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条蛇,三两肉

河蚌很生气,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知道她识字不多,竟然写了封污七八糟的东西过来羞辱她!她起初疑心是隔壁的大白鲨干的,后来又给否定了——大白鲨那家伙比她还文盲,写不了这东西。

那洋洋洒洒几大篇看得她脑仁疼,她只瞟了一眼就顺手一丢,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以至于淳于临回来时她想揪出对方报仇,却怎么也找不到物证了。

而清虚观,容尘子对庄少衾诱河蚌出手相助的计策不置可否:“她与我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你想如何,不必前来告知我。”说这话时他神色疏淡,像是提到一个全无印象的路人甲。言罢,他捂着胸口又是一阵轻咳,“小叶为何没来?”

庄少衾有些头大,却还是一边递了药茶给他一边安抚:“师妹守在刘府呢,那蛇如今不知去向,也不知会不会再回来。”

容尘子略略点头,正要说话,突然外面突然有刘府的家奴闯进来,一脸焦急:“国师,刘府后园子里发现一具女尸,但已经泡得变了形……”庄少衾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阁老担心是叶真人,特命小的火速前来报知您。”

庄少衾还没说话,容尘子已是神色大变:“小叶没有找到?你!”他捂着胸口,胸口剧烈起伏,重重药纱包裹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清玄,替我更衣!”

庄少衾知他性子,虽知徒劳,不免还是好言相劝:“师兄,如今你伤势未愈,即使去了也……”

容尘子急怒攻心,兜头就训:“也如何?师父临终前将你与小叶交托于我,如今小叶若有不测,将来我如何见师父!”

他勉力起身,匆匆更衣:“都是我不好,明知刘沁芳有异,仍然让她涉险!”他懊恼自责之余,不免又忧心如焚。庄少衾眼见拦不住,只得御剑,同他一并赶至刘府,辨认尸首。

刘府后园有个直径十余丈的天然湖,几只白鹤悠闲踱步其中。十一月末的天气寒意渐浓,水面上没有植物遮掩,十分空旷。

尸体就停放在湖边,庄少衾不发话,刘阁老也不敢处理,好在初冬,气味还不是很重。容尘子依旧着白色的道袍,因伤重畏寒,外面披了件竹青色的披风。他几乎一步跨到尸首跟前,揭开白布时右手都在发抖。

白布下的尸体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以辨认,因为泡得太久,整个五官都已经浮肿变形,那皮肤呈现出一种僵蚕般的白,眼珠似乎被鱼群啃噬,只剩下两个黑洞。整个尸体不见别的伤口,只是后脑勺被敲开一个婴儿拳头大的洞,不见了脑髓。

容尘子从尸体右肩一直摸到手部,许久方长吁一口气:“不是小叶。”

庄少衾也松了一口气:“如果那条蛇不是刘沁芳,那么我们是不是派人搜索一下刘府,找找真正的刘家小姐在何处?”他凝眸看了一阵湖中女尸,小心揣测,“还是莫非这具尸体就是刘家小姐?”

刘阁老也看不得这尸体死状,接二连三的出事他已经是心力交瘁:“国师,这女尸老朽让贱内认过,倒不似小女。”

人群中久无声音,场面有些冷清。尸体被抬了出去,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但到底物伤其类。容尘子沉吟许久,初冬的风带着水气扑面而来,撩动发丝衣袂,残草枯枝更衬出他的憔悴。庄少衾实在不忍劳他心神,然事关叶甜,顾虑也只能暂搁一旁:“师兄,我同那三眼蛇照过面,蛇皮几乎刀枪不入,且又能吸食魂魄。如今她掩体被破,只怕会更加猖狂……”

后边的话尚未出口,刘阁老已经接道:“容尊师、庄国师,不瞒二位,自上次这妖孽逃掉之后,凌霞镇短短两天时间已有六七人无疾而终。州官已然上报,只怕会惊动圣上。估计朝廷给国师的文书,两日后就要到这里了。”

容尘子五指紧握成拳,以袖掩口又咳了许久:“你觉得海皇当真能对付这孽畜?”

