验,顷刻之间,宋应昌便恢复了正常。他平静地说:“都到齐了,我们开会吧!”

李如松的确有本事,也的确很骄横。

祖承训与李如松是发小,一起撒尿和泥,一起出生入死,但李如松发起火来六亲不认。

当各处将领纷纷聚集辽东后,第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迫切想了解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虽然吴惟忠和骆尚志是第二代戚家军,与倭寇打过仗,可是他们抓获的俘虏大多是中国人,一审问,才发现真正的倭寇并不多,大多是中国的走私犯。

吴惟忠问:“大胆强盗,为什么要烧杀抢掠?”

走私犯回答说:“大人,没有呀,我们只是想做点丝绸、陶瓷和茶叶生意,政府不允许,我们只能走私了!”

吴惟忠大吼一声:“来人呀,拖出去,砍了!”

所以,尽管吴惟忠和骆尚志是戚家军,也没见过日本的正规军。

那么,在明朝这些将军中谁见过日本正规军呢?

祖承训。

这些将领陆陆续续来找祖承训:“老祖,你见过日本人,他们究竟如何?厉不厉害?长什么模样?”

祖承训说:“面目相当的狰狞,穿着兽皮,插着鸡毛,脸上还戴TM个面具,就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妖魔鬼怪,打起仗来,很厉害!”

心理学的知识告诉我们,对某件事情不了解,就容易对之产生恐惧。比如雷电,过去我们对它不了解,就会认为是天神在发怒发威。

其实,战国时期的日本武士都这样,造型怪异,比如日军第三军司令官黑田长政,打仗时喜欢戴一顶形状像锅铲的帽子(用四川话说,戴个铲铲),第五军司令官福岛正则打仗时戴的帽子有两只大牛角……总之,这种打扮用一个词来描述恰如其分——牛鬼蛇神。

从心理学的观点来看,造型的怪异反映出他们内心的变态。

日本好战分子从古至今一直心理变态。

对于这些变态的日本人,我们要做的事情是首先了解他们,然后消灭他们,不要被他们狰狞的面目吓倒。

可是,由于明朝一些将领不了解日本人,听祖承训这么一说,个别胆小的人不免对日本人心生畏惧。

李如松知道后,把祖承训找来:“是你在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吗?”

祖承训回答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那种胆小怕死的人吗?”

李如松继续质问:“难道不是你说的日本人面目狰狞,很厉害吗?”

祖承训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没错,是我说的,这都是实情,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怕过,我一直憋着要报仇雪恨。”接着,他又说:“如松兄,日军士兵武器独特,作战勇猛,战法奇异,咱们应该多研究,不可轻敌呀!”

祖承训越说越来劲儿,李如松越听越气愤,大喝一声:“来人呀,把祖将军拖出去,打二十军棍,再敢造谣、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作为参谋长的袁了凡清楚,祖承训挨打有点冤,可是李如松打他也自有打他的道理。

虽然祖承训说的是实情,但确实有动摇军心之嫌。

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了解敌人,知己知彼,找到敌人的弱点。

很多时候,敌人的长处就是他们的短处。比如抗美援朝的时候,有些新兵起初也害怕身材魁梧的美国兵,指导员就给这些士兵讲:“不用怕,美国兵好打!”

新兵问:“为什么?”

指导员说:“你想呀,他们身材高大,目标也大呀,容易瞄准!”

袁了凡找到祖承训:“祖将军,日本兵究竟如何?我年轻的时候,听说倭寇用的火铳很厉害,是不是真的?”

挨了二十板子的祖承训躺在帐篷中,听见袁了凡的话后,就像找到了知音:“袁参谋长,是真的,我们冲锋的时候,他们火铳一排排打来,身边的士兵一排排倒下。”

听完这话,袁了凡忙着收集资讯,开始思考,他找到曾经侦察过日军训练的侦察兵,询问倭贼的情况。那个侦察兵说:“我看他们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又后退,仅此而已!”

袁了凡又找到吴惟忠和骆尚志,请教日本人这套训练方法究竟是干什么的。

吴惟忠,浙江义乌人,骆尚志,浙江余姚人,都与袁了凡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袁了凡与他们一见如故。

对于袁了凡的问题,吴惟忠开始也弄不清,想了片刻后,恍然大悟,对袁了凡说:“他们这是在训练用火铳交替射击。你想呀,火铳每分钟只能发射两颗子弹,有效杀伤距离是一百米,间隔时间是三十秒。”

骆尚志说:“对呀,三十秒,士兵一个百米冲刺冲到敌人身边,大刀一挥,他们的子弹还没有装好,人头就落了地。”

吴惟忠接着说:“日本人很狡猾,他们一排人站起来开完枪后,后退,装铅弹,另一排人上来,弥补这个空当,继续射击,这样一来,几排士兵轮流射击,我们便没有了冲锋的机会。”

袁了凡接着又去找朝鲜方面的将军:“日本士兵的火铳配置如何?”

朝鲜将军回答说:“日本士兵装备了很多火铳,不过,他们不叫火铳,叫铁炮。”

不管是中国人说的火铳,还是日本人说的铁炮,都是源自于西方的火绳枪。

日本人从葡萄牙人手中获得火绳枪之后,如获至宝,不仅自己学会了制造火绳枪的技术,还不断改进,并借鉴西方的战法,最大程度发挥出了火绳枪的威力。

袁了凡在兵部时查阅过嘉靖朝的资料,上面清楚地记载着——

1548年4月7日,明军清剿葡萄牙和倭寇盘踞的舟山双屿岛,大获全胜,不仅缴获了不少火绳枪,还抓获了很多能够制造火绳枪的日本人。

1558年,明朝兵器工业部仿制了第一批火绳枪一万支,称之为“火铳”,或“鸟铳”,用来装备军队。

鸟铳的制造非常不容易,铳管需要精铁制作,这种精铁十斤粗铁才能炼出一斤。

鸟铳的制作不容易,而士兵用起来更不容易。

一是比较麻烦,是个技术活儿,又是填药,又是装弹,还要用火绳点燃方可射击。风大了,火会熄灭。你点火时,敌人可能还没来;敌人来了,你开始点火已经来不及了。

二是危险,鸟铳常常出现质量问题,比如士兵正全神贯注瞄准敌人射击,“砰”的一声枪响了,铅弹没射出去,敌人没倒下,自己的眼睛却崩瞎了。

什么情况?

