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元一个月的生活费, 还是要精打细算的, 平摊到每一天只有一百元, 是非常需要精打细算的。
路小蝉不敢买贵的东西, 只选了牛奶, 就连路过膨化食品的架子, 想买袋薯片, 盘算了一下还是算了。他一边推着车,一边在心里想象着舒无隙正在干什么。
这家伙逛过超市吗?
而且一句话都没有,难不成丢了?
路小蝉立刻回过头来, 发觉舒无隙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一手在西裤的口袋里,小臂上搭着他那件西装外套, 视线正好与路小蝉相碰。
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下, 全身都过了电一样麻麻的。
在他们原本的世界里,他和他对视了成千上万次, 可这一次再对上舒无隙的眼睛, 路小蝉不争气地发现自己还是会心动。
“怎么了?”舒无隙开口问。
路小蝉差一点就问出口“你刚才是不是一直看着我呢”, 他扣紧了推车, 忍住了。
“你别跟丢了。”
“不会。”
路小蝉转过身来的时候, 注意到超市里无论是中年主妇还是年轻女孩儿, 视线或直白或遮掩,都看着舒无隙。
他面容冷峻,不苟言笑, 却反而最吸引异性。
路小蝉有点不是滋味儿了, 说好的你最原本的样子只给我看呢?
之前还是私人影院,现在公放了!舒无隙,你的版权可是属于我的啊!
扯了扯嘴角,路小蝉推着车绕去了另外一片货架,舒无隙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一片货架,来的人就少了许多,很安静。
货架上堆着各种各样的小盒子,上面写着什么“极薄”、“持久”、“颗粒”等等。
路小蝉停在了那里,侧过脑袋看着那些小盒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仔细研究着,然后随手拿了一个,故意扔向舒无隙的方向。
舒无隙果然手脚敏捷,很轻松地就捏住了。
“舒先生,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
想当年,你这家伙在无意境天上,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土老帽!
现在,你与时俱进了没有?
“知道。”
舒无隙的手指夹着那个小盒子,手指一弹,优雅中还带着一点不屑的高傲,小盒子“啪”地一声落在了路小蝉的推车里。
完了,心脏好像又漏了一拍。
但路小蝉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
“哦?你还知道啊!”路小蝉故意抱着胳膊,笑得蔫坏地继续问,“那你喜欢哪种的?这种草莓味道的?还是螺纹的?我猜是这种持久的!”
舒无隙淡声道:“无论哪种,对你而言都是奢侈品。”
路小蝉感觉自己中箭了。
他一个月只有三千块呢!有钱买这些小盒子,还不如拿来买鸡蛋!
舒无隙不紧不慢地走过了路小蝉的身边,微微侧过脸,开口道:“而且我根本不需要。”
这句话,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楚的不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刻,舒无隙的唇角仿佛比之前要凹陷得更深一些。
就像是来自心底的微笑。
“什么叫做‘我根本不需要’?”路小蝉推着车跟了上去,“你一直就没有那方面经验吗?”
“哪方面?”舒无隙没有停下脚步。
“还能哪方面?就是用得上这个东西的方面啊!”
路小蝉拿着小盒子在舒无隙的眼前晃,舒无隙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路小蝉这才发觉他们已经走出了货架区,逛超市的顾客们都看向了他,大概是他这种拿着小盒子大声讨论的风格很“前卫”吧。
舒无隙的手顺着路小蝉的手腕滑下来,直接将那个小盒子撞进了推车里。
“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舒无隙那双看似古井无波的眼睛,却用很深的目光看着他。
“没……没有了……”
自助结账的时候,路小蝉才发觉自己没有把小盒子给还回去,到处又没有可以扔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把它给买了下来。
拎着袋子走出超市,路小蝉一个激灵,忽然觉得舒无隙是不是在装啊?
他猛地转过身,凑到舒无隙面前,对他的视线进行突击检查。
可这家伙只是晾凉地看着他,似乎在说“这个继承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也对,舒无隙那么耿直,要他装不认识自己,他办不到啊!
“怎么了?”
“没什么,回家!”
谁知道路小蝉才刚走过一条巷子,就看见讨债的人围了上来。
自从他老爸老妈去了之后,这群人就阴魂不散!甚至还追到了学校,也是这样,路小蝉连助学贷款都没敢申请,直接休学了。
“哎哟,路小蝉!你可让哥几个好找啊!躲到这里来了啊?”
“你要是再不还钱,可怪哥几个使用极端手段!”
四五个彪形大汉非常有压迫感地接近,有的脸上有疤,有的还戴了独眼眼罩,路小蝉曾经几度觉得他们就像讨债公司雇来的群演。
“什……什么极端手段?”
路小蝉露出怯懦的样子,一步一步后退,正好撞在了舒无隙的胸口上。
他们的极端手段,路小蝉早就见识过了,不就是拉个横幅,写个大字,“还我血汗钱”之类,在学校门口痛哭流涕,一副比他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还凄惨的样子。
“打断你的手脚!”
