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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游也一同站了起来,挥手向她告辞,他扛着扫帚走出院门,没两步又退了回来:“唉,还有最后一件事。”

他道:“我听别的弟子说,下个月要和你对战的,是天乾山的大弟子。”

宁瑟站在屋门前,闻言脚步一顿,跟着回了一句:“这个大弟子,很厉害么?”

纪游抬袖掩面,叹声道:“据说是他们天乾山的顶梁柱……”

次日清早,山岚初起。

天外朝阳东升,铺就千里霞色,远山青松如黛,似一方碧云横卧。

宁瑟挑了个地方坐着,仰头看远在天边的云朵,晨风吹过她的脸颊,带来远处的松涛声,她忽然想起来,上一次变成原形在天上飞,还是很久以前的事。

自她化出人形以后,父王母后时常叮嘱她,行事作态都要端庄,要有凤凰王族的样子,她不大能做得到,只能尽量不变回原形。

天光依然熹微,云海舒卷无穷,宁瑟望了一会天,忽然发现正东方飞来一群仙鹤。

她双眼一亮,一下来了兴致,从原地站起来以后,吹了一声颇有调戏意味的口哨。

时下辰时未到,山堑之崖又最是空旷,她的口哨声随风传得很远,在风中散得悠长。

翅羽洁白的仙鹤三两成群,离开云端往下飞,掠出重叠的霞影,它们展翅飞翔时姿态美妙,落地的仪态也堪称优雅,并且以宁瑟为中心,绕着她围成了一个圈。

宁瑟重新坐下,抬眸审视它们,因为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你们当中,谁的羽毛最漂亮?”话语一顿,又调笑着问:“最漂亮的那个,能过来让我摸一摸吗?”

四下安静了一瞬,似是没有回答。

然而一瞬过后,所有仙鹤都朝她扑了过来,甚至有一只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宁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委实吓了一跳,她鬼使神差地抱起怀里的仙鹤,腾空驾来一朵云,霎时跑了几丈远。

“你好重啊。”她对抱在手里的仙鹤说:“就是因为长得胖,才想让人抱着你飞吗?”

仙鹤充耳不闻,睁大了黑亮的双眼望着她,方才的矜持优雅一扫而空,满脸都是“我好乖快摸我”的期盼。

宁瑟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它欢啼一声,似乎得偿所愿,随后挣开她的怀抱,绕着她飞了一圈,展翅回归凌霄。

凌霄之上,有拂晓清风,和方才那群仙鹤,它们与晨霞齐飞,所经之处祥云起伏。

宁瑟看了半晌,又见半空中落下一片洁白的鹤羽,她正要去接,那羽毛就落到了别人手里。

她见状抬头,却没想到接羽毛的竟然是清岑。

宁瑟愣了一愣,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把鹤羽递给她,颇有耐心地回答:“辰时一到,我就来了。”

晨风扬起他的衣袖,雾色山岚也跟着划过,宁瑟趁机端详他的手,她发觉他不仅脸长得好,手也生得十分耐看,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挑不出任何瑕疵。

她不禁暗暗佩服起自己的眼光,觉得光是这手就能摸一年。

“我们从哪里开始学,”宁瑟靠近一步,出声问道:“是阎罗因果诀,还是天地修法论?”

清岑侧目瞧她,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把自己当初学者?”

宁瑟有种被看穿的错觉,舌头一下打了结:“都是因为、因为我根基薄弱……”

“是么?”他凭空拎出一把剑,缓缓道:“你拿出十成的法力,我才好教你。”

话音未落,剑尖挑起流风,拂过她耳际的发丝。

宁瑟瞳眸一缩,腕上玉镯顿时化成两尺有余的薄剑,这把剑乃是由她父王所送,她近日才找出来,昨晚用试剑石开了个光,发现果真是把好剑。

云外仙鹤不见踪影,山堑之崖却有剑风乍起。

清岑似乎没打算让她,他连一招也没让,长剑出鞘,天幕一霎黯淡,紧跟着就是威震九霄的千军扫。

宁瑟用尽全力去接这一招,剑刃击撞的那一刻,她的手掌被震得发抖,脑中闪过许多杂念,她费尽心力求他指教,并非为了提升剑术,而是为了增加同他独处的时间。

但看他现在的势头,似乎比宁瑟她父王教她时下手还狠,她忽然就有些后悔。

剑芒一闪而过,清岑顺手收势,转眼就瞬移到她身后,不咸不淡地问:“你和别人对战时,也敢走神?”

