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吃的太饱了,没过多久,萧谣的眼皮子开始打架,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殷无羁抬起眼来,萧谣已经睡的天昏地暗了。
他长久地注视着她,手指掠过她耳边的发丝,最终倾下身去轻吻在她的额边。
那是这世上最温柔的身影,殷无羁淡然一笑,也许他毕生追求不过这一刻平静。
灯下,他写了一封信,抬起萧谣的手掌,压在了下面,为她整理好了那几套衣衫,便离开了客栈步入夜色之中。
夜凉如水,小镇的街道显得清冷寥落,一排排屋檐随着风动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
殷无羁负手径自走在街道上,似要乘风而去。
一个身影掠过,驻足在他的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要到哪里去?”
殷无羁没有转身便猜到来人是谁:“其实在客栈里小二说他们这里的枣泥馅饼很好吃的时候,我就知道其实你不放心,一直跟着我们。”
“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深夜离开客栈,你不知道萧谣会担心吗?”
月光洗练,流落到叶逸的鼻骨眉梢,而殷无羁的背影却被衬托得一片银白,像是要映出叶逸的身影来。
“我的武功尽失,陪在她的身边只怕会拖累她,所以不如就此离去。”
“你在说什么?”
殷无羁缓缓转身,“我知道她的性格,她是为了我才舍弃为听风报仇,放下了你。但其实我心里知道她舍弃不了也放不下。让她就这样跟我回去清尘筑,她会日日装作很开心,但是刻刻都会想着听风的死,想着你怎么样了。这样的萧谣,身体离开了江湖,心却仍然被江湖紧紧扣牢。我已经放手让她离开清尘筑,我也可以放手第二次。”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次放手,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没关系。我习惯站在崖边看潮涌云逝,日落星垂,等她回来。我自问比任何人都有耐心,而等待是我殷无羁最擅长的事情。”殷无羁垂眉一笑,“保护好她,别再让她受伤了。我们一生中不是总有机会去全心全意保护另一个人的。”
叶逸站在那里,看着殷无羁越走越远。
第二日清晨,窗外响起了鸟鸣声。萧谣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趴在桌上睡了一夜,只觉得双臂酸麻不已。一抬头,身上那件长衫便滑落到了地面上。
萧谣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殷无羁,心想殷无羁的生活一向很有规律,不知道是不是去吃早饭了。
捡起落在地上的长衫放到桌上,萧谣这才看见了那封信。
“咦,好端端的师父写信给我做什么?”萧谣心中一紧,将信拆开,正是殷无羁清俊的笔迹:
萧谣,你心中羁绊未了,与我回去清尘筑也无法真正做到放下。既然如此,不如一心一意扯开那些牵绊,做回你自己。清尘筑并非逃避自己的地方,只要你能做回自己,天地逍遥,即使江湖纷扰之中,也处处都是静土。
“师父!”萧谣冲出门去,来到街市上。
四周都是正在做着生意的小贩,各个店家也刚刚开张,人流熙攘,萧谣双眼望穿也找不到殷无羁的身影。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丢下我?”萧谣走过整条街道,扯过每一个穿着青灰色衣衫的人,即使戴着人皮面具,萧谣也能一眼辨认出殷无羁的风骨。他和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
其实萧谣知道,殷无羁早就离开了。手指握紧了那封信,萧谣的眼泪落下。
她忽然明白过来,无论自己去到哪里走到哪里,都离不开那个人的视线。无论他是否能够看见她,他一直都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萧谣吸一口气,她已经不是年少无知未经世事的孩子了,她明白殷无羁离开的用意。
殷无羁希望跟他一起回去清尘筑的萧谣,仍然是从前的那个萧谣。
有人来到了萧谣的身后,萧谣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是谁。
“昨晚我第一口咬下那个枣泥馅饼,就知道是你做的。”萧谣笑道。
“你不恼我一直跟着你们吗?”叶逸问她。
萧谣摇了摇头。
“你也不恼我明明看见殷无羁离开也不告诉你吗?”
萧谣还是摇头。
“叶逸,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执着要报仇,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事情无关对错,只是你必须要做,因为只有做了才能将心中那根刺拔下来。”
“我也试着想过忘掉那根刺的存在,但是它就是在那里,只要偶尔触碰到被它扎中的地方,还是会疼。”叶逸吸了一口气。
“既然无法潇洒地放下,那就潇洒地将那根刺拔掉吧。”萧谣扯起唇角,转身望向叶逸,“慕容凌日嚣张的太久了,总要有人让他跌一次跟头。”
“你想为慕容听风报仇吗?我记得你说过,他不会希望你为他弑父。”
“不是弑父,而是为听风做他想要做到的事情。至于慕容凌日是死是活,就不是由我们来决定了。”
“你想戳穿他的真面目?”