“灌你喝辣椒水!”
“关你进精神病院!”
哎哟,我好害怕哦!
路小蝉用力地靠着舒无隙的胸口,但是舒无隙却没有抬手护着他,只是笔挺地站着。
“无隙哥哥……救我……如果我在这里挂了,算是你失职吧?”
他还没见过舒无隙出手呢!
不知道是不是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潇洒地解开衬衫袖口,捞起来,然后一拳过去快很准,一脚过去把他们肺踹出来!
越想越期待啊!
舒无隙地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他报出了自己所在的地址,然后一动不动。
“唷!你还叫人来了呢?”刀疤男轻哼了一声,其他人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我叫了律师。”舒无隙回答。
路小蝉无语了,叫律师来干什么啊?
“哈哈哈哈!叫律师来也要欠债还钱!”
三分钟之后,戴着眼镜拎着公文包的律师来了,以及律师身后还跟着警察。
舒无隙公放了刀疤男他们要打断路小蝉手脚的手机录音。
律师的眼镜片一亮:“我有理由相信,这些人严重威胁到了我当事人路小蝉先生的人身安全。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个几乎无人经过的小巷,他们将路先生堵在这里,目的何在?如果我们没有报警,这就将是一桩惨绝人寰的暴力案件!”
刀疤男几个一脸懵地看着律师的义正严辞,然后被带走了。
路小蝉跟着去警察局接受问话出来,就看见舒无隙站在路灯下,等着他,手里还替他拎着超市的塑料袋。
不知道为什么,路小蝉有点点小感动。
“走吧,回家了……虽然按照电视里的剧本,你应该把西装盖在我的肩上。”
“那是男主角对女主角做的,可是不是女主角。”舒无隙回答。
路小蝉想揍他,但是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不敢贸然出手。
“路先生。”
以前叫我“小蝉”,现在冷冰冰叫我“路先生”,你咋不上天?
路小蝉吸了吸鼻子,非常不爽地转过身来:“干嘛?”
“如果你完成了那三个条件,那么你就是男主角。”
“那样你就会把你的西装盖在我肩上了吗?”路小蝉凉飕飕地问。
“你可以给自己买西装。”
“西装,还是要别人的穿在自己身上,才爽。”路小蝉在心里给这个舒无隙打了一万个差评。
“这是什么歪理?”
“你没听说过吗——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比自己的好。西装也是一个道理。”
路小蝉从对方手里拽过自己的塑料袋,气哼哼回家了。
洗澡的时候,路小蝉一边告诉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边给浴缸放水,打算好好泡个澡。
他正要把门关上,舒无隙围着浴巾就过来了。
看着他肩颈肌肉的线条,修劲有力却恰到好处的手臂,还有腹肌的凹陷……哎呀妈呀,烨华元尊你太过分了!为什么我没有!
路小蝉暗矬矬在心里戳了一下他的小肚腩。
“洗手间我要用!”
路小蝉故意伸手摁住对方往外推。
“你说的,差了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都不叫24小时。”
舒无隙向里面迈了一步,路小蝉被对方理所当然的气势震住了,差一点没撞对方胸口上。
天啊!和无隙哥哥共浴?
有啥稀奇的?之前不知道多少回了!只不过泡着泡着,他们就“跑题”了。
但在浴缸里,还是头一遭啊!
更重要的是,无隙哥哥不记得他了啊!
看着舒无隙坐进浴缸里,大长腿折起来给他让出位置,路小蝉竟然有一种自己“红杏出墙”和别人在一起的罪恶感。
但是路小蝉却高兴不已,立刻也坐了进去。
他决定趁着两人“你泡我的洗澡水,我泡你的洗澡水”的亲近时刻,好好了解一下舒无隙在这里的生活。
“那个,舒先生,你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啊?”
果然是某一流大学毕业,标准的社会精英,国家栋梁,不像他路小蝉是个小米虫。
路小蝉接连问了舒无隙很多问题,比如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在哪里长大,怎么会进入路家的遗产管理委员会之类。
舒无隙比路小蝉想象的有耐心,他的回答虽然很简短,但每个问题都有答案。他向后微微靠着墙壁,闭着眼睛,在路小蝉的面前露出了全然放松的姿态。可脖颈的线条却绷了起来,喉结的起伏让人很想咬上去,他抬起手来,将贴在额前的头发向后捋去,额际和鼻梁的线条连成一气,又成熟又性感!
路小蝉决定立刻扑上去,此时不犯罪,那才是对自己真正的犯罪!
“水凉了,起来了吧。”
舒无隙拽过浴巾,丝毫没有给蓄势待发的路小蝉机会,直接跨出浴缸了!
气得路小蝉连头都懒得吹,回到卧室里,把被子一裹,就睡觉了。
“我建议你把头发吹干再睡觉,否则会着凉生病。”
舒无隙在路小蝉的身边躺下。
“这不在你的管理范围内。”路小蝉闷闷地回答。
“容我提醒你,生病了看医生、买药甚至住院的费用,都包含在你每月三千元的生活费中。”
“多谢。”
这个时候,你不该替我吹干头发的吗?
