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七手八脚帮忙,将萧谣的娘亲安葬了。大家看着萧谣跪在聂霖的坟前呆滞的模样,都心中不忍。
“这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唉……咱们都不富裕……没办法收养她,就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亲戚啊……”
“实在不行,就让她吃百家饭吧,再过两年帮她找个人家嫁了……”
这些话,在萧谣听来宛若嗡鸣,一点意义都没有。
她只知道,她的娘亲走了,她必须要自己照顾自己。她再不能向从前那样胡天胡地地闹腾了,因为再没有人会容忍她。
握紧手中的木牌,萧谣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
如果昨天她还是个孩子,那么今天她已经不是了。
回到家里,娘亲为了带着她和叶逸离开时震碎的那一面墙,如今,冷风嗖嗖地从那里钻进来,抽的人胸口疼的厉害。
虎子站在门口,看着萧谣似乎正在收拾着什么,“萧谣,我爹说……让你暂时在我们家住着,他会找人来补好那个洞……”
“嗯,替我谢谢你爹。”萧谣用手背拭过脸上的泪水,转身朝虎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虽然灿烂,却莫名心酸。
“那我回去等着你啊!”虎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
萧谣在地上找到了两套新衣裳,已经着了灰。她捡起来,小心地拍了拍,那两套衣裳一套是给男孩的,不用想就是给叶逸的。另一套的大小,怎么看都是给自己的。萧谣的嘴巴颤了颤,娘亲终归还是把布料留给自己了。
想起从小到大,娘亲什么都宠着自己,而自己却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事情,萧谣更加难受了,抱着那套衣裳彻底大哭了起来。
既然这样,娘亲交代她要做到的事情,她就一定要做到!
她还是去了虎子家,吃了午饭。一进门,虎子的娘亲就挽着她坐下,叫她想吃啥就吃啥,一切随意。虎子的爹爹直给她夹菜,还说以后萧谣家的那块田地,他们家会帮着一块儿照料,让萧谣别担心。
萧谣虽然年纪不大,终日也只喜欢玩乐闯祸,但有些常识还是懂得的。她既然要去南阳,必然需要盘缠。聂霖是存了一点钱的,这些钱就藏在床下。萧谣找出来看过了,满共一起也不过一两多的银子,够不够支撑到南阳都是问题。
“王叔,如果我把那块地卖给您,您看值得多少钱?”萧谣问。
“孩子,那块地你不用卖的。王叔知道你是怕自己一个人料理不来,我们家会帮衬你的!现在你要是卖了那块地,以后你拿什么为生?”
“我不打算种那块地了。娘亲叫我去南阳找一个人,我需要盘缠。”萧谣低着头,实话实说了。她必须尽早上路去寻找一叶禅师,日子拖的久了,就真不知道叶逸会怎样了。
“去南阳?那么远?你一个人怎么去?”王叔一方面觉得萧谣去南阳恐怕是要投奔亲戚,那是一件好事,但是又想到她一个小女孩孤身上路实在危险,“这样吧,等过两月收成之后,我陪你去。”
过两个月,叶逸还有没有命都是问题。况且此去恐怕并不太平,若是王叔陪着自己出了什么万一,她自己没有娘亲就算了,还要连累虎子也没爹吗?
“那王叔,我们家田里的收成都归你的话……能值多少钱呢?”萧谣眼巴巴地看着王叔。
王叔也不好再问她需要钱做什么了,进了里屋,拿了半吊钱出来,“大概值这么多吧。今年的你家田里的收成,就当做王叔买下了。你把心安下来,好好过日子吧。”
“谢谢王叔!”
吃过午饭,萧谣说要回家收拾东西,便带着那半吊钱回去了。她悄悄收拾了一些衣物,到厨房里找出两个窝窝头,便上路了。
离开村子之前,她在娘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头。
“娘,等我找到一叶禅师,救出叶逸之后……我们姐弟两个一定遵照娘您说的,开开心心过日子……再不入江湖。”
只是萧谣没来得及问娘亲:何谓江湖?
