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自然要拜年,大年初一一大早,唐泛便跟着隋州到隋家去给隋州的父母拜年,末了还要到隔壁的周家,给周老太太拜年。
周老太太的儿子一家回京了,屋子热热闹闹的,像周老太太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看见儿孙满堂的热闹,对唐泛这个已经见过面的后辈更是称赞连连,又给他引见了隋州的舅父一家。
从周家出来,阿冬收了好几份压岁钱,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地问唐泛:“大哥,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哪家拜年啊?”
唐泛斜睨:“你是想去哪家收钱罢?”
阿冬被戳破心思,也不害臊,吐了吐舌头就道:“对呀,最好收到我手软!”
唐泛毫不留情地打击她:“你收多少,你大哥我还不是要送出多少,那不一样么!”
阿冬笑嘻嘻:“不一样啊,大哥送出去的是大哥的,我收到的是我的啊!”
唐泛笑骂:“好啊,你这小没良心的,枉我那么疼你!”
他知道阿冬其实不是这样想,只不过是习惯了和他打嘴仗图个热闹高兴而已,平日里的银钱虽是阿冬在管,可她自从学会写字记账之后,一笔一笔就算得清楚,就像她说的,自从管家之后,愣是每月从唐泛那微薄得可怜的俸禄里省出一些来,预备将来给唐泛娶媳妇的。
之后他带着阿冬又去了一趟潘府,本是要给潘宾拜年的,不过对方府上的下人却告诉他,潘宾也出门给上官拜年去了,于是乎唐泛也就省下了这道程序,直接打道回府。
这年头除了顶顶重要的上司需要亲自去拜年之外,同僚故旧之间,大家都时兴送拜年帖子。
只因人实在太多,有时候去了这家,没去那家,难免厚此薄彼,若是每家都去上一回,那到正月十五估计也没能拜完年,所以就直接派下人去每家发帖子,里头写上自己的名字和一两句祝福的话,也当是尽了礼数了。
当然啥也没送的人也不在少数,就像唐泛这样,家里头又没有下人,自己亲自去跑,那得跑断了腿,索性就干脆不用送了,等元宵过后,大家约个时日,上酒楼吃一顿,也就可以了。
所以像唐泛这种人是最喜欢过年的,他现在官职还低,没那么多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又不是担任什么重要衙门的肥差,不会有人趁着过节来给他送礼,这样就省了很多麻烦,从初二起到初五,可以睡上四天懒觉,每天都是日上三竿之后,阿冬站在他床边揪着他的耳朵才让他起床的。
当几天之后的上元灯节来临时,阿冬这小丫头简直高兴坏了,因为此时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是冬至,最团圆的节日是新年,但最热闹的,却要数元宵了。
每逢元宵佳节,京城灯市便是出了名的,到时候一整条街都挂上五色缤纷的花灯,模样各异,层层叠叠,火树银花,星桥铁锁,煞是壮观,一年也只有在这个日子里,不管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还是恪守妇德的妇人,都会出门赏灯游玩,等于是全城出动,万人空巷。也就难怪阿冬会如此兴奋了。
这灯市其实是京城商会自主发动的,只为了能够在元宵节的时候趁着人流多做点生意,但是人一多,难免治安就乱,这时候就得出动官府负责巡视。
但是大过节的,谁愿意别人玩的时候自己在外面办差?于是乎大明朝刚有灯市那会儿,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甚至是锦衣卫等部门,大家都互相推诿,不乐意接这种差事,后来还是有一回在节日里发生踩踏死亡事故,这才由内阁下令,每年这个时候,各个衙门都出些人巡逻,负责的部门每年轮换,形成定例延续下来。
今年主持巡视的是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和锦衣卫那边都只需要派出一点人手协助即可,锦衣卫那边,此事正好由隋州负责。
他因为办下黄景隆的案子,不久前又官升一级,如今已经是副千户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自己倒没觉得怎样,底下的薛凌等人倒是高兴坏了,只觉得跟了一个前途光明的老大。
隋州虽然不爱说话,但那并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节前还请薛凌等一干手下吃了顿升官酒。
不过今日因为要协助元宵节的巡视治安,他就没法跟着唐泛他们一道出来逛。
唐泛带着阿冬出来看灯,熙熙攘攘的人群,差点将他们俩给冲散了,阿冬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热闹倒是兴奋得很,唐泛却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两人走散了。