路小蝉在被子里等着舒无隙来拽开他的被子,修长的手指伸进他的发丝里,轻轻揉着,给他吹头发,谁知道舒无隙竟然关了床头灯,睡!觉!啦!
烨华元尊——你把我千依百顺的无隙哥哥还回来!
在这样郁闷的心情里,路小蝉沉沉地睡着了。
房间里很安静,哪怕被子盖在耳朵上,路小蝉也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有人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很温柔。
“无隙哥哥……”路小蝉可怜兮兮地念着。
“嗯。”
那声应和,听起来遥远,但却又很近。
第二天,他果然被舒无隙说中了,不但头疼欲裂,喉咙也疼。
他顶着鸡窝头靠坐在床头,浑身无力,一点都没有下床找药吃的意思。
床另一侧的舒无隙,已经醒了,他竟然靠着床头在刷手机!
“你醒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也不想醒……”
路小蝉说话的声音,就像被舒无隙狠狠欺负了一两个月之后那般嘶哑,自己也吓了一跳。
“吃完粥,吃药。”
舒无隙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下了床,竟然从厨房里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出来。
路小蝉愣住了,他还以为舒无隙根本不想管他了呢!
白粥的米熬烂了,肯定一早就起来煮了。
“这是……这是你为我煮的?”
路小蝉觉得好感动。
“APP外卖点单,微波炉加热三分钟。”
舒无隙的回答顿时让路小蝉从云端落到地下十八层了。
“但转念一想,能用应用软件给他叫白粥,那至少是把他当一回事了啊!
还是值得感动的!
——自己感动的标准越来越低了!
吃完了粥,路小蝉靠着床头眯着眼睛,脑袋还是疼,耳朵像是蒙了一层膜一样,听什么声音都是闷闷的。
果然,自己每次不听舒无隙劝的时候,就不会有好结果……
“你的药在哪里?”舒无隙开口问。
“还在行李箱的夹层里。”路小蝉还是想倒下头来就睡。
舒无隙找出了他的药,看了看:“你的药过期了。”
“过期了多久?”
不会吧?这么倒霉?
如果只是一两天,啊,不对,一两个月的话,其实没关系,应该还有效果的。
“一年。”
舒无隙的回答,让路小蝉想把自己的脑袋剁掉。
“起来。去医院。”
“去医院?谁没有个头疼脑热,去医院干什么啊?”
去医院要挂号、还要路费,这些都是钱,都要计入我的生活成本里的!
舒无隙一边将衬衫穿起来,伸袖子时候肩臂的线条,看得路小蝉怀念他的拥抱了。
“如果你继续硬撑下去,之后付出更多成本的概率也会更大。”
路小蝉想想,舒无隙的建议很少出错,而且去医院嘛……
“我头痛,走不动……”
脑袋重得就想要砸下来一样。
舒无隙站在床边,看着他,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了他的外套,轻轻一扔,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无隙哥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还会帮我穿衣服的!
路小蝉艰难地穿上自己的衣服,想要靠着床头歇息一小会儿,谁知道脑袋靠上去,就再不想起来了。
“你发烧了。”
舒无隙的手覆在路小蝉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路小蝉希望他能留得久一点。
但那只手还是放下了。
下一刻,路小蝉就觉得自己好像悬空了,他微微睁开眼睛,就看见舒无隙的下巴。
他听见舒无隙走路的声音,他们进了电梯,然后又进了地下车库。
“吧嗒”一声金属声音响起,路小蝉发觉舒无隙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自己很近,还帮他系上了安全带。
路小蝉想说话,但是又说不出来。
迷迷糊糊的,他看见舒无隙的手握在方向盘上,很大气地转动了半圈,然后开车出去了。
“嗯……”路小蝉皱着脸歪过脑袋,因为日光直射在眼睛上很不舒服。
舒无隙的手伸过来,将遮阳板利落地打了下来。
路小蝉这才好了一些。
进了医院,挂了急诊,路小蝉坐在白胡子医生老爷爷的面前,歪着脑袋蔫蔫地靠在旁边的舒无隙身上。
照了胸片又抽了血,才发现路小蝉得了肺炎。
老爷爷说路小蝉体质不是很好,营养不良,再加上是不是有心理压力,前段时间市郊一个工厂燃烧废料导致空气污染,一些身体不好的市民就得了吸入性肺炎云云云云。
路小蝉没在听,舒无隙倒是听的认真。
最终,路小蝉还是留下来挂水了。
坐在椅子上,路小蝉的脑袋耷拉在那里,哪儿都不舒服。
舒无隙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手机,切实履行24小时承诺。
当路小蝉的脑袋向前倾斜快要栽倒下去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抱住了他,将他的脑袋轻轻摁在了自己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