宁瑟微蹙双眉,运力于剑,刃光掺杂了火光,她答非所问道:“我要是赢了你,有什么奖励吗?”

“没有。”他答:“因为你不会赢。”

这句话一举激发了她的求胜心。

“话不能说大。”她见机挥袖,试图援引威压,“我要是赢了,你给我捏脸。”

清岑挑眉,翻手就是一个雷霆剑阵,“你要是赢了我,”他道:“捏哪里都可以。”

第3章 岚霏

山堑之崖的峭壁上,丛生一簇簇锦绣繁花,那花名为木葵,斜红淡蕊,开得极为幽艳。

此刻辰时刚过,半空中浮现庞大的雷霆剑阵,剑气划破虚空,一刹利光骇人,场面似乎比木葵盛开还要壮观。

宁瑟动用了威压,阵角却不为所动,她提剑而往,剑光火光都任她操纵,火舌吹得比风更快,眨眼穿透雷阵,却立刻消散在风中。

她讶然抬头,疑惑不解地问:“天火都烧不坏,这不是五行剑阵吗?”

“怎么不是?”清岑持剑站在不远处,风从空无处吹来,掠起衣袂翻卷,他收剑入鞘,淡淡道:“看来你捏不到我了。”

雷光化作绳索,紧紧缚住宁瑟的手腕,她双眼雪亮,手指抚上剑刃,仰头一个利落的空翻,凭借带起的剑芒割破雷绳,在这一瞬恍然悟道:“原来是这样,你把五行合一了。”

言罢,剑起光落。

对宁瑟而言,知道剑阵的底细,破解起来就格外容易,她涉猎各路阵法,又精通百家之长,一剑横斩之下,破阵只是须臾。

当下长风猎猎,她握剑穿梭在空中,闪身避开奔涌的暗流,袖摆却被雷刃割破,她看也不看衣袖,举剑朝向阵角,生生劈开一道裂痕,光亮倏然大盛,阵法应势而灭。

“你等我,”她侧过脸看向清岑,眼中光彩明亮,话里还有调弄的笑意:“我要赢了。”

清岑没有回答,兀自立在云端,他的剑已回鞘,衣角随风扬起,看不出任何战意,仿佛真的在安静地听她说话,等她来捏他的脸。

宁瑟没来得及高兴,又发现风向陡然改变。

流风朝她而来,并且当着她的面,化成了约莫三尺的长剑。

她兴意阑珊,却只能持剑应战。

那风剑使得一手诡异剑法,她从没见过这么刁钻的招式,几乎眼花缭乱,有些措手不及,耳边却传来清岑的声音。

“这是天乾剑法。”他道。

宁瑟愣了一瞬,抬头望向他。

“下个月和你对战的,是天乾山的弟子。”他微侧过脸,接着道:“天乾山的人,总喜欢用五行合一的招式,和没什么特点的剑法。”

宁瑟睁大了双眼,这才明白方才那个剑阵,还有眼前这把风剑,都是为了助她一臂之力,让她在下个月的武场比试中,能洞悉对手赢的漂亮。

她心头一热,更觉得自己眼光很好。

清岑对天乾剑法的评价是“没什么特点”,宁瑟想了半刻,眼前剑影愈加缭乱,她忽然明白那句话的深意,提剑闭上了双眼。

烟云弥天遮地,杀气陡然逼近,她握紧剑柄,翻身凌空横扫,听到那风剑震荡,又狠狠补了一招。

剑芒从她手下跃出,纵横如素练,盖过半山寒色。

那风剑受了重创,出招反而更快,宁瑟细听它的位置,终于有所顿悟。

原来在天乾剑法中,剑影流光,都是虚招……

若论剑法本身,真的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一炷香后,风剑落败,她睁开双眼,看到剑身消散,当空朗日正盛,映下明媚天光,那柄剑像随风流逝的晶石,飘散到无迹可寻。

《倾永世酌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