从古至今,人口贩子一点也不少,而且尤其喜欢冲着打扮漂亮可爱的妇女儿童下手,不管你家世多显赫,落到了人贩子手里,那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前宋时还曾有皇亲贵族被拐走的惨案,明朝虽然没有,但每年的失踪人口依旧不少,有的被卖入青楼,也有的被卖作奴婢,好端端的一生就毁了,命运十分悲惨。
像阿冬这样白白胖胖的小姑娘,那也是人贩子的重点下手目标之一。
二人逛了一会儿灯市,又猜了灯谜,唐泛倒是连猜连中,赢得老板脸都黑了,他见势不妙赶紧走人,此时阿冬身上已经挂满了他猜灯谜得来的战利品——手里提着个花灯,手上戴着个手镯,头上还有绢花,怀里还塞了零碎的小玩意,也难怪老板会脸色难看,再让唐泛赢下去,估计他家当都要赢没了。
两人逛得累了,就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顺便吃点东西。
巧了,唐泛常去的那家馄饨摊子今天也还开着,老板夫妇似乎卯足了劲想要趁着元宵佳节再赚上一笔,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作为老顾客,唐泛去了也还是能额外腾出一张桌子的,老板娘夸了阿冬两句,又给他们俩上了两碗馄饨和两张油饼。
“大哥,等会我们再去猜灯谜罢!”阿冬刚刚看着别人在那里冥思苦想,唐泛却猜中一个又一个,自觉与有荣焉,脸上满满都是骄傲的神色。
唐泛苦笑:“还去?你没看那老板的表情像是要把我给吞了,给别人留条活路罢!”
阿冬道:“那就去别的摊子上猜嘛,又不止他一家,我听说仙客楼里也有赏灯的活动呢!”
唐泛漫声应道:“是吗,那待会儿就去看看……”
他刚低头喝了一口汤,顺势抬起头来,冷不防瞧见一个人在他前面不远处走过,含在嘴里的半口汤差点没喷出来,结果涌进了鼻子里,咳得他撕心裂肺。
阿冬忙给他拍后背,又老气横秋地训道:“都多大个人了,吃个东西还会呛着?”
唐泛来不及发笑,他的心思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
天呐,他刚才是活见鬼了?!
有了方才那一出变故,唐泛吃个馄饨也心不在焉了。
因为阿冬在身边,他又不能抛下她追上去瞧个分明,再说匆匆一瞥,对方很快就隐没在人群之中,若不是确定自己没眼花,唐泛还会以为是幻觉。
等阿冬将馄饨也解决完,两个人就朝仙客楼的方向走去。
大路人多,唐泛为了避免拥挤,索性走了一条小巷子,虽说路程远些,但这样畅通无阻,算下来反倒还要更快一点。
兴许是小巷里的人家全都出动去看灯了,也没人和唐泛一样喜欢抄远路,等他们两个拐进小巷子里的时候,这里竟安静得很,跟外头的热闹简直如同两个世界。
阿冬平日里没心没肺的,这会儿倒有些发憷起来,没等唐泛叮嘱,她就主动紧紧牵着唐泛的手。
“大哥……”
“咋了?”
小丫头欲言又止:“你说这里这么黑,会不会有鬼啊?”
唐泛失笑:“怎么会黑,巷子尽头就是大路了,前边不是亮着……”
“的”字还没落音,他的肩膀忽然被人从后头拍了一下!
饶是唐泛心里无鬼,也不由吓了老大一跳。
似乎感觉到他身体一震,小丫头下意识跟着往后望去。
“妈呀,有鬼啊!”阿冬吓得尖叫起来。
唐泛也猛地回过头。
只见在他身后,咫尺之距,站着一个人,一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们俩。
乍一看,还真是让人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唐大人是儒家门生,信奉不语怪力乱神,刚才纯粹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了片刻,很快缓过神来,拉着阿冬的手飞快地后退两步,眼瞅着对方也没有再上前一步攻击的意思,唐泛定睛看了两眼,一颗心才缓缓放回原位。
“我说汪公,你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呢?就算看我不顺眼,也用不着亲自出马罢!”他没好气道。
任谁大晚上在一条小巷子里被拍肩膀,估计都好不了声气。
“跟我来。”汪直的声音闷闷的,又有点低沉,跟平日不太一样,好像刻意压低了声音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朝前面走去。
唐泛来不及多想,只好带着阿冬匆匆跟上。
作为刑侦特务部门的头头,汪直对京城内外的大小道路那是早就了如指掌,这会儿带着他们七弯八绕,从小路入大路,大路又拐小路,还故意挑最远的路走,都快把唐泛给绕晕了,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正是刚刚唐泛说要带阿冬过来的仙客楼后面。
不过汪直进的不是仙客楼,而是它后面的仙云馆,单个包间,熟门熟路,连带路的人都不需要,唐泛估摸着那单间应该是常年被汪直包下了,为的就是像现在这样方便干些不为人知的私密事。
当然,唐泛压根就不知道汪直到底想干什么。
等进了包间,汪公公将兜帽斗篷一扯,松开脖子上的系带,再往旁边一丢,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真他娘的憋闷!”