铳管炸裂了!(明朝也有豆腐渣工程)

明朝士兵,尤其是北方士兵一看,洋人的武器太麻烦,太危险,哪有大刀豪放,杀起敌人来痛快,于是纷纷弃鸟铳不用,还好,南方的士兵由于心细,懂技术,一直坚持使用,并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相反,日本人的铁炮质量比明朝的好,并不断创新,性能已经超过葡萄牙和西班牙的火绳枪。

祖承训上次惨败,就败在倭贼的铁炮上面。

夜深人静的时候,袁了凡在帐篷内夜不能寐,他将这些零零散散的情报组合起来,脑海里逐渐形成了一幅清晰的倭贼画面:头戴吓人的面具,手端喷火的武器,肆意践踏别国领土,邪恶吞噬无辜的生命。

这不就是传说中青面獠牙的鬼吗?

原来自己到朝鲜是去驱鬼!

袁了凡想起在栖霞山时,云谷禅师教过他如何驱鬼。

云谷禅师说:“驱鬼要画符。”

袁了凡问:“如何画符?”

云谷禅师说:“符的种类很多,不过,最关键的是画符时要做到心无杂念,把心中的畏惧、焦虑、反感、忧虑和妄念等情绪清理干净。当你感到内心澄明时,拿起笔来先点一点,这叫混沌初开,然后再一笔挥成,这样画的符就很灵。”

经过多年的修心养性,袁了凡知道不管做什么事情,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心一定不能乱:心乱了,你的世界就乱了;心不乱,一切牛鬼蛇神都拿你没辙。

在宝坻当知县时,袁了凡每天晚上焚香祷告,并不是在搞什么封建迷信,正是为了集中精气神,让自己内心澄明。

袁了凡不断积善成德,其目的也是为了用善心的光辉驱散心中的雾霾。

袁了凡改名,意味着他要在平凡的世界中做不平凡的事情,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凡人。

那么,大多数凡人为什么不能成为了不起的凡人呢?

因为他们想得太多,内心很复杂,似翻江倒海,不是狂妄自大,想入非非,就是畏首畏尾,陷入自闭和自卑。

了不起的凡人有什么不同呢?

了不起的凡人心如流水,让该来的来,让该去的去,心无挂碍,内心简单。

实际上,不简单的人往往都有一颗简单的心。

简单的心是澄明的心,就像晴朗的天空,清清爽爽,没有风起云涌,没有黑云压城。

人一旦拥有了这样的心,智慧便会汩汩流淌,挡都挡不住。

现在的袁了凡就是这样。

当他看清敌人狰狞的面目时,也看清了自己的优势。

于是,一个破敌的主意浮现了出来。

第二天,在宋应昌主持的又一次军事会议上,袁了凡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

袁了凡的主意只有两个字——火炮!

什么?火炮!

众将领听到袁了凡破敌的主意后,都笑了,他们盯着这个六十岁的老头儿,就像看一个怪物。

一位将军说:“袁参谋长,我们打仗一直都用火炮,你没打过仗,当然不知道了。”说完大家哄堂大笑。

但有几位将领没笑,他们对袁了凡有些了解,觉得这个书生并不迂腐,这些将领分别是祖承训、吴惟忠和骆尚志。

袁了凡没有在意将军们的嘲笑,继续说道:“火炮从永乐年间开始普及,并建立神机营,当时我们的火炮独步天下,可是后来一百多年都没有发展,直到嘉靖时的汪鋐缴获佛郎机后,才开始有所改进,可是从嘉靖到万历又过去了五十多年,火炮却止步不前,没有任何创新,今天用的火炮依然是嘉靖时期的。”

没等袁了凡说完,一位将军质问道:“你是想说咱们的火炮不敌倭军的铁炮吗?”

袁了凡回答说:“不,倭军的铁炮很厉害,我们的火炮也很厉害,不过,我是想最大程度发挥咱们火炮的威力,压制住他们的铁炮!”

另一位将军不屑地说道:“袁参谋长恐怕是读书读坏了眼睛,没看见部队中那些大大小小的佛郎机炮吗?”

袁了凡没有理睬对方的轻蔑,平静地说道:“当然这些小炮是必须的,但还应该有‘重炮’,即‘大将军’炮!”

大家听到“大将军”炮这三个字后,不再嘲笑袁了凡了,开始猜测:“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李如松说:“袁参谋长,你说的是五百斤重的大样佛郎机吗?”

袁了凡说:“五百斤重的火炮,我们当然要用,不过,我说的是一千斤重的火炮!”

袁了凡的话如同往滚烫的油中泼了一瓢水,立刻炸开了锅。

一位将军提出质疑:“千斤重炮如何运往朝鲜?”(你以为是抗日剧中的八路军,一句台词:“每人携带一百五十公斤炸药”,说得轻飘。天呀,三百斤!还每人携带,这是普通人吗?莫非个个都是二郎神?)

另一位将军说:“即使找几十个士兵将千斤重炮抬到朝鲜又如何使用?这种火炮都是固定在要塞和城楼上用来防守的,根本无法移动。”

一位将军接过话来:“是呀,我们这次是进攻,不是防守。”

袁了凡对将军们提出的一大堆问题,早就深思熟虑。

他说:“可以改动一下‘大将军’炮,不用人抬,用骡子和马拉着走,一头骡子一匹马不行,就用两头骡子两匹马。”

一位将军问:“火炮开炮时后坐力很大,在野外如何保持稳定?”

袁了凡答:“可以用大木楔深入地下,固定炮身!”

