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冒犯的话,王妃也算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只要您身子康健便好,哪里用得说谢,”罗老太太指了指跟前一道乳鸽汤,“这乳鸽汤王妃若是用倒很适宜,叫丫头跟你盛一碗尝尝。”
看着木槿去盛汤,曲约素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这番话不仅暗指大姐有病昌德公府上不关心,更是暗讽母亲待大姐不慈,连与大姐没多少干系的罗家都送了补药,偏偏她母亲却什么也没表示,这话传出去,母亲还有什么贤德之名可言?
曲老太太听着这些话,面上的笑意不变,但是却多看了自己的儿媳梁氏几眼。
坐在一边的梁氏也听出这话中之意,她没有想到曲轻裾如今这般尖利,可偏偏又无法辩驳,她只好笑道:“王妃病了,怎不让人给府上传句话,让为母照顾你两日也好。”
“哪里敢让母亲操劳,”曲轻裾洗完手,正擦着手背上的水珠,听到梁氏的话,扯着嘴角道,“俗言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女儿哪里能让母亲与父亲担心。王府上伺候的人不少,不过一场小病,哪里好意思让所有人都知道。便是罗老太太,也是舅母让人给我送东西来知晓我病了后,才从舅母口中知道的。”
这话说得就更隐晦也更难听了,端王妃提到一个“敢”字,足以让人联想梁氏在后院如何对待其他人的女儿了。
笑看着梁氏被自己挤兑得无话可说,曲轻裾开始闭口用宴,她不怕坏了娘家的名声,更不怕夫家因娘家名声厌弃她。反正一条捡来的命,肆意活到什么时候就活到哪时。但是她捡了别人的命,至少在她还能肆意前帮别人了解往日的恩怨。若是哪天端王真做了皇帝,或是争位失败,想要她的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能嘚瑟的时候就嘚瑟吧,没准哪天就没命了。
曲约素看着举止风雅的曲轻裾,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复杂。虽然母亲非常不喜欢她,但是私下她对这个大姐却有些同情,所以也送些自己不爱用的首饰玩物给大姐。可是如今需要自己同情的大姐,已经是连祖母都要客气对待的王妃,而自己日后说不定也会屈居她之下。
想到这,曲约素柳眉微皱,心头为何有种说不出的焦躁之感?
宴席结束,曲家人引着众人到外面宽大的院子听戏。戏台早已经搭好,男女由高高的屏风隔开,虽在同一个院子里,但只能看到对面的戏台。
第一出戏便是《麻姑贺寿》,曲轻裾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手托檀香木盒向自己走来的梁氏。
这梁氏是要亲自演戏了?
☆、一怒为红颜
“这个盒子早该交给王妃,只是当初王妃出嫁时,一时忙乱便忘了,”梁氏把盒子交给木槿,见曲轻裾从木槿接过檀木盒后才又继续语带哽咽道,“这些年一直收着它,总算等着交给你的一天了。”
紫檀木盒的颜色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但是拿在手上仍带着淡淡的檀香,镀金锁扣做成盘云形状,上面的锁已经打开了,曲轻裾只需要揭开盒盖,就能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抚着盒盖的手微微顿住,她的灵魂深处似乎感觉到身体对这个盒子的执念,她能感觉到一个无依无靠小女孩那种无助、怨恨。
缓缓打开盒盖,里面铺着上好的锦缎,锦缎上放着一支玉吊坠,上好的羊脂玉被雕琢成葫芦模样,葫芦上依稀雕刻着花生图样,还有百年长生的字样。她心头一震,一些类似电影片段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原来的曲轻裾一直想从梁氏拿到这枚玉葫芦,可是梁氏总是刻意刁难,如今这人竟是主动交出来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扮好人,想来她也是怕自己日后为难她了。
“姐姐当年早让人准备好了这个玉葫芦,只是后来姐姐仙去了,后来忙乱一番竟是让玉石铺子的人把东西送到了我的手上,”梁氏说着眼眶红了,“姐姐红颜早逝,独独一心挂念着王妃您,往年我担心王妃年幼丢了姐姐留给你的东西,便替你收捡着,如今王妃已经长大了,这玉葫芦也该交给王妃您保管了。”她上下打量曲轻裾一眼,有些感慨,“如今见到王妃这番模样,姐姐在天之灵也是会高兴的。”
伸手拿出这枚玉葫芦,手感十分的腻滑温润,因为做得小巧,拿在手里并没有多少重量。可以想见当初的田氏是想在曲轻裾百天时,把玉葫芦挂在她身上的。
这里贵族皆有给孩子行百岁礼的风俗,在孩子百天时,长辈会亲手给孩子亲手戴上寓意长命百岁的吉祥物。吉祥物大多制有祥云花生等吉祥图案,并印有长命百岁的字样,这样就表示能把寿命锁住,神仙会保佑孩子长命百岁。
可怜天下慈母心,田氏年纪轻轻没了,外面都言她是被气病而亡,可是到了最后还惦记着给孩子订做玉葫芦的女人,真就那么脆弱被气死吗?所谓为母则强,田氏也并不是悲春伤秋的性子,怎么就舍得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气病而亡?