唐泛默默看着他。
汪直奇道:“你看我作甚!”
唐泛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此时汪公应该是在大同罢?”
汪直道:“不错,但我又回来了,奉陛下密令,不过此事除了我的心腹,现在又多了你们两个,如果我的行踪被泄露出去,那肯定就跟你有关系了。”
唐泛翻了个白眼:“我真是比窦娥还冤,你自己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认出来也不奇怪罢!”
汪直嘿了一声:“你当我想啊,我是为了……”
唐泛连忙阻止他:“你既是奉密令回来,我就不听了,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汪直不管不顾:“晚了,你不听也得听!近来又有奏报,说是在万岁山上仿佛发现可疑人影,查了半天没查出什么结果,陛下就将我召回来,我匆匆忙忙赶回来,就为了在这几天里布置好人手展开调查,没成想又碰上了另外一件大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晦气!”
他等了半天,没见唐泛回应,就道:“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唐泛无奈:“我都不想知道了,你还偏要说,反正就算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汪直缓缓道:“朱永的小女儿与耿侍郎的孙儿一并失踪了。”
唐泛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汪直道:“就在今晚,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的,还未来得及上报陛下,不过就算陛下知道了,估计也会让我们赶紧找回来,如今朱永为北征副帅,正在前线打仗,他中年得女,爱若珠宝,知道了只怕会无心打仗,还得赶紧找回来才行。”
唐泛点点头,表示明了。
每逢节日,京城家家户户倾城而出的时候,往往也是失踪人口急剧增加的时候。
人贩子往往会窥准这个时机下手,人一多,找回的难度也会困难许多,而因为这几天正好解除宵禁,一旦让人贩子出了城,那更是如同大海捞针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没有出城,凭整个北京城这么大的范围,即便是锦衣卫东西厂全部都出动,也很难保证每个角落都搜寻到,许多儿童就是这样从此与亲人永别的。
但现在,人贩子的手竟然伸到了朝廷官员的家眷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如果人真的找不回来,传出去,像东西厂和锦衣卫这种部门还要不要混了,真成了花架子的摆设,每年干领那些个俸禄,还不如回家吃奶去。
皇帝当然也会由此产生怀疑:你们连找个人都找不回来,还要帮我办什么更大的事情?
所以不管于公于私,汪直都得重视起来。
他刚才在大街上闲逛,为的也是亲自出来寻找贼人的踪迹,而西厂那些番子,早就被他不着痕迹地布置下去,混杂在人群之中,装成普通百姓,只等发现小孩子被掳走拐走的迹象,便立刻追踪上去,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想法很美好,只可惜汪厂公与其手下在街上闲逛了半个时辰,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动静。
由此可见这些贼人的警惕性也很强,不是一定能得手的,他们不会轻易去尝试。
唐泛就问:“若需要顺天府帮忙的话,还请汪公吩咐一声。”
汪直撇撇嘴:“不必了,锦衣卫与东厂也已经出动,你们顺天府能顶个球用?”
唐泛本来也就是意思意思地问一声,既然人家不需要,也就不自讨没趣,反倒问起他更加关心的事情来:“不知前线战事如何了?”
汪直稍稍展颜:“王越和朱永都是知兵事的,有他们在,不必操心太多,等过多半个月,想必就有捷报了。”
唐泛也跟着放下心:“那就好,有了这封捷报,短期之内鞑靼怎么也不敢再轻易犯边了,边关总算有片刻宁静。”
汪直嗤之以鼻:“真没出息,山不来就我,我就不能去就山啊?机会难得,自当乘胜追击,再多打一场大胜仗才是!”
