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石飞仙嘴硬道:“或许……他只是未从家人接连过世的伤痛中走出来。”

石晋想说,你口中这个未从伤痛中走出来的男人,在今晚接受了一位贵族女子赠予的绸伞。

可是看着妹妹这般执拗的眼神,他没有说出口。

短短一个月内,这是妹妹第二次提出想要嫁给容瑕了。

他看着黑漆漆地窗外,声音平静道:“我帮你去问问父亲的意思。”

终究是他的妹妹,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伞:我并没有被忘记~

第52章

“殿下,”常嬷嬷站在德宁大长公主身边,神情有些犹豫道,“您为何不把事情告诉侯爷?”

“上一辈的恩怨了结在我这一辈就好,”大长公主看着屋内昏黄地烛火,接过常嬷嬷递来的药丸吃下,“我跟驸马对不起他,没有教他长进,没有教他文才武功,我也不想教会他仇恨。”

“殿下,”常嬷嬷手心空荡荡一片,屋子里放着暖炉,但是她却觉得心里凉透了,“侯爷会明白您的苦心的,他也从未怪过你。”

“他是个好孩子,”德宁大长公主笑了,这个时候她不是皇室的大长公主,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我这一生为皇室奉献了半辈子,唯一的快活日子便是与驸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还有陪伴孩子的时候。”

“殿下,”常嬷嬷跪在大长公主面前,颤抖着嗓音道,“您要好好保重身体,侯爷与夫人那般孝顺,郡主与世子也大了,您还没有看到他们成亲生子,您……”

“阿常,”大长公主忽然笑着打断常嬷嬷的话,“你说,我的这几个晚辈中,谁最像我?”

常嬷嬷握住大长公主的手,红着眼眶道:“夫人秀外慧中,有殿下您的几分魄力。”

“非也,”大长公主缓缓摇了摇头,“班家最像我的,是婳婳。”

常嬷嬷惊愕地看着大长公主,在她看来,郡主明明更像驸马,怎么会像公主?

外面寒风呼啸,然而却没有一丝寒风吹进屋子里。

“本宫年少之时,是父皇所有子女中长得最好看的,也正因为此,所有公主中,父皇最偏爱我,”大长公主抚了抚身上华丽地袍子,“华服美食,金银玉器,无上的偏爱,让其他公主恨极了本宫,甚至使出了暗算的手段。本宫最爱看她们绞尽脑汁用尽手段的模样,可是偏偏却撼动不了本宫半分。”

“先帝作为本宫的同胞兄长,却并不太受父皇喜爱,父皇甚至曾亲口言明,若不是担心其他皇子不会带我好,他最后或许不会选兄长做太子,”大长公主闭上眼,回忆起年少时的岁月,“那时候的大业朝,谁见了本宫也要礼让三分。”

鲜衣怒马,权势尊崇,再后来嫁给驸马,她仍旧是当朝最尊贵的公主,只是护着她的父皇驾鹤西归,坐在帝位上的是她同胞兄长。

兄长能坐稳帝王之位,也全靠驸马兵权在握,帮他稳住了朝臣。只可惜飞鸟尽,良弓藏,兄长最终与其他帝王一样,做了卸磨杀驴的帝王。好在他还念着兄妹情谊,虽让人在战场上算计了驸马,却没有要他的命。

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忘记世上有一句话叫“若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得知对自己无比体贴的丈夫,遭受了同胞兄长的暗算,她在屋子里枯坐了一整天。

“她像年轻时的我,”大长公主咳了几声,常嬷嬷忙把一杯蜜水端到她的面前“不用了,”大长公主推开杯子,淡淡道,“本宫生在大业皇室,死也应该死在那里。”

常嬷嬷手一抖,那杯蜜水泼洒了几滴溅在了她的手背,最终滑入地毯中消失不见。

风雪整整下了一夜也没有停,班婳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院子外的下人正在往地上撒盐,一张脸被冻得通红,她对身边的丫鬟道,“如意,外面的雪不用管,等雪停了再扫。”