“早就听高嬷嬷说过,母亲在我出生不久便订做了一枚玉葫芦做百岁礼。只可惜母亲您十年前便让高嬷嬷回乡养老,嬷嬷口中的玉葫芦一直不曾见过,不曾想是母亲一直替我好好收着,”捏着玉葫芦的手一紧,曲轻裾当着所有的女眷的面把玉葫芦戴在脖子上,眼眶微红,“身为子女累母亲受孕十月,母亲至死还挂念我,我却不能回报一二,是我大大不孝。”前生她父母车祸早亡,但是死前一刻最挂念的仍旧是她。现在看到这枚玉葫芦,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也就更觉得这昌德公府的人恶心至极,让人见之欲呕。
“王妃,”木槿见状,担忧的看着曲轻裾,只是她身为奴婢,不能随便开口劝慰。
“子欲养而亲不待……”曲轻裾站起身,看着微笑的梁氏,脸上的情绪一点点散去,渐渐的面无表情,“母亲待轻裾心意,轻裾此生不忘,日后轻裾定回报母亲这些年慈爱之心。”
曲老太太心头一直不安,如今见曲轻裾把话说得这般直白,当下脸上的和煦表情再也绷不住,正想开口缓和一二,却已经来不及开口了。
“今日父亲寿辰,本该多留一会儿,只是王府事多,我只得告辞了,”曲轻裾对曲老太太微微屈膝,“孙女这便告辞,诸位夫人我们日后再聚。”
众人见端王妃脸色不虞,倒也不强留。梁氏这个继母把事做得这般难看,端王妃哪里还能忍得住。别说是端王妃,这世间为人子女者遇见这种事,都是忍不下去的。
曲老太太也坐不住,只好了起身亲自送曲轻裾,生母早逝的端王妃在父亲寿宴上,不听戏便红着眼离开,这要是传到别人耳中,整个昌德公府上下,还有什么脸面?