唐泛提醒他:“鞑靼人擅长游击,骑兵剽悍,请汪公慎之,还有,如此一来,朝中恐怕会有异议。”
汪直道:“我自有分寸。”
唐泛点到即止,不再多嘴,汪直拉拉响铃,菜就陆续上来。
仙云馆的伙计见多了那些不能宣诸于口的场面,如今看见本来应该出现在前线的汪直坐在这里,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哑巴似的,只当汪公公是透明的,上了菜就走,绝不多停留片刻,对唐泛和阿冬更是视若无睹。
唐泛不由道:“汪公还是小心些罢,既然你不欲暴露行踪,那还是早些回去才好,仙云馆的伙计毕竟是外人。”
汪直朝他古怪一笑,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上个月初六到前面的仙客楼吃过饭,对罢?”
唐泛先是一愣,而后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想问汪直是不是派人在这里安插了人手监视他,但稍稍想深一点,却迸出另外一句话:“仙客楼是你开的?”
果不其然,汪直徐徐一笑:“唐润青不愧是唐润青,不错,西厂也是这家饭庄的东家之一。”
唐泛挑眉:“之一?”
汪直点头:“仙客楼原是浙商商会旗下的一处生意,后来西厂也投了钱,这里客似云来,要打探什么消息,最是方便了。”
唐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但他自己听了之后只想苦笑:“我看我下次是不敢过来吃饭了,不然就连在这里上了几趟茅厕都被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汪公公悠悠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唐泛道:“那可别,万一我在这里调戏了一个歌女,对方又是你们西厂的探子,我岂不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汪直哂笑:“你成天就想这些没出息的罢,难怪官职到现在都升不上去!”
唐泛无奈道:“我这个年纪能做到从六品,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谁能像你一般,不及弱冠便执掌西厂,如今又多了兵权,如汪公权势者,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呐!”
汪直本来就是一个很喜欢听别人吹捧自己的人,但他听了唐泛一番好话,非但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反倒叹了口气。
唐泛有些奇怪,不过汪直没有说,他也不多问,此时有些内急,便告罪离席。
等他离席归来,就发现包间里,原本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吃菜的阿冬不见了!
汪直却还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吃酒夹菜。
“阿冬呢?”唐泛忙问。
“我去让她办点事了。”汪直将菜送入口中,放下筷子,拿起刚送上来的温热帕子抹了抹嘴。
唐泛皱眉:“阿冬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能帮汪公做何事,汪公不要说笑了,还请告知她去了哪里,我这就去找她。”
汪直道:“我和你说笑作甚?那些人贩子行踪诡秘,混迹人群之中,很难辨别,最好的办法就是深入虎穴,阿冬这小姑娘倒是机灵听话,我一说让她做饵,她就同意了。此案若能破获,本公定会为你记上一大功。”
唐泛闻言怒不可遏,又勉强按捺下来,一字一顿道:“阿冬是我的妹子,不是谁的诱饵!”
汪直老神在在:“你也不必担心,我让她在人群中乱走,假作如家中长辈走失的孩子,如无意外,那些人贩子必然会对她下手,西厂到处都有耳目,我也已经让人跟着她了,一旦对方有什么异动,我们随时都可以掌握,到时候顺藤摸瓜,就能够挖出他们的老巢了。”
他看着唐泛强忍怒意的模样,还笑得出声:“你那妹子可比你懂事多了,我一对她说这事如果办成了,你就可以升官,她立马就答应下来,她对你很是不错啊,听说你们还不是亲兄妹?”
唐泛听得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已经半句话都懒得与他多说,直接丢下一句“我去找她”,就起身往外走。
“站住!”汪直喝道,“她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别打草惊蛇!”
唐泛冷冷道:“阿冬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子,但我是把她当作亲妹妹来疼的,汪公且试想一下,若你家妹妹被当作诱饵被人贩掳去,我和你说不要担心,你还会安之若素吗?”
汪直挑眉:“本公没有亲妹子,没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我已经说了,有西厂的人跟着,她不会有事。”
唐泛反问:“怎么个不会有事法?不会死,跟不会缺胳膊少腿,这其中的差别也很大。”
汪直没说话,他当然做不了这种保证。
而唐泛身为顺天府推官,却也见识过不少妇孺被拐卖的案子,侥幸能被寻回来的,不是失了清白,就是被卖为奴婢,卖入青楼,但怎么都少不了一顿毒打,总之对那些刚刚落入魔窟的人,必是要先调教一番,直到对方服服帖帖,不敢反抗为止,这期间还有各种各样不为人知的折磨手段。
再说阿冬那么小,伪装能力估计不会强到哪里去,被发现的几率也会很大,而那些人贩,其中也少不了亡命之徒,这样的人若是直到阿冬是内应,那么阿冬就可能会有性命之危,到时候一把刀子捅进去,就是官府的人赶到又有什么用。
这时候,从包间外头进来一个西厂番子,脸色难看地对汪直道:“厂公,人跟丢了。”
汪直也不复方才的镇定了,腾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那手下羞愧道:“我们跟着那小姑娘一路走到豆腐陈胡同前面的时候,正好旁边商铺门口有人打起架来,百姓们都围上去看,一下子就把我们跟那小姑娘拉开距离,等我们追上去的时候,那小姑娘已经不知所踪了!”
