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是关冕的小女儿,今年才六岁,大名叫关都。若不是关止提醒,她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个小人儿,也就这样一提,她又想起来王凤提过远在国外的关怀,他的妻子近期也怀孕了。
七七八八,又多了好多亲戚,蓝宁差点想要写一个族谱出来,实乃万分感谢独生子女政策让自己的家庭这么简单扼要。
恰巧万丽银拨了一个电话给蓝宁,蓝宁絮絮叨叨对母亲说着这烦心事儿,万丽银不客气地讲:“这你就烦了啊?结婚结婚,是两个家庭的组合,也是要考做人工夫的。”
蓝宁对着母亲撒娇:“那你还和他妈妈意见不一致呢!”
万丽银得意笑一声:“你们小年轻道行就是浅,你要晓得的,娘家是你的后盾,我要是软了态度,还不让你被他们家欺负了去?我已经做了白脸了,你做个红脸的本事总该有几分吧?软硬兼施是一门学问。而且这是给小关面子,老婆嘛就是要在关键的地方给老公撑腰,你不要看在家里你爸都听我的,要是出去了,你爸该是一家之主的大男人还就得是——”
实实在在是受教了,蓝宁真的听得连连点头。
不管怎么说,站在关止的立场,她也得有一个好的表现。
如此一想,便撇开后顾之忧,且就昂头挺胸,准备赴约。
十五(下)
赴约的准备也已经做好了的,她特地又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松仁鹿筋的制作方法,当作温故知新,也同三奶奶通了电话,嘱她将鹿筋泡了软了。
蓝宁是历来不愿意麻烦关家人的人,但这菜式制作复杂,不得不同这位关家老保姆三奶奶打了一声招呼。
三奶奶一个劲儿说请她放心,结果不好意思的那个是蓝宁。
第二个准备便是为那位六岁嘟嘟的玩具礼物好好筹划一番,巧在信息部一干同事在办公室内讨论一个半月后要揭幕的一个儿童玩具大赛,他们正准备去做一个市场调研,也是罗大年安排下来的工作。
蓝宁听信息部的头头在讲:“‘童梦’有新款童车要参赛,不知设计得如何,看来会成为他们明年的主打产品,必定会做一个相当大的渠道推广。”
原来罗大年对没有拿下“童梦”至今耿耿于怀。
他原也是个好强的人,而且认真。
这是极端可取的职业道德,蓝宁一直感佩,如今依然。她想,“时间维度”在罗大年的手中,也必定会有自己的发展轨道。公理婆理,最后发展才是硬道理。
她将文秀整理的简报拿出来阅读,这一次“力达”事件,罗大年也是出了心力,如今报纸报导此事,端的一个避重就轻,虚虚实实,逐渐就会销声匿迹。
无他,罗大年自有的一套理论是:“中国人做事情喜欢一窝蜂,事情过去之后,绝少会牢记会讨要账本,而且缺少锲而不舍的精力。克林顿闹一段办公室绯闻,被美国民众穷追猛打,若是放在中国,完全不可能。”
自是有其真理之处,而且简单直白,从现象到本质,蓝宁认为,罗大年的战略思维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之上。
这一次,也许他又审时度势地顺利完成了任务。至少目前,媒体一片风平浪静,这次风波,也许就此平息。
然而,“力达”承诺的实验会不会继续进行直至证明其原料可以食用?“力达”会不会减少产量?
蓝宁自知在这问题上,她根本无法想的更深入。
走到前台打卡下班时,她望着那一行金字,又重重叹口气。
她想,如果时维能同刘先达讲两句,该有多好?
但那已经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就是无能为力。这是不能再想下去了。
有信息部同事同样下班打卡,同蓝宁道别,蓝宁同他寒暄:“‘童梦’的新产品有什么特别吗?”
“设计上头很别致新颖,不过他们不肯吐露,真伤脑筋。”
蓝宁灵机一动,又生个主意。
她转道去了童梦的一个专卖店,店铺设在卖场当中,有“童梦”专职的销售员坐阵管理。
当初谢东顺发展卖场渠道,坚持的就是自家的销售员直接进卖场服务,保证“童梦”的优质服务。如今倒是依然未变。
蓝宁浏览一众花花绿绿童车的时候,销售员正在解决一档客人投诉。
对方态度比较蛮横,似乎因为新买的童车出现了故障,销售员笑着安抚客人:“我们会派人上门进行质量检验,如果无法维修,我们可谓您更换一辆。给您带来的不便,太不好意思了。”
一句话便已经非产得体。
尽管“童梦”的谢东顺这两年热衷投资事业,但本业上头绝对没有放松。十年如一日的不变,此之谓也。她亦有宽慰。
销售员安抚了那厢投诉的客人,又看到了蓝宁,便过来服务。
蓝宁问:“六岁的女孩适合用什么样的童车?”
销售员问:“孩子多高?活泼不活泼?平时爱运动吗?”