众人皆起身送客,只是送到厅外便让曲轻裾拦住了,她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诸位夫人来者是客不必客气,日后我请诸位夫人好好聚一聚。”
众人皆应了下来,曲老太太还想再送一送,被曲轻裾拦下了,她笑着道:“祖母年纪大了,怎能让你一直送孙女,这岂不是孙女不孝?”说完,对身边的木槿吩咐道,“让人给王爷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曲老太太无法,只能眼看着曲轻裾离开,转身冷冷看了梁氏一眼,破天荒的扶着庶女曲回雪的手回了戏园子。世人常说娶妻娶贤,如今昌德公有了梁氏这个女人,早晚会败了家。
曲轻裾一走,好多看在端王府面上来参加寿宴的女眷纷纷起身告辞,不到半个时辰,女眷这边宾客竟是走了大半。
男客这边,贺珩作为王爷,自然坐在贵宾座上,后面陪坐的是曲望之,他没什么兴趣给人做脸,所以并不怎么搭理对方,但是即便这样,也有不少人在他面前客气讨好。
一出《麻姑贺寿》还未唱完,钱常信走过来在端王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坐在端王后面的曲望之隐隐听到“王妃”二字。
“什么?!”端王眉头微皱,原本还带着客套笑意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搁,青花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注意着这边的昌德公心头一跳,不知是何时惹得王爷动了怒。其他人也装作无意的往端王身上看了好几眼。
“昌德公府上待客之道真是让本王开了眼界,”端王冷笑着起身,“钱常信,走吧。”
“王爷,这是……”昌德公顿知大事不妙,忙凑上前去陪不是,可是贺珩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冷声道,“本王今日本是陪王妃而来,也早知道昌德公与贵夫人伉俪情深,不过本王的王妃也是公爷嫡女,贵府如此对待,难不成是瞧不起我端王府上下?!”说完,也不等昌德公反应,拂袖便走。
诸位大人先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们不少人都听闻昌德公府的往事,不过大家都是男人,对这种事并不甚关心。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昌德公府的人愚蠢至斯,不管原来府中上下有多慢待亡人田氏的女儿,但人家如今是端王妃,慢待她便是慢待端王,这不是硬生生往端王脸上呼巴掌么?
即便端王性子比瑞王和善不少,也忍不了这种打脸的事啊。看来这昌德公府,还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当下众人纷纷起身告辞,也不管昌德公脸色又如何难看了。连王爷都气走了,他们这些人还留在这做什么,难不成告诉端王,王爷你气你的,咱们与昌德公是好哥们,还要在这里与昌德公品茶听戏?
昌德公糊涂,他们脑子还正常着,这种时候,还是早些离开微妙,只可怜端王夫妇巴巴来贺寿,偏偏被蠢人气得拂袖离席。
原本热闹的寿宴瞬间变得冷冷清清,昌德公气得把手中的茶盏摔到地上,听着戏台上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更觉厌烦,怒道:“还唱什么唱,都滚下去!”
“父亲,”曲望之担忧的扶住他,“您别怒,仔细身体。”
“我还要什么身体!”昌德公舍不得推开独子,只好气得又摔了一个茶杯,“你去问问你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惹得端王这般动怒?!”
曲望之看了眼四周站着的小厮,不好让父亲提及母亲,便劝道:“这会儿祖母与母亲想必都在后院,不如我们一道问问去。”
送完人回来站在一边的梁荣闻言也劝道:“事情还未弄清楚,姑父不必如此动怒,待弄清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昌德公勉强压下怒意,铁青着脸进了后院。
贺珩一上马车,就见到自家王妃眼眶微红,显然是伤心过,原本压下的怒意又腾了起来:“王妃受谁委屈了,告诉本王,本王给你出气。”
曲轻裾抬头看着他,见他眼中怒意不假,便道:“谁能给端王妃气受,不过是想起往事意难平罢了。”
“我今日陪你来,本就是为你撑腰,你可不要抹不开脸,”想了想,贺珩又加了一句,“不止今日,日后除了宫里哪几位,你也不必特意让着谁。”说完这话,他发现曲轻裾脖子上多了一只精致的玉葫芦,便多看了两眼。
“王爷倒是不怕妾日后行事张狂,坏了端王府名声,”曲轻裾摸着胸口上的玉葫芦,温润的触感让她笑了笑。
“王妃岂是无知女人,”贺珩移开视线,抚掌一笑,“更何况,若是轻裾你,张狂也是无碍的。”
四目相对,曲轻裾缓缓移开视线,露出温婉的笑意。
这话,谁信呢?