另一位将军问:“开炮后,炮身震动,溅起石头伤到炮手怎么办?”

袁了凡答:“可以在大炮附近挖筑简单工事,炮手点燃火药后,跳进工事则可避免受伤!”

众将军一一发问,袁了凡对答如流,到后来,将军们再也问不出任何问题。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主持会议的宋应昌频频点头。

李如松很是惊讶,心想一个书呆子,怎么对火炮如此了解,如同身经百战,亲自试用过一般,丝丝入扣,符合实际。

宋应昌对李如松说:“李总司令,你怎么看?”

李如松说:“我看可以!”

袁了凡继续说:“还应该多带一些实心弹、霰弹,以及铁丸!”

袁了凡的意思,李如松很清楚,实心弹可以攻坚,比如摧毁城墙和城门;霰弹是用来大面积杀伤敌人的。

明朝的霰弹由铅铁小丸或者坚硬的碎石子构成,一颗炮弹打出去,铅丸、铁丸、碎石子成扇状散开,杀死杀伤敌人一大片,据说杀伤范围达数十丈。

所以,一颗炮弹,就可以消灭几排向明军射击的日军铁炮手。

宋应昌心中大喜,李如松很是诧异。

宋应昌对李如松说:“李总司令,要不,这件事情就交给袁参谋长负责吧?”

李如松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定了!”

散会的时候,祖承训在门口碰见袁了凡:“老袁,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

袁了凡笑了笑:“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它来找我的!”

祖承训摸着脑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袁了凡接受命令后,立即忙着与南方炮手一起行动起来。

晚上,吴惟忠和骆尚志两位将军来到袁了凡的帐内:“袁兄,你的这个主意是不是……”

没等他们说完,袁了凡说:“是的,正是源自戚继光将军的《练兵实记》。”

两位将军感叹:“还是袁兄厉害,我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袁了凡说:“不是二位将军想不到,是因为你们心中有障碍,不敢去想。”

袁了凡的意思是,自从张居正被抄家后,戚继光就成了官僚集团的目标,他们攻击戚继光贪污行贿,还诬陷他与张居正企图谋反,紧跟戚继光的将领纷纷遭殃。吴惟忠和骆尚志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哪里还敢去读戚继光的兵书,琢磨他的练兵方法?

袁了凡清楚,人的心中一旦有了顾虑和障碍,就不可能做到心明眼亮。

用马来拉千斤重炮,说穿了简单,但却是戚继光的一次军事革命,因为它可以根据需要随时移动火炮,让死炮变成活炮。

这一军事革命就像是给步枪安装上刺刀一样,创意一点就破,可这层窗户纸一直捂了两百年,才被人揭开。

但遗憾的是,虽然戚继光提出马拉炮的创意,并进行了训练,但由于没经过实战,威力还没人知道。更遗憾的是,因为政治原因,这一创意差点被人遗忘了。

明朝军队有南北之分,特征十分鲜明。

北方以传统的骑兵为主,弓箭、大刀、长矛,配有少量鸟铳和佛郎机炮。

这些士兵彪悍豪放,打起仗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勇猛顽强,还很讲哥们义气,看见战友牺牲了,拼了命也要报仇雪恨。

但是他们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缺少文化知识,打仗喜欢用身体,不喜欢用脑子。用戚继光的话说:“北方军官自将领而下,十个人中间,只有一两个识字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十无一二能辨鲁鱼。”在繁体字中,“鲁”和“鱼”比较接近,容易混淆,分不清“鲁”和“鱼”,意思就是大字不识几个。

所以,北方士兵在战争中除了不要命地蛮冲蛮打蛮干,技术含量很低。

当然,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也不能一味地用纪律,还应加上歃血为盟的仪式。在这方面李成梁和李如松驾轻就熟。

可以说,北方骑兵是一支传统的部队,没有吸收多少科技发展的成果。

幸好,南方士兵弥补了北方骑兵的不足。

南方离澳门很近,很多军官常常被邀请登上葡萄牙军舰观看欧洲最先进的武器表演,大开眼界,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再加之,戚继光一直努力将鸟铳和火炮用于战争,所以,南方士兵的文化程度普遍比北方士兵高。作战时,南方士兵不仅用身体,更用脑子,技术含量很高。

表现最突出的,就是南方炮手。

南方炮手是明朝军队中技术含量最高的兵种。

北方士兵点炮后,“轰”的一声,炸了膛,自己伤了眼睛不说,战友的胳膊也被他卸掉一只。可是,南方炮手上来,鼓捣几下,一点炮,“轰”的一声巨响,几里外的一棵大树被打断,树枝树叶乱飞。

南方炮手就像绿茵场上的足球明星一样,他们不上场,足球就踢得没意思。同样,明朝任何一场战争都离不开南方炮手,更别说这次扬兵域外了。

实际上,在朝鲜的《宣祖实录》中就有这样的话:“此贼非南方炮手不可制!”

不过,从这次兵马调动的情况来看,还是以北方骑兵为主,总兵力四万多,辽东铁骑一万全部出动,加上宣府和大同的骑兵一万六,蓟镇和保定的北方步兵一万,川军五千,这就占了四万一千人,南方兵只有几千人,是绝对的少数派。

袁了凡之所以要在军事会议上提出戚继光的创意,就是看见总司令李如松过分倚重骑兵,忽视了火炮的威力。

袁了凡知道,靠歃血为盟组织起来的军队,一般都有门户之见,你与我是兄弟,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你与我不是兄弟,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这样一来,人就很难做到内心澄明,并看清局势,正确判断敌情。

作为参谋长,及时给予提醒,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经过几天急行军,明朝大军于1593年1月5日抵达平壤城下,包围了平壤城。

平壤,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是朝鲜民族的发祥地,但现在城头却插满了怪异的旗帜,阴森恐怖。倭贼獐头鼠目,嚣张地看着明朝大军,释放出这样的信息:“来呀,你们来进攻呀,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倭贼们知道平壤易守难攻,自己手中有铁炮,何况祖承训还是手下败将。