蓝宁顿觉她根本答不上来,呐呐了半天。
销售员察言观色,笑着建议:“那不如买一辆滑板车,文静调皮的孩子都会爱,而且不一定需要会骑车。我们有一款滑板车是买了迪斯尼的版权,上面做了卡通人物设计,非常漂亮,女孩子一定喜欢。”
她介绍的果然不错,车子本身就很漂亮,技巧也好掌握。
销售员说:“这还是这一季的新品,把手有闪灯的功能,晚上开不但可供照明,而且有装饰作用。”
蓝宁非常满意,她马上决定要下来,销售员还主动问:“您需要我们提供配送吗?如果在环线范围内,我们免费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这真是太过周到了,蓝宁喜孜孜地留下了地址,嘱他们在七点之前送达。
对方用心记录下来。
总还是有人是认真做这盘生意的。
抵达关家的小洋楼,蓝宁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外做了一个心理建设,然后敲了门。
来开门的必然是三奶奶,她见着蓝宁头一句话便是:“关止已经到了呢,现在陪着他爷爷妈妈说话。”
蓝宁心头石头一落,不由感谢起这三奶奶的玲珑,开头一句就替她压了惊,让她觉得这小洋楼也并不可怕了。
她跟着三奶奶走至关家的大客厅的时候,还是怔了一怔。
关山例必是坐在首座的皮质沙发上,关止连同关冕坐在他的下手,旁边的三人沙发上可就热闹了,大婶二婶婆婆,三位女性俱在。
好像在开家庭大会一样。
关止朝她招招手,蓝宁走到他的身边,头一个向关山问好,再依次向长辈们招呼下来。关山神色淡然的,长辈架子端得十足地问了两句闲话,而后就是口令似的讲:“你们的生活经过半年的磨合,也差不多了,应该慎重考虑孩子的问题了。”
关止笑道:“一直考虑着呢!”说完拉蓝宁坐到身边来。
他的母亲王凤显然不这样想,轻轻“哼”了一声,让蓝宁比较无奈。
一边关止的大婶就着这话题讲了一句:“是的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想法老多。我们家关怀的爱人年轻时候拼事业不肯生,好容易现在才有了,前几天工作一忙,又动了胎气。我还真是担心,正想请一个假去看看他们两口子。要看他们通知了,我最近心神不宁的。”
二婶也接着讲:“这事情是要花一点精力,我们家也一阵没办喜事,最近一次还是关止的婚事。既然是奶奶的大寿,那真得花一些功夫。”
蓝宁才明白他们聊的原来是邵奶奶的生日,但又不明白他们在唱哪出,便拿眼睛看关止,关止正笑着看着他的婶婶们。
二婶继续讲:“可惜最近市里正要做迎世博文明单位的评选,我老跑基层做动员工作。”她转一个头就对王凤讲,“关止妈妈,关止婚礼策划的不错的,你当初请的是哪一家策划公司?我们请人公司给我们参谋参谋,好过咱们不专业又忙得很的人做出来不上台面。而且你最近也是有空的。”
接着,所有人都望住了王凤。
王凤是有点点惊诧的,完完全全意想不到的样子。尤其是关山还开口了:“二婶说的也有道理,三婶,你觉得如何?”
她一听,更加面有难色。
蓝宁本就是个眼神醒目的人,不是没听出半点门道,分明便是一桩他们眼里难做的任务被层层推卸到了王凤头上,她压根就没有办法也没有余地去拒绝。
而且,对于王凤来说,这桩事情落在了她的头上,她是出乎意料的。
连带关止,也把眉头轻轻皱了一皱,叫了一声:“爷爷。”
倒是他身边的关冕笑了,说:“爷爷要给奶奶大办一场还不容易?我们自当奉命。小婶婶,我来做你的军师。”
王凤也许没有想到开口相帮的是关冕,又是疑惑又带些许的惊喜。
关止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关冕则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他的母亲则斥道:“又不知道要打什么鬼主意。”
恰好蓝宁预定的滑板车送货到了,关冕招了楼上房里做功课的女儿下楼来收礼物。小小女孩果真十分欢喜,连说:“小叔叔,你这次买的礼物最合我的心意,好拉风啊!”
关止抱着侄女亲了一口,说:“你要谢谢小婶婶,这可不是我买的。”
小关都眼睛一转,看见了蓝宁,甜甜说道:“小婶婶,小叔叔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哎!”
童言童语的,笑坏了一群大人,也让蓝宁多了几分羞涩。
关止的大婶听到心头,讲:“若是我家关怀得一个嘟嘟这样的小鬼灵精,也是很好很好的。”
这话连王凤都听住了,拿眼睛看牢蓝宁,蓝宁只得脚下抹油,开溜去了厨房下厨。
三奶奶果然工夫地道,已经把鹿筋烫好,全等蓝宁来开工。
关家的厨房十分的大,且还临着花园,窗户一开,鸟语花香伴蝉鸣,在此环境下头开灶做饭,也不会烦闷。
这是蓝宁头一回发觉关家的好处。
三奶奶在一旁看了蓝宁劳作手势。她起了油,热锅,下了葱姜爆香,而后倒入鹿筋爆炒,翻锅姿势熟练标准且美妙,还非常犀利,火候看的也好,鹿筋一软,她就加进青椒、洋葱和松仁,勾芡起锅。装盆也漂亮。
三奶奶啧啧称赞:“关止是个有口福的。”
蓝宁却是汗颜,实则结婚至今,她没怎么给关止下厨精工细作过,便谦让道:“我们在家里就随便弄弄。”
三奶奶讲:“关止不挑嘴,这点比他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强,不过他偏爱吃南方菜,其实也不难弄。”
老人家话头里头是有意思的,棉花里头也藏了针,细细一刺,竟在当时之间,让蓝宁自省起来。
她擦了手,三奶奶不再让她做菜,指挥家里一个厨子开工,蓝宁又不想回客厅陪着波涛暗涌的关家四位长辈,便转个方向,走出了门,往军区里溜达一圈。
她小时候从不曾来过这里,这里绿荫森森,高墙严严,总归过于庄严。
蓝宁记得关止小时候爱来老公房玩儿,实际上老公房的绿化和基建根本比不上这里,这里的篮球场足球场儿童乐园游泳池一应俱全,远处几个孩子在足球场踩单车,空间大,玩的爽,不知多惬意。
她还看到了小关都,已经滑着闪着彩灯的滑板车了。
蓝宁便想,真不知道几片光秃秃草坪的老公房对关止有什么吸引力。
她想着,便向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路过足球场入口的绿荫时,听见有人说话,而且讲话的那一个正是关止。
“我听说‘童梦投资’又请你代为周旋向银行借贷的事情。”
“没有错,我们合作相当愉快。”
“二哥,‘童梦’的本业运作很健康,谢东顺没有放松制造本业,应该值得肯定。”
“一分劳力一分钱,他是实在商人。”
“‘童梦’也没有资金问题困扰。”
“投资公司和制造公司各司其职,职能不一样。关止,你别保守。”
然后一阵沉默,还是关止先开的口。
“两年前,谢东顺被控违规贷款。而‘童梦’确实不需要贷款,他去年在胡润百富榜上有名。”
“嗨,最后还不是没事儿?敲出一辆辆童车赚钱,和利滚利的来钱,确实是不一样的。市场经济,讲究速度。谢东顺个人非常赞赏你的才能,说你是个经营人才,我看他是没看走眼,你还真是个实打实干活的。”
“二哥,我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
“得了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都没说。你啊,何必这么老实?”