☆、敬妃召见
昌德公府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传遍了京城贵族圈子,这京城上下最不缺的便是达官贵人,事情一传出去,昌德公实在没脸去听别人话中有意无意的暗讽,每次上朝后就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府。
上次去后院问梁氏究竟发生什么事,结果进去就看到梁氏哭得伤心至极,他也知道为人继母不好做,如今大丫头做了王妃,梁氏又只能敬着,即便是受了气也只能忍着,倒也委屈了她。
都是昌德公府上的姑娘,怎么三丫头便那般贴心懂事,大丫头便这般不省心,如今娘家没了脸,她一个出嫁女难不成能有什么好的。
梁荣走在院中,恰好见姑父怒气匆匆走了过来,忙后退一步给昌德公见礼。昌德公这时候没有心情理他,对他点点头便大步走了,引得梁荣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公子,姑老爷这是怎么回事?”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担忧道,“瞧着脸色好像不太好。”
想起京中这几日的传言 ,梁荣皱了皱眉。因男女有别,他与曲轻裾这位名义上的表妹并没有见几面,但是记忆里每次见到她,她都爱低着头,也不爱多说话,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一步。以姑妈的心性手段,怎么会拿捏不住这么一个小女子?
如今昌德公府名声不好,连带着有些人传梁家的女儿不能娶,生生坏了家中姐妹们的名声,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这次得罪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皇二子端王,想要把传言压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他早听闻瑞王之母淑妃与端王之母敬妃不对付,若是能搭上瑞王的路子,事情就好办了。更何况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几位皇子皆已成年,皇上最偏爱的是瑞王,最近频频传出皇上欲立瑞王为太子的事情若是真的,那走上瑞王路子就是百利无一害了。
曲轻裾听闻黄杨打听来昌德公府的笑话后,中午心情很好的多吃了半碗饭,下午又赏了正院下人一通。
王妃这番举动,让正院上下忐忑不安的人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这事王妃怎么也该动怒,怎么看着不是那么回事呢?
也有些人跟黄杨打听,只可惜黄杨这小子看着年轻,脑子却十分好使,怎么也撬不开一句话来。
曲轻裾不管这些下人怎么管,也让人打发了这两日其他妾侍们的请安,只是认真梳理了身体原主脑中的记忆,这些记忆毕竟不是自己的,在她心中就像是电影片段,能看得见有印象,却没有代入感。
弄清了所有的事情后,曲轻裾也不过是没事赏花看书尝点心,直到钟景宫嬷嬷的到来。
钟景宫的主人是端王的母妃敬妃住处,而这个嬷嬷就是为了传敬妃的话而来。大意就是听闻她这个儿媳妇病已经痊愈,做母妃的想念她了,让她明天带着两个侧妃去钟景宫坐一坐。
说到底不过是敬妃见自己这个儿媳妇久不去给她请安,心里不舒服了。在这个朝代,做婆婆不在儿媳妇面前摆点谱,怎么对得起自己做人儿媳妇时受的那些气?当然也有开明的婆婆,只是她的运气似乎不那么好,没有遇到这种好事。
既然母妃要见,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当然要遵守长辈的意愿,打发了两个丫头去两个侧妃处通知了此事,曲轻裾便把这事放到了一边。
晚上贺珩回到正院后,便与曲轻裾提起了此事。
“我听说母妃明日想见你?”两人被翻红浪后,安稳的躺在被窝里,贺珩仿佛突然想起般开口,“你这一个多月病了,无法去宫里请安,这不是你的不是。礼物我已经让钱常信备好了,明日下朝我也会到母妃那里去,所以其他的你不必忧心。”
曲轻裾伸出食指卷着贺珩的头发,嗯了一声。记忆中,这位敬妃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一直不太满意,不过因为是皇上赐婚,勉强维持着面上情分而已。但即使如此,她言行中,仍旧带着点瞧不上的意思。
原主记忆中,对敬妃是十分敬畏的,似乎每次进宫都是提心吊胆,现在端王说这些话,难道是想安她的心?不管这话带了多少真心,曲轻裾接受了他的好意。
“怎么,还不高兴?”贺珩听出她话中的不在意,便把人往怀中搂了搂,看着她精致的眉眼笑道,“本王护着你,你还不高兴?”