他们心中有底。

可是他们心中的这个底,就像股市的底一样,跌到第一层,双脚落地,以为是底了,哪里知道还有地下室,而且是十八层。

当时的平壤相当大,东、南、西、北,分别有八座城门。

东面有两座城门:大同、长庆。城门外是一条江,名叫大同江,现在江面冻结起厚厚一层冰。

南面有两座城门:芦门、含毯。

西面有三座城门:大西门、小西门、七星门。

北面有一座城门:密台门。城门附近耸立着一座高峰,名叫牡丹峰,居高临下,地势险要。

平壤守军是日军侵略朝鲜最精锐的部队——第一军全部,第二军一部,一万八千人,司令官是小西行长,另有朝奸部队五千余人,合计两万三千人。

丰臣秀吉是日本的大疯子,这次侵略朝鲜,他派了九个小疯子,分别是小西行长、加藤清正、黑田长政、岛津义弘、福岛正则、小早川隆景、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羽柴秀胜。

这些疯子打起仗来不要命,杀起人来不眨眼,视生命如生鱼片,吃人不吐骨头。

小西行长是小疯子之首,一个最疯狂的小疯子。

明朝大军将平壤城团团围住,李如松带领一班人骑马绕着平壤城转了几圈,面对这样坚固的城池,究竟该从哪里下手呢?

攻城是艰难的,李如松对此深有体会。

因为他刚刚攻陷宁夏城,便来到了朝鲜。

宁夏城,李如松他们前后攻打了六个月,又是堆沙袋,又是放水淹,可是哱拜死死坚守在城内,李如松只能干瞪眼。

后来还是叶梦熊用了一个计策,劝哱拜投降,说投降可以免死,并颁发了免死铁券,哱拜这才打开城门,放李如松进城。

打了几个月仗,敌我双方都疲倦不堪,需要彻底放松放松,放松的方式就是喝酒吃肉。

正当叛军与明军称兄道弟,一起共饮之际,叶梦熊把李如松叫来:“李如松,叫你的兄弟们别喝了,去,把正在喝酒的哱拜绑了!”

“得令!”李如松轻轻回答。

哱拜正在自己家中喝酒,听见李如松杀了进来,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什么免死铁券,都是骗人的,我真TM脑残,居然相信了。于是他做了一个更脑残的决定,关闭房门,把自己的小儿子小女儿叫来:“我不能让官兵把你们押进北京活剐啊!”

说完,亲手杀死了他们。

然后,自杀!

李如松冲进来后,将哱拜府上上下下两千人全部杀净。

……

置身冰天雪地的朝鲜,寒风让李如松的头脑变得十分清醒:

宁夏城实际上不是攻克的,是智取的。如果哱拜不上当,继续坚守,攻克宁夏城恐怕还要几个月。

而眼前这座平壤城,比宁夏城还要坚固,敌人比哱拜还要厉害,如果他们坚守几个月,大批倭贼增援,来个反包围,恐怕形势就危险了。

入夜,李如松还在思考如何攻城。

亲兵进来报告说:“袁参谋长求见!”

李如松说:“有请!”

袁了凡进来后,看见李如松一副沉思的模样,在玩深沉,说道:“总司令,还在思考攻城的事情吧?”

李如松冷冷地回答道:“袁参谋长有什么高见?”

袁了凡知道李如松心高气傲,看不起他们这些文官,所以,即使出谋划策他也很讲究策略。

袁了凡谦虚地说:“我哪里有什么高见,小时候,我差点学医,不像总司令从小精通兵法。不过,中医也很有意思,有些话至今还记得,比如治病犹如驱贼,驱贼要打开房门,让贼逃跑,如果关门捉贼,贼没出路,就会拼死反抗,病情加重。”

听完袁了凡的话后,李如松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这个老家伙,大半夜跑来跟我谈中医养生,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袁了凡说:“总司令,您先忙,我告辞了!”

袁了凡走后,李如松越琢磨袁了凡的话,越觉得有深意。

他想如果自己攻打宁夏城时,网开一面,放一条路让哱拜逃跑,恐怕要不了三天,宁夏就可以攻陷,何须半年。

想到这里,李如松心中一阵狂喜,原来袁了凡是在拐弯抹角提醒我——围师必缺。

这个老家伙,看来不可小觑。

李如松不愧为大将之才,一经提醒,一个完整的攻城计划很快便形成了。

与此同时,平壤城内的日军司令官小西行长也在制定坚守计划。

他想南城地势开阔,城墙坚固,攻城的明军完全暴露,不利于用兵,所以,这里不会是攻城的重点,用五千朝鲜兵防守就可以了。

东城有大同江,这几天一直没看见有明军的动静,如果……他想的是如果城破的话,从这里可以突围,不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最后,他判断北城和西城是明军的主攻方向。

于是,小西行长把自己的主力全部押在了北城和西城。

1593年1月7日晚,李如松召集各路将领下达作战命令。

李如松掷地有声:“众将听令,明日攻城,务必竭尽全力,畏缩不前者,斩无赦!”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众将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李如松高声叫道:“中军指挥官,杨元,听令!”

“到!”一位威风凛凛的将领站了出来。

“令你率军一万人,攻打西城小西门!”

“得令!”

“左军指挥官,李如柏,听令!”

“到!”亲弟弟李如柏站了出来。

“令你率军一万人,攻打西城大西门。”

“得令!”

“右军指挥官,张世爵,听令!”

“到!”张世爵应声出列。

“令你率军一万人,攻打西北七星门。”

“得令!”

李如松就像一棵高大的松树威严屹立:“以上三万人,为我军攻击主力,攻击方向西城。”

接着,李如松下达北城攻击命令:“南军指挥官吴惟忠,辽东副总兵查大受,听令!”

“到!”吴惟忠已经等了很久了。

“到!”查大受早就不耐烦了。

听见叫自己的名字,他们就像打了一剂兴奋剂。

“令吴惟忠率三千步兵,在前攻打北城牡丹峰!”