“行了,二哥,还是希望你想想,有些事没必要——”
“好了,我知道了。对了,回头你跟小婶婶说,生日这活儿好办。我有个熟人搞慈善,可以开一个慈善专场,就在奶奶生日那天,请一班政商界朋友捧场,你爸那儿还有电视台的演艺资源。老爷子心心念念不就是要在老太太面前重新亮个好相吗?他也真是个死心眼,你倒是遗传他。”
“那我代我妈谢谢你。”
“三个妈妈你推我搡的,就怕这烫手山芋砸下来。还不是怕办不好,在老爷子面前吃力不讨好。要我说,实际点,大家凑份子出钱把事情办了,清爽。闹这种心思,浪费时间不是?这世界只要你肯出钱,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
他们似乎是讲完了,关冕招呼关都回家吃晚饭。
蓝宁的心头乱糟糟,可还是静静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在他们回头之前,先回了小洋楼。
PS:
接下来便是过渡到“童梦”的命运,“童梦”的命运,也是借鉴了某知名企业的案例,特此声明,绝非“好孩子”了,而是另一家,后文会叙述。
在前面修改的章节中,已经加了关冕和“童梦”谢东顺之间纠葛的线索,便于此后情节发展。
其实,我们的小关,真是个好孩子啊!
最后,路过的,拔下毛吧!
十六(上)
总的来讲,这天关家的晚饭,蓝宁吃得并不十分气顺。
关止和关冕的父亲都回来一起用了饭,席间一家人话不多,都是关山在询问个人的情况,小辈们的回答都像在汇报工作。
难怪气氛老压抑。
不过关冕能活跃气氛,且,他同关庆国很是亲近,两人好几个话题都说到一处去。反倒关止意外沉默。
这同前几次来用餐不太一样,关止从来同关冕一样能在一大群家人聚在一处的时候插科打诨,面面俱到。
关山对蓝宁叮嘱的话并不多,只略略问了她工作的情况,蓝宁斟酌字句答了。
大婶在旁讲道:“私营企业不太稳定,宁宁考虑过换一个环境吗?”
蓝宁笑道:“做长的工作,胜在手熟,习惯了什么都好。”
大婶对王凤笑道:“宁宁和关止倒是志同道合。”
王凤听得面孔微微的板牢。
二婶开口讲:“有些大公司都要关止去呢,是不是,关冕?”
关冕答他的妈妈:“关止是炸子鸡,人人抢着要。”
关止终于笑了一声:“我还肯德基呢,哪里像你讲的这么吃香。”
他的爷爷讲:“关止,你一贯放纵也就放纵了,现在成家立业,也要把业立得正一点。耍嘴皮子讨活口不是正经职业。”
蓝宁抬起眼皮子瞅了关山一眼,老人家态度端严,但不刻板,关止不一定听的进去。
果真关止就说:“我的爷爷,我又不是相声演员,嘴皮子那么值钱。”
关冕笑道:“他们这叫咨询顾问。”
关庆国便接了话茬说儿子:“皮包公司罢了,什么顾问不顾问说的好听。他就听不得家里人劝,到现在都没个正经文凭。”
这一说王凤便不乐意了:“你这倒关心起他了,当初孩子死活要退学的时候,怎么不拿鸡毛掸子打断他的腿?”
关庆国瞥眼自己的妻,冷笑一声,并不答。二婶打起圆场:“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家吃饭吃饭。”
蓝宁扒着饭,心里想,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几乎全部都对关止的职业不认可,连带也对自己的职业有微词。这算做什么道理?
