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间, 路小蝉闻到了非常好闻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在那一叶小舟里, 被舒无隙抱在怀里。
烟雨濛濛, 糅合着泥土与露水的味道。
这时候,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起来了, 点滴打完了。”
路小蝉皱了皱眉头, 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还在医院里。
好失望啊……
路小蝉仰起头来,才发觉自己一直是靠在舒无隙的肩膀上, 而他的西装外套,就盖在自己的身上。
路小蝉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和舒无隙的对话,忽然心里有点小惊喜。
“我还不是男主角呢, 你怎么就把自己的西装给我盖啦?”
舒无隙侧着脸, 眉眼微垂,这是他一向最温柔的姿态。
“给点阳光, 你就灿烂。”
舒无隙站了起来, 从路小蝉的身上取走了自己的西装。
废话, 给了阳光, 不灿烂, 难道还要忧郁吗?
舒无隙走在前面, 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医生开给路小蝉的腰。
他穿着西裤的两条腿笔直修长,迈开步伐自带气场, 路小蝉得加快了脚步才能跟上。
“舒无隙!舒无隙!”
“怎么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要怎样你才能像我吊盐水的时候那样, 无微不至地对我好?”
因为那是属于我的,无论在哪里,我都要拿回来。
“当你完成那三个条件,继承路家之后。”
“哦,你是说做了你的老板,就能对你为所欲为啦?”
路小蝉忽然觉得前途又光明了起来。
回到了车上,路小蝉坐在副驾驶,就一直侧着脑袋看开车的舒无隙。
舒无隙的手指轻轻向下,拨动转向灯,肩臂线条微绷,大气地转动方向盘。
“你在看什么?”他在被路小蝉看了整整十分钟之后,开口问。
“看你啊!你开车的样子,让我想太阳!”
路小蝉很清楚,舒无隙铁定不知道“想太阳”是什么意思。
“太阳在那边。”他抬了抬下巴。
路小蝉乐了,嘻嘻,果然!
又被路小蝉盯着看了快十分钟之后,舒无隙的耳朵尖非常可疑地红了。
他正好侧过脸去,路小蝉伸出手指,在那里碰了一下。
“我在开车。”
非常冷的声音。
“你耳朵红了,你在想什么呢?”路小蝉狡黠地笑了。
“没有。”
舒无隙腾出一只手来,将路小蝉的脑袋给摁了回去,路小蝉敏锐地感觉到,舒无隙手心的温度,比之前碰他额头的时候要高。
管你记不记得我,还不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回到了家里,路小蝉立刻就瘫在沙发上。
舒无隙坐在他的旁边,看了他一眼:“你不想好自己晚饭吃什么吗?”
“不想动……”
路小蝉竭力模仿自己大学女同学每个月那几天的样子。
舒无隙拿出了手机,估计又要用应用软件叫外卖了。
“……胃痛……”路小蝉蜷缩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吃的外卖……不干净……”
他指的就是舒无隙给他叫的粥。
舒无隙还是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甚至于用手托着下巴,目光非常专注,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股票?基金?还是期货?
认真的无隙哥哥还是最帅啦!
过了几分钟,舒无隙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起身离开了。
“你去哪里啊……”路小蝉气若游丝地说。
“厨房,做饭。”
路小蝉眼睛一亮——看吧,我一生病你就会心软,装什么不在乎我啊!哈哈哈!
他第一次觉得老爹老妈给他选择错了专业,他如果进的什么电影、戏剧学院,这会儿搞不好已经冲出国门,走向奥斯卡啦!
听着舒无隙切菜的声音,一开始还有点小犹豫,到后面越来越快,果然无隙哥哥做什么都上手特别快啊!
接着是油蹦起来的声音,路小蝉有点紧张,舒无隙那张漂亮的脸可别被油给溅伤了。
没过多久,两盘菜就上了桌,路小蝉还闻到了汤的香味。
他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真的饿了。
舒无隙走到沙发边,对着蜷在那里装死的路小蝉说:“吃饭吧。”
演戏最重要的就是前后一致,路小蝉试着起了起身,然后又倒了回去,蔫蔫地说了声:“起不来……”
果然,舒无隙低下身来,一手绕过了路小蝉的脖子,将他撑了起来。
路小蝉忽然想到,早晨去医院的时候,是不是无隙哥哥把他抱进车子里的?