“是。”如意笑盈盈地出去跟这些下人说了,下人喜不自胜,朝如意连连道谢,又念郡主慈悲芸芸,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就知道郡主您心疼这些人,”如意与几个丫鬟伺候着班婳穿好衣服,小声道,“这雪只怕还有得下呢。”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冻坏了也可怜,”班婳洗干净脸手,又净了牙以后才道,“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大。”

如意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点了点头,“似乎确实比往年大一些。”

雪一大,街上就没有多少行人,富贵之家还好,家中地库里储满了各种肉菜,贫寒家庭日子就有些难过了。虽说朝廷每年都要发一笔银两下来,让当地衙门帮着老百姓度过寒冷冬天,然而经过层层剥削,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连零头都没有。

可是即便有人冻死饿死,当地官员也不会往上报,在繁华的京城里,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的迎接除夕的到来,他们并不知道朝廷分拨下去的钱款根本就没有用到老百姓头上。

“伯爷,”杜九走进容瑕书房的时候,见书房角落里还摆放着那把过于艳丽的伞,随口便问道,“您不去还伞吗?”

容瑕挑了挑眉,不明白他为何怎么说。

“属下听闻,伞的谐音不太吉利,所以借了别人的伞,一定要还回去,”杜九见伯爷脸色没有变化,立马补充道,“当然,这是民间无知妇人的传言,没什么意义,这伞也挺……”

“杜九。”

“请问有什么吩咐,伯爷。”

“我让你查的消息怎么样了?”容瑕放下手里的信件,语气有些微妙,“大长公主身体,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大长公主府的人办事很小心,大长公主府大多数时候服用的都是丸药,就算真有药渣,也不会让普通下人插手,而是由大长公主身边得用的下人亲自处理,”杜九皱了皱眉,“大长公主平日的生活习惯也没有多大的改变,但是属下仍旧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若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如此小心,甚至连药渣都不愿意让其他人发现?

书房里一片寂静,容瑕看着角落里那把仕女簪花伞,半晌后道:“你送一份我亲自书写的拜帖到大长公主府上,我要拜见大长公主。”

杜九愣了愣,抱拳退下。

等杜九退下以后,容瑕走到角落,弯腰拿起这把伞。

“咔。”

伞被撑开,伞面上华服盛装女子头簪牡丹花,笑得一脸的明艳。

大长公主病故,静亭侯府又该何去何从?

容瑕盯着这把伞看了很久,久到书房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才缓缓收回神。

“伯爷,您要的画纸、颜料都已经备好。”管家声音传了进来,“您现在用么?”

“拿进来。”容瑕走回书桌旁,把桌上的《中诚论》收了起来。

管家让小厮站在门外,自己亲手把东西一样一样拿了进来,最后他关书房门的时候,目光扫过那把没有收起来的伞,随即飞快地收起目光,躬身退了出去。

很多人都知道容瑕书画双绝,精通诗词,又有济世之才,年少时便才名远播,但是很多人也知道,容瑕从未画过人。他画过花鸟鱼虫,山水草木,唯独没有人见过他描画人物。

有人说他不擅画人物,也有人说世间没有人能让容瑕动笔,但是不管真相如何,至少容瑕从不画人物是诸多才子公认的。

大雪、红牡丹,执伞人,奢华的大殿,每一样都是美景,可是当这四景合在一处,又该是奇怪的。

人在殿中何须打伞,寒冷的大雪天,又怎么可能有牡丹盛开。还有那背对着大殿,只能看见背影却不见真容的女子,仅仅是背影便足以让人浮想联翩,浑然忘记这幅画中的怪异之处。

一口气作完这幅画,容瑕从笔架上挑选了一支毛笔,在留白处题了两句诗。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搁下笔,容瑕收起伞,解下了伞上的红宝石坠。

红宝石被磨成了水滴状,成色极好,就像是年华正好的女子,散发着它最美的时刻。

他轻笑了一声,把宝石放进了自己怀中。

“姐,”班恒敲了敲门,没听到班婳拒绝的声音,便推门走了进来,一脸无奈道:“今天来了三家说亲的冰人了。”

班婳躺在铺着狐皮的贵妃榻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拿旁边的点心,露出半截白嫩的手臂。

班恒替她把袖子拉下来,遮住手臂后道:“陈家、王家,还有……阴家。”

“陈家那种书香世家,也瞧得上我这样的?”班婳擦了擦嘴角,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还有那王家儿郎,长得跟个歪瓜似的,也跑来凑什么热闹?”