关止能够坚持己见,确属不容易。
她想着便看住自己的丈夫,关止也正转头看到她,还有心情眨个眼睛算是抛媚眼调情。
他的脸皮厚如铜墙铁壁,从来不穿。
这也是至大的本事。
饭后关止必然又被王凤扯到一边讲话。
关山招了蓝宁到跟前来,赞了她几句:“菜做的很好吃,确实是个能干的丫头。你和关止要好好互相扶持,他有荒唐的地方,你要劝着。”
一直以来,因为外公的关系,蓝宁对丈夫的爷爷存了隔阂的心,不愿意太亲近,也不愿意太了解,且就当一般长辈尊敬着。
不远不近的态度,才是尊重,也策安全。但,并没有必要亲近。
他所说的荒唐无非就是席上争论的,蓝宁觉得自己既无立场也无必要由此对关止当一个劝夫的贤妻。所以,她只是唯唯点头。
老人摆了摆手,让她离去。
蓝宁转身之时,看到关山眼望着窗外树梢月景,颇有几分凄凉之色,不是不隐隐恻然的。
老人身后的其他人各自为阵地相互交流。关庆国同关冕父子讲着话,大婶二婶逗着嘟嘟,王凤扯了关止说话。唯独老人没有人在跟前说话。
她走到王凤同关止身边,王凤一贯没好声气地说:“凡事都要有个克制,不能下手没轻没重。”
一讲好,蓝宁的脸就红了个透。
关止脸上的抓痕犹在,自然让当母亲的心疼了。
蓝宁一害羞,就没好意思多话,又被王凤抓了机会数落几句。
最后还是关止掏掏耳朵,扯了蓝宁过来,说:“咱们回家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回家的路上,蓝宁才恍觉自己是一直闷闷不乐的。
关止开了音乐,放达明的《万岁万岁万万岁》,音乐很奔放,可以教人热烈起来。
但蓝宁还是不开心地开口了:“你们家个个都歧视我们啊?”
关止纠正:“是歧视我们的职业。”
蓝宁撇嘴。
“九十年代流行点子公司,我爷爷就认为是瞎扯淡骗人钱的皮包公司。”
蓝宁问:“你当年干嘛死活要退学?”
“我是发觉发展的方向发生了根本性的错误,及时纠正。”
又是说了等于没说。
蓝宁暂且放着,不提。
实则这个问题,他们交往的时候,蓝宁也问过,每回都被关止随意糊弄过去。但她是不深究的,并不放在心头。如今自己再问,发现是真的好奇了,还想一问到底。
但关止不会答的就一定不会答,她也不得法,只好作罢。
他们回到小区的时候,差不多快十点了,关止一拐弯,预备进地下车库,被蓝宁拽住了胳膊。
“你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没关灯?”
“没啊。”
两人一起抬头,看到自家的窗户一片光亮。
关止立马熄了火,同蓝宁一起下车奔上楼。
打开门以后,两人面面相觑,心下一沉,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小屋惨遭洗劫,抽屉里的物品被胡乱扔在了地板上,衣服器具到处都是。
关止拿起手机拨了110,蓝宁已经把几个房间看了一遍。家用电器一件没少,但是她同关止的笔记本电脑并PSP、MP3及数码相机都没了,打开的抽屉里,存放的现金也没了,首饰也没了。她再翻,关止的名牌衣服也少了好多件。
关止咬牙切齿:“靠,这小偷把我吃饭的家什都给捞走了。”又发现自己Comme des Garcons衬衫一件不剩,开始哭笑不得,“我明天穿什么?”
蓝宁把两人的柜子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认只有关止的名牌衬衫西服被偷了。
这是一起手下很留情的入室偷窃,蓝宁同关止相对看一眼,心里都光亮。
蓝宁开始拨小保姆张爱萍的手机,的确在关机状态中。
110的民警来了以后,把现场勘查了一遍,又从小区物业处调用监视录像带,结果物业处的保安摊手,门房的监视仪从来是摆设,竟然没启动拍过。
蓝宁一瞬就恼怒了,比看见自家被窃还气愤:“我每个月按时交物业管理费,你们就是这个工作态度?你们的物业管理制度上头写的清清楚楚,监视器要二十四小时开启,监测小区安全,原来都是形同虚设?”
民警也认为保安不尽职,严肃地教育了一通。
关止拍拍蓝宁的肩,要她顺气。
“你没见闵行的大楼都倒了,我们这里不过物业没开监视器,小意思小意思。”
蓝宁瞪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民警认真做了现场记录,在民警看来,破案并不困难,不过还须关止一同去派出所做一个笔录。关止让蓝宁先回家睡觉,蓝宁叹气:“家里一塌糊涂,我怎么睡的着?”
“没事儿,刚才你妈给我电话,两老要过来陪我们一晚。”
蓝宁心中却是一定,原来发生了突发状况,自己期望身边有亲人陪伴的念头这么强烈。这算不算心理上头并未断奶?
但她口上埋怨关止:“这么晚了还要他们过来。”
关止拍拍她:“他们担心你,我让他们一定打个车。”
两人便分头行动。
万丽银是例行给关止电话的时候,听说女儿家遭窃,她是琢磨着两个孩子一晚上会因这事情不能好好休息,疲于应付残局,便拖着丈夫一同来了。
蓝宁其时确有几分手忙脚乱,要把所有杂乱无章的东西归位,光是满地的衣服就让她头大。小偷为了将抽屉橱柜中潜藏的有价物品翻找出来,几乎是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因此她同关止两人所有的衣裤鞋帽,被褥床单全部被丢到地板上。
当然,一切潜藏好的有价物品也被一扫而空。
就刚才民警在现场的时候,记录下来的就有她同关止的结婚戒指,她结婚时候长辈们馈赠的首饰,她和关止各自存放在抽屉里的现金,还有两人搁在冰箱上头储蓄罐里互相平摊的生活费。
万丽银和蓝森抵达的时候,蓝宁正在收拾关止的房间,颓丧地坐在地板上一件一件叠衣服。
万丽银问:“被偷了多少?”