汪直破口大骂:“废物!饭桶!养你们何用!还不快去找!”
这下好了,朱永幼女和耿侍郎的孙女都没找到,还搭了一个唐推官的妹妹进去。
唐泛却道:“等等!”
他对那西厂番子说道:“当时打架的人,现在可还能找到?”
那西厂番子道:“能,我们的人就在那里。”
唐泛道:“那劳烦你们一下,将那两人也带回来问话罢,万一事出并非偶然,说不定这也是一条线索。”
那西厂番子没有应答,反倒先望向汪直。
这也是正常的,他们的老大是汪直,又不是唐泛,凭什么听一个外来户指挥?
汪直冷冷道:“看着我作甚?还不去办!”
手下连连应声,赶紧闪人,可不敢再触他的霉头了。
西厂赫赫大名,如今却一时疏忽大意,栽了个大跟头,这就叫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睛,这让汪直怎么不怒?
汪直脸色难看,唐泛的脸色更难看。
前者是颜面受损,兼且拉不下脸跟唐泛说软话,后者则是心急如焚,也顾不上与汪直多言,匆匆就出了仙云馆,这会儿外头人山人海,哪里还找得见阿冬的小小身影?
但他也没准备自己去找,而是直接前往五城兵马司找隋州。
隋州一听阿冬做饵的事情,脸色当即就绷起来了。
朱永幼女和耿侍郎孙子走失的事情他也是刚刚听说的,就在唐泛到来的前一刻,不过此事不用他负责,所以他依旧待在五城兵马司衙门里,但现在唐泛一说阿冬的事情,他就不能不动了。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隋州问。
“我从仙客楼出来就直接过来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前罢。”唐泛道。
隋州略一点头,没说什么,先跟其他人交代了一番,便带上薛凌等人走了出去。
唐泛问:“现在去哪里?”
论找人,锦衣卫自然要比他专业。
隋州道:“先上城楼。”
唐泛眼前一亮,城楼上居高临下,能看到的范围更远,也更加清晰,底下有什么异动都容易发现。
一行人抄了小路,匆匆赶至城楼上。
永定门城楼正中对着京城的主干道,低矮的建筑不足以遮掩视线,连带着周围一些街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从今夜起,整座京城为了即将到来的元宵佳节而通宵达旦,这是一年最大的节日,灯会一直持续到上元灯节后一天才结束,在明亮月光与璀璨花灯的双重照映下,内外街道熙熙攘攘,人头挨着人头,一片乌泱泱的,欢声笑语不时从底下传来,洋溢着一派喜气洋洋。
京城外围那些县的百姓也会趁着节日前往京城玩耍,这就使得这座城市人口远远超过了平日的水平,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人。
然而在这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底下,也隐藏着一股暗涌的激流。这样的日子,家家户户出动,也正是闯空门的盗贼,偷东西的小偷,以及拐卖人口的人贩子最喜欢的时候。
所以每年上元灯节过后,各处衙门告官的案子总是急剧增加,古今皆然。
阿冬一个小丫头,早就淹没在这数十万人之中,一眼望去,全是高高低低的人头,纵有千里眼,估计都难找。
事已至此,唐泛知道着急也没用,索性就镇定下来,与隋州他们一道观察起底下的人来。
登高望远,很多原本难以察觉的细节,就立马显现出来了。
人群中借着人多调戏小媳妇的,女扮男装出来游玩的,猜灯谜跟同伴争执的,虽然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站在高处一看,却很快就能发现。
隋州他们几个人,分了好几处观察,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大家都觉得脖子僵硬酸疼的时候,就听见薛凌咦了一声:“大哥,你看那边!”