萧谣吸了一口气,离开了村子。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回头,一旦回头,就有无数的怯懦万般念想,她怕自己会蜷缩回那个小屋里,除了哭泣就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身后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可以随时上房揭瓦下水捞鱼,她可以犯懒打诨被恶犬追着满山跑,她也可以慵懒地躺在树下,看流云掠影。
只是这一切,她都回不去了。
走出村子,萧谣来到了镇上。娘亲带着她来过几次。镇上的集市热闹非凡,酒楼饭馆里的菜肴喷香扑鼻,就连路边摊上现蒸出来的馒头都看起来松软可口,只是一文钱才能买一个,萧谣盘算着如果自己这样花钱,未必到的了南阳。
她只能咽下口水低下头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自己就被狠狠一撞,身后传来了高喊声。
“捉贼啊!捉贼啊!”一个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那个撞了萧谣的人,周围的人只是一副同情的表情,却无人上前帮忙。
萧谣下意识勒紧了自己的盘缠,她忽然想起娘亲曾经说过,出门在外钱财不可露白,而自己一个孤身少女,一旦被人打劫是没有还手余地的。
走出镇子,萧谣已经又累又饿了。她不敢走山路,怕夜里遇上豺狼野兽,只得沿着大道一直走,通向另一个城镇。
她得找一个地方歇脚,不可能这样无止无尽地走下去,晚上不好好休息,日间也无力赶路。
走着走着,她竟然找到了一座破庙,立于路边。走入庙中,一副破败景象。到处都是蜘蛛网,四处满布灰尘,神像之前是许久未有香火供奉的香炉,萧谣缓缓抬头,看见了左手拎着灯笼右手握着短刃的铜像,神情肃穆,像是在巡视一般。
她听娘亲形容过,这应该就是夜游神。这位神明在夜晚将会巡视人间的大街小巷,保护老百姓的安宁。
萧谣吸了一口气,在铜像前跪下,双掌合十,心中默念,“神明在上,请保佑萧谣一路平安。”
她非常虔诚地扣了三个头。
再抬头时,见到那夜游神的供桌凌乱,灰尘满布,心下觉得自己如果不收拾一下就显得自己刚才的祈愿并不诚心。萧谣找了稻草,扎成一把,蒙着脸,将那供桌上的灰尘扫落,看见那香炉之内有半柱香,不知道还能否点燃,萧谣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可惜那半柱香早已受潮,她试了半天也没用。
环顾这间夜游神庙,只有自己过夜,萧谣心下有些害怕。她绕到铜像后面,见到一块空地,正好足够她躺下。萧谣将那里打扫了一下,拿出一件衫来罩在身上,枕着包袱躺下。仿佛睡在夜游神的身后她就能被夜游神保护着一般,萧谣一开始空荡荡不安着的心绪宁静了下来,逐渐沉向了梦乡。
一种尖锐的嗡鸣声令萧谣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来,差一点大叫却还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紧接着是兵器相交,接着听见哐啷一声巨响,供桌被砸裂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萧谣抱着自己的包袱僵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了。
“尔等鼠辈,一直跟着我作甚?”那少年声音朗朗,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慵懒戏谑,音质却像是挂在屋前的翠竹风铃,听起来洒脱飞逸。
萧谣紧张的心绪莫名放松了下来。
“二少爷不如安心赴了黄泉,我等也就不用如此费心劳力了!”
说完,争斗再起。萧谣只听得剑鸣声宛如切风,脑袋从夜游神的身后探出了一点点。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衣阙翩飞,如同无数白鸽起舞,他手中剑刃,泛着寒光点点,身姿行云流水,即使萧谣不懂剑,也明了这少年身手了得,招式承上启下,延绵不绝。
与他争斗的有三个人。一个人双手握着短刃,身着墨色长衫,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手中短刃使得灵巧狠辣。第二个,则是一个驼背老叟,他的武器是一柄沉重的拐杖,他的招数就和他的拐杖一般沉闷而灵巧不足。剩下的,则是一红衣女子,使得一手软鞭。根据萧谣的观察,这个女子才是这三个人当中最厉害的一个。
萧谣赶紧把脑袋收回来,不敢再看。
“莫窟三杰不过尔尔。”那少年被人围攻,却依旧气定神闲。
萧谣不过咽下口水,就听见那其中一人发出了惊喊声,“啊——”
“老三!老三!”
“下面我就要动真格了。五招之内必要了尔等性命。”少年的语调仍然慵懒,蕴意却冰冷至极。
“我跟你拼了!”
“一招!”
“两招!”
不知道为何,那少年本来悦耳的声音忽然像极了夺命梵音,仿佛无数阴冷的手指正抚弄着萧谣的思绪,令人害怕不已。
“三招!”
萧谣似乎听见了剑刃将血肉划开的声音,听见女子的惊叫“老大!”
“已经第四招了!”
红衣女子的软鞭被少年顺势削断。
少年弃剑为掌,招式轻柔,内力涌出时却雷霆万钧,红衣女子被一掌震碎内府,狠狠撞在了铜像之上。
那铜像经受不了这力道,发出“嗡——”地一声,向下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