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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这么问,其实兴趣缺缺。吵闹声沸沸扬扬,搅得他不得安宁。

“我换了一个司机,”苏展看向顾宁诚,坦然道,“原来的司机被苏乔收买了,你说该不该换?”

顾宁诚笑得温和。

他道:“除了换掉司机,还要杀鸡儆猴。”

苏展为他倒了一杯松露酒,酒香四溢,令人沉醉:“我辞退了那位司机,炒了他老婆的工作,让他的儿子从这所学校退学——听说是一所名校,有不少人,都把孩子往这里送。”

他有些感慨:“一夜之间,都泡汤了。”

语毕,苏展翘起二郎腿,继续喝他的松露酒。

汽车的车窗向下滑。几米之外的地方,有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抱着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苦苦哀求道:“这位师傅,拜托您了,您让我们进校门吧,我找了孙老师啊!我想和校长说句话!”

被她称作“师傅”的,是小学门口的保安。

保安穿着蓝色制服,戴着一顶黑帽子。他十分为难地叹气,扶正帽檐,拒绝道:“真的不行哦,你家小孩,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谁说不是啊?”孩子的母亲气急败坏,拉扯那一扇关闭的铁门,发出“刺——啦”的连续声响。

年幼的儿子依靠她的腿,眼神茫然,充满了担忧和害怕。

他的母亲服软道:“我儿子上五年级了,成绩很好,参加奥数班,还是中队长,优秀学生干部,老师们都很喜欢他,不会无缘无故让他退学的……有啥事不能商量?你把门打开,我又不闹事!”

她缓慢地蹲下来,拽过儿子的袖子,道:“来,快点,你跟叔叔说,让他给咱们开门。”

孩子虽然年幼,却有自尊,迟迟不肯开口。

牙关能咬紧,眼泪不受控。

泪水掉在地上,须臾沾湿了一片。他当然不会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父母都失去了工作,学校革除了他的学籍。

面前的保安掏出对讲机,碎碎念道:“烦死了,你个瓜皮,快找个人过来哦,在学校门口吵架,给人拍到怎么搞?”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门口聚集了一些路人。

但是不久之后,学校派人疏散,那位母亲和儿子也被赶走,说是学校正在处理,让他们先耐心等待。

苏展失去了兴致,将手里的玻璃杯伸到窗外。没喝完的松露酒,都被他泼在了地上。

“都说北京高考容易,”顾宁诚忽然说,“大学的资源集中在海淀区,哪里容易呢?”

苏展道:“这是你的感想?”

“不,苏总,”顾宁诚道,“我的感想是,在你身边安插卧底,代价太高,收益太少。”

他抬手和苏展碰杯,虽然苏展的杯子里,一滴酒都没有了。

顾宁诚独自一饮而尽:“幸好我是你的朋友。”

“你们顾家,经营有方,家大业大,”苏展放下酒杯,与他拉近关系,“你没有接受家里的生意,来我们宏升集团工作,一做就是好几年。我就知道,你对我妹妹还算真诚。”

顾宁诚略微坐直,异常肯定道:“没错,苏总。我对你的妹妹,充满了真心实意。”

在此之前,顾宁诚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的告白。

苏展提点道:“她是大小姐脾气,从小被家里人惯坏了,你多包容。”

“她的脾气……”顾宁诚低头,勾唇笑道,“迟早会结婚,慢慢磨合就行了。”

第20章

司机一家的遭遇,传到了苏乔的耳朵里。

她知道苏展手段高明。但她没想到,好不容易埋下的棋子,竟然不到一个月,就被他发现了。

愁多夜长,局势不利。

陆明远并不清楚苏乔的处境,当然也不可能协助她。隔天一早,他收拾好东西,乘坐火车抵达威尼斯。为了方便和人联系,他破天荒带上了手机。

临行前,陆明远将手机号留给苏乔,嘱咐道:“这是我的新号。”

苏乔扫了一眼,信誓旦旦:“我会背了。”

陆明远认为她在开玩笑。

苏乔识破他的怀疑,当场复述了一遍。她向陆明远炫耀:“我七岁学会算账,十岁会做财务报表……要背一串数字,看一眼就足够了。”

陆明远和苏乔截然相反。

复杂的数学让他感到头痛,很多情况下,他依靠的是灵感和直觉。或者说,他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天才。

不过听闻苏乔的特长,陆明远升起一丝敬佩,他道:“你小时候过得挺辛苦,你父母从小培养你做公司继承人吗?”