他看向庄少衾,庄少衾皱眉:“那个河蚌精的本事,我也未曾亲眼见过,但这个人的实力毋庸置疑,若得她相助,尽快除了这东西,也能少些伤亡。”他眼中阴沉之色再现,“且她竟敢谋夺师兄血肉,几乎害了师兄性命。待此间事了,这笔账总得清算。”

容尘子神色沉凝如水:“我与她前情已清,此事日后不必再提。若她确对此事有所助益,我去一趟海族。”

这话一出,别说庄少衾,便是清玄、清素亦是反对:“师父,那蚌精垂涎师父血肉已经不择手段,师父您这一去……”

容尘子摆手制止他们:“她为人极为胆小谨慎,此事若要得她相助,非我亲往不可。”

庄少衾还算冷静:“如此,我随师兄同去,如若情况有变,也好有个照应。”

容尘子摇头:“我不是去同海族动武,三眼蛇随时都会出现,你还是留在这里。既然它是蛇,先找些驱蛇的方法,洒些雄黄粉、雀粪试试。”

行止真人闻听容尘子到来,此时也赶来相迎,九鼎宫和清虚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却一直暗中较着劲儿,特别是浴阳真人总看容尘子不痛快。只是如今大敌当前,诸人都知道顾全大局,是以浴阳真人也同容尘子见了礼。

叶甜生死不明,容尘子不敢耽搁,带着清玄、清素直奔凌霞海域。

那时候淳于临在巡视海防,河蚌习惯了他这些天神出鬼没,也不在意,吃饱了就躺在海面晒太阳。冬日的太阳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她有些困,翻个身打了个哈欠。

正想回海皇宫睡觉,突然天边有人踏水而来,语声清朗:“海皇陛下,久违了,别来无恙?”

河蚌一回头就看到庄少衾,依旧着一身蓝色的道袍,斜背着宝剑,行止之间带着一朝国师的卓然气度。河蚌有些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庄少衾缓缓走近,一副为色所迷的模样:“自上次海边一见,小道对陛下仙姿一直念念不忘,如今得空,自然就前来看望陛下了。”

河蚌警觉地退后几步,身边漾开一圈水纹,横隔在她与庄少衾之间。她突然高声娇叱:“臭三眼蛇,别装了,我看见你的蛇尾巴啦!!”

面前的庄少衾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他”上下打量自己,从头到脚,又将头扭了三百六十度去看自己后背,半晌才疑惑地道:“不可能,我的尾巴还没伸出来呢!”

河蚌一身冷汗,二话不说转身就钻入了海底。

容尘子师徒三人赶到海皇宫前时,河蚌正揪着淳于临惊魂不定地讲那条三眼蛇。二人从远处走来,河蚌还在叽叽喳喳,淳于临倒是神色淡然:“无事,能杀一条自然就能杀第二条,何况如今我们在水里。岂会惧它?”

河蚌本就胆小,这会儿还冒冷汗:“它还想骗我!我就奇怪了,它来找我干什么呢……”话未落,她抬头就看见容尘子。

碧蓝的海水中,他长衣萧萧,衣袂飘举,恍若仙人。只是几日不见,眼见得清瘦了不少,连一向精壮的身体都现出了几分单薄。

乍一见他,河蚌还是颇有几分心虚,她往淳于临身上蹭了蹭,淳于临先前还同她保持三分距离,见到容尘子他却下意识地揽紧了她的纤腰。四目相对,容尘子清咳一声,单手作揖,礼数周全:“海皇陛下,别来无恙?”那神情眼神都俨然只是陌生人,河蚌躲在淳于临身后,许久才探出个头:“你……是来报仇的?”