“得令!”

“令查大受率本部骑兵,在后攻打牡丹峰!”

“得……令!”查大受回答得有些迟疑!

听到北城的攻击命令,大家一定会想到《亮剑》中的李云龙,让全团参加攻击,连炊事班都上了,却把骑兵连放在最后。

吴惟忠的步兵在前,查大受的骑兵在后,这是什么打法?

这不明摆着是让吴惟忠当炮灰,让自己的嫡系查大受捡便宜吗?

可是,吴惟忠就像他的名字“惟忠”一样,除了忠诚,还是忠诚,他忠于职守,听从将令,服从指挥,不抱怨,不怀疑,不闹情绪。戚家军真正贯彻了一个宗旨——军令如山。

即使有时候上级的军令是错误的,下级也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记得当年戚继光任蓟州总兵训练新兵时,突然大雨滂沱,其他士兵都跑去躲雨了,唯有从南方带来的几千戚家军一动不动站在大雨中,直到晚上戚继光喊了一声“解散”,士兵们才从泥坑中走出来。

这就是戚家军,一支钢铁之师。

但遗憾的是,最后戚家军却败了,没有败在军事斗争上,败在了政治斗争中,唯有吴惟忠一息尚存。

李如松没有理睬查大受的迟疑,继续下达南城的作战命令。

“神机营参将骆尚志,辽东副总兵祖承训,听令!”

两位将领异口同声回答:“到!”

“令骆尚志率领南军两千,祖承训率领士兵八千,攻打南城含毯门。”

“得令!”两位将领又异口同声。

作战命令下达完之后,祖承训心想:“南城、北城、西城,都有人攻打,东城却没有人攻打,是不是把东城留给了川军‘刘大刀’了?不对,‘刘大刀’作为后续部队,还没赶到平壤。”

祖承训虽然挨过板子,毕竟与李如松是发小,他问道:“东城呢?”

李如松回答道:“东城不必攻!”

“为什么?”祖承训心有疑问。

李如松骂道:“滚犊子,难道你不知道兵法中有一条,叫‘围师必缺’吗?”

祖承训恍然大悟,众将领也恍然大悟,原来打麻将要缺一门,攻城也要缺一门。

袁了凡看着李如松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对李如松说:“李总司令,将领们都冲到前线杀敌立功,我也想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李如松盯着这个怪老头,心想这个智多星又有什么妙招:“你想做点什么,说来听听!”

袁了凡不紧不慢地说:“一把老骨头了,冲锋陷阵,肯定不行,我想在骆将军和祖将军攻打的南城外树一面大旗,上面用朝鲜文书写几个大字——投降免死,让守城的朝鲜士兵老远就能看见!”

听完袁了凡的话后,严肃紧张的大帐内,爆发出将领们的哄堂大笑。

他们笑这个老书生太迂腐,你树一面大旗,难道就有人打开城门走到大旗下,向你投降吗?

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如松没有笑,他想到了宁夏城,想到了叶梦熊给哱拜的那张免死铁券,心想又是免死的计策,可谓花样翻新,文人的鬼点子真多。

袁了凡淡定地解释说:“我并不是想要朝鲜兵真的来投降,我是想让他们记住还有一条退路可以选择,你们想呀,如果人只有一条路可走,没得选择,他们就会沿着这条独路坚定地走下去,可是一旦有了另一条路,有了选择,人就会犹豫和迟疑,是走这条呢,还是走那条?人只要一犹豫,就会纠结;只要一纠结,就不可能全力以赴。他们不全力以赴,我们全力以赴,攻打起来不就容易了吗?”

一些将领开始频频点头:“有点道理!”

袁了凡接着说:“这个方法对倭贼不行,倭贼都是疯子,一根筋,朝奸士兵首鼠两端,用这一招正好!”

末了,袁了凡说出了类似美国大兵总结的一条军规——如果一个愚蠢的方法有效,那它就不是愚蠢的方法!

李如松说:“袁参谋长不要多说了,你自己去办就是!”

最后,李如松提高声音命令道:“明天拂晓,发起攻击!”

众将领纷纷离开大帐,积极准备。

当骆尚志和祖承训也要转身离开之时,李如松叫住了他们:“你们俩等一等,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去办!”

李如松究竟吩咐他们去办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这件事情对战局有什么影响呢?

谜底明天才能揭开。

1月8日,拂晓。

宁静的平壤城外,突然响起一声号炮,明军的进攻开始了。

倭贼们从城墙内探出头来,察看明军的动向,不禁觉得奇怪,明军士兵听到号炮声后,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三三两两抬着一个玩意儿走到荒野中、山坡上,开始摆弄。

这些玩意儿有的很大,用马车才能拖动,有的很小,一两个士兵就可以搬动。不一会儿,这些玩意儿就密密麻麻在北城和西城摆放好,足足有数百个。

倭贼们居高临下,蔑视着忙碌的明朝士兵,以及那些破玩意儿,起劲高唱:“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倭贼们很嚣张,做梦也没想到正义的灭虫灵马上就会从天而降。

一声号令,虎蹲炮、灭虏炮、佛郎机炮、大将军炮,一齐发出雷鸣般的怒吼,顷刻之间,火光冲天,一颗颗炮弹呼啸着飞向城头,向鬼子的头上砸去。

虎蹲炮,摆在地上就像老虎蹲着一样,威风凛凛。该炮身长六十六厘米,重三十六斤,一次能发射一百枚小弹丸或五十枚较大的弹丸,散布面大,能有效杀伤密集敌人。

灭虏炮,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专门打击侵略者的,该炮重九十五斤,属中型火炮,能发射一斤重的铅弹。

大将军炮,名字响亮,发起飙来更厉害,属重型火炮,炮身用生铁铸造,重一千斤,口径一百毫米以上,能发射七斤重的实心铅弹,或散弹。

大将军炮太重,不容易移动,虽然都知道它很厉害,过去却无法用于机动的进攻,只能在固定地点守株待兔,可是,今天由于戚继光的创意,袁了凡的献策,大将军炮终于成为世界上第一批车载重炮,货真价实地参加了战斗。

据朝鲜观察员当时的记录:“在距离平壤城五里左右的地方,诸炮同时开炮,只听得炮声隆隆,地动山摇,火光遮天蔽日。”

朝鲜方面的观察员可能记录的是大将军炮,其他炮的射程似乎没有那么远,何况观察员只是旁观,如果离前线太近的话,比较危险。

不过,朝鲜观察员虽然没有观察到虎蹲炮、灭虏炮和佛郎机炮的情况,但就大将军炮来说,还是比较符合实际的,没有夸张,不像现在一些抗日剧表演的那样:“八百里开外,一枪干掉鬼子的机枪手!”

