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尔多千里迢迢地带着一本密封的人皮“图书制品”回到萨拉州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可是家里的三个男人居然都不在,只有肖登夫人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两个小豆丁上楼睡觉。
“请原谅,夫人……”
“哦!您一定是那位奥克尔先生!”肖登夫人热情地迎上来。
听到迈克叫她奶奶,猜也猜得出这位夫人是什么人,阿尔多淡定地接收了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给他安的假名:“您好,肖登夫人——其他人都出门了么?”
肖登夫人随即露出神秘的笑容:“哦,年轻人,你没有赶上和他们一起去,真是太可惜了。”
这大概注定了将是一个混乱的夜晚,即使是水晶钥匙和神秘的克莱斯托家族,也难以抵挡即将发生的、如同火星撞地球一样的悲剧。
“首先,你需要和大家一起排队坐到那个凳子上,”埃文专家细心地对乡巴佬卡洛斯解释说,“然后对面会相应地坐下来一位女士,你们有八分钟的时间聊天,彼此熟悉,如果对对方印象好的话,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手机号什么的,你懂的。”
“为什么我不能留下地址,让她们给我写信呢?”显然,卡洛斯对此怨念极了。
“如果你不想让她们把你送进历史博物馆的话。”埃文严肃正经地说,“嘿,我记得上礼拜伽尔导师给了你一部手提电话。”
“你指望我学会使用那玩意?”卡洛斯提到手提电话的表情活像埃文提到历史一样——看来无论是谁,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是怎么学也学不会的,卡洛斯抱怨说,“那上面至少有几十个方块,上面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它们都代表了什么?而且昨天我发现它已经死掉了。”
“它没有死,只是没电了——别告诉我充电器被你弄没了,”伽尔搂过他的肩膀,颇为无奈地说,“我怎么会想到要把你弄到这里来?一定是脑残了。”
接着,他找工作人员借了根笔,在卡洛斯手背上写下了一串数字:“这是你的电话号码,记住它。”
“我早说过我讨厌这种计数方法。”卡洛斯充满鄙视地看着阿拉伯数字,“只有留着大胡子的买卖人才会写这种东西,它们一点也不实用,看在老天的份上,会和别人用不同的方式数数这种事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伽尔不知道该怎么评论这个跨时代的法阵问题,通过五秒钟的搜肠刮肚运动,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该为此负责的人,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简洁有力地说,“都怪我妈妈。”
于是接下来的交流环节里,卡洛斯就开始向每一个坐到他对面的女士背诵他的电话号码——不这样他就又要忘了,他和大部分与他同一时代的人类一样,对数字并不敏感,并且深深地疑惑着:为什么人类的电话不能像姓名一样简洁易懂,这样一大堆毫无疑义排列的数字,怎么可能能记得住?
可怜的远古人类,他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通讯录。
好在他长得帅,无论是坐着说话还是笑,看起来都非常的讨人喜欢,特别是讨大龄女青年喜欢。大家都以为这是小帅哥一种另类的幽默方式,伽尔只得一边机械地随着人流挪着他的屁股,敷衍着不同的、连长相都没看清的女人,一边操心地注意着卡洛斯那边的情况,以防他做出什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事实上他担心这个活动结束以后,女人们之间马上就会传播出一个关于叫“约翰”的帅哥的流言——为什么本该很受欢迎的男人要大老远地来参加这种速配活动?不不,他不是婚庆公司找来的枪手,大概可能,嗯……也许是脑子有点问题什么的。
由于他的频频走神,即使对面的女士态度也很敷衍,最后也终于受不了地敲了敲桌面:“先生,肖登先生?”
“呃……是的,什么事女士?”
长头发的都市白领颇为尖锐地看了他一眼:“你其实连我叫什么名字都没有弄清楚吧?”
“我惹您不快了么?”伽尔飞快地扫了一眼女士胸前的名牌,“庞德小姐?”
“是的,您的阅读水平没有问题。”女人嗤笑一声,掏出一支女士香烟,“不介意?”
“不,您请。”伽尔的注意力又忍不住飘到了卡洛斯那里——他听见了什么?!那个妞儿问他有什么特长,他居然说“剑术”!好吧,这还不那么离谱不是么?万一他说出“法阵”或者“咒术”什么的,那就只能求老天爷行行好了。
不!别把你那把血淋淋的家伙拔/出来——你对面坐着的那个女人的皮囊都可以把你整个人塞进去了!根本用不着那么卖力地讨好她好么?