班恒无语:“那陈家公子好像长得还不错?”

“这种书香世家嫁过去不好玩,而且……”班婳撇嘴,“别看这种人家满口的仁义道德,待我们家失了势,变脸最快的就是他们。”

班恒仔细想了想,认真道:“姐,要不咱还是不嫁了?”谁知道那些夫家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如待在自己家里过五年舒舒服服的日子,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好呀,”班婳点头道,“反正嫁给谁,日子也不会比在家里好过。”

“阴家也好意思派人来我们家提亲,”班恒对阴家人没有丝毫的好感,虽然只是他们外祖家,“就阴沣那个德行,他也配?”

“阴家?”班婳嗤笑道,“母亲理会他们了么?”

“母亲那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班恒干咳一声,“阴家请来的冰人已经灰溜溜回去了。”

就算母亲能忍,他也不能忍这家人。

班恒觉得京城里某些读书人真有意思,比如说那个陈家公子,还曾说过他姐过于奢靡之类的话,现在他家又请冰人来说媒,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难道读书人的出尔反尔,就不叫出尔反尔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某些读书人:脸有点肿,好疼。

第53章

雪接连了下了两三日,终于停了。

容瑕坐在铺着团福字软垫的椅子上,静静地任由大长公主打量。

“贵客登门,不知容伯爷有何贵干?”大长公主手边的茶水冒着热气,她端端正正地坐着,红润的脸颊上,带着几分礼貌的笑意,但唯独没有亲近之意。

“晚辈今日来,只是想向殿下请安。”容瑕抿了一口茶,茶是最好的皇家专用茶,每年总产出不到两斤。

“有劳容伯爷了,”大长公主淡淡一笑,“本宫很好。”

“殿下凤体康泰,晚辈便也放心了,”容瑕把茶杯放到茶几上,“据说这种茶对内腹不好,殿下少饮为妙。”

大长公主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她的目光在容瑕身上停留了片刻,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容伯爷倒是个操心的性子。”

“晚辈父母早亡,兄长早去,没有人操心晚辈,索性晚辈便养成了自己操心的性子。”容瑕垂下眼睑,微微垂首,态度显得十分恭敬。

大长公主见他这样,轻笑一声,“都说爱操心的人,性子沉稳,不知道容伯爷稳不稳得住?”

容瑕朝大长公主抱了抱拳:“晚辈自然也如此。”

“说吧,”大长公主淡淡道,“伯爷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

“殿下,晚辈想知道,家父家母因何而死。”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屋内,大长公主眼睑微微一颤,随即擦了擦嘴角:“本宫不知你这话是何意。”

“晚辈以为,殿下应该明白。”容瑕看着大长公主,寸步不让。

大长公主看着眼前这个出色的年轻人,神情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几十年前同样这般看着自己的林氏。林氏的生母乃后宫才人所生,也就是她的妹妹,出嫁后因为卷入皇位争夺被贬为了庶人,后来便自杀了。

林氏在林家过得并不好,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先帝不喜欢那些曾经帮过其他兄弟的大臣或是公主,所以林家并不曾因为她身上有皇室血脉而厚待她。但是林氏却生得十分貌美,并且极擅书画,最后被上一辈的成安伯求娶回去。