“是啊。”萧谣扯起唇角,“你会费那么大的周章,对萧紫风下蛊毒,控制镜水教来对付慕容凌日,不就是因为武林正道根本不可能凭你一人之言相信他们所敬仰的盟主其实是一个披着羊皮的伪君子吗?”
“是。慕容凌日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他的名声,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破绽?”
“从他杀了听风开始,就处处都是破绽了。”萧谣将殷无羁的信收入怀中,朝叶逸挑眉一笑,“这一次我们联手,要他身败名裂。”
几日之后,慕容凌日收到一封密函,看完之后他眉头紧蹙,信纸从他手中滑落,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口中念念有词。
“萧肃……这不可能……”
此时,慕容沛林正好走进房内,见父亲神色有恙正好又有一封书信落在地上,正欲捡起来,却没想到慕容凌日一把将那信纸拽了过去。
“爹,你怎么了?”
慕容凌日沉声道:“没事。”
“爹,许久没有听风的消息了,虽说他陪同萧姑娘的师父一起去天山采集药草……”
“听风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他与萧姑娘的事情老夫管不了。”
“爹,你还在为那日听风拒婚的事情生气呢?”
慕容凌日轻哼了一声,“那个逆子,老夫只当没生过他。出去,老夫要静静待一会。”
慕容沛林见父亲神色不悦,只得退出。
慕容凌日再度摊开那封信,信上写着萧肃貌似挟持萧谣离开镜水教前往药王谷,所为之事不详,现已到梅竹镇了。
慕容凌日闭目沉思,心想萧肃不会无缘无故前往药王谷,而且叶逸已经死了,药王谷如今就是一座空谷,除非药王谷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最重要的叶逸平生最信任的人就是萧谣,他死的时候萧谣就在他的身边,莫非《藏世药典》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心想叶逸年纪轻轻,慕容凌日在他二十岁不到的时候可没有叶逸这般的内功修为,而且叶逸并无名师指点,能够有这样的造诣唯一解释就是《藏世药典》里确实含有内功法门。慕容凌日当日得到的《藏世药典》研究再三,里面记载的全是药理,这本书要么根本就不是真的,要么就根本不完整。按照这封密函所述,萧谣很有可能受制于萧肃,两人要去取回真正的藏世药典。
慕容凌日握紧拳头,他为了这本药典费劲心思,差一点赔上了自己的名声,还不得已杀了自己的儿子,如今怎么可能让那萧肃占了便宜?
此时,有人在屋外敲门,又是慕容沛林。
“又有什么事情?”慕容凌日不悦地抬起眉毛,“进来。”
“爹,我刚才得到消息,听说镜水教护法洛西林带着小梅出现在梅竹镇。您也知道,小梅是听风的侍女,前些天明明玉芳吩咐她去照顾听风了,现在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和洛西林在一起呢?”
“这有什么奇怪?那个臭丫头早就与那魔教妖人有了私情!老夫恨不得一掌劈了她!留着她简直就是玷污了我们慕容山庄!”慕容凌日拍着桌子,茶杯也都被震了起来。
慕容沛林露出诧异的神色道:“爹……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傻吗!”
“那……我是不是应该派人将小梅捉回来?”慕容沛林问道。
“你还想派很多人去把这件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吗?”
“是孩儿设想不周……”慕容沛林汗颜。
“这件事老夫自有处置,你出去吧!不要再来烦扰我!”
待到慕容沛林离开,慕容凌日眯起双眼细想,贺小梅已经知道了慕容听风的死因,只怕留着她活在世上终究是个麻烦。不如趁这个机会,将她杀了。不过萧肃带着萧谣经过梅竹镇,而恰好洛西林竟然带着贺小梅也到了梅竹镇,自己不妨先从他们入手,看看到底萧肃的目的是不是与自己猜想的相似!
趁夜,慕容凌日离开山庄,前往梅竹镇。
只是,当他赶到的时候,贺小梅与洛西林已经离开梅竹镇,根据他派出的暗探所述,他们两继续跟在萧肃与萧谣后面,方向正是药王谷。
此时,贺小梅与洛西林正在野外,贺小梅靠在洛西林的肩上,这几日赶路已经有些疲惫。
洛西林拨弄着篝火,将外衫披在贺小梅的身上。
“冷不冷?”
“不冷。”小梅小声道,“只是都这么多天了,庄主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你说他是不是猜到了我们的计策?”
“嘘……”洛西林轻笑一声,“别担心,以慕容凌日的个性,他绝对不会放弃自己肖想已久的东西,而且他生性多疑,一定会先从我们口中确定萧姑娘他们到底去干什么。”
此时,篝火一阵掠动,洛西林忽然噤声,并且捂住了贺小梅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