苏乔觉得他话中有坑。

但她选择说实话:“对啊,我是独生女,到了将来,肯定要子承父业。”

“子承父业”这四个字,陆明远的父亲也对儿子说过。

可惜陆明远拒绝了他,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当天下午,陆明远从威尼斯火车站出发,乘船去往指定的码头——父亲派遣了一名手下,在码头附近接应他。

蔚蓝色的海面一再铺展,光影抖落在水浪中。

海鸥绕着帆船盘旋,混杂着悠长的鸣叫。码头边聚集了一众游人,神态悠闲,说着各国语言,海风从远处吹来,带了点湿润的气息,融进这座浮在水上的城市。

那批游客们就说,看啊,威尼斯的一切都让人着迷。

陆明远独自出行,没有伙伴。他拎着旅行包,坐在岸边的长椅上,一只雪白的海鸥靠近他,落在他的脚边,来回踱步,富有涵养地讨要食物。

旅行包里装了衣服、护照和钱夹,再没有别的东西。陆明远靠着椅背,和海鸥说:“你找错人了,我没带吃的。”

海鸥扑棱一下翅膀,飞向了对岸。

对岸矗立着一座宫殿,流光璀璨,金碧辉煌,彰显巴洛克式的奢靡。但是一艘游船挡住了它的风光,随着船只越来越近,站在甲板上的那个人,吸引了陆明远的全部注意。

她戴着一顶草帽,手腕搭在围栏上,流风撩起长裙的裙摆,遮不住雪白的小腿。

正是苏乔。

苏乔也看见了陆明远。隔着海浪起伏的浅滩,她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握住栏杆,对他笑了。

陆明远起初在皱眉。后来眉头舒展开,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船只靠岸的地方,苏乔下船的时候,陆明远向她伸出了手。

苏乔调侃道:“你第一次主动牵我。”

“不是第一次,”陆明远记得比她更清楚,或许是因为海风过于缠绵,他还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难道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

苏乔摒弃了羞耻心,愉快地回答:“对呀,你才发现吗?”

她紧随他的脚步,沿着古老的石板街,走向城市的外围——这里有威尼斯的街头艺术家。他们中的一些人将自己打扮成雕塑的模样,模仿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作品。

苏乔稍微驻足,掏出几枚欧元硬币,放进了雕像前的容器里。

陆明远下意识地询问:“你喜欢这种造型?”

苏乔脱口而出:“比起他们,我当然更喜欢你。”

“没什么可比性吧,”陆明远不以为然,“他们都是陌生人。”

街道的右侧是一片海域,左侧是连绵不绝的建筑。穿着吉普寨长裙的女人站到门前招揽生意,她的店里挂着耳环、项链、和手工脸谱,杂七杂八,毫无章法。

苏乔立在橱窗前,看中了一个发饰。

她一边观察银色的发卡,一边和陆明远说话:“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真的,陆明远,我没和你开玩笑。”

陆明远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捏得紧了紧,又松开几分。他仍然不肯相信她,遂敷衍道:“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苏乔轻笑了一声。

店铺的老板——那个吉普寨女人,已经走了过来,向苏乔推销精巧的首饰。

苏乔压低了嗓音,用英文悄悄和她说:“夫人,我丈夫和我吵架了。你的店里有试衣间吗?我想在安静的地方和他聊天。”

《浮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