我去,这是什么概念?

也就是说在呼和浩特,八路军一名神枪手趴在草原上正儿八经瞄准、开枪,然后,八百里开外,北京德胜门上日本鬼子的机枪手,便应声倒下了!

这究竟是什么精神?

比刀枪不入还愚昧的精神!

爱国不能愚昧,愚昧不是爱国,是害国。

爱国最要紧的是尊重事实,讲究科学。

朝鲜观察员就很尊重事实,他们不仅观察到了我方的情况,还观察到了敌方的情况:“这时,实心炮弹飞向敌方,把城墙炸出一个个巨大的窟窿,乱飞的砖头瓦片,打得倭贼抱头鼠窜,哭爹喊娘,一些日军也开始用铁炮还击,可是只能干瞪眼,距离差老远了,明军打得到他们,他们打不到明军。”

更有意思的是,朝鲜观察员还将敌军铁炮的声音与明军大炮的声音做了比较研究:“倭贼铁炮的声音虽然四面俱发,声音也听得很清楚,乒乒乓乓,但是哪里比得上天军的火炮,如天崩地裂一般,炮弹打到哪里,哪里就糜烂,化为一片焦土(犯之无不焦烂)。”

明军的炮弹一颗颗落下,不断糜烂着日军的身体,缺胳膊断腿的倭贼终于见识了明军的厉害,几乎是眨眼的工夫,那些高唱“我们是害虫”的日军,很多都变成了糜烂的尸体,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散发出腐烂的臭味儿。

就连日军司令官小西行长也被打伤,他捂住糜烂的伤口发疯般大叫:“八嘎牙路,这不是破玩意儿,是火炮!”

没错,正是火炮。

第一轮火炮攻击,日军没有准备,倭贼糜烂无数,损失惨重。

小西行长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又继续指挥。

他对惊慌失措的手下喊道:“你们的,不用怕,火炮的,不能连发!”

一个个没死没残的倭贼又提心吊胆地爬上城来,探出头。

小西行长,是谁告诉你,火炮不能连发的?日本的火炮不能连发,并不代表中国的火炮也不能连发。

第一轮火炮攻击之后,没有间隔,第二轮火炮又来了,这回用的是散弹。铁丸、铅丸、碎石子像大雨倾盆一样,呼啸着,怒吼着,密集地射向日军。

日军被打懵了,司令官不是说火炮不能连发吗?

小西行长也懵了,什么的干活?明军的火炮怎么可以连发?

原来在葡萄牙佛郎机炮的基础上,明军制造出了可以连续发射的火炮。

一轮接一轮的火炮,连续发射,持续不断地轰击日军,平壤城中黑烟滚滚,日军尸横遍地,城墙也成了断垣残壁。

伴随着隆隆炮声,以及日军的慌乱,明朝大军分四路,在杨元、李如柏、张世爵、吴惟忠的率领下,开始向小西门、大西门、七星门和牡丹峰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

南军炮手的活儿干得漂亮,你们继续,现在轮到北方骑兵上场了。

这些彪悍的北方汉子,健步如飞,冲向墙根,搭起云梯,开始攻城。

小西行长这下反应过来了:“武士们,明军开始攻城了,他们的火炮不敢开炮了,拿起铁炮,预备,射击!”

小西行长的确是丰臣秀吉一员得力大将,挨了那么多炮弹,还受了伤,依然指挥若定。

在他的指挥下,铁炮开始一排排射击,明朝士兵一排排倒下,而南方炮手的火炮却不敢开炮,因为明军离敌人太近,怕误伤了自己人。

没办法,明朝勇士们只能冒着敌人的铅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不断前进,前进。

倭贼们个个都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眼睛冒火,他们掀翻攻城的云梯,几个率先攀上城的明军士兵,被疯子一样的倭贼乱刀砍死。

战斗进行得相当激烈。

战役一打响,总司令李如松就一身戎装,骑着战马,带领两百名骑兵,在西城和北城来回巡查、督战。

李如松发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有两处,一是牡丹峰。

这里地势险要,日军不断向下发射铁炮,吴惟忠率领戚家军用鸟铳一路向上射击,隐蔽前进。由于日军的火力太猛,加上地理优势,两次进攻,刚冲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打了回来。幸好,戚家军作战经验丰富,伤亡不大。

牡丹峰是日军防守的重点,却不是明军进攻的重点。

虽然吴惟忠知道自己不是主角,是配角,但配角也要演出好戏,不能给戚家军丢脸,自己这里进攻得越凶,敌军就越觉得是主攻方向,就能给真正的主攻减轻压力。

在吴惟忠的指挥下,第三次冲锋展开了。

这一次,吴惟忠冲到最前面,还高高地挥舞着指挥刀。

那一刻,他似乎并不知道后来美国大兵有一条军规——不要太显眼,因为那样会引来攻击!

果不其然,一个狡猾的日军看见了他,心想这一定是明军的大官,于是举枪、瞄准、射击,一套动作做完,一颗铅弹击中了吴惟忠的胸部,顿时,鲜血流淌。

吴惟忠感觉一阵剧痛,还好,铅弹超出了有效杀伤距离,是皮外伤,轻伤不下火线,他继续挥舞军刀,指挥攻击。

李如松看见带伤坚持战斗的吴惟忠,不禁心生敬意:“好样的,吴惟忠,这里我放心了!”