容尘子神色疏离:“贫道与陛下之间无仇无怨,今日前来,是想同陛下作一笔交易。”他虽然在同河蚌说话,看的却是淳于临——海族是淳于临在管事,他来之前已有打探。

淳于临将河蚌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容尘子师徒三人:“既是交易,站在外面总不像话,还请入内详谈吧。”

海皇宫内禁制颇多,若三人入内,要想生还谈何容易。清玄、清素都有些犹豫,容尘子举止从容:“请。”

软壳动物胆子都小,河蚌也不例外,是以海皇宫主要以水晶为饰,一眼能看得透,她便不会惶恐不安。淳于临命人递上茶水,容尘子讲明来意,他倒是毫不避讳:“知观请稍坐片刻,我同陛下略作商议,随后就来。”

容尘子自然无异议,淳于临牵着河蚌离座,入了别室。清玄和清素伺立于容尘子两侧,也偷偷瞧他脸色。他神色淡漠,似乎真的同那河蚌不曾相识一般。

淳于临拉着河蚌避过容尘子耳目,河蚌还在想神仙肉,转而又想起容尘子的元精也是很补的呀……她想入非非,淳于临揽着她的双肩,同她商量:“如今这道士重伤前来……反正仇已结下,你若当真垂涎神仙肉,倒不如直接将他扣下。”

河蚌抬头:“什么意思?”

淳于临教她作坏事:“我们可以将他养起来,反正他伤重,而他的两个弟子不堪一击。你可以每天吃一点,再不用费事。”

河蚌流着口水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下了诱惑:“不行的啦,他这次来是因为三眼蛇的事儿,乃正义之举,并无邪念。你我若这时对他下手,天道清算善恶的时候罪孽会很重,说不定要惹来天罚的。”

淳于临将信将疑:“你一直在讲所谓天道,天道真的存在吗?”

河蚌很认真地点头:“你不要总是怀疑我吗,待你修为再高一点,我带你去看。”她环着淳于临,姿态娇俏,“所以你不要再生气我和他睡觉的事儿啦,我想着如果我们当时把他杀了,终归也是他动了一点淫心所致,即使天道清算也不会很严重。况且容尘子在道宗德高望重,如若我们真把他吃了,海族同道宗肯定还有一场交锋,唉,龙王不掐死我才怪。再说了……”她凑近淳于临,神色狡诘,“那三眼蛇看样子会游泳……我们还是联合道宗把它杀了吧,它在水里游来游去,我害怕。”

淳于临十分无奈,河蚌的想法,他一直摸不通透:“可是又怎知这不是道宗设下的圈套,我们一旦出水,于他们可是大大有利。”

河蚌摇头:“容尘子单独前来,就是想证明这不是圈套。”

她蹦蹦跳跳地走回宫室,容尘子再次起身同她见礼,客气却疏离。河蚌有些不习惯,她坐在水晶桌上,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老道士,我答应你啦。除掉这条三眼蛇,你给我多少肉呀?”

容尘子沉吟片刻:“二两。”

河蚌眯起眼睛,凑过去小声道:“三两。”

“……”容尘子嘴角抽搐了一下,终于道,“好。”

这河蚌还有话要讲:“老道士,你割肉的时候肯定要流血吧,那血也白流了,不如让我一起舔了,我保证只舔不咬,怎么样?”

“陛下还真会做生意。”清玄面色扭曲,清素愤然,倒是容尘子神色不变,“可。”

河蚌开心地拍拍双手:“淳于临,收拾东西,我们去捉蛇啦!”她突然想到什么,又去宫室里翻了半天,最后拿了一小瓶膏药举到容尘子面前:“这是生肌续骨膏,我以前有一次受伤了,没药,就自己配了这个。效果很好的呐,老道士给你吧。”

清玄不敢接,暗道你自己配的?恐怕是生肌续骨糕吧?

清素也不领情——师父待你这般好,你都能生这恶毒心肠,这时候又来装什么好人?