论理,她本是林氏的姨母,可林氏生母早已经被逐出皇室,贬为庶人,所以林氏在她面前,只能敬称她一声大长公主。

不过幸而她的生母不受先帝待见,所以她的儿子现在才能受当今陛下重用。没有谁比大长公主更清楚,当今对先帝并没有所谓的父子亲,更多的是恨意。所以他登基以后,才会为先帝责罚过的一些人平反,落得一个仁德的美名。

容瑕此刻在她面前自称晚辈,只怕也是想提醒她,他的外祖母是她的异母妹妹,即便这个妹妹已经从皇家族谱中剔除。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直到大长公主再也忍不住连咳了好几声,才打破了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殿下。”常嬷嬷担忧地走了进来。

“退下。”大长公主擦了擦嘴角,她的嘴唇此刻红得犹如滴血。常嬷嬷看了眼容瑕,见公主态度坚决,只好无奈退下。

“林氏死于相思豆,”大长公主语气平静道,“红豆生相思,相思断人肠。”

容瑕眼睑抖了抖:“是谁?”

大长公主反问:“本宫以为你心中明白。”

容瑕沉默片刻:“既然如此,为什么又留下我?”

大长公主目光在容瑕身上缓缓扫过,忽然笑道:“当今陛下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这个人面慈心狠,但是却有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爱好,或者说这是蒋家皇族大多数都有的毛病,那就是爱美。”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长得好看的,都能引起他那难得的慈悲之心,”大长公主笑容里带着丝丝嘲讽,“你能活下来,因为你有才华,你很聪明,以及……你长得好。”

在大长公主看来,容瑕确实长得很好,放眼整个京城,几乎无人能及。

“殿下,”容瑕忽然看着她,“你后悔过吗?”

“生在皇家的人,没有资格说这个字。”大长公主淡淡的端起茶杯,不在乎自己能不能饮茶,低头喝了一口,“当年本宫若不步步为营,那么本宫的下场就跟你外祖母一样。”

大长公主的眼神沧桑平静,仿佛那些死亡与阴谋诡计,都已经被时光淹没,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多谢殿下告诉晚辈这些,”容瑕站起身,对着大长公主深揖到底,“请您保重身体,静亭侯府还需要您。”

“本宫护不住他们啦,”大长公主看着这个对自己行大礼的年轻人,忽然道,“按理,你该叫我一声姨祖母的。”

她缓缓地站起身,从身边抽屉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递到容瑕面前:“你长这么大,本宫从未送过你什么礼物,这个就算是本宫的见面礼吧。”

容瑕没有接这个木盒,而是道:“殿下希望晚辈做什么?”

“做什么?”大长公主笑了一声,笑声有些奇怪,“本宫不需要你做什么,本来这东西本宫准备带进土里,但是既然你今天来了,说明它跟你有缘分。”

容瑕接过这个盒子,认真道:“日后,晚辈好好照顾静亭侯府的。”

“好孩子。”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容瑕的肩,她的动作很轻,容瑕却感觉到了她这只手的重量。

“不必啦,”大长公主仿佛释然一般,“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能护他们一时,却不能护他们一世。”

“本宫临走前会送他们最后一道护身符。”

容瑕捏紧木盒:“晚辈愿助您一臂之力。”

大长公主笑着没有说话,她打开窗户,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个年轻人,缓缓摆手道:“你回去吧。”

容瑕觉得自己心情十分奇怪,像是高兴,又像是难受,他走到门口处时,又回头看了眼身后。

大长公主站在窗前,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慈和得像是庙宇中的女菩萨。容瑕忍不住想,几十年前,这位公主是个何等倾城的女子?

雪停的这一天,班婳起床的时间比往日晚了一些,等她梳洗完毕后,太阳已经挂在了半天空,院子里的雪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树枝上挂着的冰凌,都被下人敲打得干干净净。

“郡主,”一个嬷嬷走了进来,“世子请您去正厅,有客人来了。”

班婳有些奇怪,什么客人要她去见?

走进正厅,班婳便见到班恒相邻而坐的容瑕。

“容伯爷?”

“郡主,”容瑕站起身对班婳作揖道,“多谢前两日郡主借伞之恩。”

借?