嘿嘿嘿嘿!看啊,既不是扶我,也不是背我,而是抱着我!
路小蝉心里又在开心了。
舒无隙离他很近,那清新的味道,让路小蝉忍不住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下。
“你干什么?”
舒无隙却忽然松开了路小蝉,单手捂着脖子看着他。
对了,颈侧呢,就是会让舒无隙动情的地方。以前,路小蝉被他折腾的狠了,就会用力咬住他的颈子来报仇雪恨,可如果那样了,舒无隙就一定会更狠。
“……嗯……怎么了……”
路小蝉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艰难地睁开眼睛,无辜地看着舒无隙。
“没什么。吃饭。”
这一回,舒无隙不怎么温柔了,几乎是把路小蝉给拽起来的。
桌上只有两盘菜,经典烹饪入门西红柿炒鸡蛋,还有榨菜炒肉丝,很下饭!
“你还会做饭啊……”
过份!我跟你在一起上百年啦,你没给我做过一顿饭!
“刚才在手机上百度的。”
路小蝉惊讶了:“你还会用度娘?”
舒无隙抬起头来看向他:“我为什么不会?”
你还好意思问?你以前就是无意境天上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
路小蝉夹了一块番茄鸡蛋,甜咸适中,就连鸡蛋也蓬松柔软,让人想要把一整盘子都倒进嘴里去。
让我再尝尝看榨菜炒肉丝,无隙哥哥肯定不知道榨菜要焯水,搞不好巨咸无比!
诶,榨菜爽口,肉丝滑嫩,好吃啊!
路小蝉抬起头来:“你之前真的……没做过菜吗?”
“没有。”
无隙哥哥的学习能力也太强大了吧?
羡慕,但如果你对我好一点,我可以放弃嫉妒和恨。
路小蝉吃下了一整碗饭,感觉很满足。
他身体还没恢复,晚上就不洗澡了,而是烧了水泡脚。
舒无隙切了生姜片,放在他泡脚的热水里。
路小蝉心里暖腾腾的,你之前不是不给我吹头吗,我再来试一试你是否真的不管我。
于是,泡脚的路小蝉又假装歪脑袋睡着了。
十几分钟之后,水凉了,路小蝉却一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样子,发出小小的鼾声,他特别模仿了某杀毒软件杀毒时候小狮子的声音。
舒无隙一直没什么动静,这让路小蝉装得都有些着急了。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路小蝉沉住气,先是睁开一只眼睛,却陡然发觉舒无隙就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抱着胳膊,看着他。
那目光非常有压迫感,冷淡中带着一丝严肃,仿佛看穿了路小蝉。
路小蝉一紧张,抬脚踩在盆子的边缘,差一点把盆子踩翻,眼看着脚就要踩到冰冷的瓷砖地面上,舒无隙忽然倾下身,扣住了他的小腿往上一抬,他的脚才没有落地。
小心脏一阵乱跳,路小蝉失去平衡向后仰去,看着天花板傻住了。
舒无隙放开手,他的脚正好落在了拖鞋上,小腿上还留着舒无隙的力度和温度。
“把水倒了,睡觉。”
路小蝉坐直了身子,看着舒无隙起身,离开了茶几。
诶……有戏哦!
路小蝉颠儿颠儿地把水倒了,钻进被子里,另一侧舒无隙还靠在床头看着书,只是把眼镜拿掉了。
床头灯的灯光很柔和,他的额头、鼻尖还有下巴的线条竟然绵延出悱恻缠绵的感觉,甚至于微微向上扬起的睫毛都很骚动人心。
路小蝉喉咙有些热,他将脚从自己的被子里伸出来,伸进对方的被子里。
“你干什么?”舒无隙还是看书,头也没侧一下。
“脚冷。”路小蝉的脚尖在舒无隙的身上碰了一下,还不敢太嚣张。
舒无隙放下了书,关灯了,然后把被子一裹,背过去对着路小蝉。
切……装什么贞烈啊!
路小蝉把脚收回自己的被子里,也背对着对方,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要怎样完成那三个条件。
第二天就是周一,路小蝉得去复学了。
是舒无隙亲自开车送他去的。到了学校停车场,舒无隙和路小蝉一左一右走出来,跟电影画面似的,学生们都驻足而望。
当然,大家看着的都是帅到爆炸一身精英气场的舒无隙。
路小蝉还在心想,难不成舒无隙还能陪自己上课吗?