容尘子略微欠身致意:“陛下好意贫道心领,但无功不受禄,陛下备下自用吧。”

河蚌略微有些失望,淳于临将她揽到怀里,不知为何,在容尘子面前,他总是有意无意与河蚌亲昵:“这东西太珍贵,陛下怎可随意送人呢?”他揉揉河蚌漆黑亮丽的长发,柔声安抚,“再说了,容知观在道宗德高望重,师弟又是当朝国师,不缺伤药的。我们走吧。”

刘府,容尘子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庄少衾正在四处撒雄黄粉。河蚌穿了一身胭脂色的细纱衣裙,那衣料薄如蝉翼,衬着她轻盈得好似一只飞燕。

人都到齐了,众人聚到一起商量对策。听过了事情始末,淳于临蹙眉许久:“如此说来,如今三眼蛇一共模仿过三个人,容知观、庄国师和刘家小姐。而这三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下过长岗山的山崖。”

他这么一说,诸人也恍然大悟,行止真人也见过那怪蛇假作的刘沁芳,心有余悸:“莫非这蛇能学人声相?”

河蚌不大赞成:“不仅是声相,还有个性,甚至记忆都差不多。我倒觉得不像是单纯模仿。”

淳于临将她摁在身边,庄少衾以指尖轻敲着桌面:“如此说来,竟然还有一条假冒本国师,总得想个什么法子辨认方好。”

河蚌歪着头想了一阵:“这倒是好办,我们可以设个暗语,以后大家见面先说暗语,蛇肯定不知道。”

这话一出,大伙倒是同意。商及暗语内容,河蚌又有些得意:“不如叫红烧大排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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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都是名人雅士,自然不会取这种暗语,还是庄少衾开口:“暗语倒是简单,就以‘浮天沧海远’对‘去世法舟轻’如何?”众人纷纷点头,唯河蚌不满:“最讨厌背诗了!”淳于临低声安抚她:“记不清时问我。”

一行人正说着话,外面有家奴来报:“老爷,沁芳小姐回来了。”

一时间别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刘阁老更是连寒毛都竖了起来:“别是那蛇又回来了吧?”

容尘子等人尚未说话,行止真人倒是接了一句:“不可能!”见诸人看向他,他赶忙补充,“她掩体已毁,如今再冒充而来,岂不送死么?”

出乎众人意料,淳于临也补了一句:“当是她无疑。”

刘沁芳缓步走进来,几日不见,她气色却格外红润,刘阁老等人尚不觉得,河蚌这等内修就敏感多了——刘沁芳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灵气,是有人替她筑基,打下了修仙问道的基础。

“爹爹。”她向刘阁老福了一福,刘阁老后退一步,终还是不敢接近她。这堆人里他最信任的还是容尘子,是以当下颤颤兢兢地问:“知观,你看她……真是小女?”

容尘子也说不准,只得沉声相询:“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回知观,小女子近日得遇奇人,但他不让小女子说出他的名姓。”刘沁芳低垂着头,脸庞上略带了羞怯之色。容尘子还待细问,旁边河蚌突然出声:“不必问了,她与三眼蛇之事无关。”

既然诸人都这么说,刘阁老也只得挥手:“先下去,待有空再收拾你!”刘沁芳福了一福,转身回房,经过河蚌身边的时候,河蚌叫住她:“你用的什么香?”

刘沁芳抬袖闻了一下,语声带笑:“这是停云香,是我姨娘秘制的,姐姐要是喜欢,我让姨娘给姐姐也做些。”

河蚌语声冷淡:“我一点也不喜欢。”

刘沁芳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敢得罪她,径自去了。

夜间,庄少衾调用了凌霞镇的官兵四处搜查假扮刘沁芳那条三眼蛇的下落,行止真人领了道宗的人保护凌霞镇的婴儿。容尘子带伤,不宜奔波,只得留守刘府。淳于临正带着人将刘府上上下下全部搜查一遍,这里庄少衾已经查过多次,为了彻底,他将花木等几乎全部砍除。