蓝宁闷闷答一句:“结婚戒指都没了。”又低声说,“蛮好戴在手上。”
蓝森安慰:“人没事就好,我们一听小关说家里被偷了,担心得要死。”
但蓝宁不这么想。
她想她从来没在乎过结婚戒指,但是突然发现结婚戒指被偷了,心情居然沮丧到了极点。在她独自一个人坐在一片凌乱的家里收拾残局的时候,这种沮丧又被无限放大。
万丽银指挥蓝森帮女儿一同收拾,看蓝宁还是悒郁不乐,便说:“戒指没了再买一对,你们当初也是人家送的。”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
当初关止向她求婚成功,问她要买什么戒指,蓝宁选的是某洋牌子旗下的三金戒指,用了黄金、白金、玫瑰金的指环相绕,但并不镶钻。款式复杂,但并不花哨,且绝对吸引。
觉得不妥的倒是王凤,说:“结婚戒指不镶钻,小丫头真想的出来。”
关止却写了一篇专栏,说:“爱情,不计付出、终身守护;友谊,一生分享、患难与共;忠诚,风雨兼程、执着追索。戒指的故事足够惊艳全球,何况设计更加锦上添花。这就是产品的附加价值,有时候附加价值也许远远超过实际价值,也就值得我们超值付出成本。”
一时间算给别人做了软性广告,新人对此款戒指在那段时间,趋之若鹜,又丝毫不损洋牌子高贵形象。对方公司的高层大乐,便送了这份结婚厚礼。
蓝宁瞠目,关止要得到什么,简直手到擒来,别人还觉得是欠了他人情。
但在婚后,两人大约都觉着手指上多戴一枚戒指,不方便之处多多,不约而同地便都没戴。
此时想戴也没的戴了,这一重遗憾,是重而又重的。
PS:
关于番外,在此文后,我会写一篇非常长的番外,但并不是补叙关止对蓝宁的感情。关止对蓝宁感情的脉络,会在本文交代清楚,而不会用番外形式进行补充,这样结构是不完整的。
十六(中)
万丽银讲道:“得了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到底是父母手脚麻利,一时半刻便把东西收拾好了。等关止到家,蓝森都做好了白木耳糖水给女儿女婿当夜宵。一家四口人坐在桌前喝糖水。
客厅里就开了一盏晕黄小灯,关止和蓝森讲着近来的时事,观点总能相同。
不快似乎是淡了。
蓝宁洗碗时,万丽银打了下手,一边讲道:“小关话头话尾总能讨你爸开心。”
蓝宁从玻璃窗户上可以看到父亲和关止私语情形的倒影,这是一对甚为谈的来的翁婿。
“宁宁,这一年来,小关说的,都做到了。女人哪,一辈子不就找个可心的男人一起过日子?要求可以变的,因为人心会变。”
母亲话内有深意,蓝宁不是不明白。
夜里她在床上辗转。
今夜她同母亲睡在关止房里,关止同父亲睡在她的房里,翁婿俩刚才说了一阵还意犹未尽,想要秉烛夜谈。
万丽银收拾得累了,一沾床就着,唯留蓝宁侧着身子,瞪视窗外。
她重新同关止谈恋爱,是一个极其平淡的开始。
在那之前,年复一年,她原本激越的青春在流逝,要面对的是一个很长,又绝对很短的人生,还有人生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首先坐不住的,是她的父母。
万丽银见她大学毕业之后,全心投入工作,并没有恋爱的意思,不禁发急,私下同蓝森说:“二十七快二十八的大姑娘,没有半个男人来约会,收工以后不是和女朋友逛街吃饭就是待在家里上网,一点都不急,”
父母相对忧愁,万丽银拼命想辙,不愿坐以待毙,甚至厚住脸皮拿着她的简历相片跑去人民公园替她相亲。
蓝宁在礼拜天午后尾随而去,看见母亲头顶烈日,带着老光眼镜看着晒成一排的男青年征婚简历,还用笔记本仔细记录。
她的父母,如此爱她,一生一世都不可卸载。她迎着这里的穿堂风,亦步亦趋,不能够再花更多时间伤春悲秋,清楚明白自己还须踏踏实实走下去。
和关止重逢后的第一个约会,是关止请她去看演唱会。
他买的还是VIP贵宾席,看的是达明一派的演唱会。
蓝宁接到他的邀请,狠皱了一下眉头:“关止,你什么意思?”她认为他们的熟悉程度,应该可以坦诚相诉。
关止第一次就坦陈了,他说:“我是未婚男青年,你是未婚女青年,我请你去看演唱会,除了想追你,不会有谈生意的念头的。”
关止还说:“蓝宁,你要是觉得我讨厌,就不用来,要是觉得可以考虑一下,我在万体馆1号门门口等你。”
蓝宁在那一天,心都没有定,她上了好几趟厕所,其实只是对着镜子审视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
这些年里,不是没有男人追求她,她也被父母催着相过亲,但是转来看去,最后全部都无疾而终。她不明白原因是什么,也许那些没有同她有正式开始的对象,都看到她没有入场的意思,便全部退却了,也许她没有缘分等到合适入场的人。
蓝宁走出来,看到助理文秀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刊载了关于达明的宣传,称他们做“非主流的主流”,还说,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值得去看现场演唱会了,所以在能看的时候,一定要看。
所以蓝宁决定赴约。