班婳愣了一下,那伞不是送给他的么,怎么变成借了?

大家闲聊几句后,容瑕把伞还给了班婳,歉然道:“这伞柄上的坠子也不知道掉在了何处,在下心中十分愧疚,所以换了一枚新的坠子。”

班婳这才注意到伞柄上原本挂着的红宝石变成了一枚玉雕牡丹,这朵牡丹雕刻得极其漂亮,班婳仅看一眼便喜欢上了:“容伯爷你太客气,不过是枚坠子罢了。”

“郡主借在下绸伞本是好意,在下却把东西弄丢,这原是在下的不是,”容瑕脸上笑容更甚,“郡主不嫌弃便好。”

坐在旁边的班恒一脸漠然地看着姐姐与成安伯相谈甚欢,无聊地喝了一口茶,这容伯爷是什么意思?

“世子,”容瑕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般,知道班恒无聊,又与他交谈起来,“前几日有个门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斗鸡,说是拿来让我玩着放松心情。只是我哪会玩这些,一时间又不知道拿那斗鸡怎么办。听闻世子有斗鸡之雅好,不知在下能否把斗鸡送到贵府来?你若是不收,在下只能让厨房用它来炖汤了。”

班恒一听斗鸡,顿时点头道:“可千万别炖汤,这种鸡一只要上百两银子呢,你尽管送过来就是,我保证把它养得体壮毛亮,斗遍京城无敌手!”

“那就有劳世子了。”容瑕脸上顿时露出烦恼解决的轻松感,这表情大大地取悦了班恒。谁说他这个纨绔没用的,他这不是帮容瑕解决了一个难题?

世人总是偏见看人,这习惯可不好。

“对了,姐,你今日不是打算去祖母那里吗?”班恒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都快晌午了,你怎么还没动身?”

“昨晚祖母身边的嬷嬷来说,祖母要进宫,不让我过去了,”班婳有些无奈道,“本来我新找到一些有意思的玩意儿,想要给祖母送过去呢。”

“要不等祖母回来后再送过去?”班恒知道姐姐近来没事就爱去祖母的公主府,“等下用了午饭,我陪你一道去。”

“嗯。”班婳点了点头,手无意识里把玩着伞柄上的玉牡丹坠儿。

“说来也是巧了,”容瑕突然道,“在下方才刚去拜访过大长公主殿下,难怪公主殿下盛装打扮,原来是要进宫。”

“你见过祖母?”班婳扭头看向容瑕,有些奇怪道,“那为什么她没有时间见我?”

“大概是因为在下只待一会儿便会离开?”容瑕笑了笑,“公主殿下如此宠爱郡主,你若是去了,她老人家大概就不想进宫了。”

“是吗?”班婳摸了摸下巴,站起身道,“算了,我也进宫去看看。上次陛下万寿,我都不曾好好跟皇后娘娘说过话。”

作为受帝后宠爱的郡主,班婳有随时进宫的权利,只是她年满十五以后,才有意减少了进宫的次数。

“在下也有事要进宫见陛下,郡主若是不嫌弃,在下愿与郡主一同前往。”

第54章

班婳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选择了骑马。

穿着繁复宫装的她,骑着马儿并不太舒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她并不想回去换,内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催促着她一定要进宫,快一点进宫。

“驾!”

云庆帝送给她的马鞭拍在马儿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地上还有积雪未化,班家的护卫怕班婳出事,全都拼了命追上去。可是他们骑的马哪里比得上班婳所骑的御赐马,没过一会儿便被甩出一大截距离。

“伯爷,”静亭侯府护卫长跳下马,面对容瑕单膝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成安伯,郡主状况有些不对劲,属下请求伯爷在宫中护着郡主几分。”

“诸位壮士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护着她!”容瑕一拍身下的马儿,骏马奔驰了出去。

“队长,”一位护卫哈了一口热气,“现在怎么办?”