水塘等人力难及的地方自然就由河蚌负责了,好在河蚌不知道湖里淹过死人,她将有水的地方俱都细查了一番。

清玄、清素都在帮忙,刘阁老全家都聚在一个院子里,怕出意外,由浴阳真人带人保护。

容尘子带伤,体力不济,如今正在春晖园的一处厢房里闭目养神。突然房中轻轻一响,容尘子略一抬头,就见叶甜从外面走来。容尘子心中欣喜,只唤了一声小叶,突然又心生疑窦——三眼蛇已经弄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了。

叶甜笑眯眯地走进来,在床头坐下,语声温柔:“师哥!”

容尘子右手暗暗握住枕下的剑柄,不动声色:“这些天你去哪儿了?为了你少衾几乎将凌霞镇掘地三尺。”

叶甜在他床边坐下来,语笑盈盈:“我被怪蛇抓走了,刚刚跑回来就过来找你了。”她靠近容尘子,打量他胸口的药纱,“师哥的伤势如何了?”

容尘子不习惯有人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胸口看,清咳了一声:“已经无碍,你回来就好。”他心中焦急,只不知这个叶甜是真是假,如果她是三眼蛇,如今刘府有一战之力的只有那个大河蚌。

淳于临不在,大河蚌一个人估计也不会冒险,如何拖住她通知其他人呢?

他心思几转,眼前的叶甜离他越来越近,突然她伸出纤纤玉手,径自触摸容尘子的伤处。容尘子本就讲究男女之防,顿时往后避开:“小叶!”

他眼前的叶甜笑容越来越奇怪,语声喃喃:“原来师哥真的受伤了呢。”

只听铿然一声响,容尘子右手宝剑出鞘,直刺她胸口。她侧身避开,一掌直拍容尘子胸口,容尘子剑式未老,回剑相挡。“叶甜”左手屈指轻弹剑锋,右手疾点容尘子咽喉。容尘子本就伤重,如今骤然一动,胸前又渗出血来。

神仙肉的香味刺激得“叶甜”不住地流口水,她的眼神却明亮如宝石:“良机,天赐吾良机!”

她二指捏住容尘子的剑锋,身体如蛇一般绞在容尘子腰际,容尘子才一聚力,胸口顿时血流如注。他渐渐有些呼吸困难,那“叶甜”的口水已经滴到了他的衣服上。他不敢冒然呼救,若来人不防,只怕反送了性命。

这顾虑却正便宜了那三眼蛇假冒的叶甜,她吮吸着容尘子伤处被血浸透的药纱,神色贪婪:“若是得了你的仙元,吾何用再采初生小儿?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容尘子的力气随鲜血慢慢流失,腰间“叶甜”的身子越绞越紧,容尘子脸色苍白,三眼蛇吸着血,沉醉于神仙血肉的美味中不能自拔。但它万不该小看了这道宗高人,容尘子右手宝剑虽然被制,左手却抵在假叶甜腰间,他五指齐张,突然收紧,一拳击出。

三眼蛇一声闷哼,突然从他身上栽下来,喷出一大口血来——容尘子的拳劲直透她的掩体,几乎击穿了她的蛇身。她如同蛇一样在地上翻滚挣扎,半天才缓过劲来。而容尘子全力一击之后实在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恢复。

三眼蛇扭动了约有一刻,终于站起身子,她吃痛之下凶相毕露,一口咬住容尘子右手,咕咕吞饮鲜血。不多时她抬起头来,又恢复了笑颜:“你这一身修为,身死之后也是浪费,不如便宜我,也算是一件功德。”

她突然伸手去解容尘子白色的中衣,容尘子顿时变了脸色:“别碰我!”

她嘻嘻笑着:“临死之前,让你高兴高兴。”说罢,她像妻子服伺自己丈夫一样体贴地解开了容尘子的衣衫,容尘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怒羞恼之下,脸色通红:“住手!”