这天场内的气氛很热烈,但人其实并不多,故此他们才叫做“非主流的主流”。
黄耀明的现场比CD更加的好,嗓音圆满而流畅激越,刘以达也破天荒的话多了起来,显得与常不同的活泼,同他在周星驰电影里的表现一致。
这个城市里的粉丝们的表现,让他们坦然接受着意料之外的热情,于是奉献了精湛的表演。
在蓝宁的记忆深处,还有一场演唱会,最后变成了绝唱。
那场演唱会上,那位天王巨星说:“我要在能唱的时候,让你们听到我的现场。”
蓝宁站在椅子上欢呼,时维静静坐在她的身边,扶住她的腿,护她不会摔下来。
那时的时维,身体状况并不好,他不能够太劳累,所以不能长时间站立。他的面色苍白,但说话依旧有力。他会牵着她的手,带她来看这场演唱会。
天王巨星唱:
“当你见到天上星星
可会想起我
可会记得当年我的脸
曾为你更比星星笑得多
我像那银河星星
让你默默爱过
更让那柔柔光辉
为你解痛楚
当你见到光明星星
请你想想起我
当你见到星河灿烂
求你在心中记住我”
蓝宁在歌声里,安静地落泪,就像流星在刹那滑过夜空,不会让谁发现。
这是太久太久之前的回忆了,久到蓝宁几乎要忘记。
但是,当黄耀明在台上说:“下面这首歌,是我要纪念一位故人。”
蓝宁一下就绷直了身体,她身边的关止也发觉了。
于是,天籁一样的声音洒下,远离人间的曾经的天王巨星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响起来:
“离开书店的时候,我留下了一把伞,希望拿了它回家的人,是你——”
全场的人,在这个演唱会,怀念着另一场演唱会,呼喊另一个人的名字。
半圆的万人体育馆,变成巨大的怀念磁场,思念来的波涛汹涌。
所有人都没有忘记那个人。
这不是不讽刺,但,也不是不心酸。
达明很好,可逝去的那个,已成为传奇。
这是世间的无奈,人们只可承受。
这也是蓝宁第二次,在一个演唱会里,安静地落泪。
那天关止送她回家的时候,把车开得风驰电掣,惊得她提心吊胆。
她那时候虽然不知道为何他改开了这么一辆廉价又平凡的小车,但她也知道在这种车型的安全性能并不怎么样。
到了她的家门口,关止问:“我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蓝宁问:“你现在没女朋友?”
关止竖掌发誓:“真没有。”
“干嘛想追我了?不是蓄意报复吧?”
关止“哧”地笑一声:“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呀?言情小说看多了?我说我喜欢你,你信不信?”
她在当其时,还真不敢信。
因为大学里的一段往事,她还深悔自己的荒唐,对方既往不咎已足矣,遑论有这般念头?
关止弹了弹方向盘:“这么说吧,蓝宁。我年纪也该结婚了,想找个合适的,我们俩知根知底,何必舍近求远?”
他歪了歪头看她。他一贯是带一点痞劲的,看她的眼神也是三分认真三分好笑还有四分的道不明。
但这双眼睛足够明亮,带足了诚意,好似天上星辰一样真切。
蓝宁只在想,算了,也就这样吧。
他们的约会就像一般的情侣,看电影逛商场,他还经常去她家里拜会她的父母。
万丽银一开始嘀咕过,只认为关止不大可靠,但看了两个月,自己倒劝了蓝宁,看准了就定下。
蓝宁啼笑皆非,不过两个月,关止就把她的父母全部安抚。
关止自然也带她同他的朋友们玩儿,和梅绍望岳平川等人泡吧,谈着他们都感兴趣的行内话题,蓝宁一点都不拘束。
原来分别了这么多年,关止到底是正经干活起来了,不再是念大学时候那个混日子把妹的纨绔子弟。
她也开始买时尚报纸,看关止的专栏,看他给一个个痴男怨女解答爱情杂症,当面笑他是不是经验丰富。关止很诚实,讲前一个女朋友谈了三年。
但蓝宁没有太大的兴趣知道其中原委。
关止做了一个男朋友卯足劲该做的一切,还带她晚上去锦江乐园做过山车。黑魆魆的夜里,到处是霓虹闪动。他们升到半空,就要在地心引力的吸引下下坠。
远离了底下的喧嚣,四周是静寂的。所有人都屏息等待失重的一刻。
在那一刻前,身边的关止唤了一声“蓝宁”,她一转头,他就凑了过来,很快速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她整个人都失重了,随大流开始尖叫。
这样还算甜蜜地谈了半年的恋爱,结婚已经变得顺理成章。
因此,当关止提出结婚,她考虑了两天,妥协地想,时光匆匆,最后也许每个人都要败给时光,爱情同婚姻,有时候并不能完美融合。
蓝宁一直一直说服自己坚信,如果自己努力,生活是能够争取到平静至上的状态,安全而和平,没有波澜,更加无危险。多少人就是这样过了一辈子。
这就是她对生活的全部需求,仅此而已。
她答应了关止的求婚,尽管他的家里略略起了一点小风波。
王凤曾气势汹汹要她站在自己跟前听训,对她下了一个重重的下马威,对她有质疑,也有不满。
蓝宁闲闲站定,坦然讲:“一,我不会让关止饿着;二,我不会让关止穿没洗干净的衣服;三,如果关止需要,我可以付出一位妻子应尽的公关义务。反之亦然。”
王凤学识有限,词汇也有限,一下对不上来,又要矜持着自己的身份,只能把眉毛气得要烧起来,对关止牢骚:“人要当王熙凤呢!你就等着吃苦头吧!”