这时候,一个瘦得跟柴火棍儿似的人朝着路小蝉一边挥手一边跑过来,是路小蝉的同班同学,路小蝉给他去了一个名字叫“小火柴”。
“小蝉!你回来了!你心情还好吗?我听说你因为生活中那个……一连串的打击……得了忧郁症……”
“哈?”
什么打击?哦!爹妈没了,房子没了,还被逼债,是一连串的打击。
可是我路小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心脏坚强的很,怎么会忧郁呢?
小火柴看向舒无隙,露出万分敬仰的表情来:“你一定就是传说中二十四小时看顾我们小蝉的那位监护人吧!”
“是的。”舒无隙微微颔首。
路小蝉还是没完全闹明白。
直到舒无隙跟着路小蝉进了教室,在路小蝉的身边坐下,路小蝉忍不住问:“你不用上班的吗?”
“是你说的,差了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是24小时。”
路小蝉喜上眉梢,上课了还能和舒无隙在一起呢,好开心!
等等……舒无隙是不是跟学校说了他又忧郁症,所以才能进来陪读的?
啊,如果真的是那样,他是不是该假装忧郁呢?
于是,一整天的课,路小蝉看着前面的教授,满脑子都是旁边的舒无隙。而全班的同学们,时不时看向舒无隙,总而言之,舒无隙才是教室里的真正的“重点”。
一天的课程结束了,路小蝉去教授的办公室。
教授的桌面上正好摆着路小蝉上学期画的画,皱着眉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哦,小蝉来了,你坐,您也坐。”教授看了看旁边的舒无隙。
路小蝉有些紧张地坐下,生怕教授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让舒无隙对他有不好的观感,要知道自己因为对画画没啥热爱,之前上课的时候经常逃课。
“小蝉啊,剩下这一年,你好好学。心情要开朗,要有希望,你画出来的画才会有灵气。”
啥意思?
我一直都开朗,心怀希望,难道您还没看出来我画里面的灵气?
“这个……技巧的不成熟可以由情怀来弥补的。”
教授,我原本很灿烂,现在很忧郁。
“只要剩下这一年不荒废,你进入美职,当个老师是没有问题的。”
还好教授您说的不是少儿绘画班……
教授非常顾念路小蝉的忧郁,觉得这孩子明明心情不好还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真的太可怜了。
路小蝉离开了教授的办公室之后,一直很沉默。
如果是遇到舒无隙之前,教授的话一点都打击不到他。可是现在怎么办啊,要在自己的领域里有所成就,要开画展,还要别人叫他“老师”?
哎哟!算了吧!
少年兴趣班开画展?那学生们都得叫他老师!
走着走着,他的后衣领被勾住了,路小蝉一回头,才发觉是舒无隙。
“车在那边。”
上了车,路小蝉撑着下巴,没有看舒无隙,而是看着窗外。
也许是这样,让舒无隙觉得那个像傻瓜一样看着自己的人忽然不看自己了,有些不正常。
“你在想什么?”
“我在思考人生。”
路小蝉确定现在的自己比较像忧郁症患者。
就连晚上吃饭的时候,路小蝉都心不在焉,结果被鱼刺给卡住了,疼得眼泪往下掉。
“喝醋!我要喝醋!”
“喝醋没有用的。”
舒无隙把路小蝉拽到了自己的面前,让他坐下,然后抬起了他的下巴。
他用勺子抵住了路小蝉的舌根,目光专注,用筷子非常快而准确地将那根鱼刺给夹出来了!
路小蝉惊讶地看着他,擦了擦挂在眼角的泪珠,说了句:“还以为你要亲我呢!”
舒无隙转过身去了厨房。
路小蝉歪着脑袋看过去,发现舒无隙的双手撑在洗碗池前,背脊还是那么笔直,只是仰着脑袋,好像叹了一口气。
——也许他刚才是真的想亲他?
这天晚上,路小蝉裹着被子,虽然是背靠着舒无隙,却一直往对方的方向挤。
“你挤到我了。”
“我挤到你了,你退了,我就知道你的地盘在哪里啊。不然我还以为都是我的地盘呢。”
舒无隙不动了。
路小蝉就这么靠着他,在心里做出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那就是他不打算成为画家了,而是要成为一名漫!画!家!
将水墨画的气质和漫画相结合,把之前自己和舒无隙的故事画出来!