“叶甜”弯腰挑弄了半晌,突然惊奇地“咦”了一声:“怎么没反应呢?”她皱着眉头,“莫非你不喜欢你师妹?”

容尘子额头青筋爆起,眼中怒火猎猎燃烧,若非他力气尽失、不能动弹,只怕早已将这臭蛇碎尸万段。这蛇还会思考:“那你喜欢谁?”她自作聪明,“难道你喜欢今天下午来的那个女人?”

她摇身一变,竟然已经变作了河蚌的模样,这货还十分得意:“我新学的变幻之术,如何?”

若在平时,这样的粗浅化形不过只能惹容尘子一笑,但此刻他全然无法凝心镇气,眼前的“河蚌”体态袅娜,那腰身尺寸俱是分毫不差,“她”缓缓贴在容尘子耳边,学着河蚌的模样在容尘子坚实的臂膀上又磨又蹭,语声又娇又脆:“知观。”

容尘子别过脸去,眸带恶厌之色,身体却渐渐有了反应。那臭蛇惊喜至极:“果然有用,你们人类真是奇怪。”

她寸寸撩拨,容尘子的呼吸越来越急,她用手轻轻按了按容尘子的小腹,乐得眉开眼笑:“里面好多,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容尘子舌尖被咬破,正欲奋起再行最后一搏,突然身上的三眼蛇笑声渐止,她低头看自己胸前,那里悄无声息地露出三根冰锥。她一百八十度转头,就看见那只河蚌俏生生地立在门口,她拍拍手,还在感叹:“知观,我救你一命,算是还上次的情啦。”

容尘子口不能言,那三眼蛇从床上跌落下来,正欲游向河蚌,河蚌素手轻握,它体内的冰锥猛然炸裂,只闻一声闷响,她万分不甘地在地上扭了扭,渐渐不动了。

幻象消失,地上只余一滩血肉模糊的尸体。河蚌怕她还没死绝,上前将她的头斩了下来,颈子里掉出一个三眼蛇头,黑底白花,中间的阴眼还没有睁开。

河蚌用凝冰术将其冰封,也不见如何施法,寒冰砰然爆开,地上不见任何血迹,只余一滩清水。她这才放了心:“嗷嗷,臭三眼蛇,敢和本座抢吃的,死有余辜!”

床上容尘子胸口还在溢血,河蚌跪坐在他旁边,她嫌弃那条蛇,施了个法,右手便现出一团白云般的水雾,水雾在她手上如有实质一般。她弯腰擦洗,那水雾如有生命一般缓缓浸润着容尘子,带走身上的一切尘垢。

她衣着本就清凉,又弯着腰,容尘子躺在床上便能看见那双峰中绝世的风景,他本就是正人君子,又几时受过这般刺激,只得侧过脸去。

河蚌一路擦洗到紧要之处,不由也伸手摸了摸,容尘子青筋怒胀,河蚌又起了坏心。

她起身伏在容尘子胸口,边舔着他胸前的伤口边从怀里掏出生肌续骨膏:“你答应的喔,一条三眼蛇三两肉,上次在清虚观那条假冒你的,这里有一条假冒叶甜的、还有一条假冒刘沁芳的……”她掰着指头算,“现在已经知道的就四条了!”

那药在伤口,果然一阵清凉,疼痛减缓,容尘子勉力开口:“所以?”

河蚌舔去他唇边溢去的鲜血,容尘子侧脸避开:“四条送我一个小赠品吧知观,”这货咂着嘴,“你再用元精养人家一次么,好不好?”

容尘子面色扭曲:“男女授授不亲,你再如何也是龙王亲授的海皇……”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气喘不定。河蚌却不管,她伸手捂住容尘子的嘴,又在他耳边问:“行不行?不回答我当你答应啦!”

容尘子说不出话来,她开心得眼睛都笑弯了:“123,你答应了的喔!!”