蓝宁不知道结婚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就用商量口吻同关止沟通,约法三章,家务分摊,经济独立,分房而治。
关止笑得皮皮:“你在做合同啊?”
蓝宁诚恳说道:“这是一个新开始,我们都在学习。关止,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那就一切跟着感觉走。
蓝宁自认,生活如此进行,是可以将人生进行到底,这真的是一个新的开始。
至于关止是怎么想的,她从没好好琢磨过。
但这半年来,他们相敬如宾,生活悠闲,也有私人空间,一切一如她的最初规划。
想到这里,蓝宁就有些累了,身边的母亲睡得顶熟,轻微的鼾声终于感染自己。她想她最后还是败给了睡神。
十六(下)
次日一早的收掇自又不必小夫妻俩动手,万丽银和蓝森把早餐早清扫全部包办。
蓝宁难得看到关止积极地要从蓝森手里抢扫帚,腹内诽:“两面派。”
万丽银还念叨:“小关蛮能干的。”
关止的确能干,把岳父母哄得乐呵呵。
值回的票价也不菲,早餐有白粥、生煎、素蟹粉、小酱瓜、蔬菜色拉,还有两个加了龟甲万酱油的七分熟荷包蛋,把蓝宁吃撑了。她收拾橱柜时还发现父亲炸了大虾,拌了海蜇,做了卤鸡翅放着,生怕他们小夫妻因为没有保姆懒待了自己。
关止看着丰盛的菜肴,对蓝宁说:“你从小过着多么幸福的日子啊!”
蓝宁白他一眼,被他亲到额头上。他说:“多亏爸妈过来,不然咱们就要手忙脚乱的。”
蓝宁没好气地讲:“我们是啃老族。”
关止还点头表示同意,他自告奋勇开车送岳父回家,送岳母去证券交易所看行情。倒像他们是正宗的一家三口,出门时候有说有笑,互相扶持,令蓝宁难免生出醋意。
但也好笑,她摇摇头,想起昨夜关家的家中宴席,醋意就杳无踪迹了。她在厨房间的窗口目送关止开车送父母离开。
这天的工作她也是同关止分了工的,关止会负责派出所的联系事宜,她则负责家里的修整。
昨晚合计出来,家里的数码产品损失惨重,如果赃物追不回来就得再去购买,只是电脑里有许多文件资料,这才是最头疼的。
一想,她就咬牙,暗恨自己走了眼,引狼入室。这是自己识人不清得来的教训,应引以为戒。
蓝宁一直到单位都不能有好心情。
然而,坏她心情的不止这一桩。
梅绍望郑重地给了她一个电话,讲道:“小蓝,我认真考虑过你的建议,但是综合考虑了‘时间维度’一贯的业务范围,你们在渠道拓展方面成功案例比较少。当然,我是指时维之后的时期。”
蓝宁捏紧电话,等待他的下文。
“渠道外包的预算不菲,作为一间餐饮企业来讲,是非必要,预算可缩减则缩减。这是我们站在朋友立场,我的开诚布公。”
“老梅,你的意思是?”
梅绍望顿了一会,似乎是要让蓝宁充分考虑他的潜台词,而后才丢出他的真心话。
“讲真的,我情愿把咨询费给你。你做了一个好案子,但我更希望你是站在朋友立场来给予我提点。事实上,你确实做到了一个朋友应尽的建议,就如当初关止一样。”
这叫蓝宁如何再讲下去?
如此看来,这梅绍望压根就没打算放弃融资的念头,但又真的被她的建议打动,预备双管齐下。若果如此,成本确是他首要考虑的。作为经营者来讲,他没有错。
这一宗业务真的落入“时间维度”头上,策划成本、渠道成本、广告成本、培训成本均不可或缺,但梅绍望采用她的建议,在企业内部执行,则能节约不少预算。
她算来算去,却没有算到坐庄的资本家对资本永远看的牢,不会轻易浪费一分一厘。
这是兜头的冰水,淋得蓝宁哑口无言。她确实事先没有考虑周全。
梅绍望还讲:“同罗大年做短平快的小合作,无伤大雅,如果是长期的大业务,我需要考虑。请你谅解。”
这口黄连势必需要她吞下去了。
这叫做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路数得清爽。
蓝宁突然能明白关止为何同梅绍望划得这么门门清,现实毕竟残酷。
而梅绍望的决定,又将她置在“时间维度”内至何处?
蓝宁放下电话那瞬间,几乎晕眩。
她是谁都不能责怪,唯怪自己想法幼稚,在这事情上的处理,竟生出贪靠关止的关系去打通关节,如今重重跌一跤,纯属活该。
这个句号,压根不能圆满。
当蓝宁向罗大年做汇报的时候,罗大年听完,毫无意外生出几分气,嚷:“开什么国际玩笑?梅绍望他他妈的白相人?这种搞餐饮的私营企业家就是没腔调,豁不出钱来做什么大生意!”
蓝宁无词以对,一直低垂着头,不争不辩,连心里的想法也没有,头脑完全一片空白。
接着罗大年又讲了些什么,她都没怎么听进去,最后低头认错讲一句:“罗总,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我会注意。”
这样心甘情愿领受责罚的蓝宁,也许让罗大年也意外,他毕竟还是念着旧情的,眼见她兵败如山倒的模样,并没有百上加斤地继续讲,仅叹一句:“小蓝,你要学要看的还很多。不要以为把时维教的会做了就能闯荡江湖了,尤其感情用事要不得。”
罗大年说的极犀利,也极有道理,蓝宁受教,更加羞愧,更因为罗大年完全没出现落井下石的言行而感激。
这便是世间的许多面,像多棱镜,永远看不完。
蓝宁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内自我省视。
她想,她以前是不是瞎子摸象,摸到哪里算哪里?抑或她以前的平衡状态陡然失衡,她便失措?