“马上去报给侯爷与夫人,”护卫长深吸一口凉气,“宫里只怕要出事了。”他给郡主做了几年的护卫,几乎从未见过郡主如此失态的样子。虽然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挂着冰凌的树枝,泥泞肮脏的道路,来来往往看不清人脸的行人,班婳仿佛觉得,这一幕幕似乎在梦中见过,又仿佛这只是她的错觉。寒风拍打在她的脸上,把她的脸冻得有些麻木,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宫门,她恍惚间觉得,这就像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嘴的怪兽,随时等待吞噬每一个人。

宫门口几个禁卫军匆匆骑着马冲了出来,见到策马飞奔的班婳,其中一个禁卫军立刻举出一面玄色镶黄边旗道:“福乐郡主,德宁大长公主伤重临危,陛下急召!”

“你说什么?”班婳喘着粗气,勒紧缰绳,疾驰的马儿发出嘶鸣身,身子往后仰了半晌,才停了下来。

为首的禁卫军见班婳双目赤红,面颊白中带青,心底忽然起了几丝惧意:“德宁大长公主……伤重临危……”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阵风过,福乐郡主竟然直接骑着马,冲进了皇宫。

“郡主,宫内不能纵马!”

“快,拦住她!”

“石副统领,快拦住她,小心别伤了人!”

石晋刚走出来,听到衙禁卫军的声音,抬头便见一匹马朝自己这边飞奔过来,他飞身上前,飞快的拉住马儿身上的缰绳,马儿吃痛,前蹄一弯,马背上的人重重摔了下来。

原本还在追人的禁卫军见状暗叫不好,这若是把人摔坏了可怎么好?

“谁绊的我?”班婳双目充血,不过因为摔得太狠,她脑子有些发晕,一时间竟从地上爬不起来。

“郡主!”容瑕从奔跑的马儿背上跳下,大步跑到班婳跟前扶起她道,“你怎么样?”

班婳此刻的脑子里,根本意识不到扶着她的人是谁,她握紧手里的马鞭,照着绊倒她马儿的人便抽了下来,声音嘶哑道:“滚开!”

石晋在看到摔倒的人是班婳后,就愣住了,班婳这一鞭子挥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躲。也不知道这鞭子是什么制成,鞭尾扫到他的手背处,火辣辣地疼。

“郡主,我们先去找大长公主。”容瑕看也不看石晋,低头对班婳道,“你还能走吗?”

班婳茫然地看着容瑕,颤抖着嘴角没有说话。

“我背你。”容瑕看着眼前眼眶发红,发髻散乱,头上发饰掉了一大半的姑娘,蹲在了她的面前,“快,上来。”

班婳趴在了容瑕的背上,沾满尘土的手紧紧地拽住了容瑕的衣襟,仿佛只要这么紧紧抓着,容瑕就能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眼前一片模糊,班婳的脸在容瑕背上蹭了蹭,掩饰着自己抽噎的声音。

听着耳边低低地抽泣声,容瑕加快了脚步。

“副统领。”几个禁卫军看着石晋手背上的血痕,面上都露出了紧张之色。

太子妃的兄长,当朝右相的嫡长子,被陛下亲封的郡主用马鞭抽了,这事……是要装作看不见,还是要怎么办?

“没事,”石晋抬起手背看了看上面的伤口,“我过去看看。”

“是!”禁卫军松了口气,既然副统领说没事,那他们也不用作用为难了。

大月宫正殿中,帝后看着束手无策的御医们,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刺客在公众潜伏了这么多年,还是大月宫里近身伺候陛下的女官。

若不是大长公主察觉到不对劲,替陛下拦住了那个刺客,只怕此刻……

皇后看着躺在御榻上浑身是血的大长公主,全身发凉,不住地朝殿外张望:“静亭侯府的人来了没有?”

大长公主眼看着是不大好了,至少……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娘娘,护卫们刚走一会儿呢,恐怕没有这么快,”皇后身边的姑姑小声道,“娘娘你别着急,让御医再想想办法。”

《我就是这般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