他就不相信,在漫画领域里,他还能开不了个人漫展,别人还不得叫他一句老师?
前途忽然光明了,路小蝉啥也不纠结,睡觉了。
于是每天晚上在家里,路小蝉不看综艺节目了,开始画漫画。
舒无隙就在旁边看他的什么文件。
有时候路小蝉歪着脑袋构图的时候,就能从电视机平面的反光里,发现舒无隙正看着自己。
怎么样?怎么样?认真的男人是不是最帅?
一个月之后,路小蝉向《漫画家》杂志社投了第一份稿子,结果一个月了都石沉大海。
这让路小蝉重新回归到了忧郁状态,难道自己在漫画这个领域都没有前途吗?
“你最近饭吃的比之前少。”舒无隙放下筷子,看向对面正在数米粒的路小蝉。
“不想吃……我大概是怀孕了吧……”路小蝉随口胡诌了一句。
“啪嚓”一声,对面的筷子被折断了。
“跟谁?”
舒无隙的声音响起,冰冷里带着超强低气压,路小蝉甚至感觉对方要把牙槽都咬裂开了。
“哈?男……男人是不能怀孕的!我胡说跟……跟你开个玩笑的……”
路小蝉傻了眼,因为和舒无隙对视的那一刹那,路小蝉怀疑对方要把餐桌都掀翻,然后立刻来个上百年的灵修。
舒无隙微微前倾,看着路小蝉的眼睛说:“你听好,就算你想要满足第三个条件——25岁之前给路家开枝散叶,也绝不代表路家认可你随便找人就胡来。”
“是……是吗?”路小蝉给震得就快不能思考。
“吃饭。”
就在这个时候,路小蝉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不是催债电话就是小广告,路小蝉想也不想就摁掉了。
结果那个号码连着打了四五次,百折不挠孜孜不倦,俨然一副路小蝉不接听就不罢休的架势。
路小蝉起火了,接听之后就吼了起来:“我没钱——不还钱!不贷款!不买房!”
对方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好,我是《漫画家》杂志的主编,我看了你投来的稿子,实在太——棒了!水墨与漫画的结合,灵动飘逸,分镜流畅!而且这个故事也很让人心动!你有空吗,现在……啊,不,明天!明天有没有时间来我们杂志社聊一下!”
路小蝉傻眼了,想也不想就说:“明天我要上课……”
“那就后天!”
“后天我也要上课……”路小蝉差一点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没关系,周五下午!周五下午一般大学都不上课了!你……不是中学生对吧?”
“我是大学生。”
“那就一言为定,周五下午三点!”
“好的,一言为定……”
路小蝉整个处于懵圈的状态,然后忽然反应过来,扔了手机冲向舒无隙,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无隙哥哥——我要成为漫画家!”
《漫画家》杂志社向路小蝉预约了半年的连载,然而路小蝉的第一期连载《无意境天·前传(上)》就在所有连载故事中名列第三,当中篇发表之后,就跃居第二,下篇完结就已经到了第一。
杂志社又向路小蝉预约了一年的连载,这让路小蝉除了白天上课,晚上连打游戏看综艺的时间都没有了,就在那里画漫画。
为了赶进度,路小蝉不得不把小火柴给招来,作为自己的助手,一起画漫画。
很快,这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里,堆满了各种漫画工具和电子画板。
而舒无隙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两人趴在桌子上埋头苦干,连脑袋都没抬一下。
因为熬夜画画,路小蝉的眼睛下面,已经起了黑眼圈。
谁知道在交稿前的晚上,小火柴竟然被自行车给撞了——骨!折!了!
路小蝉急得绕着桌子跑圈:“这可怎么办啊!到哪里找人帮我啊!还有五十多页的场景要处理啊!怎么办啊!”
一直端坐在沙发上,翻着《漫画家》杂志的舒无隙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来吧。”
“你……你来?”路小蝉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电子画板你会用吗?PS你会吗?PT你会吗?”
“没吃过猪肉,也看了这么多天猪跑了。”
舒无隙解开了衬衫的袖口,向上折叠到了手肘下,以让路小蝉瞠目结舌的操作熟练程度,开始料理那五十多页的场景。
难不成……这是乾坤袋自带系统操作,让舒无隙什么都会?
烨华元尊!你偏心!
但是这样的无隙哥哥,还是让路小蝉非常“想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