蓝宁头大如斗。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什么好声气。
关止在那头诧异:“谁惹你生气了?”
蓝宁不响。
关止讲:“小偷去派出所自首了。”
蓝宁一阵讶异。
“民警让咱们清点失物。”
在派出所再看到张爱萍,对方蓬头垢面,并不如以往整洁。她是来自首的。
民警将作案动机和经过复述。
小保姆张爱萍有一个亲密的男朋友,是个小装潢队的包工头,平素薪酬亦可够小两口日常生活。但小包工头好赌。
所有的罪恶念头都生在怠惰的习性上头,小包工头利滚利地输了钱,这回再也还不起,对方是地痞,扬言要砍手指。小包工头实在害怕,便来找了女朋友,做这铤而走险的事情。
民警说:“小保姆不是初犯,在前几家人家也做过同样的事,只是小偷小摸金额少,东家没发现,发现的也没计较。”
可幸运不会回回眷顾,这一次他们偷多了,预备还了钱亡命他乡,于是把东家的衣服都一起偷了去。
这实实在在是幼稚而掩耳盗铃的想法,好在小保姆上火车的时候后悔了,不知是什么驱使她来投了案,那时候民警也差不多锁定了搜捕范围。
不过毕竟是她自动投案了。
张爱萍一直哼哼唧唧地哭,连笔录都做不好。
她断断续续只是说:“我做的好,小蓝多给我钱,我再偷他们家东西。我再也不想——偷东西了。”
蓝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好,想责怪她,又见她这般可怜样,不忍责怪。
关止一件一件厘清了失物,签字确认。
蓝宁不想再看可鄙又可怜的小保姆,便陪在关止身边清点失物。最后点到结婚戒指,红丝绒的心型盒子,打开来,两枚三金戒指好好在里头。
关止一把拿过来,讲:“麻烦死了,还是戴着吧!”执起蓝宁的手,往无名指上头套好,又把另一只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两人双手一展,多了些光辉。
关止讲:“多好,我又省钱了,本来还得重新买。”
这次蓝宁没有给关止白眼,她不过是对着手指上的婚戒重重叹口气。
民警过来收取他们的签收单,说:“嫌犯家属想见见你们。”
他身后跟着一个衣着朴素甚至有点简陋的男孩子,穿老实的白衬衫和黑长裤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高,皮肤黑里透红。他一见蓝宁和关止,就九十度鞠躬。
民警介绍:“这是小保姆的弟弟,陪他姐姐来自首的,一定要等受害人来道歉。”
关止拍拍男孩肩膀,请他直起身子。
男孩又鞠一躬才起来,说:“对不起。”
关止说:“我们的东西一件都没少,而且也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这样。”
男孩涨红了脸,可声音很清晰,说:“我姐姐犯了错误,我如果不能代替我姐姐向受害人道歉,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合,太没道义,太不负责任了。真的——很对不起。”
关止笑:“把责任背这么重。”
男孩闷着头,没说话,也许在羞愧。
民警送他们出来的时候,说:“惯犯一般很难被说服,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他姐姐的。到底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守法讲理的。”
关止问:“他们家里是不是挺困难的?”
民警答:“家里就一个妈妈,没有田地,靠吃救济金。是姐姐供弟弟念书,现在姐姐被抓了,孩子看来得靠学校帮一把。”
蓝宁心生感叹,说:“如果姐姐学学好,姐弟俩虽然艰苦,但不会有牢狱之灾,天伦之乐总是有的。”
民警笑:“理想状态总归好的,不过生活充满了意外,看个人努力扭转意外吧!”
PS:
为配合本段情节,将前面十五章里小关小蓝和老梅谈完业务之后的段落,稍稍修改一下,把线索修改得更加明确一些。
修改段落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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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宁给他一个不相信的眼神。
“你和他合作这么多年。”
“你也说了,是合作。义务和责任,一纸合同上不过是银货两讫。”他突然对蓝宁说,“谈归谈,做归做,尽力而为,懂吗?”
蓝宁的心,猛跳了两下,顿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关止想要表达什么?但她还来不及细想,关止又说:“我们不能陪客户一路走下去,能同行一段已经是缘分。”
蓝宁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和老梅合作的?”
===
这个段落,让小关的暗示更加明显一些。
因为小蓝在兴头上,小关不能一头冷水泼上去,有些挫折,要小蓝慢慢体会的。
当然,这之后的情节,便是小蓝意会到之后,加以改正。
这就是小关对小蓝的教育。
十七(上)
这一晚,蓝宁清点了失而复得的物品,心绪逐渐平静。
这一位张爱萍和她的男朋友,下手颇有几分准头,把二手市场能够吸纳的,他们又带的走的物品全数窃走,而且这部分物品还不招眼,难怪在小区保安眼皮子底下潜逃。
明明是存了心预谋好了的,只是突发情况,急于逃命,行动粗犷了点,把家里翻了底朝天。
这么一个存了心的人,最后被劝回来自首,也真真难得。
回家路上,关止同她讲:“这个男孩子不但是劝了亲人迷途知返,可贵的是把眼前利益抛开,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