另一处战斗激烈的地方是七星门。

由于日军的铁炮着实厉害,明军伤亡惨重,一些士兵胆怯了,开始后退,指挥官张世爵一看情况不妙,如果士兵一退,兵退如山倒,那时候,不仅“张世爵”这个名字不能因军功获得爵位,恐怕脑袋也会搬家。他急忙大声呵斥那些想要逃跑的士兵,但无济于事。

就在紧急关头,李如松赶到了,他在心里大骂张世爵:“傻×,这时候骂是不管用的,得见点血!”

李如松冲上前去,拦住一个后退的士兵,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落了地,那情景十分恐怖,血淋淋的头颅像足球一样在地上来回滚动,没脑袋的尸体血流如注,喷向天空。

后退的士兵们惊呆了。

李如松威严地吼道:“后退者,格杀勿论!”

明军士兵停住后退的脚步,望着李如松就像望着一尊凶神。

李如松身经百战,知道砍掉那个后退士兵的头颅,可以用行为艺术告诉士兵,后退就要人头落地。可是,向前,也有可能死得很惨呀!

怎么办?

李如松不愧为当朝第一名将,他用一句话给士兵指明了一条生路,他高喊道:“杀尽倭奴,只在今日!”

这意思是要想活命,后退是死,唯有杀尽前面的日军,大家才能生。

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有可能活下来。

不用多解释,在生死关头,大家都是聪明人,士兵们瞬间便明白了生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不怕死!

于是,成千上万的士兵转过身去,向七星门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

当西城和北城激战正酣的时候,南城却平安无事。

南城地势平坦,视野宽阔,有什么动静一目了然,不利于隐蔽和突袭。

五千名朝奸守军望着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旷野,心想自己只是个打酱油的,什么枪炮呀、弓箭呀、流血呀,都与自己无关。

不过,渐渐地,远处出现一杆大旗,迎风招展。大旗慢慢靠近,停住。他们看清楚了大旗下面站着一个老头,像是明朝的一位文官,大旗上四个朝鲜大字清晰可见——投降免死!

一些朝奸士兵觉得好笑,等了半天,来了个劝降的傻帽儿。

可是,有经验的老兵没有笑,他们知道明军的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

不一会儿,旷野上出现了很多明朝士兵,朝奸部队开始紧张起来,积极准备弓箭、石头和滚烫的油……但是,当这些士兵慢慢靠近时,他们发现不是明朝士兵,是国王李昖的部队,这些士兵无精打采,懒洋洋的,就像是在旅游观光,或者跟李昖一样,喜欢边散步边看太阳。

城头上的朝奸士兵,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这回都笑了。

原来是李昖的部队呀,他们怎么能打仗呢?

说我们怂,他们比我们更怂,对付他们,轻飘!

李昖的部队慢吞吞地来到城墙下,搭起云梯,开始攻城。谁知转眼间这些士兵就像录像按了快进键一样,突然个个都变得身手敏捷,动作迅猛,飞快地攀登上了城楼。朝奸士兵看见他们外衣内穿着明军的衣服,恍然大悟:“大事不好!这不是李昖的部队,是明军!”

原来昨天晚上,李如松叫祖承训和骆尚志去办的重要的事情,就是向朝鲜同志借几千件衣服,乔装打扮成他们的模样。

这些朝奸部队哪里知道后来的美国大兵还有一条军规——那支你不加注意的敌军部队其实是攻击的主力!

这时明军不需要伪装了,纷纷脱下朝鲜军服,露出了明军的战袍。

率先登上城楼的是骆尚志率领的南军。

骆尚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崇尚斗志,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何况他还是光荣的戚家军。骆尚志一马当先,在他的鼓舞下,南军士兵浴血奋战,用鸟铳、长枪、大刀,攻击惊慌失措的敌人。

英勇的北方骑兵也不示弱,他们在祖承训的带领下,奋勇杀敌。祖承训杀得尤其凶猛,因为他心中憋着一股气:“狗日的朝奸,你们上次用弓箭射杀了我多少兄弟,今天老子要替他们报仇雪恨!”

看到明军如此英勇,朝奸部队想起了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想起了大旗上面那四个大字——投降免死!

投降,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习惯了,一会儿投过去,一会儿投过来,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算个事情,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就像一些人有了第一次出轨,就会经常出轨一样。

朝奸部队很快就投了降!

南城被攻下。

含毯门,就像一张地毯被明朝军队踩在脚下。

小西行长得知含毯门失守,火速派日军增援。

日军在一百米外用铁炮轮番射击,阻挡明军的进攻,即使有少数明军冲上来,他们也会与之展开肉搏。

日军与朝奸部队不同,他们一根筋,宁肯战死,绝不投降,因为日本已经打了一百多年仗,他们早就不把生命当作一回事。

明军的进攻被遏制住了。

再看西城。

小西门的日军十分顽强,铁炮在这种距离,尽显威力,小西门久攻不克。主将杨元带头攻城,结果头部受伤;副将丁景禄,就更惨了。

一般来说,人一生会追求四样东西:福、禄、寿、喜。不过,最完美的是这四样东西不偏不倚,均衡发展,不能这个多,那个少。“丁景禄”这个名字只追求了“禄”。“禄”是俸禄,借指官位,无功不受禄,但如果缺少了“寿”,怎么消受“福”和“禄”呢?

最后副将丁景禄壮烈阵亡。

大西门的情况与小西门差不多,日军用铁炮疯狂射击,李如柏的头部挨了一枪,幸好,在有效射程外,加之李如柏的头盔质量很好,有惊无险!

七星门的战斗尤其激烈,不,应该说是惨烈!

李如松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二百名亲兵在西城三座城门之间来回巡查、督战、指挥,一看就是一个大官的模样,他似乎也忘记了美国大兵总结的那条军规——不要太显眼,因为那样会引来攻击!