所有人循着他的所指之处望去,只见在一家店铺前面,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正吮着手指,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那小贩朝他招招手,他便自己走了出来,带他出来的长辈不知道是不是正在铺子里挑东西,竟也没有察觉。
眼看那小孩儿离糖葫芦小贩还有三四步的距离,旁边忽然从横里窜出一人,拿了一支糖葫芦给那小孩儿,一边牵起他的手,小孩儿被糖葫芦所吸引,很快就被那人牵着走了。
糖葫芦小贩眼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竟也没有出声,想来与那人贩本来就是一伙的,只是借着卖糖葫芦在这里给同伴打掩护。
再看周围的人,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大家都被周围的事物吸引了,谁也不会低头去注意一个小孩儿的行踪,若不是此刻被隋州他们发现,明日京城里又要多一宗孩童失踪案了。
隋州一声令下,薛凌很快就带着四名锦衣卫下了城楼,朝刚刚看到那小孩儿被拐走的地方跑去。
所谓白道黑道,各有各的道。
拐卖妇孺的营生同样也不会只有一伙人在做,各个帮派之间肯定也会有互相联系的方式,就像方才他们看到的拐走小孩儿的那个人,对方或许跟拐走朱永幼女又或阿冬的人不是同一批,但抓住一个,要想再找出其它线索就容易多了。
薛凌那头很快将拐走小孩儿的那个人,连同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一并抓住。
另一边,小孩儿的家属这才刚刚发现家中孩童失踪,正惶惶然地追上来,看到自己家中的孩童给找回来了,自然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闲话不提,薛凌等人将那两个人贩带到隋州他们面前。
这种人干惯了这种勾当,良心早就黑透了,自然百般抵赖,还指天誓日,那个卖糖葫芦的说自己只是做正当营生,安安分分,那个牵走小孩儿的说他是看那孩童一时落单,想将他带去找其父母,免得被拐走了,总之就在那儿喊冤。
隋州也不与他们啰嗦,冷冷就问:“你们是哪个堂口下面混的,赖老大,六指李,还是丁一目?”
那两人眨巴眨巴眼睛,一人道:“这位大人,您在说什么呐,俺们怎么听不明白?”
另一人也道:“是啊大人,我们真是安安分分的小老百姓!”
像锦衣卫或东西厂这样的特务机构,虽说是官面上的人,但实际上跟那些黑道也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些人为了避免跟官面上的人发生冲突,平日里也会多加打点,如果不是闹得太过,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眼下情形,事情已经闹得有些大了,不说隋州不可能得过且过,就算是别的人来了,同样也要公事公办。
眼见两人抵死不认,他就对薛凌道:“将他们带回诏狱,你知道该怎么做。”
薛凌点点头,又对那两人狞笑一声:“保管让他们后悔被爹娘生出来为止!”
那两人一听诏狱,吓得魂不附体,一个连忙高声道:“我招,我招!我是赖老大手底下的人!”
他这边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别信了,他是丁一目的人。”
伴随着声音,汪直走了过来。
他看了那个人一眼,哼笑道:“不容易啊,都被抓起来了,还敢说谎,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汪直又对隋州与唐泛道:“不管是六指李还是赖老大,那两个人现在都被我请到西厂里作客,他们今晚没有掳走任何幼童,应该是南城帮丁一目手下人干的。”
原来这京城繁华,富贵人家尤其多,这里头的孩子一个个养得粉雕玉琢,跟那些逃荒自卖为奴婢的平民百姓简直天差地别,是人贩最爱下手的目标。
这其中就有两家专司在黑道上做人口贩卖营生的帮派,这两家头儿的外号分别叫赖老大和六指李。
这两家帮派除了贩卖人口,也做别的营生,像私底下贩卖盐铁茶等等,这些才是帮派收入的主要来源,不然哪来的那么多人口可以贩卖,兄弟们早就饿死了。
赖老大和六指李在京城已经混迹了很多年了,他们当然不能代表京城的所有黑道势力,不过一直以来,在京城做贩卖人口这种营生的,确实不多,只有三家。
这两个帮派是地头蛇,也知道什么人好惹,什么人不好惹,像拐卖官员家眷这种作死的事,他们是万万不会去干的,顶多就是对商贾人家的孩童下手,又或者拐走之后又留信给他们的家里人,勒索一大笔钱,再将人放回去。
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南城帮。