“母妃是王爷你的生母,总不会太过为难妾的,”曲轻裾抬头看着贺珩,叹了口气,“妾知道母妃对妾娘家不太满意,这事怨不得母妃,便是妾也是对母家的人无可奈何。在皇上没有赐婚前,妾想也不敢想能嫁进皇家的。”她伸手搂住端王的脖子,“幸而王爷不因为昌德公府嫌弃妾,反倒处处护着妾,妾是个幸运的女人。”
贺珩移开与曲轻裾视线相对的双眼,转而紧紧把人搂进怀中:“是因为王妃你很好,本王才愿意护着你,曲氏那一家子与你又什么干系,我娶的是你,又不是曲家,他们如何荒唐我不管,只要他们不欺负你,我就当看不见他们。”
“王爷……”曲轻裾把头埋进贺珩颈间,心里想,贺珩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自己的眼睛,看来也是心虚的。昌德公府上下确实让人看不上眼,但是祥清候府田氏却不一样了,田氏虽不是权倾朝野,但是在京城也算是一等人家,而田氏一族对她又好,端王岂会算漏这一点。
“好了,别想那么多,早些睡吧,”贺珩轻轻拍着曲轻裾后背,像是哄小孩入睡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他原本对曲氏并没有多少喜爱,所以娶进门后,一直冷着,只是看在田氏一族的面上,让人好好供着。可是近些日子相处起来,却发现曲氏并不是寡淡无味的女人。他不是宠妾灭妻的男人,所以更想多与正妃相处,好好培养夫妻感情,就算做不到情深似海,也要做到相敬如宾。
曲轻裾不仅仅是个美人,她的言行很吸引作为男人的他,所以越相处他便对他越满意,心里就想对她更好一点,现在说出口的话虽不是全然真实,但多少也代表他的心意。
两人相拥睡去,明明心思各异,姿势却如同世间最亲密恋人般,摆出美好的睡觉姿势。
曲轻裾第二日很早便由人伺候着起床了,用过早膳后便换上华贵的红色曳地云锦团花长裙,头发里并着假发挽作飞仙髻,首饰发钗也挑拣着精致漂亮的用,一反往日寡淡的打扮,怎么顺眼怎么来,至于敬妃会不会嫌弃,她只想说,不喜欢一个人,这个人的呼吸就会是错,既然讨好不了别人,就讨好自己吧。
把珍珠香绣鞋穿好,曲轻裾站起身,额前垂着的额坠微动:“走吧,两个侧妃准备好了没有?”
“两位侧妃已经候着了,”玉簪上前扶住曲轻裾,“车马已经备好了,王妃是要现在走吗?”
“时辰差不多了,从这里赶到钟景宫还要大半个时辰,让人去叫两个侧妃。”不过进个宫,敬妃偏要把两个侧妃叫上,还真给自己这个王妃脸面。
冯子矜与江咏絮早早便等在正院门外,见王妃出来,两人先是一愣,才给曲轻裾见礼。
曲轻裾看了眼两人,江咏絮穿得中规中矩,不出彩却也显得出侧妃的身份,冯子矜穿得就漂亮了不少,粉红的束腰襦裙把她也显得粉嫩了不少。
两个侧妃就有些意外了,前几次王妃进宫穿得皆中规中矩得没有特色,今日突然穿得这么漂亮,让两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团花图案绣得那么栩栩如生 ,是蜀绣工艺吧,只怕绣这东西费时不少。还有那红宝石制成的滴水额坠,暗金链条编在发间,宝石刚好垂在额头中间,动一动就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漂亮。
王妃穿成这样进宫,也不怕敬妃娘娘说她奢华?
不管两人如何想,曲轻裾带着几个丫头走到了前面。
等她上了前面的马车,两位侧妃也上了后面一辆马车后,随行的二等丫头才敢露出一点惊叹的意思,王妃今日瞧着真是漂亮,也难怪王爷近来越来越爱去正院了。
马车进了宫门后,就再不能进去了,曲轻裾踩着太监的背下了马车,看着面前长长的青石走到,还有走道旁边高高的红墙,忍不住抬起头,只看到万里无云的蓝天。
冯子矜踩着太监的背下了马车,见到跪在曲轻裾马车旁的太监,轻轻哼了一声。前些日子王妃踩着太监的背下马车滑了一下,便不爱用太监做脚凳。如今到了宫里,她不一样要按着皇家规矩来,还真以为她有多胆大呢。
江咏絮淡淡的瞥了冯子矜一眼,加快脚步走到了曲轻裾后面站定。气得冯子矜又哼了一声后,才跟着她的脚步走了上去。
☆、猪对手?