容尘子心中羞恼难言,他本不欲再同这河蚌有任何交集,不料方才那条三眼蛇百般作态之下,竟然又难以把持。

正矛盾自责之际,那河蚌已欲行凶,容尘子低哼了一声,顿时脸红脖子粗。这河蚌先前几次受容尘子元精滋养,起初还不觉如何,后来方发现体质大有改善。她本就是内修,肉体是致命的缺点,再加之懒于运动,连跑几步都要气喘吁吁。如今有了轻松得益的妙法,哪甘放弃。偏生这时候和容尘子闹崩了。

是以这回她守在房门前未惊动他人,也是打着黑吃黑的主意。

至于容尘子同不同意,她是不管的。

但容尘子拒不配合,她也难受至极。娇嫩的身体受不住这样的磨擦,她有些疼,试了几次都是老虎咬刺猬——下不了嘴。

容尘子更是苦乐难言,他脖子涨得像要渗出血来一般,勉强出言:“别……”

河蚌用水滋润自己,这次容易了些,她低低哼了一声,趴在容尘子颈间的身子又嫩又软,气息清甜。容尘子第一次清醒着感受这种快感,似乎全身都在颤粟,热血在奔腾呼号,他呼吸急促,胸肺之间似乎燃烧着一团火焰。

但这河蚌中看不中用,不一会儿她就香汗淋漓了。她趴在容尘子身边,容尘子不上不下,神识有些混乱,他分不清潜意识里是希望她继续还是要求她停下。二人正纠缠间,房门突然打开,容尘子扯下纱帐,再拼着全力一把扯过棉被,将河蚌紧紧裹在自己身边。

外间却是清玄端了药进来:“师父,海族的大祭司正准备将所有隔墙都打通了再找师姑。您先喝药吧。”

河蚌滑腻的身子紧紧相贴,容尘子呼吸浊重,心中羞愧无以言表,三眼蛇残害生灵,师妹更是生死不明,自己却……

这般荒唐之态若让徒弟看见,日后如何见人?

那河蚌倒也乖,贴着他的颈窝一动不动,还知道不压着他胸前的伤口。容尘子努力调气,不让清玄听出异样:“把药放下,你先出去。”

清玄应了一声,将药搁在矮柜上。河蚌调皮,微微动了动身体,她实在太紧,容尘子不由闷哼了一声。清玄赶紧回身:“师父,可是伤又复发了?”

他上前欲撩开纱帐,容尘子用尽全力紧紧摁住河蚌,几乎咬着牙开口:“为师无恙,出去。”

清玄虽然担忧,终是不敢逆他,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卧房。待房门一关上,容尘子便再也忍不住,胸口像是要炸裂开来,他将唇都咬出了血:“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第一次动了杀心,右手死死锁住河蚌咽喉。

河蚌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容尘子牙关紧咬,右手渐渐加力,她用力挣扎,那力量若在平时,于容尘子而言根本微不足道,然而今时今日仍然被她挣扎开来。

河蚌衣裳凌乱,颈间现出一道刺眼的淤痕,她狼狈地翻下床榻。毕竟是千年大妖,她哪里吃过这样的亏,顿时就恼羞成怒。她欺容尘子伤重,冲上前去照着他的伤处就是一通痛捶。幸好那小粉拳力道不重,否则十个容尘子也活不下去了。

容尘子被捶得气血翻涌,血染到被子上,鲜艳夺目。他粗声喘息,河蚌冷眼旁观,许久才气哼哼地道:“早知道就不救你了,哼,被蛇叼去了才好呢!!”

房门关上,河蚌去找淳于临了,身体仿佛还残余着她的细腻温软,容尘子闭上眼睛,很久才吃力地擦拭身体。他穿好中衣,强撑起身,端起床头矮柜上的药一饮而尽,烫不烫、苦不苦,他不知道。

《一念执着,一念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