他们的首领叫丁一目,这个帮派门路广,也比赖老大他们更大胆,手更黑,下手对象更不挑,且专找样貌姣好的孩童。如果是富贵人家,就以勒索钱财为主,若是没有钱可捞的,就直接把人卖到南方去那些秦楼楚馆里调教一番,同样是一笔天大的收入。
丁一目颇为仗义疏财,在道上很有名声,南城帮能够比赖老大和六指李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也正是因为丁一目会做人的缘故。
不过南城帮的许多生意,都是二当家邓秀才在经营的,这家伙心黑手辣,手底下有不少人命,不过因为都是黑吃黑,以往他们又打通了关节,所以各个衙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南城帮有时候拐卖来的孩童还会往宫里头送,由宫里的人接收,将他们净身之后收入宫中当宦官,可见南城帮的神通广大。
这就又不得不说到当宦官的几大来源了,要么像汪直这种,本身是边民,因为起事失败,族人跟着被押送进京,其中孩童就送入宫当宦官,要么像怀恩,本来是官宦人家,但家里犯了罪,被连累,因为年纪小,也被送入宫当宦官,当然还有为了进宫能博取富贵而自愿阉割的,比如说前朝鼎鼎大名的权宦王振。
但是注意,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王振这样自宫之后就有门路能入宫的,很多人都是自愿自宫之后又被挡在宫门外面,每年锦衣卫的工作之一,就是要将这些人遣返原籍。
听起来很可笑,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宫里头的宦官已经满员了,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自宫只是第一步而已。不过自宫了之后能够让宫里接收,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赖老大和六指李他们不满生意被抢,曾经去找过对方的麻烦,不过都铩羽而归,后来三家又达成了和平协议,在京城划分地盘,各干各的,互不侵犯,总算恢复了安生。
之前得知朱永幼女失踪的消息,汪直虽然重视,却还没有意识到太大的严重性,只是让人先直接找上门,将赖老大和六指李都抓过来审问,把赖老大和六指李整得哭爹喊娘,连连告饶,都说自己知道今日是灯会第一天,官府衙门必然是要严查的,所以他们压根就不准手底下的人动手,更别说见过什么朱永的幼女了。
而剩下的南城帮,西厂番子去了他们平日里最常出没的其中一个赌馆,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人,任西厂将那个赌馆闹得天翻地覆,查封了事,南城帮的人也没出现,抓走的都是些不知情的小喽啰。
汪直这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这种情况下,因为时间仓促,需要尽快破案,没有时间去慢慢跟南城帮的人周旋,所以他看到唐泛带着阿冬来逛灯会,就灵机一动,想出让阿冬做饵的法子,希望能将下手的人直接揪出来,却没想到连阿冬也一并失踪了。
如果说听到朱永幼女失踪的消息时,汪直还能保持冷静的话,阿冬的失踪就让他坐不住了。
要知道他前一刻还在唐泛面前打包票的,结果下一刻人就不见了,这怎能不令汪公公大失颜面,勃然大怒?
方才在仙云馆里,唐泛拂袖而走,汪公公也拉不下脸面,这会儿缓过心情,才僵着语气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也当作是解释了。
像赖老大、南城帮这些见不得光的势力,唐泛和隋州虽然也知道一些,但却比不上汪直知道得多,只因汪直本身就提督西厂,有许多人手可供差遣,整个西厂的资源都集中在他手里,他想怎么调动就怎么调动,自然比隋州和唐泛要知道得多。这其实是信息不对称,跟个人能力没有关系。
却说唐泛听罢,就问:“那伙打架的人可有可疑?”
汪直知道唐泛问的是什么,刚刚西厂的人在追踪阿冬的时候,就因为中途发生了打架事件,导致百姓们围观上去,这才会把人跟丢了。
他摇摇头:“没有,查过了,这应该是偶然和巧合。”
唐泛沉默不语,就因为偶然和巧合,阿冬被弄丢了,可说起来,若不是汪直让阿冬去做饵,这一切本来可以避免。
能寻回朱永幼女当然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人都有亲疏之别,如果阿冬没有失踪,眼下唐泛虽然也会关心此案,却完全不会是这种心情了。
不过现在再多说什么也无益,当务之急,就是把人找回来,其它的都可以以后再说。
隋州道:“那南城帮在京城驻足两年,除了人口贩卖之外,想必还有其它营生罢?”
汪直颔首:“有,这就是我要过来告诉你们的事情。南城帮的势力比赖老大和六指李都还要大,做事也更狠,不是好相与的,我让阿冬做饵,本想着将那伙人揪出来就算了,没想到现在连阿冬也丢了,不想闹大也得闹大了。”
隋州直指问题核心:“这个帮派能够贿赂宫中内官,送幼童入宫,背景不可谓不深,可会影响我们这次查案?”