天哪,这个人来疯。
幸好,在伽尔惨叫着扑上去之前,一个巡视的工作人员及早发现了这里的异状,非常有职业素质地阻止了卡洛斯:“请原谅先生,恕我们准备不周,今天活动的内容只有谈话,并没有准备足够您施展才艺……表演一段节目什么的。”
“您是被逼来的吧?”伽尔对面的女人直抒胸臆地说,“看得出来,非常不情不愿。”
是的是的——比起那个在搞清楚状况以后,就飞快地乐在其中的家伙的话……伽尔胸闷地想。
“看来是已经有目标了?”女人挑挑眉,“不是妈妈理想的类型?”
“您想多了。”伽尔淡定地收回目光。
女人耸耸肩:“得啦,我知道自己对你没有一点吸引力,不如我们放松一下,随便聊聊,喜欢什么样的妞儿……或者小伙子?”
“不,”伽尔歉意地笑了笑,“我平时工作有点忙,没什么时间思考这个……”
结果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台上的主持人就简单粗暴地打断了所有人苍蝇开会一样的嗡嗡声:“请各位男士移动位置,更换您的聊天伙伴!”
伽尔歉意地对对面的女人耸了耸肩,在一片嘈杂的抱怨声里移动着位置,他仰头看向活动大厅的天花板,简直弄不清这有什么意义,心里甚至生出某种说不出来的厌烦。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不由分说地闯进人堆里,并快速精准地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人,一把就把“目标”从队伍里拉扯了出来。
那位差点有幸看到卡洛斯牌才艺表演的胖妞正依依不舍地拽着卡洛斯,不让他走,后面排队等候的男士鉴于前方目标不大符合他的审美观,正巴不得叫他们多耽误一点功夫,打着哈欠一声不吭,结果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就被人粗暴地掀到了一边。
“嘿,这可……”那位秃顶的男士不满起来,然而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又闭了嘴,津津有味地瞧起热闹来。
一身风尘、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阿尔多用力地捏住卡洛斯的一只手,一声不吭,手背上的青筋却冒了出来——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气炸了的样子,简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方才那位成功地阻止了卡洛斯的工作人员再次出现,展示他超凡脱俗的职业素养,他激情洋溢地对周围所有愣住的人解释说:“瞧,一个意想不到的节目出现了,这就是生活的美好之处了——我们永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在哪一个拐角会邂逅一个什么样的人……”
利用这个时间,阿尔多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他凶狠炸毛地、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允许刚刚从我床上下来的人,一转眼就坐在一个……一个愚蠢的什么‘相亲’活动现场,对别人搔首弄姿!”
“哦——”这是周围围观的群众们。
那位神奇的工作人员只是愣了一秒钟,就平平板板地继续说:“——是的,这就是我们的目标:‘心缘之家,让您找到自己最后的港湾’。”
……以他这样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扭曲黑白的本领,完全可以去竞选总统,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婚庆公司里,实在太屈才了。
那位以为邂逅良缘的大个头女士发出一声可怕的抽泣,终于在阿尔多充血的目光下放开了卡洛斯的衣服,所有人自发地让出一条路,任凭阿尔多把僵硬得如同刚拆了线的木乃伊一样的卡洛斯拖了出去。
伽尔却不明原因地松了口气——好吧,这家伙被弄回去总是件好事。
突然“走失”了一个男嘉宾,工作人员在一片混乱里,只好让后面的人补一个位置,前面的嘉宾暂时不动,再和刚才那位伙伴泡上八分钟。
“你瞧,今天我们有十六分钟——双倍的缘分。”白领小姐冲他抛了个媚眼,“我们刚才的话题呢?关于你喜欢的妞儿——”
“我说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性冷淡么?”白领小姐露出惋惜的表情,“即使是年轻人,也应该意识到身体健康的重要性,不要讳疾忌医,你还是有机会的。”
“好吧。”伽尔一屁股坐了下来,反正也没别的事,他就真的仔细地思考了起来,慢慢地,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雏形,他皱皱眉,一点一点地形容说,“我希望伴侣能有趣一点,你知道——毕竟我们是要一起生活的。她最好不要太严肃,对生活充满热爱,有足够的好奇心,永远不会感到无趣,有创意,最好有一些幽默感……在我看来,哪怕她偶尔闯祸,也比一成不变的‘理性人’强……”
“哦,是的是的。”白领小姐不无赞同地点着头,“功利时代扭曲的审美观,我明白的。”
“另外我希望她足够坚强,”伽尔补充说,“你知道,很少有人能顺顺当当地过一辈子,人总会遇到低谷,我希望她能经得起生活里的大起大落,并且永远有自己的一定之规,不因为……”
白领小姐正听得兴致勃勃,却发现对面这个谈吐有礼、卖相也不错的先生突然脸色煞白,话音戛然而止。
“哦不……”他近乎绝望地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是真的!”
“怎么?”白领小姐饶有兴趣地开玩笑说,“你突然发现你描述的人是你自己的秃顶老爸吗?”
伽尔仿佛受到了惊吓一样地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迅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