日军早就看出李如松是明军一个特大号的官,一直在寻找机会,机会终于来了。当李如松骑马又来到七星门的时候,一排日本兵用铁炮瞄准、射击,一排铅弹打过去,李如松被掀翻在地。明军和日军都看到了这一幕。

时间似乎静止了,战斗似乎停止了。

明军傻眼了,主帅都战死了,这仗还怎么打?

日军心想,打死了他们特大号的官,胜利在望。

正当明军紧张不安,日军准备欢呼的时候,李如松从地上站了起来,连身上的土都没掸,对身边的亲兵说道:“换一匹马来,继续战斗!”

这回轮到日军傻眼了,这个人莫非是神,一排铅弹都打不死?他们气得直咬牙,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

明军欢呼雀跃,他们为主帅的神勇所鼓舞。

不过,这一摔还有一个更大的作用,就是把李如松摔醒了。

李如松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但丰富的经验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让他形成了固定的思维模式,以为攻城就是靠勇猛,不怕牺牲,大将军炮就是防守,只能用在固定的地方。这一摔让他猛然醒悟:“妈了个巴子,袁了凡不是把大将军炮拉来了嘛,为什么不使?”

他大喊一声:“来人呀,把大将军炮拉来!”

不一会儿,几匹马拉来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炮,南方炮手动作熟练地压低炮口,对准七星门,装上了七斤重的实心弹。大将军炮的有效射程是五里,现在把它运到近在咫尺的七星门前,其威力可想而知。

南方炮手提高声音的分贝:“预备,点火,开炮!”

随着一声巨响,久攻不下的七星门被轰开了。

被压制了很久的明朝大军举起明晃晃的战刀,像巨大的沙尘暴一样席卷过去,七星门被攻陷了。

这一情景不由得令人想起李云龙在攻打县城时,所用的那门意大利炮。

用大炮轰开城门,李云龙是高手,李如松却是开山鼻祖。

南城的含毯门被攻陷,日军还能顽强抵抗,西城的七星门被攻陷,日军的战线彻底崩溃了,很快小西门和大西门也被攻克。

按理说,兵败如山倒,这时的日军应该缴械投降,或者逃跑。但鬼子就是鬼子,相当顽强。小西行长是这些鬼子的头儿,是茅坑里最硬最硬的那块石头。他沉着应对,组织日军有序后退,并占据有利地形,继续负隅顽抗。

看到这种状况,我想到蟑螂,人越是用开水在厨房里烫那些讨厌的蟑螂,蟑螂就越是钻进缝隙中不出来。

负隅顽抗的日军钻进了平壤城的几个高地——练光亭、风月楼,以及北城牡丹峰上的牡丹台。

风月楼,有点像一个风月场所,可是这时的日军没有工夫逍遥了。

因为李如松马上要用灭蟑螂的药让他们死光光了。

李如松看见日军钻进了高地,对士兵们说:“兄弟们,打了半天,辛苦了,不用打了,你们去找一些木柴来!”

士兵们一听乐了,难道总司令要请我们吃韩国烧烤不成,还是在战场上?太有创意,太刺激了!

明军纷纷找来木柴,堆得跟山一样高。

李如松命令:“用木柴把牡丹台团团围住,点火,烧!”原来不是烤鱼、烤虾、烤肉,是烤鬼子。

顷刻之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躲进缝隙里的鬼子本以为可以凭借地形居高临下,等明军进攻时,用铁炮攻击他们,以待援军,哪里知道李如松改变了游戏规则,不跟你玩硬拼,改烧烤了。

李如松还命令五千士兵,携带大量佛郎机炮、鸟铳和弓箭,围在外面,先用炮轰,轰出鬼子来,就用鸟铳和弓箭射击,打得鬼子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第二天早上,袁了凡来到牡丹台,看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高地上布满了日军密密麻麻的尸体,有的是被熏死的,有的是被烧死的,有的是被佛郎机炮轰死的,有的是被鸟铳和弓箭射死的,一股焦臭的尸体味弥漫全城。朝鲜观察员用八个字进行了描述:“焦臭冲天,秽闻十里!”

望着这些尸体,袁了凡没有同情,只感到恶心,就像看见被开水烫死的大片大片蟑螂。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望日本人引以为戒,不要再侵略别国了!”

后来日本的好战分子果然引以为戒,不过,不是不侵略别国,而是变得更狡猾了。他们在强国面前手捧菊花,谦卑而温柔:“沙扬娜拉!”

但在弱小民族面前,却凶神恶煞举起屠刀,杀人不眨眼。

对付他们,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日军看见眼前的那一幕彻底胆寒了,明军太厉害了。

谁说日本人不怕死,不胆小,那是因为你没把他们打痛、打服!

在平壤之战中,李如松、袁了凡、杨元、李如柏、张世爵、吴惟忠、祖承训、骆尚志等将领和士兵,就把日军彻底打痛打服了,打得他们闻风丧胆。

这时,小西行长身边还聚集着几千人,他们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司令官。

怎么办?

逃!

往哪里逃?

东门!

日军悄悄地逃跑,打枪的不要,好不容易逃出城,来到大同江边,胆战心惊地踩着冰面开始过江,谁知明军的火炮又响了。

炮弹没有瞄准敌人,而是瞄准他们脚踩的冰面。

冰面裂开了,无数日军掉进刺骨的江水中,活活被淹死。

昨天是被高温烧死,今天是被低温冻死。

很多逃得快的士兵渡过江来,惊魂未定,又发现查大受率领的三千骑兵早就等候在岸边了。一阵掩杀,日军又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仓皇逃窜。

至此,平壤战役结束,明军大获全胜。

此役歼灭日军一万五千人,明军阵亡七百九十六人,还包括被李如松砍掉头颅的那位。

那位仁兄真是点背,那么多后退的人,独独他倒了霉。

没办法,谁让他后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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