汪直看了他一眼,脸色有点古怪:“是有点背景,不过此事你不该来问我,应该回去问你们的指挥使。”
隋州皱眉不语。
汪直道:“不过南城帮就算有官面上的背景,应该也跟这次的案子无关,应该是他们底下有些人胡作非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唐泛觉得汪直这次的态度十分古怪和暧昧,就像之前,他既然已经查出事情可能跟南城帮有关,那直接对南城帮下手也就罢了,却因为时间仓促,就要让阿冬去做饵,似乎只想找出拐走幼童的凶手,却不想针对整个南城帮。
再结合刚刚他回答隋州的问题,唐泛估摸着,也许是因为南城帮跟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有勾结,而万通又是万贵妃的弟弟,所以汪直才要投鼠忌器?
能让向来无法无天,谁也不怕的汪直想要息事宁人,可见这南城帮的能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能送幼童入宫当宦官,会仅仅只疏通了万通吗,汪直如此讳莫如深,会不会是因为南城帮还有其它背景?
霎时间,许多念头在唐泛心中一掠而过。
他来不及往下深入思考,就听见汪直冷下声音道:“但估计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们越发有恃无恐,仗着自己在官面上有人,就任意妄为,这次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大,已经上达天听,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将人寻回来才行。”
方才那两个被抓回来的人,见汪直将他们的底都倒得干干净净,不仅脸色煞白,又惊又惧。
唐泛道:“你们虽然是南城帮的人,但刚才汪提督也说了,只问首恶,胁从从宽,既然刚刚被你们拐走的孩童已经被找回来,只要你们肯积极配合,老实交代南城帮将拐走孩童藏匿的地方,就不会被问罪。不仅如此,还有重赏。”
那两人都没有说话。
唐泛虽然心急如焚,面上却依旧露出淡定自如的神色:“既然不会被问罪,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你们不坦白,难不成你们真想到诏狱还是西厂去走一遭?到时候诸般酷刑一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的话说完,隋州就很配合地挥挥手:“将他们带走,弄回诏狱,先弹个琵琶。回头再盯上一回,不愁找不到其他同伙!”
薛凌应诺一声,朝着那两个人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们还不知道弹琵琶是什么罢?我来告诉你们,就是用尖刀子在你们的肋骨上,像弹琵琶那样来回弹,死不了人,但是刀子怎么来回磨,你的肉就会被剔出来,最后只剩下骨头,刀子就在骨头上磨,那个声音啊,啧啧,我听了都牙酸……”
在这样的语言折磨下,不用去体验什么弹琵琶,两个人就彻底崩溃了,他们嚎啕大哭:“大人啊,不是我们不肯说啊,实在是帮里的规矩大,要是让二当家知道我们干出这种事,只怕会剥了我们的皮,到时候我们同样也活不了啊!”
唐泛问:“那个邓秀才是负责你们帮里贩卖人口的?”
其中一人抽抽噎噎:“是,这种事向来都是二当家在管,听说今晚拐到了一批不错的货色,可我们在帮中地位不高,也不甚清楚!”
唐泛温言道:“你们也不必担心会遭遇报复,事了之后,官府会帮忙给你们安排一个新的身份,送你们一笔足可安身的钱财,让你们到南方重新开始,这样你们总可以放心了罢?”
薛凌作势要将他们抓走:“唐大人何必跟他们啰嗦,既然他们不想要,等去体会了弹琵琶,到时候自然什么都肯说了!”
软硬兼施之下,那两个人终于完全屈服了:“我们说!我们说!我们什么都说!”
这南城帮虽然也做贩卖人口的生意,除此之外,却没有和赖老大和六指李他们一样去贩卖私盐,反倒开起了青楼和赌场,还放起高利贷,总之怎么缺德怎么来。
贩卖人口其实并不一定是违法的,像在大明朝,许多地方发生天灾人祸,百姓人家活不下去了,卖儿鬻女是正常的,这也是许多高门大户的奴婢来源。
不过就像前面说的,有时候为了高利润,这些人贩子还会对普通人家的孩童下手,直接拐走了事,遇到富贵人家,要么勒索一笔天价,要么将容貌姣好的卖到南方富庶地方,像扬州那些地方去作伶妓。
看看之前欢意楼花魁冯清姿的身价,就不难想象其中的暴利了。如果像南城帮这样,拐卖人口与开青楼的生意同时都在做,那更可以不必转手他人,直接将那些可怜无辜的幼童培养为聚宝盆。
此等做法,自然丧尽天良,但是历朝历代都禁之不绝,没有根治的法子,只是情况严重与否罢了。
根据那两个人提供的消息,唐泛他们找到了一家青楼。