大隆朝的皇宫是在前朝的基础上扩建翻修的,当初贺家人推到前朝昏君后,整顿了不少荒淫的名门望族。所以在修整皇宫上,也尽量往大气简约上走。
曲轻裾跟着引路宫女往前走,不停路过一栋栋精致的建筑,不管开国帝王当初如何节约,如今的大隆朝上下虽不似前朝那般奢侈成风,但至少也是华服美食,安于享乐。
“端王妃,请往这边走,”接引的人是敬妃面前有脸面有品级的宫女,这个宫女态度平平的到来,却在片刻间换了态度,把自己身段放得极地。从一个小宫女爬到这一步,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双机灵的眼睛,她从看见端王妃的第一眼就明白过来,端王妃与往日不同了。
不管娘娘是否喜欢端王妃,她一个做宫女的,却没有胆子去得罪这样的端王妃,她恭恭敬敬的把人引进钟景宫大门后,才退到一边,由娘娘身边的丁嬷嬷把人领着进内门。
上好的云锦划过光滑的地面无声无息,她看着那滚红的裙摆,怔怔的抬头,只看到逆光中,那绯红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王妃与两位侧妃稍坐,娘娘一会儿便出来,”丁嬷嬷指挥着小宫女呈茶,亲手把一杯茶端到曲轻裾面前放下,微笑着道:“老奴贺喜王妃病体痊愈。”
“丁嬷嬷客气,”曲轻裾坐在椅子上,伸手虚扶一把,“托母妃与王爷的福,这些日没能来母妃面前伺候,是我这个做儿媳的不孝了,娘娘不气反倒关心,是我的不是。”
丁嬷嬷视线落到那白皙手腕上血红的镯子,笑着躬身答道:“娘娘知道王妃身体不适,那里会因这等小事动怒,王妃身子能好,就是娘娘最盼望的。”
曲轻裾笑了笑,微微垂首,这个丁嬷嬷是敬妃跟前的心腹,平日里总端着一脸笑,让人见着便觉得和善。就连原本的曲轻裾也很喜欢她,只是她现在一见,才觉得这个丁嬷嬷不简单。
后宫中没有简单的女人,丁嬷嬷在敬妃身边多年,又最受器重,依仗的不可能是这份和善。堂堂敬妃身边,怎么可能有简单的人。
“让母妃担心了,”曲轻裾叹了口气,面色微苦道,“前些日子病重,原本以为……幸而康复了。”
丁嬷嬷也听说过端王妃差点不行的消息,当初还代娘娘出宫赏了不少东西,也难怪今日的端王妃与往日大不一样,想来是被那场病吓着了。
这人啊,只要从鬼门关走了一着,便能明白不少事。瞧王妃这幅模样,只怕也想通了不少事。想必王爷最近也爱她最近这一口,早有人传来消息说近日王爷日日宿在正院。看她现在这模样,确实有吸引男人的资本。
“王妃福泽深厚,自然逢凶化吉,”丁嬷嬷笑着接下这话,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便闭上嘴往门口迎去。
曲轻裾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着橘色宫装的美妇人扶着太监的手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美妇人瞧着不过三十余岁的模样,尽管面容平板,也掩饰不了眉眼间的美艳。
这就是敬妃了,曲轻裾起身迎了上去:“儿媳见过母妃。”两个侧妃跟在她的身后,跟着一起见礼,只是自称为“奴”。
“都不必客套,坐下吧,”敬妃脚步放缓,上下打量了一眼曲轻裾,走到上首坐下,接过丁嬷嬷呈上的茶喝了一口,见三人都坐下后,才又开口道,“本宫听闻轻裾身子痊愈,便想见上一见。这会儿见着,觉得你脸色比往日好了不少。这大红的云锦曳地袍繁复奢华,一般人穿不出味道,你穿着倒是很不错。”
“儿媳谢过母妃夸赞,”曲轻裾满眼孺慕的看着敬妃,“儿媳原也不敢这么穿,只是想着这颜色喜庆吉利,儿媳又是大病初愈,来给母妃请安还是喜庆些好。幸而母妃喜欢儿媳这样穿,不然儿媳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端坐在一旁的冯子矜嘴角微抽,娘娘这可是在暗示她穿着奢华,曲轻裾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还当真以为娘娘是在夸她呢?
敬妃端着茶杯的手微顿,放下茶杯时的动作似乎重了一些,她面色如常的看向曲轻裾,见她笑得一脸开心的模样,转而道:“衣服如何不重要,重要的在于心意。本宫昨日听闻你与娘家昌德公府闹得不开心,这事弄得满城风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这事?”曲轻裾睁大眼,不解道,“京城里传什么了?”
“丁嬷嬷,你给王妃讲讲,”敬妃端起茶喝了一口,压下自己心头那点不淡定,“作为王妃,还是要知道京城的一些事,不然怎么做王爷的贤内助。”
曲轻裾闻言起身请罪:“是儿媳的错,这些日子只顾着打理后院,忘了关心府外的事情,请母妃责罚。”
敬妃觉得自己的牙根有些疼,这话说得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大隆朝虽不似前朝对女子禁锢得厉害,但也仍旧是男主外女主内,什么叫忘了关心府外的事?难不成自己这个婆婆是叫她这个儿媳去插手府外事吗?
面对这种鸡对鸭讲的无力感,敬妃最终只是把茶杯推得远了些,以她往日对曲轻裾的了解,这个儿媳是不敢对自己阴奉阳违的,所以对方说的话,她也没有怀疑,只是这话听得心头堵得慌。
“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好,这两日忙着整顿后院也是对的,”敬妃笑着让曲轻裾坐下,也示意不用丁嬷嬷讲故事了,“不是多大的事,母妃怎会责罚,更何况此事与你也没多大干系,本就是昌德公府行事不堪,只是连累你这个好儿媳。”
当着出嫁的儿媳说她娘家的不是,这不是把儿媳的脸往地上踩?可惜曲轻裾没把昌德公府当自家人,敬妃这些话说得她不痛不痒,就当她真的不介意了。
“母妃待儿媳如此好,实在让儿媳不知如何是好,”曲轻裾感动的看着敬妃,“这些日子儿媳得了些小玩意儿,便想着让母妃拿着把玩把玩,还望母妃不要嫌弃。”
这种十分感动然后送上礼物的节奏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本宫在嘲讽你吗?你知本宫在瞧不起你吗?你知道这是本宫在对你不满吗?!你究竟在感动什么?!
敬妃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来就来,送什么东西,只要你们好好的,母妃就满足了。”要淡定,本宫是敬妃,本宫是高高在上的敬妃。
曲轻裾瞧着敬妃面上越来越温柔的笑,脸上的孺慕之情也越来越明显:“王爷与儿媳在宫外,不能日日孝顺母妃,不过是想着这些小玩意儿能让母妃开心些。母妃开心,便是王爷与儿媳最好的事了。”
冯子矜见着眼前和煦的场面,心里有些失望,娘娘不是讨厌曲轻裾这个儿媳,怎么笑得越来越灿烂了?还有那些礼物,有那么讨娘娘喜欢吗,能让娘娘高兴成那个样子?以往曲轻裾送的东西也不简单,怎么就不见娘娘多露半分笑意。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或许不是被人指桑骂槐,而是你指桑骂槐别人却听不懂,反而以为你在夸奖她。敬妃在宫中多年,已经习惯说些九曲十八弯的话,而她的对手们也个中高手。如今突然遇到一个猪对手,她才明白,一拳打在棉花上这种痛苦领悟。
还是说,曲轻裾以往的木讷都是装的,今日她是故意做出这幅样子惹她动怒?敬妃凤眼微眯,忍不住认真的打量曲轻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